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山沟里飞出欢乐的歌(1) -- 清清新雨
家园 【原创】山沟里飞出欢乐的歌(4) （3）大公鸡 大白鹅 链接出处
我想你们了
老妈病了。
自打一下火车，看到这绵延的黄土丘陵，老妈就绝望了。难道要在这山沟沟里呆一辈子吗？她无限想往着能回到河北那一马平川的大平原。无指望的思念，让家里平添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药罐子，炉子上总是熬着苦苦的褐色的药汤。浮肿、失眠、情绪焦躁，按现在的话说就是焦虑症吧。
虽然属于能改造好的地富的子弟，但是她的骨子里其实并没有彻底改造好。中学老师们教书之余，每到春天收麦子，秋天掰玉米的时候，都要下乡帮助农民劳动，老妈因生病（可能也是借口），躲过了田间的劳动，被分到单身职工食堂帮忙。
对我来讲，那可真是——妙不可言啊。
下午五点来钟，跑得饥肠辘辘的孩子们，闻着食堂里飘出的诱人的香味咽唾沫，小四拉着我偷偷来到食堂的后门。
吱扭——门开了。我们两只小老鼠贴着墙根儿溜进厨房。大人们走马灯似的来回穿梭着为开饭做准备：十几层的巨大的笼屉呼哧呼哧地往外喷气，整个厨房笼罩在热气腾腾的白雾里。两个男人站在灶台上，一边一个抓住笼屉两边的环，“一、二、走！”一扇笼屉就摘下来了，下面俩男人接过来，往大案子上一扣，稍凉一会儿，女人们就围过来揭开粘在上面的笼布，圆圆的大白馒头就骨碌碌地分到了大簸箩里；1、2、3、4号窗口前，膨松的发糕、金黄的钢丝面也列队准备接受检阅；黑漆漆的大铁锅边，大厨正在挥舞着一把铁锹似的大铁铲，上下翻腾……我咬着下嘴唇，眼睛都不知该看哪儿好了。
赵歪脖，也就是刚刚在铁锅边舞大勺的大厨，小四的爸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我俩身边了。
回家的路上，我俩的手里或多了一张油饼，或举着一块大骨头……
老妈的病更重了。
老爸下班后，要先去医院给老妈送饭，回来得很晚。我经常就是在邻居小四的家里等爸爸。小四比我大几岁，又黑又胖，上面有三个姐姐，家里宝贝得什么似的，都八岁了，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拱在他妈妈的怀里咂奶。然后，他姥姥就赶紧拧着小脚去给他摊一张鸡蛋饼。看着他那两片厚厚的嘴唇上下翻卷着，我常常想，可能就是因为他吃奶时间太久了，才把嘴唇顶得翻起来了吧。
门外，小四妈在洗衣服，两只手在搓板上有节奏地搓着，洗好的衣服拧成麻花堆成了一座小山，里面也有从我家拾掇过来的衣服。那时候的治安真好，门不上锁，夜不闭户。小四妈就经常过来，帮我们把脏衣服拿回去洗。
有时候，老爸会把我寄放在王伯伯家。王大娘不识字，性子极好，我去了，就给我包小饺子吃，拇指肚般大小，一口一个。
我等的心焦，一遍遍地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王大娘总是慢条斯理地说：快了，快了，你看着桌上的小闹钟啊，等最短那根针跑到8的时候，就回来了。
于是，我就趴在桌子上望着细长针一圈一圈地跑，中短针一小格一小格地跳，而最短针总好像原地不动。
睡梦中的我，不知什么时候被爸爸背回了家。
王伯伯家的三个哥哥：春、华、秋都特别爱看书。尤其是上初中的秋哥。如果晚上爸爸在医院陪妈妈，我和哥哥留在王伯伯家睡觉的时候，秋哥没地方了，就到我家睡觉。他把爸爸床底下柳条箱里的书都看遍了：《艳阳天》、《金光大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欧阳海之歌》，还有爸爸偷偷珍藏的手抄本《第二次握手》，甚至连坦克发动机方面的技术书他都看。
秋哥后来考研了，去了加拿大。
离开晋南以后，我常常想，什么时候能再回去，再看看王伯伯，王大娘他们呢。可是，这个愿望一直没能实现，我却反而离得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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