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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皇家海军的那些糗事儿 -- 南山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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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应该是因为时间太长

          远洋航海时哪有那么多的淡水水域呢?而且这种动物可以寄生在漂浮木以及码头木桩上,要彻底清除不是那么容易的。

    • 家园 【原创】皇家海军的糗事儿之九

      说过这些灾难性的远征咱们再说说皇家海军建造过的那些蠢货军舰,总体上来说皇家海军是保守的,虽然皇家海军一向是船坚炮利,长期引领海军发展的方向,但是引领潮流就要尝试新事物,但是技术进步就意味着现有武器的过时,就意味着大笔开支要用来更新装备,这对于拥有最庞大舰队的皇家海军来说压力尤其巨大,所以皇家海军相当一段时间里是落后于其主要竞争对手法国海军的,例如所以七十四炮战舰、铁甲舰、螺旋桨推进、后装大炮等等。

      海军检察官威廉.希孟兹在1837年曾经断言螺旋桨不可能用在船只上,他认为即使螺旋桨有推动一艘船的动力,但是安置在船尾的螺旋桨将会影响舵的使用,导致无法操纵。后装式大炮在19世纪60年代就在陆军中服役了,但是海军一直为他们的前装炮而骄傲,那是他们从德雷克到纳尔逊一直借以扬威四海的武器,所以他们就一直抱着前膛炮不放,即使大炮越来越大装填起来越来越麻烦也是如此。由于线膛炮的炮弹越来越大,人工装弹已经不可能,而前装炮的装弹机构显然要使装填手冒着敌人的炮火工作,为此在刚毅号上皇家海军就设计了一个装甲堡,大炮发射后就退回装甲堡内,借助那里的水压装弹机装弹,问题是刚毅号就装了一门重达80吨的16寸大炮,这么慢的射速根本无法保证阻止敌舰靠近用他们较小口径的舰炮攻击自己。当然更可怕的是前装炮在装填时的危险性,此时火炮已经装备了触发引信的爆破弹,这就使得从炮口向内推送弹丸变得很危险,1879年宙斯号果然发生了惨剧,1879年1月2日,在埃斯米德湾进行火炮训练的宙斯号正在进行装弹工作,它的主要武器是一门12寸口径30吨重的乌尔维奇前装炮。一枚爆破弹在装填过程中爆炸,炮口被炸裂,2名军官和9名水兵被炸死,另有35人受伤。海军调查委员会调查指出填弹装置的压力太大,导致在填弹过程中对火药施加的压力太大是爆炸的原因。

      装甲舰和后膛炮一样,也是在法国压力下才被接受的,1859年下水的光荣号迫使皇家海军从木制战舰向铁甲舰转变,但是这时的装甲舰是个彻头彻尾的新事物,毫无经验可循,于是一系列怪物出现了,这其中最危险的就是船长号。

      船长号的设计者是年轻的设计师科博.菲普斯.克勒斯,他极力提倡低平干舷舰型和旋转炮塔,与之类似的就是美国内战中的那两艘铁甲舰,现在我们知道低干舷那种设计在风浪中是极其危险的,但是当时还没有先例。虽然受到海军部首席造船师瑞德的反驳,但是克勒斯仍然决定自己造一艘战舰来证实他的设计比瑞德设计的君主号要好。

      在麦斯.拉尔德的帮助下他私下设计了一艘名叫船长号的战舰,这也是皇家海军有史以来唯一一艘由私人设计并建造的战列舰。瑞德谴责克勒斯是个一无是处的业余设计者,但是公众却不这么看,似乎每个人都想看到海军部受到羞辱。不仅大众支持克勒斯,皇室看起来也很赞许他的工作,艾伯特亲王尤其对克勒斯的旋转炮塔青睐。在他死后,维多利亚女王授予了克勒斯最高荣誉,赠送他一尊艾伯特的半身像,以此表示对他的继续支持。当然我们知道旋转炮塔是战舰发展的方向,不过当时保守的海军部却认识不到这点。

      不久政治开始介入,舆论和民众支持诱使海军大臣休.查尔德兹也加入到支持者当中。当船长号下水的时候它得到广泛的赞誉,被认为是皇家海军最好的战舰。舰长320英尺,但是它的干舷很低,君主号干舷高14英尺,而船长号只有8英尺6英寸,就是这个高度还是后来制造中出现失误造成的,其原始设计只有6英尺8英寸,也就是只有2米。当然海军也看到了这个危险,他们要求做倾斜稳定性实验,但是令人吃惊的是结果非常令人满意。可是有一点他们没注意到,此时还没有按装炮塔。船长号的两个装甲炮塔内又被安装了4门重达25吨的大炮,另外还增加了3个三脚桅,增加了这些之后战舰的重量大大增加。然后令人惊讶的是在随后的航海测试中船长号表现良好,1871年在比斯开湾的火炮实验碰到了大风浪,它仍然完美的完成了测试。海军上将西蒙兹记录到:它是一艘令人生畏的战舰,我相信以它的装备,足以摧毁一个中队的旧式战舰。克勒斯本人也得意的写到:它就像座头鲸一样庄严而稳定的在海面上散步。不过他的好运也就到此而至了。

      第三次试航在9月,克勒斯随同战舰一起穿越比斯开湾。他非常希望英吉利海峡舰队司令米尔恩海军上将能够在船长号上逗留一夜,但是上将明智的拒绝了邀请。9月6日午夜,气压表飞速的下降,这意味天气将异常恶劣。船长号跟在米尔恩旗舰沃顿勋爵的后面。当风刮起来的时候,他开始向右倾斜。不久暴风雨袭来,沃顿号上已经看不到船长号的红色信号灯。两个小时后,云开雨住,月光重新照在海面上。沃顿号的瞭望手注意到船长号并不在它的位置上。当黎明到来时,视线更加清晰,人们发现船长号踪影皆无,于是大家猜想他可能是沉没了。米尔恩立即命令舰队搜寻幸存者,但是仅仅救起来18名幸存者。

      根据他们的报告拼凑出船长号最后时刻,午夜过后战舰迅速倾斜,“18度、23度、28度!”海水迅速进入船舱,战舰开始沉没。“海水猛烈拍打在舰体上,水面漂浮着白色的泡沫,钢铁发出痛苦的吱嘎声。”锅炉舱里锅炉工的遭遇尤其凄惨,先是炉门承受不住侧向重力而破裂,燃烧的煤块像火雨一样扑向他们,当涌入的海水和炽热的煤块遭遇,锅炉舱里立即变成了蒸笼,蒸汽撕扯着他们的皮肉,这些人没有一个能逃离这可怕的地狱。

      由于担心暴雨中的救生艇超载,舰长伯格恩放弃了逃生的机会。500人在灾难中丧生,包括舰长伯格恩和设计者克勒斯。军事法庭的调查显示战舰的设计存在重大缺陷,在1906的无畏号之前,船长号的长宽比最大,但是却装备了远超过无畏号的操纵设备,作为早期蒸汽战舰,它还保留了船帆,船帆在狂风中增加了船体的不稳定性。法庭最后认为该战舰在海上航行很不稳定,仅仅能作为近岸海防舰,舰的上部过于沉重,它的建造是个错误,是服从舆论去反对海军部造成的重大错误。法庭的判决无疑警告那些将来可能挑战海军部战舰设计师权威的私人造船师。

      不过克勒斯也不是一无是处,他的旋转炮塔就成了日后战舰的标准,12个月号瑞德设计的蹂躏号下水,蹂躏号就采用了克勒斯的炮塔设计,海军部为此向他的遗孀支付一大笔专利费。

      像船长号这样彻底失败的设计是很少的,大部分沉船事故是由于操作人员的失误和船自身的设计问题共同作用的,例如玛丽玫瑰号。

    • 家园 有趣儿加长知识,期待山贼兄更多好帖。
    • 家园 皇家海军的那些糗事儿之八

      转回来继续说皇家海军的远征,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地面部队司令卡斯卡特将军经过反复思考决定把他的两个步兵团和600人的海军陆战队在航海时借给海军充当水手,以便尽快开始这看起来遥遥无期的远征。直到11月份,舰队才最终离开了朴茨茅斯,距离部队登船已经过去了4个月。海军上将理查德.奥格爵士作为舰队指挥,弗农上将作为总指挥。

      我们说过舰队还在港口里的时候坏血病就已经开始蔓延,横渡大西洋的航程中事态进一步发展,有484人死于疾病,其中就包括卡斯卡特将军本人,他因为使用泻盐过量而病情迅速恶化并最终不治。卡斯卡特的死对整个远征事业是个巨大的打击,接替他的准将温特沃斯很不胜任,并且和弗农关系恶劣。

      1741年初舰队汇合了北美军队后到达牙买加,此时9000人的联合陆军中已经有600人死亡,1500人病倒。尽管坏血病和黄热病造成了沉重的损失,但是弗农拒绝仓促展开攻势。他担心一旦自己展开登陆作战,法国舰队会从他背后发动攻势。幸运的是当地的蚊子堪称公正,也没放过法国人。法国西印度洋分舰队不久就因为黄热病造成大量减员而不得不返回法国。看到法国人离开,弗农指挥舰队驶离牙买加进攻卡塔赫纳,此时陆军只有37%的士兵尚有战斗力。

      3月4日,英国舰队到达卡塔赫纳,弗农很有信心,法国人曾经4次成功攻克该城,分别是1560、1565、1586和1697年,没道理英国人就做不到。不过他没有料到的是最后一次被攻克后西班牙人已经重新规划加强了城防。弗农最大的失误就是低估了西班牙守军的士气和意志,他没料到西班牙人会如此坚韧。

      港口有博卡奇卡半岛和半岛沿岸一系列要塞拱卫,要运送陆军登陆就必须摧毁这些要塞或者派陆战队去占领它们。3月9日,奥格率领阿米莉亚公主号、诺福克号、拉塞尔号、什露丝波利号战舰炮击最外侧的圣雅各和圣菲利浦要塞,并迫使他们投降。第二天温特沃斯的陆军在迪拉鲍姆巴登陆。但是登陆以后温特沃斯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的部队除了挖掘壕沟设立营盘外无所事事,好像只有等待西班牙人进攻是他们要做的。弗农本来等待温特沃斯夺取其他剩下的海岸炮台好让自己的舰队能够炮击港口,结果发现温特沃斯什么都没做。盛怒的弗农派出四艘战列舰去炮击圣路易斯堡,结果证实了一个真理,军舰无法压倒由勇敢坚定士兵守卫的要塞。一阵猛烈地炮击后要塞毫发无损,呃,不能说毫发无损,用罗德里克.兰多姆的话说:

      在连续炮击要塞4个小时里,我们不断地操作战舰转向,一边又一边的倾泻我们的舷炮,但是第二天敌人的要塞还在猛烈还击,从早上又持续炮击到下午,直到来自博卡奇卡的敌人火力减弱,到黄昏时敌人的炮火完全被我们压制,我们在要塞上打开了一个缺口,大小仅能容许一只中等大小的狒狒通过,如果它能找到办法爬到那儿的话。

      尽管弗农宣称它已经被压制,但是自己的博伊恩号、汉普顿号、弗雷德里克号都被严重毁损,佛雷德里克号尤其严重,几乎丧失了航行能力。

      弗农断定此次攻势已经失败,剩下的就是撤退了。4月14日英军决定撤退,陆军再次登船,结果碰到了连续的逆风天气,舰队不得不滞留在传染病盛行的热带海岸整整十天。水手中开始流传霍西尔灾难性远征的故事,毕竟当年的幸存者中还有人在现在的军舰上服役。

      卡斯卡特勋爵为远征准备了医院船和医生,但是他远没有料到会有如此多的病人,以致医生面对大量的病员束手无策。罗德里克.兰多姆描绘了在这些可怕日子里的生活,食物很糟,水却严重不足:

      5个星期里,食品和水都是由一名司务长按定量每天分发给每个人,我们都变得虚弱无力。在太阳直射的热带,体液消耗的如此之大,一加仑的水很难满足24小时的需要;我们的食物中包括腐烂的咸牛肉,水手们都叫它爱尔兰马肉,新英格兰的腌肉兼有鱼和肉的味道,虽然它既不是鱼也不是肉;每片饼干都像钟摆一样在盘子里移动,它们自己有动力,就是那些居住在里面的无数虫子。按吉耳发放的黄油尝起来就像润滑油。

      最糟糕的是温特沃斯不愿意去屈尊请求弗农的帮助,成百上千的陆军士兵无人医治,而海军的随船医生却闲的用咸牛肉雕刻航海纪念品。水手们被陆军对待死者的方法吓得魂飞魄散,陆军不像海军那样在海葬前用裹尸布把尸体裹起来并在足踝上拴上两个炮弹让他沉入海底,而是直接把尸体扔到船舷外面。船队因为无风而静止不动,结果尸体就在大家的眼皮底下被鲨鱼撕扯被海鸟啄食,残尸碎块在军舰附近飘荡。整个舰队都被尸臭和疾病包围,疫病迅速在船上蔓延开来,当最终舰队等来顺风离开卡塔赫纳之时,9000名陆军士兵只剩下1700人还能勉强工作,而其中来自英国的已经有90%死于疾病,这次行动和之后1746年围攻哈瓦那之战让协同作战的北美志愿军们看到了大英帝国对美洲鞭长莫及之势,很大程度上增长了他们独立的勇气。

      弗农需要把责任加到承担责任的人身上,显然在伦敦他更有发言权,他汇报说海军已经夺取了要塞给了西班牙人沉重的打击,而温特沃斯是一个不成功的不合格的指挥官。雪上加霜的是,在朴茨茅斯,温特沃斯给陆军部的信被送错了地方而延误,而弗农的信却以最快速度送到了海军部,于是温特沃斯成了整个行动失败的替罪羊。

      • 家园 狂笑啊

        每片饼干都像钟摆一样在盘子里移动,它们自己有动力,就是那些居住在里面的无数虫子

        好幽默的文字。

      • 家园 能在皇家海军活下去不容易啊!
        • 家园 【文摘】对这段历史乱匪马前卒流贼早慢熊这样说

          马前卒:我是直接把皇家海军归结为一种近代奴隶制度的,而且评价要低于伊斯兰同期的奴隶制度。只是因为在海洋占了先手才赢得半个世界

          事实上,过去那个五阶段论还是有道理的。有战斗力的野蛮征服者往往是奴隶制军队。英国就是一连串的蛮族中的最后一个

          早慢熊:有战斗力的是奴隶社会中的自由民组成的军队

          而皇家海军恰恰是倒过来,他以对待奴隶的方式组织军队。

          所以皇家海军的成功证明了纪律性和(哪怕仅仅在部分领域的)专业化有多大的威力

          至于伊斯兰的奴隶制度?他维持不了纪律性,而且也不够专业。

          • 家园 这多半还是无知造成的吧

            对疾病,对卫生条件,饮食无知

            而造成的。其他国家军队还未必比

            英国条件好呢。

          • 家园 有点道理

            军训前,问过教官——有点挑衅的味道,一帮大学生军训也就算了,也不打枪,天天站军姿踢正步,有什么用?

            带队的那个连长很有劲,他让学校搞宣传的老师把我们第一天的活动用摄影机录下来,然后在结束前一星期的活动录下来,让我们看。印象最深的就是班长喊我们去干活,就是搬凳子,搬水。

            第一天:

            教官喊:“无事忙、张三。”

            边悠晃过来边问:“啥事?”

            命令:“把水搬过来。”

            回答:“哦,就我们俩?”

            两个倒霉蛋,晃晃悠悠去了。

            结束前一星期:

            教官喊:“无事忙、张三。”

            两个家伙蹦起来,边跑边回答:“到!”

            命令:“把水搬过来。”

            回答:“是”马上向水跑过去!

            教官问我门,发现了么,你们已经不会思考为啥要我们干?要干什么了?这就是军训的成果!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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