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原创】周秦引弓之族 -- 狂草舞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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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2. 亶父

      光阴似箭,自不窋、公刘之后,后稷的子孙已经在西陲生存了10代,薪火由庆节、皇仆、差弗、毁隃、公非、高圉、亚圉、公叔祖类传递到亶父(音dǎn fǔ)的手中。漫长的岁月中,殷商的事业曾如日中天,曾遭遇挫折,也曾多次迁都并中道振兴。可是,到了亶父的时代,后稷的子孙越来越兴旺发达,商汤的子孙却越来越难以维持局面了。

      商朝的问题既来自内部,也来自外部。内部,商朝敬神而不亲亲.此特点与迦太基十分类似--不过这不奇怪,因为迦太基也是以商业立国的。商朝的继承制度也是个大问题,既可以传弟,也可以传子,还可以传给侄子。继承问题常常引起尖锐的内部对立。殷商的族人,短短数代之后,关系就相当疏远了,加上商业竞争因素,感觉更象对手而非支持者。殷商的君主必须兼备商人的敏锐、士兵的坚韧、高超的政治手腕才能维持诸侯间的关系。

      外部,部落数量继续减少。不仅在华夏地盘出现了大的诸侯,连鬼方这样的北方野蛮人,也结成了大的部落联盟四处掳掠。商朝经过三年苦战,付出了无数的鲜血和财富做代价,才平定了鬼方。

      随着知识的传播,商人的技术优势渐渐缩小;对外穷兵黩武,对内横征暴敛,道德优势也逐渐丧失。这使得商朝的制度缺陷越来越彰显了。殷商再也无力扭转这个颓局,只得频频先发制人,毫无理由地肆意打压潜在竞争对手。这样不仅无补大局,还制造了更多的敌人,不过延缓日月而已。

      亶父对大局看得很清楚。如果上天已厌弃商朝,那么现在已到了培植西伯‘王气’的时刻了。可是,亶父面临两个大的挑战和抉择。

      首先,西伯是个兼具戎狄风俗和农业技艺的国家。在当时,这两点并不矛盾,类似的部落还有许多。但随着部落的兼并融合,引弓之族和稼穑之族的分离趋势日渐明显了。

      以游牧涉猎为主的引弓之族,假如不能投靠又不能战胜更强大的部族,唯有的前途就是被消灭。所以多数部族会选择投靠服从强者。强者就会更强大,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势力共同劫掠,获得极大的利益。这个部族会继续膨胀,直到被强敌打败,或者因为抢不到更多东西,转向剥削内部,从而激起反抗。被削弱的大部族就马上会走向离心离德与分裂瓦解。此时,昔日的部民会忽然反目成仇,抢掠杀戮旧主人,取得财富与地盘。草原之上,一幕幕类似的戏剧在上演。人还是那些人,地盘还是那些地盘,风俗还是那些风俗,生存的规则还是那些老传统。所谓的改变不过首领换了姓氏,部民变了服饰发型,至多再换换方言。这些人群却被历史分别称作鬼方、薰育、戎狄、匈奴、鲜卑、柔然、突厥、回鹘.....

      以血统而论,谁又能知道有多少匈奴部落投靠了鲜卑,多少突厥归顺了回鹘?而柔然、突厥、匈奴又包含了多少肤色?多少羼胡杂羌的种姓?而蒙古人又信奉了多少种宗教?直到这些引弓之族和土地的关系相对固定下来,才大致确定了他们的文化与传统,形成了近代意义上的民族。即便如此,许多民族仍是被人为规定的,比如苏联对中亚各个民族的划分,多有啼笑皆非者,而当前中亚的格局和民族区分,却因为这样啼笑皆非的划分而改变。

      懂得稼穑的农业文明,自然无须服从草原之上的生存法则。既然人和土地结合在一起,人和人之间,家族和家族之间的关系就要稳固得多。仁义、信用以及礼仪就自然成了交往规则的一部分,象野兽那样顺性而为,自然会被摈弃。亶父以他的胸怀与才气,毫无愧色地继承了后稷、公刘的事业,数十年如一日积德行义,不仅受到了部民的爱戴,还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远方投奔者。不管这些人是投奔亶父是为了投奔一个部落酋长还是一个华夏诸侯君主,亶父都一如既往地热情接待安排好他们。

      然而遵循草原风俗的邻居们却不领情。戎狄进攻周族,想要夺取财物,亶父就给了他们。后又来攻,要取得周族的土地和人口。民众非常愤怒,想要抵抗。亶父说道:“民众拥立君主,是为了让君主为民众谋利。如今戎狄来攻,是为了我的土地和臣民,而臣民归我还是归他,又有什么区别呢?你们要为我而战,要杀死很多人的父子,通过这种办法让我当国君,我不忍心做。”于是亶父带着家人和亲随离开了豳,渡过漆水和沮水,经过梁山,到岐山之下安顿了下来。

      豳地的人,渐渐习惯了稼穑为业,看不惯戎狄,全都扶老携弱,追随亶父到岐下,加上新来的投奔者,反而人数比以前更多。于是,亶父意识到,终于到了彻底抛弃戎狄风俗的时候了。他让人们营造城郭房舍,分配居住,并设置五官,各司其责。西伯虽在戎狄之间,和诸夏相比,也无愧黄帝之教了。

      亶父还有另外一个事情必须做抉择,那就是继承问题。亶父的妻子太姜,非常贤德,亶父和太姜感情非常好,所以亶父不娶其它妻妾,这个风气又被其他部民学习,故而在西伯“内无怨女,外无旷夫”,人口增长非常之快,甚受后代颂扬。亶父有三个儿子,长子太伯,次子仲雍,三子就是季历。季历的妻子也是出自姜族,同样非常贤德,生的儿子姬昌有“圣瑞”,潜力非凡。殷商渐衰,亶父希望姬昌能继承自己的王位,光大周族。但这样做,却势必违反周族传嫡长子的传统(即正妻的儿子优先,其后才轮到庶妻生的年长儿子)。

      太伯和仲雍看到这些,为了让季历和昌能当上周伯的君主,便亡如荆蛮,纹身断发,两人的后代建立了吴国。

      在亶父彻底与戎狄划清界限之后,季历决心讨伐戎狄,取得了许多胜利。这些胜利,却引起了殷商君主文丁的忧惧。按照先发制人,除去潜在竞争对手的传统,文丁于是先下令嘉奖季历的功劳,随后突然找借口监禁了季历,悄悄把他饿死了。

      殷商虽然算计精明,却不知道在亶父的治理之下,西伯王气已成。就等姬昌发扬广大了。后来姬昌被追封为周文王,而亶父封为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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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亶父迁徙这一段

        然而遵循草原风俗的邻居们却不领情。戎狄进攻周族,想要夺取财物,亶父就给了他们。后又来攻,要取得周族的土地和人口。民众非常愤怒,想要抵抗。亶父说道:“民众拥立君主,是为了让君主为民众谋利。如今戎狄来攻,是为了我的土地和臣民,而臣民归我还是归他,又有什么区别呢?你们要为我而战,要杀死很多人的父子,通过这种办法让我当国君,我不忍心做。”于是亶父带着家人和亲随离开了豳,渡过漆水和沮水,经过梁山,到岐山之下安顿了下来。

        按照古书美化先王的惯例,其实是打不过,被迫逃命吧?

        以血统而论,谁又能知道有多少匈奴部落投靠了鲜卑,多少突厥归顺了回鹘?而柔然、突厥、匈奴又包含了多少肤色?多少羼胡杂羌的种姓?而蒙古人又信奉了多少种宗教?直到这些引弓之族和土地的关系相对固定下来,才大致确定了他们的文化与传统,形成了近代意义上的民族。即便如此,许多民族仍是被人为规定的,比如苏联对中亚各个民族的划分,多有啼笑皆非者,而当前中亚的格局和民族区分,却因为这样啼笑皆非的划分而改变。

        古人对游牧民族的称呼,很多是根据他们的自称或者他称等,只是大致的叫法,应该并没有刻意替他们划分民族的意思(当然就算我们划分了对人家也没任何影响就是……),和斯大林那种强行帮别人划分民族,然后以民族为单位施行奖惩的政治行为是完全不一样的……

      • 家园 商周之间关系十分纠结

        《史记·殷本纪》记载:“武乙猎于河渭之间,暴雷,武乙震死。”——黄河渭河之间,应该已经算周人的地盘了,商王在此离奇死亡,周人实在是瓜田李下。所以文丁对此不可能毫无疑问,后来杀季历,应该是此事种下了最早的祸殃。

        《诗·大雅·大明》记载:“挚仲氏任,自彼殷商,来嫁于周,曰嫔于京。乃及王季,维德之行。大任有身,生此文王。”原来季历之妻文王之母,是商人之女。古公亶父选择幼子季历作为继承人,是因为季历之子姬昌“有圣瑞”——小孩子有圣瑞,理性的理解只能是子以母贵,有“大邦殷”的王室血统,有利于获得商的容忍甚至庇护,谋求周的生存发展。所以文丁虽杀季历,文王却在很长时间内得到商的支持,就是这层关系带来的。

        算下来,纣王就是文王的表兄弟,武王的表叔伯了,就和杨广、李渊、李世民的关系差不多。

        • 家园 猎应该不是狩猎而是打仗吧

          “武乙猎于河渭之间”我理解是可能和周打仗,一个不小心被斩首了,但最后周还是打不过商,但商也没法灭周,被迫媾和,和亲,长子次子迫于这种关系,被迫流亡吴地?也可能是被拆成三部分,最强大的两支被迁徙到吴地?

          • 家园 泰伯、仲雍出走,可能是商周之间的一笔交易

            让有殷商姻亲和血缘关系的季历—姬昌成为周人首领,从而换取商对周人的容纳和支持。既然是避嫌出走,自然是越远越好,所以远走江南;而且这也可以解释后来吴国和周本土极少联系的现象。

        • 家园 猛士兄好观点。

          关于武乙的分析尤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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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差不多该申请认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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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园 拙文能入芒兄法眼,实在是莫大鼓励。

          按照顾颉刚的说法,历史是层层累积来的。中华民族的历史也同样是层层累积来的。所以华夷之辨不是从古就有的,是人为创造出来的。而民族性也和血统关系不大,是文明演进固化的结果。

          既然是累积而来,则历史有Path-dependent一面,影响直达当世。这是一句名言‘任何历史都是当代史’的由来。

          然而,深究其原因,文明的凝固却和地缘关系太大了。从这个意义说,一个国家的地理,决定一个国家的历史(拿破仑语)。

          这些深刻的大道理,却不是草茅的水平能写出来的,所以此文更新很慢。原因:一则中古-上古史观点分歧太多,而资料实在有限,说实话草茅也看不出来谁对谁非,每到这个时候,就硬着头皮采用司马迁的说法;二则,本文是写引弓之族的,但只要参照中国史籍,就会不由自主地走向华夏中心论了。

          文中处处暴露草茅史学知识的粗陋,但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所以努力去思考历史演进的原因。

          就像将军们总在准备打一场上一时代的战争;政治家们努力解决当代问题的成果,就是给下一代造成新问题。本文下面会写周公的制度,这个制度其实到成康之后就问题百出了,厉王时代算一个危机,宣王中兴反而差不多宣告了这个制度终结。

          不过,这个制度铸造了我们的民族性。此后,华夏成为真正的华夏,所谓的天下也仅指华夏世界。华夏对待四夷的态度变得象希腊人对待非希腊人一样。孔子说,夷狄之有君,不若中国之无也,就是明证。

          但可笑的是,四夷在历史中的重要性可一点也没降低。周秦之际尤其如此。

          在周公之后,将着重讲四夷和华夏的关系了。能否克服华夏中心论,草茅可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无论犯什么样的错误,希望各位河友多加指正,草茅一定虚心改进。

          • 家园 关于华夏中心论

            其实不用这么纠结,任何民族(其实是任何主体、任何人)都有一套以自己为中心的中心论,咱们华夏民族有中心论,至多说明我们跟其他民族一样,也是人而已,并没有特别恶劣。

            现代人如楼主写史,各方面、各民族材料尽入眼底、兼容并包,再加上从小教育的关系,甚少歧视其他民族,自然下笔就少了古人那种某某中心论的味道,如果过于注意政治正确性,可能反而矫枉过正,做出某些不甚客观的结论,比如现代西方某些反对西方中心论的史学家,“去西方化”就有搞得过度的倾向,呵呵

          • 家园 周这段历史在诗经和史记中都有记载

            考古证据还差一些,很多地点还不确切。大家都自己猜测吧。

            写这段历史的时候可以考虑把让王位那哥俩个写写,很好玩。

    • 家园 地图链接等

      本文的特点是,每个历史阶段选出一位有代表性的当事人,以他的口吻讲述周秦之际的夷夏交往。

      从最初蒙昧不清的华夷之别,到排斥四夷,再到周室衰弱,蛮夷戎狄入侵,随之五霸崛起,尊王攘夷。最后战国七雄崛起,彻底消灭渗透到华夏内部的戎狄,并向四周拓展,直至秦帝国建立。

      本文资料主要来自于《史记》、《左传》、《战国策》、《诗经》、《尚书》、《后汉书》、《竹书纪年》、《管子》等。

      以下地图可作为阅读本文的辅助工具。

      1.夏商周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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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西周早期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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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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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战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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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秦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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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地图比较大,不妨存下来放大看,仍然比较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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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1.公刘

      公刘登上豳(读Bin)地南岗,俯瞰这片广袤的土地。每一块山林、旷野、泉流、湿地,他都亲自考察过多次了。自后稷(Ji)为尧舜负责管理农业以来,公刘的祖辈世代充任充任稷官,故而也称为姬姓,直至他的祖父不窋从夏朝弃官潜逃回来。不窋逃回了老家邰,但邰地方太狭小了,所以公刘计划带领族人迁居。公刘对豳地的气候、土质无比满意,唯一的不安是北面的狄人部落和西面的戎族部落都距此不远。但此刻,温暖湿润的和风吹拂脸上,扈从族人兴奋的议论回响在耳边,令他忘掉了戎狄的威胁,更忘记了家族在夏朝的不快。

      显赫一时的夏朝早已无以挽回的在走下坡路了。

      天下诸侯的数量已经从大禹时代的5000多降到了3000多,但诸侯间的关系却更加错综复杂了。许多诸侯加入了善长贸易的商族势力圈。这个圈内,诸侯贡赋低不少,且可以获得优质的制成品和低价的物流服务。缺什么东西的话,打个招呼,商族就会派牛车源源不断地拉过来了,然后把本地出产运到别的诸侯部落交易。有了这种便利,谁还希望头上顶着一个吆三喝四、水利包工头出身的家族呢?毕竟,洪水数百年前就已消退了,土地因之更加肥沃,农牧产品产量增加了,自然而然,人们对青铜、织物等产品的需求更加迫切了,而后者恰恰是商族的强项。

      夏王向越来越少的盟友征收越来越多的贡赋,以对付数量不断增长的敌人。然而,军事征伐越多,盟友负担越重,就会反过来促使越来越多的盟友加入竞争对手的阵营。如果夏王恭行仁义的话,凭着高贵的血统与传统的影响,完全还可以再维持一段时间。

      不幸的是,夏桀比仁君们要聪明能干得多。他要走捷径,彻底扭转被动局面。夏桀喜欢用奢侈的排场和煊赫的武功,来威服他的敌人。可惜他的胜利越多,排场越宏大,他就对农牧工商越忽视,他的支持者因而负担越沉重,怨言就越多,敌人反而更强大。后来,夏桀征调属国九夷之师讨伐商族的时候,九夷都不愿出兵了。最后连夏桀自己的族人和朝臣都无法支持他了。有人甚至诅咒“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这个太阳何时灭亡,我愿意和你同归于尽)。

      夏桀的敌人有很多,商汤的对手却只有一个。商汤誓师,简选良车70乘,必死6000人,联合各部落盟军,采取战略大迂回,绕道至鸣条(山西安邑)从西侧攻击夏朝都城,桀仓促应战,被彻底击败。桀撤退归依于属国三朡;随之汤乘胜攻灭了三朡,桀率少数残部逃往南巢,不久病死。汤回师西亳召开了众多诸侯参加的“景亳之命”大会,得到3000诸侯的拥护,取得了天下共主地位,从此夏朝宣告灭亡。

      公刘对这些并不关心。他的家族僻居西陲,是炎黄子孙从事农业开发的最西线:再往西和往北全是戎狄了。能够在这里坚持农业很不容易,游牧射猎反而更顺便些。事实上,公刘的不少亲戚,无论是父族的姬姓和还是母族的姜姓,都保留了戎狄的生活方式,称为姬姓戎和姜姓戎。所谓四夷,即‘东夷、西戎、南蛮、北狄’,本来就是个相对概念。没有‘华夏’、‘中国’、‘中原’,何来四夷?西到赐支,东到海滨,大地上本来活跃着成千上万个诸侯部落,大的上千人,小的百多人。这些部落或农或牧,或者农、牧都不懂,只懂采集射猎。分散在深山密林之中的部落,则完全接近蒙昧状态。直到黄帝,中原各部落才逐步固化以农为主、兼顾畜牧、工商的生活方式,规定了典章制度,发明历法、天文、阴阳五行、甲子纪年、文字、医药等,逐步和周边部落区分开来,才渐渐有了夷夏之别。

      如果以生存方式区分夷夏,尚有几分可取之处的话,那么以血统区分夷夏则属于完全谬误了。夏桀之子带父亲群妾逃到北方,变夏为狄;后稷之子孙也多有混迹西戎者。投靠公刘的人群中,也多有戎狄。商汤景亳大会上,3000诸侯,几为华夏?几为夷狄?诸侯时常迁徙,又彼此通婚,他们的后代,又何以辨别华夏夷狄?

      华夏之人,常常贬低戎狄贪而无信,无礼仪廉耻。其实草原之上本来就无须礼仪廉耻。如在华夏,村落之间数十、数百年彼此为邻,不守信、不遵礼仪则必遗子孙之累。草原之中,迁徙无常,弱势部落须臣服强者,然后随同掳掠,分一杯羹;如果强者衰落,则下属或叛逃,或反目为敌,反手杀戮抢掠之。草原的一切就是为了生存。故而草原之上,强者往往更强,然后忽而解体,神秘消失。唯有土地不变,淡淡地迎来下一批主人。

      公刘既然以戎狄为邻,自然明白这些。但公刘的逻辑很简单:无论戎狄还是华夏,都需要吃饭。于是,这个20多岁的青年,精心为族人迁徙到豳筹备了充足的干粮,迅速建立了定居点,定居之后又迅速开展农业生产,储备了大批粮食。稳定的食品供应对周边居民产生了无以抗拒的吸引力,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公刘的豳邑。这个小小的城市,将会扩展到泾、渭流域十数个县,它的影响将会扩展到整个华夏区域,将改变东亚这片土地乃至整个世界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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