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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秦无衣:梁山泊好汉排座次 前言 -- AleaJacta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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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秦无衣:梁山泊好汉排座次 前言

    中国人重视地位的高下与尊卑,虽然有时出于体面,稍有遮掩,但骨子里是磨不掉的。这一点毋庸讳言。

    我们欣赏旧往故事的心态,因为文化的积淀原因,变得非常的固执。我们总是希望在故事中,找到自我安慰的角色和生存认同感。所以文学对我们来说,不过只是童话而已。太认真了,未免走火入魔。各种各色经验的泛滥,让我们不得不将权威和审美价值等同起来。这是在阅读古典小说时必须具备的一个先入为主的假定前提。

    我们轻描淡写的提到的江湖,其实是相当残酷的。尤其是狭义上的江湖。我们福建那里,一直到80年代前,还有俗称“考厘仔”的群落存在。他们的前身,可以上溯到千年以前。他们的活动范围,实实在在的只限于水中,不得上岸,连做妓女跟要饭都不行。而我们现在提到的江湖,则是无比的浪漫,餐风宿露,卿卿我我。

    这不是江湖,说白了,这是意淫。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话有几个人吃得透?宋江为什么死活不肯上梁山?林冲为什么直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上梁山?那是因为他们脸上被刺了金印,是贼配军。梁山实际上是一座周围八百里的大水牢。跟主流社会相比,一百零八条好汉过的是软禁的生活,他们过的是酒肉生涯。他们唯一的希望便是受招安。即便如此,因有前科的落草弟兄们,仍然不愿回到主流社会。

    所谓的好汉,便是彻头彻尾的叛逆者!玩不起来你别玩。

    这话可能触到了某些人的痛处。但现实就是如此。施耐庵,罗贯中,兰陵笑笑生等人,名不见经传。他们只是符号而已。奉劝学究们别再去考证他们了,无聊!即使考证出来也没用。大多数人活着,不都是个符号吗?!

    江湖上的座次排定,相当的严格。它不但具有技术方面的权威性的认同,更深含着某些微妙的人际因素。不过,这也同时带来了我们阅读上无限的趣味性。我把这种趣味称为“阅读神经”,不知当否?

    比如三国,说唐,说岳,水浒等,大家拿起书来,大都有着看一看,比一比的念头。我小时候读《说唐》,有两处莫名其妙:一是排位于隋唐第二条好汉的宇文成都,在骑着瘦驴似的排名第三的裴元庆的两个铁锤打击之下,几乎难以招架,双臂酸麻。二是著名的“三鞭换两锏”,到底是排名第十六的秦叔宝的武艺高强呢,还是排名第十八的尉迟恭厉害?《说唐》那本书编的很烂,头重脚轻的。它吸引我的,说到底就是那十八条好汉的简历。看《说岳》时,那本没头没尾的书,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月了,连标点符号都没有,那棕色的纸张,薄的跟竹子里的细膜似的,沾上唾沫去翻,不小心就是一个窟窿。但是我阅读起来时,却唯恐漏掉一个字。《说岳》里,本来以为陆文龙跟挑滑车的高宠武功最强了,没想到还有个少年曹宁,很Cool的样子,一杆乌缨铁杆枪,有碗口粗细(?!),可能没人及得上他。后来因不忠不孝,自刎身亡。

    我是把这些书看作童话的。小时候在课桌下翻阅这类书籍,经常于躲避古板的老师严厉目光的讨伐时,坐立不安,以至于我在上初中时,被善意地安排到了乙类班级。这类班级的学生被告知,他们如果不倍加努力,他们将与美女如云的著名高校无缘。

    这个条令,让我大吃一惊。于是我开始昏天黑地地背书本,最后手忙脚乱地投入了一家师范大学。也算是逼上梁山了。

    话说回来,这种对好汉排比的乐趣,我一直持续到了后来金庸的神话般的小说体系。坦白的说,没有这种排比的乐趣,我是不会对古典文化这么痴迷的。大家在阅读《追忆似水年华》时,脑子中不免会有苍白的阳光闪过。在阅读博尔赫斯作品时,以为自己也成了半个智者。这叫风雅。

    但是,你在阅读《水浒》时,你可能更关注的是,到底谁是最优秀的好汉?!这种欣赏心态,甚至导致了我们社会的稳定与否。这是闲话。

    让我们来到八百里水泊的梁山“聚义厅”(不久之后,它更名为“忠义堂”)。这是个好去处,大家可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轮套穿衣服,论秤分金银。唯一的遗憾是,女人少了些。不过这无关紧要。梁山好汉们终日都乐衷于打熬气力,不近女色。

    梁山泊好汉座次的排定,似乎是“天注定”的,但实际上他们的安排格局,比如今的组织部的人事安排,还要严谨。在大碗喝酒,大块割肉的梁山好汉中,地位的分寸,比刀刃还要锋芒毕露!

    话说公元十二世纪初伟大的理论家,道家,社会活动人士,律师执照持有者宋江,在搜罗了一百零八将之后,忽生灵感,说道:“今者,一百八人,皆在面前聚会,端的古往今来,实为罕有。从前兵刃到处,杀害生灵,无可禳谢。我心中欲建一罗天大醮,报答天地神明眷佑之恩。一则祈保众弟兄身心安乐;二则惟愿朝廷早降恩光,赦免逆天大罪,众当竭力捐躯,尽忠报国,死而後已;三则上荐晁天王,早生天界,世世生生,再得相见。就行超度横亡、恶死、火烧、水溺,一应无辜被害之人,俱得善道。”

    这通话,几乎就是梁山理论的结晶了!

    七日之后,“天上一声响,如裂帛相似”,众人(众头领及数以万计的小喽罗)看时,直竖金盘,两头尖,中间阔,又唤做“天门开”,又唤做“天眼开”;里面毫光,射人眼目,云彩缭绕,从中间卷出一块火来,如栲栳之形,直滚下虚皇坛来。

    用现代的眼光来看,这似乎是块陨石。历史很多时候只是出于偶然,更何况是刻意要编排的布局!

    宋江随即叫人将铁锹铁锄头,掘开泥土,跟寻火块。那地下掘不到三尺深浅,只见一个石碣,正面两侧,各有天书文字。

    且看石碣前面。书梁山泊天罡星三十六员:

        天魁星呼保义宋江   天罡星玉麒麟卢俊义

        天机星智多星吴用   天闲星入云龙公孙胜

        天勇星大刀关胜    天雄星豹子头林冲

        天猛星霹雳火秦明   天威星双鞭呼延灼

        天英星小李广花荣   天贵星小旋风柴进

        天富星扑天雕李应   天满星美髯公朱仝

        天孤星花和尚鲁智深  天伤星行者武松

        天立星双枪将董平   天捷星没羽箭张清

        天暗星青面兽杨志   天佑星金枪手徐宁

        天空星急先锋索超   天速星神行太保戴宗

        天异星赤发鬼刘唐   天杀星黑旋风李逵

        天微星九纹龙史进   天究星没遮拦穆弘

        天退星插翅虎雷横   天寿星混江龙李俊

        天剑星立地太岁阮小二 天平星船火儿张横

        天罪星短命二郎阮小五 天损星浪里白条张顺

        天败星活阎罗阮小七  天牢星病关索杨雄

        天慧星拼命三郎石秀  天暴星两头蛇解珍

        天哭星双尾蝎解宝   天巧星浪子燕青

    石碣背面 书地煞星七十二员:

        地魁星神机军师朱武  地煞星镇三山黄信

        地勇星病尉迟孙立   地杰星丑郡马宣赞

        地雄星井木犴郝思文  地威星百胜将军韩滔

        地英星天目将彭 地奇星圣水将军单廷 

        地猛星神火将军魏定国 地文星圣手书生萧让

        地正星铁面孔目裴宣  地辟星摩云金翅欧鹏

        地阖星火眼狻猊邓飞  地强星锦毛虎燕顺

        地暗星锦豹子杨林   地轴星轰天雷凌振

        地会神算子蒋敬    地佐星小温侯吕方

        地佑星赛仁贵郭盛   地灵星神医安道全

        地兽星紫髯伯皇甫端  地微星矮脚虎王英

        地慧星一丈青扈三娘  地暴星丧门神鲍旭

        地默星混世魔王樊瑞  地猖星毛头星孔明

        地狂星独火星孔亮   地飞星八臂哪吒项充

        地走星飞天大圣李衮  地巧星玉臂匠金大坚

        地明星铁笛仙马麟   地进星出洞蛟童威

        地退星翻江蜃童猛   地满星玉 竿孟康

        地遂星通臂猿侯健   地周星跳涧虎陈达

        地隐星白花蛇杨春   地异星白面郎君郑天寿

        地理星九尾龟陶宗旺  地俊星铁扇子宋清

        地乐星铁叫子乐和   地捷星花项虎龚旺

        地速星中箭虎丁得孙  地镇星小遮拦穆春

        地*星操刀鬼曹正   地魔星云里金刚宋万

        地妖星摸著天杜迁   地幽星病大虫薛永

        地伏星金眼彪施恩   地僻星打虎将李忠

        地空星小霸王周通   地孤星金钱豹子汤隆

        地全星鬼脸儿杜兴   地短星出林龙邹渊

        地角星独角龙邹润   地囚星旱地忽律朱贵

        地藏星笑面虎朱富   地平星铁臂膊蔡福

        地损星一枝花蔡庆   地奴星催命判官李立

        地察星青眼虎李云   地恶星没面目焦挺

        地丑星石将军石勇   地数星小尉迟孙新

        地阴星母大虫顾大嫂  地刑星菜园子张青

        地壮星母夜叉孙二娘  地劣星活闪婆王定六

        地健星险道神郁保四  地耗星白日鼠白胜

        地贼星鼓上蚤时迁   地狗星金毛犬段景住

    这一百零八将的座次,似乎是天上安排的。但是我们如果细细品评一下,便会发现,这块石碑的背后,实际上牵扯着相当复杂的社会与人际关系。

    咱们先从排名最后的三位好汉开始推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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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梁山泊好汉排座次 36 孤独的炮手:轰天雷凌振

        说到梁山好汉操纵武器的厉害,恐怕没有人能比得上“轰天雷”凌振了。凌振原是燕陵人,后来在东京甲仗库担任副使砲(非“炮”字)手。经呼延灼保荐,来到梁山水泊阵前。凌振“善造火砲,能去十四五里遠近。石砲落處,天崩地陷,山倒石裂。”他是“宋朝盛世第一個砲手”。诗云:

        “火砲落時城郭碎,烟雲散處鬼神愁。轟天雷起馳風砲,凌振名聞四百州。”

        作为我国四大发明之一的火药,在它问世不久,就被运用于火炮实战。在唐朝末年的战斗中,圆环形状的火药包,就被利用作一种杀伤力威猛的火器,在战场上崭露头角,一显身手。宋时所谓火炮当然不是後世的管状火炮,其实是类似于今的炸药包,而用人力抛石机(砲)抛射。  现存世界上最早的火炮,是中国西北地区党项族建立的西夏国(1038─1227年)的一尊铜铸火炮。而到北宋末期,也就是梁山好汉们所处的年代,由于实战的应用,一些军火专家对黑火药的性能有了更多的认识,他们将黑火药装入纸管中,制成燃烧性武器:“飞火”。因为“飞火”中安装了药线,点燃药线便可引燃火药,使纸管爆炸。倘若再用抛石机(火砲)将这种“飞火”弹射到到敌军的战阵中,那么火药爆炸所产生的威力,就给敌方造成了极大的杀伤。因为这种火器发射后,伴着爆炸声在空中飞舞,所谓“烟云散处鬼神愁”,“轰天雷起驰风砲”,就像是晴空霹雳爆炸,因此,当时也被人们称为“霹雳炮”。后来南宋士兵在与金兵作战时,就曾经使用这种火器炸死和烧伤过大量敌人。著名的岳飞大破“铁浮图”中,就有“霹雳炮”使用的功劳。抗金名将刘锜曾有诗云:

        “一激轰然如霹雳,万波鼓动鱼龙息。穿云裂石响无踪,却虏驱邪归正直。”

        我想,性格焦躁暴烈的“霹雳火”秦明的绰号,估计即是由此而来。另外,这种“飞火”因其爆炸时在天上飞旋,就如狂飙一般,因此也被称作“旋风”。“黑旋风”李逵,“小旋风”柴进的绰号,估计也和这“飞火” 砲有关。

        不过,那时的火砲可能还没有在战斗中广泛使用,而掌握火砲实战技术的专家也不是很多,因此它还算是稀罕物。像凌振这等能熟练的操纵三种砲石(第一是風火砲,第二是金輪砲,第三是子母砲)的专家,更是凤毛麟角。因此凌振在水边驾起“飞天火砲”,轰击梁山泊下鸭嘴滩的小寨时,那隆隆的炮声,吓得山寨上那一帮平日里只知道耍枪弄棒的好汉们,尽皆失色。

        这是梁山好汉们第一次面对现代战争的热兵器的强大威力。但是,遗憾的是,农民军毕竟是农民军,梁山头领们并没有由此重视这种新武器的开发。凌振后来被梁山泊擒获归顺之后,他的技艺并没有得到进一步的发挥,从而大行其道。因此,“轰天雷”实际上也就成了闷炮了。凌振的座次,竟然排在了“锦豹子”杨林之后,位居第五十二。后来在征讨方腊时,在攻克众多的崇山峻岭,险要关隘时,凌振的火砲却不能一展神威,致使枉送了许多梁山好汉的性命。

        这种悲剧的发生原因,多少存在着对精尖武器主观认识上的保守的农民思想。

        我想,可能是在冷兵器时代,那些农民出身的好汉们,更注重的是个人的气力和勇武,而不是在战斗中科技的含量。比如在那些话本小说中,战斗的场面大都是由一对一的武将的决斗组成的。一个或几个人的技艺,本事,往往就决定了一场大战的胜负。或者就是施展兵法,布阵厮杀了。实际上,这种英雄主义色彩浓烈的战斗格局,也只能在演义小说中发生的。设想一下,倘若让凌振这种人大出风头,那么小说中的战争就真的变成了血淋淋的屠杀,从而缺少了精彩的艺术效果。

        但是,在历史上似乎从来没有间断过战争的中国人,对于提高战争的质量,却表现出不可思议的保守甚或是麻木的态度。这种态度,一直延续到近代的鸦片战争时期。法国作家阿兰。佩雷菲特在他1989年出的《停滞的帝国》一书中,曾经描写到中国人对现代军事技术的顽固的排斥态度:1792年,英国特使玛格尔尼在到北京拜见乾隆皇帝时,随行中还带了一些现代武器,包括榴弹炮、迫击炮以及手提武器:卡宾枪、步枪、连发手枪等。“这也是为了暗示英国武器的绝对优势,但同时也是为了谨慎地大量推销世界上最好的兵器。当然,礼品介绍中也提及‘削铁而不卷刃的利剑’(注:成语”削铁如泥“的语译)——这是为委婉地介绍英国特种钢方面的优势。”

        有趣的是,当英国官员要求把炮弹即刻送到圆明园去试射时,中国人却自以为技术熟练,没有要用英国的炮手。中国人“是否确信自己单独会使用大炮 呢?他们是否宁可失败也不愿意承认在这个敏感的领域里处于劣势呢?英国炮兵把炮送去后马上就被打发回来。1860年火烧圆明园时发现这些大炮与炮弹完好无损地仍在那里。它们从未被使用过。它们被重新运回伦敦。”

        想想看,那时距离凌振所处的梁山时代,亦即北宋末年,已经过去了将近七百年了!而清朝统治者对战争技术的认识,还是停留在梁山好汉们的水准上,这无论如何都是生存的悲哀了!我们中国人把战争看作是一种艺术,而我们的敌人,则是把战争看作是一种残酷的、你死我活的生存手段。这也是中国在火炮发明之后的千年间,仍然备受外族蹂躏的主要原因。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停滞的帝国》还写到了玛格尔尼在北京看到的焰火奇观,无论从花色优美及创作造型上,都比他看过的同类焰火高出一筹,包括在巴达维亚看的中国焰火在内。“一个巨大的火网,有圆的、方的、六边形、八边形和菱形的,发出各种颜色的光亮;接着一声爆炸,天上布满了像太阳、星星和金蛇般的焰火。”真是一幅太平盛世的景象。

        我们中国人乐于用火药制造烟花爆竹来粉饰太平。然而,缺乏火炮保护的、无论是多么辉煌的文明,也是注定不能长久生存的!

        回头再来看凌振,我们或许会发现,听不到振聋发聩的炮声的火炮专家,该是多么的孤独!

       

    • 家园 梁山泊好汉排座次 37 花里胡哨的方天画戟

        倘若说到梁山一百零八将中,谁的兵器最花里胡哨,那就非吕方、郭盛两个愤青的方天画戟莫属了。他们两人后来在上战场时,几乎就成了宋江身边的摆设。——因为到了宋代,画戟早已经成了仪仗队中不可或缺的一种摆设。这两位少年壮士,武艺不是十分高强,但偏偏却又好追求时尚。他们在各自的兵器方天画戟上,分别缠上华而不实的金钱豹子尾和金钱五色幡。

        因此,两人一出场,几乎就闹了个大笑话。

        当宋江、花荣的前哨人马经过对影山时,恰好碰上这对活宝正在为了意气决斗,两个愤青,谁都不服谁,就跟如今街头上掐架的小年轻差不多。两人中吕方披红,郭盛挂绿,排场上极尽铺张奢华,算是时髦的草寇了。两人打着打着,那戟上的绒绦却缠在一起了。幸好花荣一箭就将他们的缠结给射断了,不然的话,他们的这场迹近作秀的决斗,不知该如何收场。

        大家一看都知道的,小温侯吕方,赛仁贵郭盛的形象,无疑分别是对三国勇将吕布和初唐名将薛仁贵的Copy.因为吕布和薛仁贵都是叱咤风云的善使方天画戟的名家。尤其是吕布的那杆戟,跟他的赤兔马,几乎就是他一副英雄的化身。

        戟的由来已久,远在商朝早期就已经出现在战场上了。在战国到魏晋时使用的最广。到了唐代之后,戟中的方天画戟,逐渐被皇家的仪仗队采用作为排场的工具,充作门面,所谓化干戈为玉帛了。像《水浒》中的伪皇帝方腊的仪仗,就是这样排场的:

        “金瓜密布,铁斧齊排。方天畫戟成行,龍鳳绣旗作隊。”

        一旦一种惊天动地的兵器成了豪华的摆设,它的威严,便就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了。这是闲话。

        戟是戈与矛的结合体。它按式样和大小可分为方天画戟,青龙戟,钩镰戟等长兵器,以及双戟,短戟等。戟一般都是由锋,援,胡,内,搪五个部分组成。《释名。释兵》中称:

        “戟有三锋两刃,内长四寸半,胡长六寸,其援长七寸半,三锋者,胡直中短,言正方也,刺者著截,直前如截者也。戟胡横贯之,胡中矩之外勾磐拆,与柄长一丈六尺。”

        戟用“援”之法,有冲铲,回砍,横刺,下劈刺,斜勒等;用“胡”之法有横砍,截割等;用“内”之法有反别,平钩,钉 壁,翻刺等;用“搪”之法,则有通击,挑击,直劈等。

        而我们在这里提到的方天画戟,则是一种在戟杆一端装有金属枪尖,一侧有月牙形利刃通过两枚小枝与枪尖相连的、威震沙场的利器。

        史籍和文学的记载中,有很多使戟的高手。像项羽的天龙破城戟,三国吕布的方天画戟,典韦的大铁戟,初唐名将李靖、薛仁贵,以及中唐中兴名将、《红楼梦》中贾珍点过的传奇《满床笏》中所唱诵的郭子仪的方天画戟,后唐太祖李克用的虎威戟等,差不多都是伴随着一个个让人血脉贲张的英雄时代出现的。“方天”两字,直如愁云惨淡,龙战于野,流星赶月,白虹贯日。

        而其中最著盛名的,自然是项羽的天龙破城戟和吕布的方天画戟了。大家只要想一想,后来帮刘邦灭了项羽的韩信,曾经担任过替项羽扶戟的郎中,就知道这枝戟的份量了。项羽在“巨鹿大战”时,持着天龙破城戟,在数十万秦军的铁阵中,如入无人之境,让风云变色,那是何等的英雄气概!而吕布的一杆方天画戟,南征北战,从无敌手,使他成了三国中无可争议的头号战将。

        这些战将,使戟充满了传奇色彩。就像我们一提到枪,就会想到王彦章一样,一提到戟,这些栩栩如生的英雄形象,也便会跃然眼前。

        而在《水浒》中,吕方、郭盛的两杆方天画戟,跟书中其他几位高手的比起来,只能算是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蜡枪头”了。他二人后来死于乌龙岭上的乱石下,也算没有埋汰了手中的两枝方天画戟。

        让我们来看看《水浒》中的另外几杆方天画戟。

        首先要提到的,是在大家印象里不太讨好的史文恭的那杆方天画戟。在天王晁盖讨伐曾头市时,史文恭一出场就是提着一杆方天画戟。虽然书中没有具体描述到史文恭操作方天画戟的过程,但是以他的武功,我想将他列为水浒中使戟的第一高手,应该是没有异议的。

        第二位善使戟者,该算是高俅讨伐梁山时,他手下的十节度使中,云中节度使韩存保了。这韩存保善使一枝方天画戟,他是与呼延灼对阵的。两人棋逢对手,在阵前更不打话,一个使戟去搠,一个用枪来迎。“两个战到五十余合,呼延灼卖个破绽,闪出去,拍着马望山坡下便走。”  这一段格斗描写的相当的精彩,几乎不下于林冲与河北节度使、老将王焕的那场枪对枪的恶斗。韩存保和呼延灼从马上打到水里,那惨烈的一幕,直让人想到三国时马超在渭水边斗“虎痴”许褚,在葭萌关下斗张飞的惊心动魄的情景。不过,这些精彩的场面,不知道是作为老师的施耐庵Copy罗贯中的呢,还是作为学生的罗贯中Copy了他的老师。反正,这些经典的场面,早已经和当事人血脉相连了。

        此外,辽国的统军大元帅兀颜光和他的儿子兀颜延寿,都善于使方天画戟。而兀颜延寿,恰恰是被呼延灼生擒的。莫非呼延灼对方天画戟情有独钟?抑或他的双鞭,注定就是方天画戟的克星?!

        而书中使用方天画戟最狠的,该算是方腊的侄儿、有万夫不当之勇的方杰了。

        方杰正和秦明单挑时,他的手下杜微猛然向秦明掣来一柄飞刀,秦明急躲时,被方杰一方天戟聳下馬去,死於非命。这个方杰的武功不同一般,且看这一段:

        “宋江陣上,關勝出馬,舞起青龍刀,來與方杰對敵。兩將交馬,一往一來,一翻一復。戰不過十數合,宋江又遣花榮出陣,共戰方杰。方杰見兩將來夾攻,全無懼怯,力敵二將。又戰數合,雖然難見輸嬴,也只辦得遮攔躲避。宋江隊裡,再差李應、朱仝,驟馬出陣,併力追殺。方杰見四將來夾攻,方纔撥回馬頭,望本陣中便走。”

        他一人独挡四条一等一的梁山好汉,还真有点吕布的余风了。可惜他是命运不济,最后死在打入方腊内部的间谍柴进和燕青手下。

        戟的时代,也因此划上了一个句号。

       

    • 家园 梁山泊好汉排座次 38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

        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李少春(60年代主演京剧电影《野猪林》)曾在京剧《野猪林》中饰演林冲。他在开头“东岳庙”出场时,满含喜悦之情,轻快地唱道:“四月晴和微风暖,柳荫下,绿野间,百鸟声喧。” 那一天,林冲与娘子张氏一对伉俪,恩恩爱爱地相扶将着,携带着侍女锦儿,一起来到东京“大相国寺”间壁的岳庙,一边踏春,一边上香。林冲志酬意得,继续唱道:“酬壮志,保国家,鹏程得展,保佑我与你,好夫妻,偕老百年。” 拥有一份令人崇敬艳羡的职业,拥有一个美貌贤惠的妻子,这在任何时代,都是一个男人的福分。算起来,林冲一家,也算是东京有名的武林望族了。他的父亲林提辖,也曾经名耸京都,他的岳丈张教头,原先曾在八十万禁军中任职。无论怎么说,跟上梁山的那些满脑子平民意识的流浪汉们比起来,林冲的家庭是幸福的。

        林冲手中打着一把折叠纸西川扇子,一边在大相国寺边上徜徉行走着,他对自己的现状,十分的满足。不知不觉间,他离开了张氏跟侍女锦儿,独自散步来到散发着浓郁田野味道的菜园子边上。这时,他听到了一阵喝彩声,随后看到了鲁智深,正在那里挥舞着禅杖,汗津津地在表演武功。两个英雄相会了,遂结拜为兄弟。此后,鲁智深在一路护送林冲上沧州的肝胆相照的义气,便和陆谦的阴险嘴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作为梁山第一大侠,鲁智深当之无愧。然而,林冲愉快的情绪很快就被破坏了。问题出在他的姿色过人的太太张氏身上。林冲与张氏成亲估计有些年头了,却没有子嗣,因此可能有些美中不足之憾。他们到岳庙来求香,我寻思无非是想求得有一男半女而已。张氏可能很想给林冲生个小豹子头,承继父业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很想做一个尽责任的妻子。 仅从这点上看,我觉得张氏应该是《水浒》中最有亮丽色彩的女人了。她后来被高衙内逼得自杀而死的那份刚烈,是扈三娘下嫁与王矮虎的委曲求全所难以比肩的。王英的“劫色”跟高衙内相比,其实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扈三娘的全家都被梁山好汉们赶尽杀绝了。因此,张氏与林冲的光彩,是互相辉映的。我想,大家之所以恨高俅,潜意识里可能还是因了张氏的冤屈。张氏是个百年不遇的女人。后来林冲被发配到沧州时,临行写了休书,而张氏却又死活不承认这一点。她对爱情与婚姻的这份执著,又使潘金莲、阎婆惜、潘巧云等水性杨花的女人,黯然失色。潘金莲等人的闪光点,是在于对性的迷恋,以及伸张自我。   这时,纨绔子弟高衙内出现了。本来高衙内倘若就像一般的公子哥儿一样,逢场作戏,调戏一番张氏后,即知趣地撒手,他和林家的这场不愉快的纠纷也就作罢了。然而,这个心理变态的花痴,偏偏不知是哪根筋错乱了,竟然当真恋上了林冲娘子(后来他因“恋色”病死,做了风流鬼。这与一般戏文中的恶少可不同)。林冲也因此突如其来地被卷入了一场残酷的悲剧中。因此,事情还真像时下里流行的切口说的:长得帅不是我的错。美丽也有可能是一种错误。在一个平庸、凡俗、甚至丑陋的社会中,美丽是一种祸水,对此我深信不疑。一个女人,长得俊俏些倒也罢了,因为在当今这个可以将平庸包装成高贵的社会里,只要你眉目五官没有什么大的出入,谁都可以夸你是美女。但是,美丽却不一样了。美丽是会焕然生辉,是会生电的。像高衙内这等人,身边肯定不乏漂亮的女人,他应该是个懂得“劫色”的花花公子。因此,他一下子就被张氏的美丽和不同凡俗的魅力迷住了。高衙内算是半吊子的西门庆,倘若他朝思暮想的对象的不是张氏,而是潘金莲,那么他的人生,就不会是病恹恹地在被窝里结束的。

        说起来,高衙内跟王英,周通,贾瑞等人一样,都是喜欢“劫色”的汉子。很多女人也是因为在他们下流的打劫下,才变得生动可爱。他们的行为如果搁在时下里,保不定会有多少的女人暗地里欢喜不尽。然而男人们似乎多是喜欢意淫的,他们有色念、色心,却缺乏高衙内之流的色胆。所谓男的不坏,女的不爱,其实是很有几分道理的。女人的矫揉造作的清高和男人的犯贱,使我们烂泥般平庸的社会,偶尔也会透射出些许亮光来。这是闲话。

        林冲娘子因为长得美丽,才酿成了一场悲剧。

        可以说,在梁山一百零九条好汉中,只有林冲是真正被逼上梁山的。换上其他的好汉,在碰到高衙内这等鸟人时,可能就是一刀将他结果了,然后举家奔逃上梁山落草。但是林冲做不到,他对主流社会毕竟还有着诸多的留恋,比如功名,家族荣誉,富贵等。这种负重,使他进退两难。林冲终于还是没有像王进那样想得开,带着妻子离开东京。因此,他才会唉声叹气地跟好友陆谦抱怨道:“男子漢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沉在小人之下,受這般腌臢的氣。” 此时,林冲还是将陆谦看作是好友的。在苦闷的时候,拥有一个朋友,就像是雪中送炭一样。但是,这样的朋友实在太少了。只有一个初涉江湖的人,才会满街都是朋友兄弟。真正的老江湖,是不会有死心塌地的朋友的。林冲还没有真正涉足江湖,因此他才会跟陆谦说出这种贴心话来。然而,就是这位早年就跟林冲一起学读“人之初,性本善”的谦谦君子陆谦,其实正是林冲被逼上梁山的最阴毒的罪魁祸首!

        一部水浒,歌颂的多是友情。但是陆谦却是个例外。他就像是林冲的一道阴影,一直鬼祟般跟踪林冲到了沧州草料场。在陆谦看来,既然已经将朋友出卖了,那么就理所当然地应该斩尽杀绝。

        林冲终于被逼上路了。高俅因为高衙内的一念欲望,不遗余力地要将林冲置于死地,可为用心良苦。而水浒所表现出的更让人痛心的悲剧,似乎还在于日后高俅被梁山好汉们生擒,然而林冲却眼睁睁地看着天大的仇人被宋江送走。我想,那时林冲的心一定不是在流泪,而是在流血!

        林冲在离开汴梁上沧州之后,他的脑子里,肯定时常缠绕着张氏的罩影。张氏在林冲离开不久后,就被逼自尽了,她这是对权贵的蔑视。她的节烈,同时也是林冲在风雪山神庙时,淋漓尽致挥洒快意的一道亮丽的陪衬。

        林冲在开封府外州桥下写下的那道休书,其实也就是他的绝命词。林冲唱道:“纵然保残生,亏对爹娘,亏对贤妻。

        报国壮志一旦抛。“在林冲看来,自己涉身危机四伏的江湖之后,便不该再有家庭之念了。他在上了梁山后,久久没有去接张氏上山,可能是因为他觉得,充满酒精味和血腥味的梁山,不该是善良的女人们呆的地方。在得知张氏自尽后,我想,对于女人,林冲是死了心了。凭着这一点,张氏在天之灵,也该瞑目了!   当年在延安时,曾经配合“文艺座谈会”的精神,创作了几部京剧,像《打渔杀家》,《逼上梁山》,《三打祝家庄》等,差不多都是带有鲜明的革命色彩的。而其中的阮小七跟林冲等人的形象,则充满了革命的英雄主义。这自然是出于某种政治需要,因而拔高了人物形象。

        毛泽东后来曾经在《坚持艰苦奋斗,密切联系群众》一文中,引用了明代戏剧家李开先的《宝剑记》中《夜奔》一出的唱词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以此讽刺那些老革命在评职称时的小气肚肠。   说了这么多闲话,该回到题目了。林冲直到被逼到草料场的那个风雪之夜,才真正地清醒过来,欲哭无泪。因为陆谦最后还是放不过他。林冲在迈向梁山的道路上,每个脚印几乎都是带着血痕的!

        我每每想到林冲时,印象最深的,无非是他肩上扛着一杆铁枪,上面吊着个酒葫芦的形象,还有那个寒风凄厉、雪血纷飞的草料场。那是红色跟白色组合成的一个悲壮的场面。如今我们头头是道的“逼上梁山”这个苦涩的英雄落魄的壮举,便是在那满裹着雪花的血红色里,完成了最后的洗礼的。

        那天林冲在小店里打了一葫芦的酒回来,正值大雪纷飞。施耐庵写道:古時有個書生,做了一個詞,單題那貧苦的恨雪:“廣莫嚴風刮地,這雪兒下的正好。扯絮撏綿,裁幾片大如拷栳。見林間竹屋茅茨,爭些兒被他壓倒。富室豪家,但言道壓瘴猶嫌少,向的是獸炭紅爐,穿的是綿衣絮襖\,手撚梅花,唱道國家祥瑞,不念貧民些小。高臥有幽人,吟詠多詩草。”

        这写雪的词到底写的怎样,只可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其实,也只有我们汉文化的背景,才能容许林冲走到这种欲哭无泪的人生尽头的!于是在《野猪林》的结尾“山神庙”一段,林冲拖着长腔,悲怆难抑地唱道:“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彤云低锁山河暗,疏林冷落尽凋残。

        往事荣怀难排遣,荒村沽酒慰愁烦。“ 这当真是英雄末路了!而陆谦的那把炽烈的大火,将林冲残存的最后一丝热情,也给焚毁了!当年读古龙先生的文章时,看到“最致命的敌人,往往就是你最好的朋友”这句话时,不禁感慨万千,背上汗毛直竖。倘若一个人不是拥有众多的朋友,曾经对朋友有过真挚的情义,又受过朋友的出卖,是不会说出这种冷酷的话的!古龙还有一句话:“没有朋友,死了算了”。我想,这可能也是他无比寂寞、因此只能寄情于酒的原因。我是从来不敢去想象朋友们的真诚的,因为那也是我个人生存的支柱之一。想想看,我们从小到大,共经患难培植起来的感情,难道就那么不堪一击吗?!我们并不是为了什么理念活着,道理很简单,我们生来似乎就是命中注定的。像陆谦这样,因为嫉妒而燃烧了自己,同时也燃烧了朋友的人,他的生命,又值得几何?在火料场上,林冲酣畅淋漓地将陆谦一刀取出了心肝,同时也将一段他曾经相当投入的友情给杀死了。这个结局正像林冲说的:“杀人可恕,情理难容!”

        所谓的“情理难容”,我想应该正是陆谦对友情的背叛吧。一个真正的好汉,最难容忍的,便是朋友阴毒的刀把子。这也是晁盖临终时不能原谅宋江的缘故。金圣叹说林冲“自然是上上人物,寫的只是太狠。看他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徹,都使人怕。這般人在世上,定做得事業來,然琢削元氣也不少。”他的这段话,可以作为林冲在朱贵酒店里的那首题壁诗的注脚:“仗義是林冲,為人最朴忠。江湖馳聞望,慷慨聚英雄。身世悲浮梗,功名類轉蓬。他年若得志,威鎮泰山東。” 从此之后,林冲将抛弃隐忍的性格,以一种冷酷的面目登场了。梁山不相信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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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梁山泊好汉排座次 32 霹雳火秦明

        谈到秦明的武功,我想得先从梁山泊好汉第二次攻打曾头市时,他和史文恭的对阵说起。书中写道:

        “斯時史文恭出馬,橫殺過來。宋江陣上,秦明要奪頭功,飛拍坐下馬來迎。二騎相交,軍器並舉,約斗二十餘合,秦明力怯,望本陣便走。史文恭奮勇赶來。神鎗到處,秦明後腿股上早中了一下,倒撞下馬來。”

        史文恭的武功,自不待言。他能在黑漆漆的夜间,于远处将一枝毒箭射中晁天王的鼻中心,可见其人箭法之精湛。而主要是由他调教出来的曾家五虎,个个武功都不可等闲视之。作为出色的徒弟,可能只有史进堪与一比。

        梁山好汉第一次攻打曾头市时,史文恭持的是一杆方天画戟,而此时在跟秦明对阵时,他用的则是一杆枪。

        但凡武功高著者,使用什么兵器都得心应手。就像林冲,使枪跟使丈八蛇矛时,一样的出色。卢俊义也是如此,虽然他“棍棒天下无双”,但是枪,刀等一到了他的手里,也便威风八面了。这是因为武功练到了一定的火候,已经得意忘形,随心所欲了。

        相比之下,秦明似乎还远没有达到这种境界。这里的“力怯”两字,其实正道出了他的武功的修为,其实还停留在拼斗力气的层次。而从技艺而论,诸如耍枪的,耍刀的,差不多都可以在技术性方面讨些巧,以减轻实战时力道的挥霍。我们虽然不说练武者人人都能臻至“四两拨千斤”的境界,但“讨巧”二字,却是武功的最起码的路子。武艺之“艺”,无非就是寻找在格斗搏击中的技术突破的可能。只有神力而没有技巧,无非只是匹夫之勇而已。

        秦明的狼牙棒,其实应该说是一种吃力不讨好的兵器。因此他只有在攻打大名府时,跟索超的大斧搏斗的时候,才真正算得上是棋逢对手。两人脾气相投,兵器的路子也大抵相同。只看谁的劲道能支撑到最后了。

        南宋初时民间有一句俗话说:“金人有狼牙棒,我有脑袋。”虽是气话,却有道理。那狼牙棒狠劲抡落下去,脑袋瓜不开花才怪呢!

        对于狼牙棒的印象,我基本上是从连环画上获得的。它棒头呈瓠子状,上面密布着牙齿状的尖状物。在我看来,这是梁山泊上最拿不出手的兵器之一。它不但外观毫无美感,而且也会让人联想到临阵搏斗时的不雅。

        我不知道秦明是如何教出“镇三山”黄信这个彪悍的徒弟的。黄信使的是丧门剑,跟狼牙棒完全是两码事。说起来,这很有点像化学老师给商学院的学生上课的样子。因此我想,秦明跟黄信的师徒关系,更像是形式上的拉扯,而不是武功上的传承。在官阶的排列上,秦明的统制职务,比黄信的都监,高了一级。在讲究权势此消彼长的官场上,凭借这种尊卑地位来确认这种师徒关系的情况,十分的普遍。

        这就像认干爹干娘那样,凭借假设的亲缘关系来确立利益的延伸,其实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像苏轼跟王安石的师生关系一样,两人根本就没有学术上的传承关系,而只是因为王安石引荐了苏轼而已。

        黄信在清风寨的事变中,充当了打头阵的角色,他上窜下跳的奔忙,其实是在为秦明的出场铺垫和造势的。于是,当秦明挥舞着粗重的狼牙棒出场时,他的形象,实际上已经高高在上了。徒弟如此,做师傅的当然更不得了了!

        后来,在宋江的策划和撮合下,花荣的妹子成了秦明的娘子。这个联姻,受益最多的当然还是宋江。所谓媒人,都是一些不甘寂寞的组织人士,他们扮演的是两栖动物的角色。而宋江看起来是文学史上最优秀的媒人之一。他将婚姻跟义气连在了一块。比如王英跟扈三娘的作合。宋江认为,义气是可以弥补人生的诸多残缺的。他本人就是通过感人的义气,弥补了身高的不足,以及长相的黑丑。

        正如伟大的恩格斯说的:“婚姻是政治的继续。”而宋江似乎早已深明此道。

        秦明在娶了花荣的妹子之后,他有了一个强大的靠山。花荣因为在上山前身份低微,只是清风寨的副职,只相当于武警大队队长,属营级军官。因此,在上了梁山后,他的位置,只能在官阶远比他高的都统制秦明之后了。尽管他是秦明的大舅子,而且,他的武功,一点也不比秦明逊色。在梁山上,倘若他们两个姻亲联手,相信没有人是他们俩的对手。

        我觉得,以武功与箭术而论,花荣其实是位列五虎上将的最佳人选之一。但是,在排座次的时候,事情似乎倒了过来,反而是秦明成了五虎上将之一了。五虎上将的选拔,出身是一个很大的考量。梁山上的座次规矩,其实比官家的品位排列还要严格。这是闲话。

        让我们回到开头那句话:“秦明力怯,望本阵便走。”

        仅凭这寥寥九个字,我认为秦明位列梁山五虎上将之列,实在是有点勉为其难的。

       

    • 家园 梁山泊好汉排座次 31 西门庆的砒霜

        诗云:

        “風日清和漫出遊,偶從簾下識嬌羞。只因臨去秋波轉,惹起春心不肯休。”

        列位看官,你道这诗从何而来?这诗道的是北宋末年时,山东阳谷县,风流商贾西门庆,跟妖冶怨妇潘金莲的一段生死缠绵的爱情故事。

        说起来,西门庆跟潘金莲流传于世的名声,决不下于宋江,李逵,林冲,武松,鲁智深,而高于吴用,卢俊义,阮氏三雄等人。他们是《水浒》中的一对活宝。

        我之所以这样评价他们,是因为他们完成了中国文学史上的一个壮举:如何在爱情与死亡之间做出果断的抉择。

        情到深处便如烟。

        当然,我在这里触及的,仅是《水浒》中的西门庆与潘金莲,与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笔下的那个拥有类似县公安局长官衔的,身兼商家与土豪于一身的西门庆,绝无干系。那是演义。

        西门庆与潘金莲的爱情故事,因为一包砒霜,从而招来了千古骂名。

        倘若我们从反面来看下砒霜这件事,便可以知道,当时的法律和社会公德,对通奸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因为,中国人的面子是丢不起的。更重要的是,一个人如果丢了面子,关乎的不仅是他个人的事,而且还对整个社会价值观念产生重大的冲击。

        武大郎丢不起这个面子,如果他知趣一点,戴顶绿帽靠边站,就不会有后面的悲剧了。西门庆和潘金莲也丢不起这个面子,如果他们继续偷着相好下去,也不致于遗臭万年了。而武松呢?虽说他后来是为了复仇而杀了西门庆和潘金莲,但是,他的复仇,也不过是为了一个面子:他必须无条件地去掩护他哥哥的懦弱所产生的道德败坏。还有,通奸是触犯法律的。而正义恰好正在他这一边。他赢得了舆论与法律的双赢。

        西门庆和潘金莲短暂的爱情的失败之处,就在于他们的行为,冲击了大多数人的面子。他们苦心经诣的那包砒霜,其实就是为了对付这些人的面子的。倘若没有大多数人都在拼力维护这个面子的前提,他们也就没有必要硬逼着武大去咽下那翻肠绞肚的苦药了。

        面子一拉扯开来,就像麦芽糖一样,粘糊糊的。西门庆和潘金莲的苟合,一经曝光,便被粘住了。这时他们不得不寻求解脱的途径。

        同时,让我感到有点凄恻的是,倘若西门庆不是真正的爱上了潘金莲,他是不会把砒霜交给潘金莲的。聪明如他,他应该非常清楚这样做的危险。但是他终于作了!这使他和潘金莲的爱情,变成了一股靛蓝色的毒焰。

        武大之死,在于他没有自知之明。他自以为他是潘金莲的丈夫,但是,在他被毒杀之前,他其实只是我提到的面子上的一张狗皮膏药。阳谷县里,没有人把他当人。他的惨况,给西门庆的砒霜,增加了浓度。

        于是武松从京城公干的回家,实际上也就成了正义的回归。武大的退化与懦弱的形象,在武松的畅快淋漓,快刀斩乱麻般的伸张气节之时,得到了补偿。

        水浒就是注重这种价值的平衡,这或许也可以被视为一种民主的意识。民主这东西,说白了是形而上意识的成分更多于生存的实在内容。它大多数时候是在挂羊头卖狗肉。而水浒中的平民意识,在更多的方面,也充斥着对民主的申诉,而且还带有更结实的俗世风味。这就是武松摒弃了官府的裁决,宁愿自己担承着杀头的干系,将西门庆和潘金莲一起血淋淋地了结了的社会背景。这些是闲话。

        说了这么多,西门庆该出场了。书中写道:

        自古道:“沒巧不成話。”這婦人正手裏拿叉竿不牢,失手滑將倒去,不端不正,恰好打在那人頭巾上。那人立住了,正待要發作,回過臉來看時,是個生的妖嬈的婦人,先自酥了半邊,那怒氣直鑽過爪洼國去了,變作笑吟吟的臉兒。這婦人情知不是,叉手深深地道個萬福,說道:“奴家一時失手,官人休怪。”那人一頭把手整頭巾,一面把腰曲地還禮道:“不妨事,娘子請尊便。”

        如果排除西门庆和潘金莲两人后面的那一包砒霜,我觉得,在古典小说中,这段描写,绝对出彩!它把西门庆和潘金莲两人的情态,描摹得如在眼前。西门庆那种像猪八戒看见美女时“雪狮子向火”般的情态,让人忍俊不禁。我想,当初兰陵笑笑生一定是在阅读到此处的时候,产生了灵感的吧?!

        接下来便是众所周知的故事。于是施耐庵拉长了声调,向读者们发出了忠告:

        “水性從來是女流,背夫常與外人偷。金蓮心愛西門慶,搖蕩春心不自由。”

        悲剧的发生,其实是无需任何添油加醋的过程的。倏然间感情的撞击,不啻于现在的飞机失事。融洽的男女的床第之欢,既让人兴奋,又让人恐怖不安。偷情的意义在于,它让你在意想不到的情景下,闪电般地见识到反叛的乐趣。这就像小孩的恶作剧一样生动。

        我们之所以对西门庆和潘金莲之间的偷情,表现出极大的关怀,原因也无非在于此。当然了,我并非在这里鼓励偷情,倘若有人因偷情被执,责任不在我。这是闲话。

        每个人的心底,其实都暗藏着某种叛逆精神。这股逆流,也正是梁山泊的光辉。但是,当西门庆和潘金莲的这股欲望也开始勃发的时候,那光辉就变成了砒霜了。如果西门庆毒杀了武大后上了梁山呢?!

        单从人命的数字来看,武松杀过的人,决不会比西门庆少。西门庆的错处,就在于他使用了砒霜。而这种阴毒的做法,在江湖上,绝对不是好汉的行为。虽说是情有可原。

        但是,如果西门庆不用砒霜,他能在保存体面的状态下,长久地和潘金莲尽鱼水之欢吗?

        因此,这让我对爱情感到悲哀:也许从亚当与夏娃那一刻起,爱情的乐趣,便设定是在于偷偷摸摸的状态中进行的。

        或许爱情一经公开,便成了面子了。

       

    • 家园 梁山泊好汉排座次 30 双鞭呼延灼

        想说呼延灼,首先得提一下在水浒中只被提及一次的他的先人呼延瓒(赞?)。

        据《宋史》记载:“呼延赞,并州太原人。父琮,周淄州马步都指挥使。赞少为骁骑卒,太祖以其材勇,补东班长,入承旨,迁骁雄军使。从王全斌讨西川,身当前锋,中数创,以功补副指挥使。太平兴国初,太宗亲选军校,以赞为铁骑军指挥使。从征太原,先登乘城,及堞而坠者数四,面赐金帛奖之。七年,从崔翰戍定州,翰言其勇,擢为马军副都军头,稍迁内员寮直都虞候。”

        他应该算是宋太祖赵匡胤到宋仁宗时代的名将。他使用的兵器,是铁鞭跟枣槊。中国民间通俗文学一贯具有浓厚的传承色彩,它的审美趣味,热衷追求的是角色甚至道具的认同,而不是求新,求异。这使他的文化群,在最简单的话语的鼓励与潜移默化中,始终保持着一种倔强的精神。这是任何高深的学问,都难以做到的事。也许,这一点看看中国人对日本人的形象的根深蒂固的理解,就可以知道了。

        像呼延瓒的铁鞭,到了呼延灼手里时,摇身一变,成了竹节熟铜鞭。而他的枣木槊,则成了呼延灼力荐的“百胜将军”韩韬的贴身兵器。

        而在《说唐》中,尉迟恭的贴身兵器,便是双鞭加长枪。他与秦琼的著名的“三鞭换两锏”的故事,几乎成了《说唐》中的经典。秦琼跟尉迟恭的形象,后来成了民间的门神,祭灶那天,民间老百姓将两人贴在门板上,希望获得心理上的安全感。在福州话中,“锏”与“钱”同音。福州话是古汉语的活化石,我胡乱猜测一下,想来大家也有发利市的意识吧。

        有趣的是,呼延家传的枣木槊,在《说唐》中却成了尉迟恭的死对头单雄信的得意兵器。这可以说是后来的话本先生的移花接木的举动吧。尉迟恭身高一丈,跟吕布差不多。但是他“腰大十围,面如锅底,一双虎眼,两道粗眉,腮边一排虎须。善使雌雄两条竹节鞭,有万夫不当之勇。”

        这是做门神的最好形象。然而,尉迟恭在《说唐》中,却不是十八条好汉之一。秦琼之后,王伯当和单雄信这帮贾柳店结拜出来的,总算忝居末位。后来秦琼的双锏,又在评书中,交到了牛皋的手上。我们中国人的文化因袭心理,是如此的固执,就像律诗,一千多年过去了,大家还在按律抒怀,这于别的民族文化来说,实在是不可想象的事。

        怀旧,因袭,缅怀,认同,是我们民族文化的固执特征。但是,既是文化,便没有好坏之分。文化跟文明的定义,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文明代表着进步,而文化,注重的则是独具的特色与影响魅力。倘若认识不到这一点,那么就没有了最起码的说话的理由。

        我以为,文化跟战争一样,都是一种生存认同的错觉。基于此,历史也有可能是一种错觉。

        扯远了,还是回到呼延灼吧。在五虎上将中,除了“霹雳火”秦明的狼牙棒有点突兀之外,其他四人的兵器,都是有源可本的。而呼延灼在投降上山前,他的职务跟秦明一样,都是统制使,有点像如今的武警支队司令。呼延瓒之所以能在《宋史》的列传中出现,除了战功外,还有他的家教。他在身上刺满了“赤心杀贼”的文绣,在四个儿子的耳后,刺上“出门忘家为国,临阵忘死为主。”

        《宋史》中又说:“(呼延瓒)及作破阵刀、降魔杵,铁折上巾,两旁有刃,皆重十数斤。绛帕首,乘骓马,服饰诡异。性复鄙诞不近理,盛冬以水沃孩幼,冀其长能寒而劲健。其子尝病,赞刲股为羹疗之。”

        呼延家的前身,是匈奴人的后裔。他们的这些生活习惯,应该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在上千年的文化的同化中,匈奴民族早已融入汉民族中。就像呼延灼,他的最精彩的表现,还是死在与金兀术对阵的战斗上。《说岳》中的他已经苍老了,体弱年迈,但雄风犹在,这使得他的铜鞭,能够和他的先人沟通起来。而不是像杨志去卖刀一样的窝囊。

        《宋史》中关于杨家的描述,也就是列传中杨业与其子延昭两人不多的笔墨。

        我觉得汉民族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它的同化功能。中国人即便是在战争中,也是夹杂着文化因素的,因此胜败对于我们的民族而言,似乎都无关紧要。秦朝之后,中原一带几乎有一半的时间是由来自北方的少数民族统治者的,但是到了最后,这些杂乱无章的民族,都被汉文化消融了。这便是文化的力量。

        我曾想,或许我的身上,也有着北方游牧民族的血统。但是这点似乎也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身上流着的是,我们汉文化的血。

    • 家园 梁山泊好汉排座次 29 女人爱什么?

        女人在施耐庵的笔下,几乎没有什么好角色。即便是林冲的娘子,细细分析起来,其实也是祸水:没有她,林冲能被逼上梁山,走上绝路吗?

        在施耐庵的眼里,美丽是讨嫌的。

        我觉得,水浒中女人们所爱的,正是那些自命为热血男儿所忽略的一种亲昵之情。男人们可以大碗吃酒,大块吃肉,挥洒人生,而深居于闺中的女人,却没有更多的选择。她们唯一的乐趣,便是得到男人们的呵护。在如今自慰棒四处流行的时候,我不免为北宋末期的女人们感到可怜了。她们倘若连那种为人的最起码的乐趣都得不到,那么她们的人生,该是怎样的残破?!

        不言而喻,施耐庵在描写女人时,心灵上必定承担着巨大的痛苦。因为在他之前,没有哪位作家正儿八经地描写过女人的。唐宋传奇里的女人,如蜻蜓点水一般,后来因了所谓评论家的缘故,她们的形象都被拔高了。而施耐庵手下的女人,都是赤裸裸,血淋淋的。因此他的笔划,也有些错落了。

        一个作家,倘若一生中只拥有一个女人,那么我们可以坦诚的宣布,他笔下的女人,必定是不真实的。有的作家喜欢在女人身上获取灵感,这其实只是一种龌龊的借口。每个男人都必须为女人付出责任的。林冲让人敬佩的,也正是这一点。

        林冲的休书,是对自己无能保护自己女人的宣判。而很多的女人,其实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一生的。后来林冲娘子的自尽,也算是给自己的男人一个满意的答复了。这是水浒中唯一的一道描写女人的光辉。

        其他的女人,几乎都背着淫秽的名声。从反面来看,这未必不是男人们的龌龊之处!

        如果一个男人,在最起码的****上都不能给女人带来满足,那便是男人的不是了。像潘金莲,摊上了“三寸丁”武大,她的花心,武大一辈子都捅不破的。西门庆不过是个过路人而已。阎婆惜也是如此。宋江身材矮壮,作她的女人,只有伤心而已。

        女人并不都是热意于“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在如今这个社会上,女人选择的机会,要比男人们少得多。尽管大多数的男人,说起来都是窝囊的。更不用说北宋年代了。我觉得,女人们之所以进入青楼,其实就像男人们上梁山一样,都是为了伸张自己的个性。

        施耐庵对女人们的解剖,简直深入到了肝肠!且看这一段对潘巧云的描写:

        “黑鬒鬒鬓兒,細彎彎眉兒,光溜溜眼兒,香噴噴口兒,直隆隆鼻兒,紅乳乳腮兒,粉瑩瑩臉兒,輕嬝嬝身兒,玉手生生手儿,一捻捻腰兒,軟膿膿肚兒,竅尖尖脚兒,花蔟蔟鞋兒,肉妳妳胸兒,白生生腿兒。更有一件窄湫湫、緊搊搊、紅鮮鮮、黑稠稠,正不知是甚麼東西。”

        我想,男人看女人的眼光,也大抵就是如此了。男人心底的阴暗之处,跟女人的下体,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越是隐秘的东西,想象起来就越生动。

        红楼梦中对性的描写,是高雅的,而施耐庵对性的描写,则是淫气十足。潘金莲和潘巧云的故事,实际上并不是对性的扼杀,恰恰相反,它起到了鼓励的作用!

        就像金圣叹说的:“潘金蓮偷漢一篇,奇絕了,後面卻又有潘巧雲偷漢一篇,一發奇絕.”“奇绝”两字,明显地充满了欣赏的味道。

        我在看水浒时,一读到那几个女人的段落,就觉得施耐庵是在诲淫。他的百喻一讽的效果,恰恰让读者对女人产生了难以抑制的欲望。

        而施耐庵在解决女人时,无一例外的采取的都是剖取心肝。这让我怀疑他带有某种程度上的恋母情结。先看武松。那潘金莲被武松腦揪倒來:

        “兩隻脚踏住他兩隻肐膊,扯開胸脯衣裳。說時遲,那時快,把尖刀去胸前只一剜,口裡銜着刀,雙手去斡開胸脯,取出心肝五臟,供養在靈前。肐查一刀,便割下那婦人頭來,血流滿地。”

        这是多么的酣畅淋漓,惊心动魄!从中不难看出,武松实际上也就是个性压抑者。有时做男人的确是很累的。倘若将武大的事迹往仁义上靠,那么,我觉得,这仁义不要也罢!

        还有更精彩的,就是在翠屏山上,杨雄将潘巧云“一刀從心窩裏直割到小肚子上,取出心肝五臟,掛在松樹上。”

        这样好像还不太畅快,楊雄又將這婦人“七事件分開了,將頭面衣服都拴在包裹裡了。”

        从这里不难看出施耐庵的价值标准:倘若一件美好的东西,你要是得不到,那么就将它毁灭!强盗的本质,便是如此。

        很多男人其实都是为了女人活着的,因此他们根本受不了女人对自己的背叛。

        像李师师,倒是惬意的作了女人该做的事。她至少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男人。她是皇帝的情人,后来,她又想做燕青的情人。我设想,在金国人攻进汴京之后,李师师的下落,是不是该着落在消隐的燕青身上呢?!

        作为女人,在北宋年代,在施耐庵的笔下,是没有什么更好的理由出嫁的!

       

    • 家园 梁山泊好汉排座次 33 揭阳三霸

        李俊在从张横的刀口下救了被发配到江州(今江西九江),路经揭阳镇的宋江一命后,不无得意地介绍道:“我這里有三霸。哥哥不知,一发說与哥哥知道。揭陽嶺上嶺下,便是小弟和李立一霸。揭陽鎮上,是他弟兄(穆弘、穆春兄弟)兩個一霸。潯陽江邊做私商的,是張橫、張順兩個一霸。以此謂之三霸。”

        什么叫“霸”呢?霸的意义,可以分为大霸与小霸。

        小霸就是恶霸一方,在当地的号召力和权势方面,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从李俊的口气看来,这“霸”字应该是个中性词,而不是我们现在理解的那种贬义,不然的话,李俊也不会那么津津乐道了。它讲求的是赤裸裸的实力,而没有什么道德的含量。

        小霸的横,带有较大程度的盲目性。小霸们在坐井观天,夜郎自大的心理作用下,身上往往有着一种地域性的优越感,以及权力的自我膨胀欲望,他们也容易满足于这种以暴力取胜的方式带来的权威形象。在官方的制约能力无法切入地方的实力集团,并对它们实行有效的管理之后,各种“霸”的势力,便应运而生了。他们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并且时常凌驾于黑白两道之上,在二者之间创造某种制衡力。在此情况下,官府也只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权”在“霸”的面前,只能俯伏。

        而大霸,则是雄霸天下,那是相对于孟子所主张的“王道”而言的。比如“春秋五霸”,其中任何一方出头了,东征西讨,没有人敢非议它是不是正义之师,甚至包括周王室,也不敢过问。还有西楚霸王项羽,江东的小霸王孙策等,几乎都是凭借实力牛逼轰轰的。他们的行事特征,就在于不受任何力量的限制,横行霸道,我行我素。这是真正的霸气。

        放眼当今世界,一霸独尊。我想,这也许就是诸如南联盟,伊拉克等极权势力崩溃的原因吧。霸道的极限,其实跟极权并没有什么两样。而所谓的正义,也往往是霸道者诠释的。这是闲话。

        在水浒中,侠义与霸道的界限,是相当的模糊的,这是我们在阅读水浒时,不得不正视的一点。二者几乎可以被我们视为是相同概念中的两种延伸义,就像是一把刀子上的两面锋刃。它们往往是血脉相连的。

        真正的侠义的精神,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行动的自由,它可以不受地域的制约,也可以不受任何制衡力量的制约,因此它的畅快凌厉的解决方式,凸现的是超越于权势之上的潇洒。但是霸道就不一样了,它与制衡力量是相辅相成的。霸道比侠义少了几分仁恕,几分超脱,而多了些法家的作派。

        水浒中的霸道,后来差不多都是折服于“义”字的,这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施耐庵的价值取向。但是问题在于,这种霸气与义气的整合,是不是真的具有合理性?

        让我们回到“揭阳三霸”。

        先看李俊说的第一霸。“混江龙”李俊说他和“催命判官”李立是一霸,后面还捎带了童威、童猛兄弟,在那揭阳岭上,做些没本钱的生意,跟孙二娘的十字坡酒店差不多。这种霸,还属于偷偷摸摸的,没什么体面,他们只是霸住了同行业的一个铁饭碗,别的人在同样的地皮上,是不能跟他们抢这饭碗的。凡是经过揭阳岭的人,但凡有点油水的,差不多也就先被他们榨干了。因此,这揭阳岭肯定是个好去处。不过,别人却捞不得这油水。因为李俊他们已经将此处霸住了。

        再看第二霸。那是揭阳镇上的两个恶少,“没遮拦”穆弘,“小遮拦”穆春兄弟俩。他们仗着是镇上的大户人家,又兼身手不凡,因此独霸一方。他们的霸道是明目张胆的。本地人畏惧他们的名头,视之如虎狼,没人敢惹他们。而外地来的人,如果不先给他们面子,那就休想在他们的地皮上混了。

        两个恶少中,老大穆弘倒也罢了,可能武功高强,胸怀间有些抱负,因此整日价以酒浇愁,醉了纳头便睡。偏偏老二穆春在武功上又只是半桶水,却好出头逞强,被冲州撞府卖膏药的“病大虫”薛永,一拳就给打得翻倒在地。穆春的霸气,可能更多的是得力于他的兄长。他们的霸道,不同于高衙内,高衙内毕竟是大地方上的,天子脚下,他只能横,却成不了霸,尽管他的父亲是太尉。我觉得穆春的行径,倒更像是延安府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和东京天汉桥边的大虫牛二,他们都是霸气与痞气的结合。

        他们哥儿俩的做派,在如今国内的城镇上,几乎随处可见。行政与警力在霸道面前,也显得苍白无力了。

        后来穆弘之所以能位列八骠骑,主要还是因了宋江的赏识。宋江看那穆弘時,端的好表人物。但見:

        “面似銀盆身似玉,頭圓眼細眉單,威風凜凜逼人寒。”

        这正是宋江喜爱的人物。说实话,我们几乎不能从穆弘的武功中,看出他能位列于八骠骑的优势。他甚至对宋江也没有任何的恩德。唯一的解释,我想就只有他的形象了。而宋江是个注重形象的人,但凡长的俊白清朗的,他没有不喜欢的。

        第三霸是“船火儿”张横、“浪里白条”张顺兄弟。他们在浔阳江上,做的也是没本钱的生意,不过手段更狠一点。张顺早去了江州做鱼贩子了,这江边只剩下了张横一人,胡乱靠摆渡讨些买卖。张横在宋江和押解他的两个公差上了张横的渡船后,他心满意足地唱道:

        “老爺生長在江邊,不怕官司不怕天。昨夜華光來趁我,臨行奪下一金磚.”

        跟张横的“板刀面”(就是一刀将过渡客人砍到水里去,干脆利落)与“吃馄饨(让过渡客人脱光衣服,自己跳到水里去)”比起来,揭阳岭上的“催命判官”

        李立之使用蒙汗药谋取钱财,差不多都可以说是菩萨心肠了。在这里,张横的霸道似乎比穆家兄弟更横,因为他根本就不买他们兄弟俩的帐。

        不过,误会归误会,虽然在那个不走运的黑夜,宋江被两霸吓得只剩下半条命,但是最后大家毕竟都尽释前嫌,皆大欢喜。于是结拜过了。一经结拜,什么恶霸,土匪,也就都成了侠肝义胆的哥儿们了。几位霸道人物,摇身一变,也就成了侠义之士了。这为日后的江州劫法场,埋下了伏笔。

        我们看到,此时,霸气与义气之间,已经没有了界限。霸只是屈服于义,而对其他人而言,该横行霸道的仍如故旧。而宋江的脆弱的义气,在霸气的折腾之下,不但没有折损,反而得到了更大的伸张。这不得不由人对他所怀抱的义字的真正含义,产生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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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梁山泊好汉排座次 34 史进:不甘寂寞的浪子

        话说鲁智深悄然逃离了桃花山,迤逦来到阴森破败的“瓦罐之寺”,在又饥又饿之际,恰巧又碰上了飞天夜叉丘小乙和生铁佛崔道成两个野狐。鲁智深不忿于他们的荒淫放荡,一时言语不合,三人斗将起来。可惜鲁智深因为饥饿,气力不加,只好落荒而逃。在赤松林中,他邂逅了正在剪径的史进。因为天色昏黑,鲁智深又落发出家了,两人直到恶斗了二十合后,方才认出了对方。于是两下里剪拂了,吃了干粮后,再赶回去与丘小乙和崔道成厮斗,并杀了两人。

        (所谓剪拂,《水浒》中提到,“原来强人下拜,不说此二字,为军中不利,只唤做剪拂,此乃吉利的字样。”我个人认为,剪拂乃是“捡福”的谐音,取俯身下去,把福捡起来之意。跟女人行礼“道个万福”之万,估计是同样的借谐音讨吉利。万该是“弯”,即斜弯腰半蹲下的动作。)

        鲁智深对史进与他并肩战斗的这段生死情义是相当看重的。他在上了梁山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报史进之恩,提议要去少华山请他来梁山入伙,一起快活。这是后话。

        史进原是上延安府去寻找他的师傅王进的,上次在渭州因鲁达拳打镇关西,他匆忙地就跑走了,没跟鲁达道别。他去了延安,没找到王进,将近一年的时间,四处漂泊,最后竟落到剪径的地步。

        史进在老种经略相公处,居然没找到王进,这更增添了王进去向的神秘感。我想,小说的妙趣也许正在这里,虚实相间,神龙见首不见尾。倘若史进找到了王进,或许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这是闲话。

        此时,鲁智深的去向相当明确:他要到东京大相国寺去挂单。我想,倘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此时进退维谷的史进,很有可能要跟鲁智深结伴而行的。对他来说,少华山的日子实在是太沉闷了:除了喝酒,大家还是喝酒。但是,史进此时全无主见,他万般无奈地跟鲁智深说:

        “我如今只得再回少华山,去投奔朱武等三人入了夥,且过几时,却再理会。”

        跟梁山上大多数喜欢用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情来打发日子的好汉们比起来,史进应该算是个不甘寂寞的浪子。他自小就是个逆子:他娘因为劝不住他习武胡闹,一命呜呼。他爹死后,他只因为朱武的苦肉计,瞬间就将富庶的史家庄一把火烧了。而此时,他是个没有任何江湖经验的富家公子(后来大家都称他史大官人,有点好笑)。他不对任何人负责,包括他自己。他只图一时之意气与痛快。

        因此,史进自幼养成的无拘的性格,决定了他只能成为一个浪子。

        史进是个做事没有什么主见的人。这首先可以从他的拜师习武中看得出来:在遇到王进之前,他一共拜了七、八个师傅,杂而无当。师在精而不在多,但是史进却是见一个拜一个,结果练就的只是一身花拳绣腿,正像王进说的,“赢不得真好汉。”

        而史进的优柔寡断的性格,最突出的还是体现在,他在到底是想安身于做一个职业的草寇,还是借着公子形象浪荡于江湖上时,始终不能做出明确的抉择。倘若不是最终因替东京画匠王义父女出气,以至身陷华州府囹圄,他可能还不会铁了心跟鲁智深上梁山快活的。在史进看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这种好汉生涯,快活是快活了,但是对于该享受到的真正的人生来说,似乎还有着某些不可替补的欠缺滋味。

        这个欠缺是什么呢?

        对于一个精力旺盛的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来说,你要让他放弃对女人的热爱,无疑是很困难的。我想,史进之所以在身上刺了九条龙,之所以轻财习武,无非是受了当时时尚的影响。那时女人唱曲是时髦,男人刁蛮是好汉。史进也不能免俗,他想扮酷,但是却将他的母亲活活气死了。算起来,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不会超过三十五岁。

        不过,史进追求女色的手段,跟周通和王矮虎之流比起来,可能是大异其趣的。后者因为自身条件的限制,他们倘若不落草为寇,很可能这辈子就将与女色无缘了。而出身于大地主家庭的史进,是不屑于对女人动粗的。从书中不多的文字交待中,我们可以得到暗示,他甚至可能是个怜香惜玉的浪子。

        施耐庵对史进着墨不多,从整体故事的走向来看,史进基本上只是充当了走过场的角色。以我看来,水浒的真正开端,应该是从鲁达开场的。史进不过是个引子。

        但是,书中却为史进的故事,留下了两个让人感兴趣的悬念:第一个悬念是,他在回到少华山重新入伙的几年时间里,他在干什么?难道他真的甘于寂寞,终日呆在山上大碗吃酒,大块割肉了吗?

        第二个悬念是他与婊子李瑞兰的厮混。在宋江率军攻打东平府时,史进可能觉得自己入伙后无所作为,便提出要到东平府做间谍的要求:

        “小弟舊在東平府時,與院子裏一箇娼妓有染,喚做李瑞蘭,往來情熟敬我。”

        这段话,实际上是对史进在与鲁智深在瓦罐寺分手后,直至后来陷身华州府这几年浪荡生涯的坦白。当然了,水浒中对很多好汉的故事,都是点到为止。史进的故事也不例外。不过,大家倘若有兴趣将上述的两个悬念串联起来,便不难发现,不甘寂寞的史进这些年到底都在忙乎什么了。

        但是,史进毕竟还是少了些江湖经验。正像梁山上众多的好汉一样,史进也栽在了品质恶劣的女人手上。他把婊子之间的行当,错当成江湖好汉们的游戏规则了。看来,史进自始至终还是没有搞明白江湖,人生,男女,情义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他的悲剧所在。

        同时,我想,这也是王进的悲剧所在。王进只交会了史进精湛的武艺,却疏忽了交他如何做人。王进当初难道没有想到,凭他的武艺与沧桑经历,最后都难免被错乱的江湖逼得无处可逃,更何况初生的牛犊史进?!

        金圣叹批语说“令人有生子当如九纹龙之叹”史进最后在昱岭关前,死于江南第一射手小养由基庞万春的箭下。

    • 家园 梁山泊好汉排座次 35 东京婊子面子大

        北宋末期,首都东京繁荣娼盛。因为行业竞争的激烈,因此,很多有才艺的妓女在京城里都混不下去了,只好跑到外地去混。那时的妓女跟如今那种纯粹卖肉的货色可不一样,她们是要掌握诸多的娱乐技艺的。像阎婆惜,“长得好模样,又会唱曲儿,省(Xing,通,会之义)得诸般耍笑。从小儿在东京时,只去行院人家串。那一个行院不爱他。”

        像这样的乖巧人物,在京城里也都混不下去了,可见当时东京娱乐业之兴旺。

        但是,既然是从京城出来的人物,来到了像郓城这样的小地方,尽管是落魄了,面子自然还是要撑持着的。至少她们在自我感觉上是这样。到了一定时候,她们免不了就要拿捏一番,那脾气也就大了。

        阎婆惜被宋江“包”了之后,宋江“端的养的婆惜丰衣足食”。按理说,她应该很满足了才是。但是事情坏就坏在她的伪小姐的品性上。

        俗话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正是这个道理。像最近台湾八卦的倪X与夏X的绝情恋,似乎也只能聊博一笑了。

        所谓的卖笑,纯粹就是训练出来的一种职业性的谋生手段。娼妓的笑容,无论是多么的灿烂,也总是虚伪的,兑了水的。即便是风雅如李师师,她都被道宗皇帝“包”了,仍然不改风尘妓女,水性杨花的本性。她“见了燕青这表人物,能言快说,口舌利便,倒有心看上他。酒席之间,用些话来嘲惹他。数杯酒后,一言半语,便来撩拨。”

        这就有点出轨了。李师师的这种轨迹,体现的其实正是妓女的本性:她们是不屑于从一而终的。她们生存的理由,便是放荡。而这一点,是任何的安全套都约束不住的。婊子要从良,其难度就跟戒毒一样。

        做婊子就跟抽烟喝酒一样,是很容易上瘾的。因此她们一闻到腥味时,便不免蠢蠢欲动了。阎婆惜在宋江不能满足她的床上需要的时候,便暗地里跟宋江的同事张文远投怀送抱了。宋江的绿帽子在郓城县里熠熠生辉,可能也就瞒过了他这当事人。在对女人方面,宋江是个无可救药的精神麻木者。

        宋江包了阎婆惜,本来是为了救人,但是阴差阳错,后来他却不得不将阎婆惜宰了。个中原因,我想就着落在阎婆惜的拿架子上。这娘们刚过了几天好日子,那“小姐”脾气就上来了,开始跟宋江较劲:“你不来采我,指望我娘一似闲常时来陪你话,相伴你耍笑,我如今却不耍!”  婊子们最难以让人忍受之处,就在于她们还自以为是正常的女人。宋江莫名其妙地充做了一次风流好人,没尝到甜头,却极尽窝囊之能事。这种孬角色,在《水浒》中也只有他才能扮演的下去。宋江这辈子坏就坏在婊子的身上,不过,他成就也是成就在婊子身上。——后来他走了李师师的后门,终于受了招安。看来,他对女人也并不是一味的抱有偏见的。只不过是女人到了他的眼里,就只有了利用的价值,而没有了床第之趣了。比如他撮合王矮虎和扈三娘,那是赤裸裸的乱点鸳鸯谱,为的不过是自己的为人信誉而已。这是闲话。

        当阎婆惜无意中得到了宋江的招文袋后,她一下子便觉得自己应该开始从良了:有关宋江私通梁山的文件,将使她和张文远的爱情,以法律的方式固定下来,而且,她还将得到经济上的巨大补偿。这种对爱情的现实化,使得她的精神进入了亢奋状态。

        可惜的是,作为婊子,她的架子摆得太大了,她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什么叫得饶人处且饶人。说白了,就一句话,她不懂得如何去尊重别人。

        一个不懂得尊重自己的人,或许他(她)永远也不可能会去尊重别人的。

        阎婆惜以为自己占尽优势,因此一再逼迫宋江立马兑现他在经济上的许诺。但是她忽略了一点:宋江既然敢与梁山强盗私通,他的身上必然也隐匿着匪气的。于是,宋江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只好一刀将阎婆惜结果了。

        这意外的一刀,让宋江摘掉了绿帽子,他终于像个正儿八经的男人一样出逃了。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通俗歌手白秀英和郓城县都头雷横的身上。雷横受了帮闲李小二的撺掇,来到勾栏听白秀英唱诸宫调。不巧他坐在了前排青龙头的首位,白秀英她爹白玉乔过来收钱的时候,第一个就是冲着雷横。但是,雷横这天身上刚好没有带钱包。

        雷横是个吝啬鬼,书中说他“只是有些心扁窄。”像他这样的身份在地方上混,平时出门根本就不用考虑带钱包了没有,自然有人巴结他的。这时他身上一文钱也没有,人家又要讨个彩头,便十分尴尬。而白家父女又是有来历的:白秀英是新任知县在东京时的姘头。白秀英仗着有靠山,又觉得自己是从京城来到小地方演出的,面子十足,因此对雷横冷嘲热讽,言语相逼,终于惹火了雷横,一拳将白玉乔打翻了。然后雷横便被知县拿了,在烈日下示众。

        赤日炎炎似火烧。

        事情本来到此应该结束了,但是白秀英仍然紧逼不放:她觉得她的面子丢不起,她是京城来的婊子,地位自然要高这郓城县的乡巴佬一等。因此,雷横老娘来给雷横送饭的时候,她痛打了雷横老娘一通。雷横是个孝子,他一枷梢就将白秀英打得脑浆迸流。

        阎婆惜跟白秀英这两个东京来的婊子,都死在了那份自我拔高的意气上。她们不但作践了自己的肉体,还作践了自己的灵魂。她们甚至没有最起码的敬业精神。

        在中国历史上,妓女曾经是文化的激素,像苏小小,薛涛,鱼玄机,李师师等人的身上,都附加了不少名人的因素。妓女在如今的文人笔下之所以还能受到欣赏,也就是因了这些颇有灵气的女人的缘故。她们赤身****地站到了古板的牌位面前,让正统的文化神经颤抖不已。

        宋朝时官僚文人狎妓成风,不以为耻。柳永竟日在脂粉队里风流,后来考试时被宋仁宗涮了,便打起了“奉旨填词柳三郎”的招牌,也不为意。欧阳修,苏东坡等大文豪,哪个身边没有过青楼女子的缠绵?!而像梁红玉,从良后也成了备受赞赏的巾帼英雄。因此,可以看出,宋时的妓女是拥有独特的地位的。

        但是物极必反。可能也正是这种特殊的境遇,把吃这碗饭的当事人宠坏了,以至于把自己的身份都弄得错乱了。这是导致了阎婆惜与白秀英悲剧的内在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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