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文摘】作者授权发布:《橡胶林的回忆》中篇后半部A -- cpcliu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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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橡胶林的回忆》中篇后半部F

      时间过得很快,我根本看不清自己山城牌手表上的指针,只能估计着约在11点左右,各分队上报了各自的伤亡情况:

      一排长报告全排只有3人受伤,无人牺牲和失踪!连长听到后多少有点欣慰。

      二排长报告,9人受伤,2人牺牲,5人失踪!连长一下没了声音。我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与他长时间的相处中,我能感觉的到他是一脸的悲伤!

      三排报告,只有9人完好,伤13人,牺牲5人。连长刷地一下站了起来,随后又坐了下来,他恼怒了!他对着报告的班长问到:

      “准不准确?”

      可没有一个人敢回答“准确!”丛林中,黑夜里,是死、是伤、谁能说清?饥渴难耐的战友们是一脸的无奈。

      连长命令开始重新清点人数,要清楚的统计自己的伤亡,要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实力。

      这项工作通常是由连队的文书来完成的,他随口叫到:“文书!”

      “到!”文书李仁定小声的应答到。

      文书是一个四川达县的小个子兵,有着尖尖的下巴,给人感觉很聪明和机灵,由于他先到连队,又有初中毕业的文凭,所以担任了文书的职务。

      文书是一个让人羡慕的岗位。他平时可以不参加训练,呆在屋里,并且掌握着全连的物资,尤其是子弹,打靶训练时可以随便地打,可以最先使用上级下发到连队的装备,相当于一个准军官的待遇啊!

      他一直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大家的对话。当连长喊他时,他猫着腰悄悄的走了过来。右肩上缠满了绷带,一条三角巾挂在脖子上,把他的右手吊在胸前。

      连长扭头一看,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文书受伤的情况其实他早已知道,可他还是习惯性的喊到了文书,平时安排工作的思维惯性还在继续。

      “他受伤了!”旁边有人插话。

      “我知道!”

      “你怎么还不下去?”连长改口责问着文书李仁定。

      “连长,我不走,我跟着你们!”文书口气坚决的回答。

      “不行!下去,赶快跟着担架队下去!”

      “连长,我能坚持,我伤得不重,我能帮着大家做很多事,我还可以压子弹啊!”李仁定争辩着。

      “压个球!你给我下去,我命令你立即给我下去!”

      “杨云风,你送他和民工们一起下去,然后再参与清点人数!把伤亡搞准确!”连长不容辩解的说。

      “走吧!文书。”我对着李仁定说。

      “连长要发火了,不要再说了。”我小声的给文书递着点子。

      “李仁定,回去后好好养伤!不要多想了。”连长语气缓和了下来,安慰着文书。

      “恩、恩,连长,你们要多注意安全啊!”他哭了,用抽泣的声音回答着,黑夜中他流下了惜别的眼泪。临走时,他从裤兜里掏出个东西递给连长。

      “连长,这个给你们留下。”

      连长接过一看,是上午发的一个苹果,他没有舍得吃,一直为连长留着。

      “你带着路上吃吧!”连长把那苹果又递了回去。

      “不!你们现在比我更需要它!”文书态度坚决,似乎发了脾气,在这之前没人敢在连长面前说“不”啊!

      连长手中拿着苹果,几乎掉下了眼泪。说了声“路上小心”后就把头转了过去。

      他不愿意看到这样儿女情长场面,他更不愿受到这种情感的影响,他握着苹果,非常难过。但他是一连之长,怎么能这个时候流泪呢?怎么能在全连战士面前表现出他内心里的情感呢?

      文书扭头走了,他不敢再与连长争辩,只能服从命令。

      在路上,我问了他受伤势情况。

      他说在战斗打响后,连长命令他与三连的友邻进行联络,他向右边跑去,可刚一露头就被一枪重重的打倒在地,他在地上滚了两圈,开始以为是被树枝挂了一下,可接下来的疼痛和鲜血让他知道是中弹了。子弹从他右肩锁骨下打进,从右后的背阔肌中穿出,没有伤及骨头,也没有击中内脏,伤口干净而简单。

      受伤后是卫生员袁学高给他包扎的,包扎得很好,可后来卫生员却牺牲了!说到这里他又是一阵的难过。

      “别说了,我知道了。”

      “你就放心回去吧,好好的养伤!”我叉开了话题。

      我牵着他向后面的林中走去,把他交给了上来抬伤员的民工。

      “老乡,这个伤员跟着你们回去,注意保护他哈!”

      我和他做了告别,叮嘱他注意安全后转过身,向我们的无名高地走去。黑夜中他在我身后小声的喊着:“云风,你一定要注意啊!”

      我回到丛林中,开始进行伤员清点的工作。

      在距离敌阵较远,无名高地反斜面的一处山凹里,那里有一处相对平坦的丛林,我们的伤员都被安置在那。我进到丛林后才发现情况是如此糟糕,漆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寂静地让人恐怖。

      我一脚下去就踩着了一个人,他没有叫,也没有动。我赶紧收回了脚,试探着站稳了身体,再也不敢贸然的前进。我慢慢地蹲了下,开始用我的手去触摸脚下的战友,寻找我迈腿的空间。

      当我蹲下摸到那人后,才知道自己方才踩到了一位烈士的大腿,他的身体冰凉并已经僵硬了。

      我一下非常内疚,蹲在地上,手抚摸在战友的胸前,半天不知道干什么。我想问他是谁?踩着了疼不疼?可他永远也不会说话、永远也不会回答我。我只有在心里默默地对他说:“亲爱的战友,对不起呀!”

      为这事,我到今天想起来都很难过,因为我不知道踩着了连队里牺牲的哪一位战友。

      左前方的一位战友听见动静,小声的说话了。

      “注意哈,这里全是伤员和烈士!”他提醒着我。说话的是炊事班的战友罗培荣,他负责守候伤员和烈士。

      我再也不敢站起来走路,只能蹲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向前摸去。在我的四周躺满的全是人,没有一点声音,寂静地让人可怕。我一边摸着,一边向前爬着,一边清点着人数。

      黑夜中我看不见他们是谁,也无法准确地判定谁伤了、谁牺牲了。我只能用手去触摸他们的身体,去感受他们的体温,以此来判定谁是生还者、谁已经死亡……

      我的这个做法并不科学,也不准确。因为受伤的战友中很多人的温度极低,尤其是那些失血过多的重伤员,他们的体温与牺牲的战友差不多。

      重伤员们昏迷不醒,他们即不呻吟,也不动弹。不得已,我只能用脸来靠近战友的脸,在他们的鼻子前去感受呼吸,在他们的脸上去感受体表温度。

      在爬行中,我的左手被东西扎了一下,我赶紧收回,以为是炸断的树桩,可仔细地一摸不由得使我不寒而栗。那是一位战友折断的左手臂,手臂的前端已被越军的炮弹炸得没了踪影,只剩下10多公分长的手臂僵硬的矗在那里,根本无法把他放平,折断的肱骨白花花的露在外面。

      “啊!这个怎么没有包扎?”我小声喊了起来。

      “是石现怀,他已经牺牲了。”旁边的战友罗培荣,冷静地向我回答。

      石现怀?他是年初才到我们连的新兵啊,是班用机枪副射手,就是他在战前训练时,反复地问我该如何保护自己。当时我们两人还讨论训练呢,我自认为‘只有消灭了敌人,才能真正的保护自己’,其实这并不是我的高见,而是电影《地道战》里的台词,只是我背得很熟,他听得也很认真。

      想到这里,那一幕幕情形瞬间又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不停的起身、卧倒,推着机枪匍匐前进,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当我看着他向前爬动身躯,内心里不由得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可现在,他再也不会问我问题,汗水再也不会把衣服湿透,他再也不会向前爬动了……

      “安息吧,兄弟!”我在心里默默地对他说,左手放在他的胸口上,轻轻的摇了摇他,他僵硬的躯体被我轻摇的动了一下,仿佛是已经听到了我对他的祈祷。

      他被炮弹炸伤,按理来说炸断了一支胳膊是不会立即死亡的,可怎么他就牺牲了呢?

      也许是长时间的昏迷使他根本无法自救,只有依靠别人的救护。可那时他身边没有人,没有人给他止血,没有人为他包扎,血液流干后他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别说是被炮弹炸断了手臂,就是被弹片划伤的口子,如果没有很好的止血,也会危及生命的。要不然从古至今的那些痴情美女,怎么会用割腕的方式来殉情呢,拿着小刀片在手腕上划一道小口,就香消玉殒了,更何况现在是刀枪挥舞的战场啊。

      止血,是非常重要的抢救手段! 有很多伤员现在还扎着止血带,止血带要求每5-10分钟要松弛一下,否则会使肢体坏死。这些没有被敌人炮弹炸断肢体,也会被咱自己的医生截肢,在那一时刻,抢救生命更重要。

      我不仅清点着伤员,还不时地提醒看护伤员的战友们,要为那些扎有止血带的伤员们做检查,防止因长时间捆扎后肢体坏死的情况发生。

      当过兵的人都有这样的体会:

      在连队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不管是老乡,还是同学,还是一起入伍的战友,还是有着共同兴趣、有着共同语言的战友,他们常会聚在一起,形成相对要好的伙伴。

      我也有这样的朋友,在连队中除了重庆老乡外,六班长李锦勇就是其中一人,他是我的好朋友。

      今天,我们已经有近30年没有见面了,但我依然想念他。

      他是78年入伍的西安城镇兵,比我晚一年入伍,父亲是个工程师,长期在国外援助建设。他长相俊秀,很像演英俊小生的电影演员,虽然是中等个头,但身体素质好,军事技术过硬,是连长非常喜爱的战士之一,战前就担任了班长的职务,进步很快!

      我们两人虽不在一个排,可我们时常互相关心、互相鼓励。自卫还击战开始后,我们更是每天都要提醒一下对方,每天都要关心一下对方的安全。

      现在才提到他,是由于那天他也是受伤的战友之一,听说他伤得不轻,所以我非常为他担心,急于想在战斗的间隙里找到他。我在伤员和烈士的人堆里爬着,不停地轻声的叫着他的名字:

      “李锦勇,李锦勇在哪里?”

      经过看护战友的指点,我向他的方向爬去,嘴里依然不停地在叫喊他的名字。

      “我在这……”一声微弱的回答在黑暗中响起。

      当我向他爬去的时候,他已经伸出了手来迎接我。

      黑暗中我抓住了他的手,那一刻我感觉到他的手冰凉,而且无力,已经没有平时间男人握手的那种力量了。

      我抓住了他的手,跪在了他的身边,心里难过的不知说什么好,又不敢随便碰他的身体,担心碰痛了他,只好轻声的问他:“你伤那儿呢?”

      “右腿!膝盖上,好像把我的膝盖打碎了。”他的语气无奈,但又很平静,反倒让我也平静了许多。

      “是子弹打的吗?疼吗?”

      “是的,不疼,现在已经麻木了。”

      我试着轻轻地抚摸着他受伤的腿,查看伤口包扎的情况。

      经过检查,我放心了。他的伤腿包扎得很好,腿被绷带和小木片固定着,膝关节被保护的很好。

      “当时怎么受的伤,你就没有注意吗?”我有点埋怨他。

      “没有注意呢。我当时正指挥第二组从右边上,喊完口令我站起来向前冲时,就感觉谁在我腿上猛砸了一砖头,好狠呀,把我向后摔了好几个跟头。”

      “那一刻很疼吗?”

      “到不觉得,只感觉力量很大,我晕了过去,但我很快又清醒过来。我知道自己受伤了,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我的枪,可自己怎么也动不了,只好四处乱摸……”

      黑暗中我们轻声的交谈起来,他躺在地上,头靠着一棵小树干,全身松软无力,但声音清晰,我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神情自若。

      “你还找什么枪啊!”

      “是啊,我手摸了半天也没有摸着,只好自己来包扎,我在草丛里躺了好久,他们才把我抬下来。”

      “这是你自己包扎的吗?”我怀疑他在受伤的情况下,能把伤口包扎的这样好。

      “不是,这是后来他们为我包扎的。”

      “也不知我们班里还有哪些人受伤了。”回答我的同时他也牵挂着同班的战友。

      “你别想那么多了,现在你就安心吧,下去后好好的养伤。现在伤员多,民工们还忙不过来,你要多等一下了。”我开始安慰他。

      “没关系,我现在死不了啦!先把重伤的抬下去吧,我能坚持。”

      听着他说话的声音,我真不知怎样来安慰他,看到他还不至于是我想象的那样悲观,我悬着的心也落了地。

      “我要走了,还要去清点伤员和构筑工事呢。”我很难过、也舍不得离开他。

      “你去吧,不要为我担心,反倒是你自己要注意了。” (一)

    • 家园 《橡胶林的回忆》中篇后半部E

      第十四集 忍不住的血色悲情(一)

      我不想花更多的精力去回忆那天下午的战斗了,什么一排怎么占领了有利的位置,二排又怎么样进攻,谁又打了多少发炮弹,谁又怎么样冲了上去!敌人又是怎样对我们炮击,在哪里我们又打了信号弹,在什么时候我们又吹响了进攻的号角,我们又是如何向敌人投弹,几点几十分,我们又是如何、如何……,等等,等等。那样使我越想越气!越想越窝火!

      还是先让我回想一下那天晚上的情景吧!

      接到上级的命令后,黑夜中带有怨气的撤退开始了。

      连长迅速用861电台向各排发出了停止进攻,回撤的命令。

      命令是发出去了,可得到的回答并不明确。一排长在山沟里,信号接收时断时续,二排长在敌人阵地上,根本没有办法用861电台回话,只是按了下电键就停止了应答,三排长电台已经被后面的指导员接替了。

      全连分散在丛林中,不是每一个战士都能听到回撤的命令。要想在短时间内向分散在丛林中每个战斗员传达回撤的命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于是,连长叫通信员到后面的丛林里吹响了小喇叭。

      “嘟——嘟——!”两声长音后,一切又安静了下来。

      喇叭也不能反复的吹,那样会引起越军的怀疑。

      在敌人阵地前的战友们都听到了回撤的命令。许多战友是通过战友间相互传递而知道回撤的。

      由于之前的战斗,大家的鼓膜都受到了非常大的震动,有很多的战友耳朵根本就听不见声音,他们更难听到自己战友的呼喊和口令。为了使对方能听到声音,我们每个人都要对着对方的耳朵使劲、小声的喊叫。

      但这样的条件并不多,因为很多战友是在敌阵的前沿,还有的战友是在敌阵之中。当我们在接到回撤的命令时,我和连长及班里的几个战友正在敌前沿50米处。

      回撤,或者说是撤退,看似一个简单的战术行动,可一点也不比进攻简单。我们最担心的是越军利用他们对地形的熟悉来骚扰我们,他们如果前出阵地来袭扰我们的话,我们会非常被动的。

      连长非常担心,他担心敌人的反击,担心自己的战士不会保护自己。

      黑暗中我摸到了一只战友丢下的班用机枪,借着夜色,我检查了一下武器。这挺班用轻机枪已没有了弹鼓,也许是被越军的火力打掉了。弹槽上还挂着一节弹链,弹链虽不长,却挂满了有30多发子弹。

      我摸了一下,确认了子弹是在堂上后,随手把我手中的冲锋枪递给了连长。

      “连长!你拿着这只枪,我用机枪,掩护你们后撤!”

      连长接过我递过去的冲锋枪,他拿在手里,转脸对着我说:“不用!云风,我们一起走!”

      连长双眼看着我,似乎并不信任我能担负起掩护他撤退的任务。他看着我拿着是一挺没有弹鼓的机枪,弹链也很短,放心不下!

      “连长,你放心,足够了!”我端着那挺机枪,信心十足地说。

      其实,当我端起了那挺机枪,我才知道,对操作机枪我并不熟练。感觉比自己的武器重了很多不说,端在手里还不好控制,两个脚架在下面晃悠,使人很难控制机枪,完全没有我的冲锋枪顺手!

      虽然战前我们每个人都对各种武器进行了训练,也会使用,可毕竟时间短啊!不是自己的武器,拿在手里怎么也觉得不顺手。

      “好,交替掩护!”连长没有和我过多的争执。

      此时的连长身边已经没有人了,文书受伤了,两个通信员一个负伤,另一个手拿半自动,步话机员没有武器,另外还有两个战士,接下来就是我了,我们每个战士都知道保护连长的安全是第一重要的任务!

      很快,我们回到了我们身后的无名高地,应该说,除了在无名高地上担任火力掩护的分队外,我们是最早回撤到无名高地上的人了。

      连长迅速做出了部署,令我们熟悉进攻路线的战士执行接应后撤的战友,其余的人迅速构筑工事,防止敌人的反冲击。

      我又一次的向215高地摸去,嘴里不停地发出我们在战前规定好的回撤信号,那是学着蟋蟀的鸣叫。

      很快,又有不少的战友回到了无名高地上。

      我记不清我前出了多少次去接应战友,也记不清接回来了多少战友。重要的是,当我们大部分战友回来后,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去接应那些丧失了行动能力的伤员战友,我们要把他们安全的接回来,不能让他们再受到第二次伤害!不能再让他们得不到及时救治而牺牲!我们还要把那些牺牲的战友抬回来,不能让他们躺在敌人的阵地前啊!

      经过简单的清点人数,我们一个180多人的加强连队,现在加上牺牲、受伤和完好的战士也只有100多人左右,还有很多的战友在前面,我们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牺牲、多少人负伤、多少人在敌人的阵地上!

      正当我们把一个个伤员战友抬回来的时候,二排长回来了!

      全连的战友最担心的就是他们了,听到二排长安全的回来,大家非常高兴,迅速地向连长作了报告。

      二排长贾颖民,他快速来到连长面前,在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是一脸的焦急和愤怒!

      “怎么撤下来了!再打一下就上去了!”他冲着连长喊着。

      连长并没有急于和他争论,而是焦急地询问其他人的情况。

      “副指导员呢?他在哪里?”

      “副指导员他负伤了!还没有回来吗?”他反问到。

      “啊!”连长吃了一惊!

      “快!派人去找!一定要把他给我找回来!”连长他没有理会二排长所发的牢骚,反而对着二排长命令到。

      二排长枪一提,问到:“谁跟我去?”

      “我!我,我!”一群战友站了出来!

      “我!”我也同样喊出了我的要求。

      这些话并不是我今天要来渲染自己,也不是想歌颂我们连队的战友,那是当时的真实写照啊!

      在周围的战友起码有6、7个人站了出来,没有人退缩。

      在当时,谁都知道,在丛林里,在黑暗中,要前出到敌人的阵地前几十米的地方,去找寻我们自己的战友,那是一项非常艰巨而危险的任务!不要说自然条件艰苦,更不要说还有敌情在威胁,仅仅是大家的体力就已经很难支撑了!可大家没有一个犹豫。

      “要多去几个,要派人掩护!”

      “82无、重机枪注意!你们注意掩护,不要伤着自己人!”

      “其他的人抓紧构筑工事和装填弹药!”连长不停地在布置着任务。

      在其他战友准备的同时,我们有20多个人,开始向黑暗中的215高地又一次摸去。

      我们每向前走10多米,就留下几个战友担任掩护,一节一节的向前,一点、一点的沿着当时二排进攻的路线向前摸去,终于在敌阵前30多米远的地方找到了副指导员——刘增武!

      好消息传来,他还有呼吸,还有心跳!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昏迷,早已不醒人事。

      敌人就在前面,我们不敢发出一点响声!由于他体格健壮,我们很难将他挪动。只能一点点的将他往回拉,除了拉他的四个战友外,其他的人全部将枪口对准了敌阵。

      大家的体力严重下降,几个人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副指导员拉了下来。黑暗中我们不知道他伤在了哪里?他浑身上下都是血,衣服没有一处干的地方,手在他身上任何地方一抓,都是粘手的血浆!他全身散着刺鼻的汗味和血腥味!

      我们不敢随便翻动他的身体,无法去检查他的伤处,也无法在黑暗中为他包扎,为了尽量地减少震动给他带来的痛苦,避免骨折对他造成的伤害,我们只能多人去抬他。

      八个战友用工兵锹和冲锋枪插在了他的身下,一边四个人,两人一组地把他小心的抬起,跪在地上向后一点点的挪动,这是在战前,我们每个战士都知道搬运不明伤情战友的基本动作。

      有人专门在前面开路,拨开树枝和丛林。有人在两侧担任警戒和护卫,周围的战友,俨然搭起了一座掩护的桥梁!

      接近我们的高地时,大家才站直了身体把副指导员抬了起来,快步地向我们的阵地撤去,再不用小心翼翼的猫着腰了。

      “嗷!”的一声长叫,副指导员醒了过来。

      毕竟不是用担架抬他啊!也许是我们来回的晃动惊动了副指导员,他醒了过来,痛苦的发出了一声惨叫!

      “哦!”又是一声惨叫。

      “副指导员!忍着点,我们很快就到了!”黑暗中的战友安慰着我们的军官。

      我们也担心啊,我们也害怕啊,一大群人都站着,这么密集,要是越军听见我们发出的声响,向我们开枪,必定又会发生新的伤亡啊!

      “嗷!疼啊!疼啊!”他叫了起来。

      我们听着副指导员痛苦的叫声,真是心如刀绞!

      好在副指导员几声痛苦的呻吟后,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阵地上。大家立即把他放在地上实施救护。

      借着指挥信号旗上的一点光线,我看到副指导员左肋上一道明显的伤口。伤口长约20公分,有三指宽,从前到后贯穿了整个左胸,血肉模糊的和衣服粘在一起,断裂的肋骨暴露在外,仿佛你能看到在胸腔里跳动的心脏!这不是子弹打得伤口,要比何田忠中弹的伤口大的多。

      虽然我已经有过抢救和包扎伤口的经历,但当我看到这样大的伤口时,仍然手脚发怵。

      两个战友迅速为副指导员展开了救治,他们用了很多的急救包,反复地在他的身上缠绕,为他进行包扎。但每一次的翻身都使他发出一声惨叫,很多身边的战友看着副指导员痛苦的样子,都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这么一个刚强铁汉,这么一个勇敢无畏的人,此时发出这么痛苦的惨叫,谁能忍得住那伤心的眼泪,谁又能不为之动容呢?

      我知道他很痛,痛得无法忍受,要不他怎么会叫呢?但再痛也要包扎啊!

      为副指导员的包扎很快完成,但他痛苦的呻吟却越来越弱,直到后来我们已经听不到他的呻吟了,他又陷入了昏迷状态!他现在最急需的是医生的抢救啊!

      医生会如何来抢救他我并不知道。是止血、清理伤口、缝合、还是输血?反正是需要医生!只有医生才知道怎样来挽救他的生命,而我们所做的只能是为他包扎伤口,只能是为他止住那已经快流干的鲜血,其他的我们无能为力啊!

      是的,当伤员抢救回来后,我们急需的是要把这些伤员后送回去,让他们迅速得到医生的救治!这需要大量的民工、需要大量的担架。我们不能再用武器加铁锹来抬他们了。

      我们急需的民工担架队迟迟没有上来,真是急死我们!电话、无线电,一遍又一遍的催促、一遍又一遍的询问。

      “在路上了!”

      “我们又派出了担架队,你们注意接应!”

      后方不停地这样回答我们,可这样的回答仍然不能安抚前方所有战士焦急的心情。

      其实,在下午战斗一打响的同时,民工担架队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没有一个后勤指挥员会如此愚蠢,非要等到有了人员伤亡,才会把担架队派出来。

      战前的准备已充分的说明,后勤是有这个准备的。战争还没有开始时,上级不是已经把我们的烈士墓穴挖好了吗?难道战斗打响了之后还不知道有人要受伤和牺牲啊!

      民工们组成的担架队其实早已作好了准备,在我们身后的266高地上隐蔽着。战斗打响后,由于火力威胁太大,民工们根本不敢往前来参与抢救。直到天黑了下来,双方都停止了战斗,民工们才有条件上来接送伤员和烈士。但由于战斗太残酷,谁也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战士受伤和牺牲。一时间,民工和担架完全不够用了!

      眼看着那么多的战友需要担架,连长再也无法忍受了,他令指导员带领着十几个战士去接应担架队,主动为民工们打消被越军伏击的担心,为民工们能快速地救护伤员赢得宝贵的时间。

      黑夜中我们的搜救行动一直在继续,黑夜中的防御也没有停止。

      连长此时非常地担心!他要担心的事情很多,可都不是我们所操心的那些内容!什么伤员能不能及时后送?烈士们能不能找回?还有多少人没有撤回,那些失踪的人员又在哪里等等。

      他最担心的是敌人!担心敌人对我们实施反冲击!

      反冲击,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战术术语,每个战士都能理解它的含义。确切地说,它是指在防御战斗中,防御一方主动跃出阵前,向敌方发起进攻的战术手段。

      这个普通的战术动作任何一个国家的军队都会使用,如同任何一支足球队在比赛中,都会打出防守反击战术那么简单。军事上的反冲击和足球场上的防守反击其含义也极其相同,都是利用对方出现空虚,利用对方首尾不顾,利用对方暴露出的弱点对敌方实施快速打击!更何况越军的军事作战思想和战术很多都是从我们这里学来的!

      这才是连长最担心的,他最担心全连战士在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战斗后,体力不及、心理上又受到打击,加上黑暗中队伍分散,建制不全诸多的因素下,越军要突然对我发起反冲击,后果可想而知。

      他在无名高地上来回地奔波,不停地指挥着一部分人前出去搜救我们的战友,一部分人在无名高地上构筑工事,丝毫不敢放松地做好防敌反冲击的准备。

      反冲击,对我们来说是那天晚上最可怕的词。作为普通战士的我可能理解的并不深刻,但连长知道我们所面临的危险。他反复地告诫大家,一定要注意,一定不能松懈,就是再苦再累也要挺住!否则,我们会受到更大的伤亡!

      “挖!快点挖!哪怕能挖一个小坑也好!”连长命令着大家尽快地构筑好工事。

      “连长,太累了,我们挖不动了!”有战士发出了乞求的声音,那声音非常微弱,显得非常的可怜!

      “你要想活着你就挖!”连长丢下了一句话后转身又消失在夜色中。

      “嚓-唰!嚓-唰!”随后又听见那战士的铁锹声,那声音听上去很无力,很勉强,但那声音就再也没有停止过……

      我继续担任搜救,一直到我们把所有进攻路线上牺牲的和受伤的战友全部都抬了回来,确信所能找的地方都没有遗留,我们才结束了搜救行动。

    • 家园 一定要花
    • 家园 纪念对越作战30周年!
    • 家园 《橡胶林的回忆》中篇后半部D

      这就是我今天要公布的秘密!但愿何田忠的父母今天看到以上的描述后,不会受到太大的心理震动!是的,他们的儿子就是这样牺牲的,是我眼睁睁的看着被越军打死的!今天,就让我们用这种回忆的方式来缅怀我的老乡和战友吧!

      “何田忠牺牲了!”我向连长喊到。

      这只不过是众多的人员牺牲报告中的一个罢了。

      在这之前,有很多的这样的喊声发出,各班排不停地向连队的指挥员报告着伤亡的情况:

      “连长!七班长牺牲!”

      “排长!江新华牺牲!”

      “石现怀牺牲!”

      “徐正华牺牲!”

      “五班长负伤!”

      “六班长重伤!”

      ……

      可在当时,没有谁能准确地说出谁牺牲了、谁受伤了。

      战友们的伤亡对全连的进攻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已经没有人再冒险冲击了。大家都采用的是交替跃进、匍匐前进接敌的方式。人员分散的很开,全部隐蔽在那茂密的丛林里。

      “为牺牲的战友报仇!同志们,狠狠的打!”

      我记不清是谁喊出了这样的口号,但在当时,一定是有这样的口号喊出的。

      枪声和爆炸声又激烈了起来。我们互相高喊着“为战友报仇!”“弄死他们!”的口号来激励着士气。

      我更清楚地听到了来自我身后的高地上,张指导员那沙哑的喊声:“同志们,一定要为我们的战友报仇,为了祖国,为了人民,狠狠地打!”

      “共产党员!共青团员要带头!”

      “飕!——轰!”“飕!——轰!”

      头顶上不停地有我们后面的82无和火箭筒发射的炮弹从我们的头上掠过,在前方的敌阵中爆炸。身后的两挺机枪还在不停地在射击!那枪声就没有停止过!火力保障的战友们在支援着我们。

      可我依然不敢抬头。我知道,距离越军太近了!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让手中的武器构成瞄准线来对准我们的胸膛!

      阳光、地形、丛林、掩体给了他们太多的有利条件。在自家门口作战的越军心理上又有更多的优势!他们有的是勇敢战斗的理由!

      何田忠就是在他们精确瞄准的情况下牺牲的!七、八十米的距离,就是没有练过射击的人,你让他在这个距离上打胸环靶,他也能枪枪上靶的,更何况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激烈的战斗在进行!时间也在一分一秒的流失!

      在我们右面主攻方向的情况又是怎样的呢?三连的情况怎样呢?我们全营的情况又是怎样的呢?也让我来回忆一下吧!

      三连的战斗先于我们连十分钟打响。他们从215高地的另一条山腿上向215进攻。

      也许是越军很早就注意到了他们那个方向?也许是他们那个方向上越军的防御数量比我们更多?也许是他们的冲击队形更暴露?我没有去研究,事后也没有去考察,但我知道,他们的第一次冲击的伤亡要比我们连队还惨重!

      由于连队的指挥员带头冲锋,连长、副连长、指导员、副指导员四个连干部在战斗一打响便冲锋在前!结果是四个连干部三个重伤一个牺牲!全连完全丧失了指挥!

      战斗随后由一排长张同春指挥!那是我们连原来的一班长,战前扩编把他调到了三连,说他的军事素质好,要保留一个战斗骨干连,所以,三连70%都是老兵,军官们也都是从各连队抽调的军事素质好的优秀干部。

      可像他们的连干部一样,张同春也被打成重伤!

      以后的战斗完全是三连战士自己在战斗!完全是战士自觉的战斗!完全是没有指挥的战斗!

      那样的战斗结果可想而知!三连全连伤亡惨重,人员损失已经超过了60%,班、排建制全部被打乱,又没有军官指挥,进攻同样受挫!

      他们连队进攻的情况我是看不见的,但从第一天看他们连的两个机枪兵端着机枪站着扫射的情景,就能感觉到他们是多么地勇敢!多么善于高喊着口号冲锋!

      三连并没有占领215高地,他们也被越军压制在阵地前50米的地方!

      在这样的情况下,营长命令营预备队投入战斗!那是我们营的一连,他们是在三连之后加入战斗,接替了三连的进攻任务!三连的战友虽然没有了军官指挥,但没有一个愿意撤下来,他们仍然加入了一连的进攻战斗。

      情况并不乐观,越军拼死的抵抗!的确是非常的勇敢和沉着!称他们勇敢,是他们没有随便的退却。称他们沉着,是他们没有慌乱!他们在两个方向上抵挡着我们的进攻,抗击着我们多于他们三倍的力量。

      一连的进攻也没有突破越军的防御,人员伤亡也非常大,同样被阻断在越军战壕前。

      整个215高地形成了血战的海洋,越军抗击着我们营从南侧和西侧两个方向上的攻击,我们营从两个方向上对215高地进行冲击,双方形成了犬牙交错的状态,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的祖国,为了各自的理念,还为了那军人的荣誉在拼命地战斗!

      其实,全营的进攻态势和战斗情况是我在事后才知道的。

      我们连队整体的情况如何呢?

      事实上我们的伤亡已经达到40%!三排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剩余的人员都投入到了抢救战友的行列中,二排也有较大的伤亡!伤亡是一个方面,关键的是我们的弹药不多了!尤其是60迫击炮已经无弹可发!许多战友手里只剩一个弹匣,机枪已经不到一个弹鼓了!

      火箭弹!无后坐力炮弹也纷纷告急!这些最有利的直射火炮也只能看着空炮管叹气了!

      记得战斗刚一打响,连长布置了一个火箭筒班和无后坐力炮班在我们身后的无名高地上用火力支援步兵的进攻!当时火箭筒和无后坐力炮不停地射击!很多炮弹打出去没有爆炸!比例高达15%!当时是指导员张良满在指挥,他自己也扛着一具火箭筒,不停地在射击!

      第一发弹不炸时,大家都非常吃惊!还以为是装弹手紧张,没有拔去安全帽而造成的哑弹!

      指导员还对着装弹手大骂着:“妈了叉!怎么回事!你慌个球!”

      骂得装弹手直喊冤!后来发现不是装弹手的问题,的确是火箭弹不炸!差点冤枉了装弹手。

      不炸的原因当时谁也没有顾上去想,更多的是把责任全部推给了后方的兵工厂!

      “一定是质量问题!”

      “69年、72年出厂?”

      “都是文革的产品!”

      后来火箭弹不炸的情况多了,也没有谁再去注意了!只是一个劲的打,这发不响就再补一发!不响就再接着来!邪门了!有的连装两发都不爆炸。这样射击,很快便没有了弹药!

      60炮也是一样,在没有得到上级的火炮支援时,两门小炮发挥了它应有的威力,它向我们步兵提供了最有效的火力支援!幸亏没有遇到哑弹,全连的战友就指望着那两门小钢炮了!

      60炮弹全连只有36发,在全连步兵兄弟恳求的目光中,在那血腥的战斗中,60炮班的战友们不顾一切的对越军215高地进行打击!很快,所有带弹手的弹囊中都掏空了!

      火炮没有了炮弹,射手没有了子弹!

      虽然炊事班带了补充弹药,可子弹多,炮弹少。60炮排的战士们不停地向连长要求补充弹药,因为他们除了班长和副班长有枪以外,全体战士只有两门火炮,没有了炮弹,他们只能看着我们步兵班冲击,干着急呀!

      火箭筒也不停地要求补充,82无也是一样。

      连长此时所承受的压力是巨大的!他除了要指挥战斗,还要向上级请求弹药补给,还要向上级要求炮火和兵力的支援!更要命的是看到了那么多兄弟倒在了地上!

      我看他心如刀绞!目光焦虑!心情格外的沉重!

      他不停地抓过884电台的话筒,直接用明语向营指挥所呼喊着要求火力支援!要求补充弹药!要求医疗的救护!

      后方的弹药补给很难在短时间内送上了,至于是什么原因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送上来,我不得而知。

      空气凝固了,时间在继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最快的一批弹药总算是送上来了,那是30多发60炮弹和子弹,是一队民工冒着越军的炮火顽强地送上来的,虽然不多,但那是雪中送炭啊!

      60炮班的战友们用这最后的弹药对越军阵地进行了猛烈地打击,他们已经打完了所有的炮弹,面对着两门空空的炮管,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抢救伤员了。

      可是到了后来,在我们身后担任火力支援的机枪也出现了停顿,射速明显降低!懂行的人都知道是为了什么。

      那是由于他们打得太多,枪管经受不住那高温灼烤,已经发红,影响了发射速度。

      但射手仍然不愿意停止射击,依然断断续续地扣动扳机。射手就是战前刚分到我们连队的济南军区的大个子山东老兵!

      “停一下!注意保护武器!”连长扭过头,对着身后高喊着!

      因为他知道,身后只有两挺机枪在支援了,如果枪再打坏了,将失去火力支援,对完成任务将是巨大的影响。

      老战士们都知道,枪管打红了千万不能强行冷却,只能停止射击,让枪身自己冷却下了,否则,武器只能报废!

      山东老兵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爱护自己的武器,可他更不愿意看到战友们都倒在越军的枪口下呀!遗憾的是我实在记不住这位老兵的姓名。

      我无法将激烈的战斗场面一一描述了,有太多、太多的场面令我难忘!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黄昏时分,我们连终于突破了越军的第一道战壕。

      “突破了!”随着战友们的一声兴奋的喊叫,我看到215高地上一股强大的火焰映红了天空!

      在太阳已经落山,即将天黑前,我们二排的战友冲了上去!随同他们冲上去的还有配属给我连的师防化连喷火班。火光就是喷火班战友在高地上打出了第一枪。

      当喷火兵战友喷出第一枪的时候,越军阵地前又是一阵激烈的枪炮声!

      火光中有一、两个身影在快速的移动,瞬间又没有了踪影。我知道,在前面,有我们的战友已经上去了!

      强大的火焰映红了高地,火焰是横着向越军战壕喷射的,火焰在我们的面前形成了一堵火墙,让我记忆深刻!只要我一想起那场面,仿佛又看到了那冲天的火光!

      紧接着他又打出来第二枪!“呼!”接着又是第三枪!

      喷火班的这位战友一连打出了三枪!可当我看到打出的第三枪时,明显丧失了目标,火焰是冲着自己头顶上喷出的。

      懂兵器的人知道,我军装备的火焰喷射器只能携带三个钢瓶,即射手只能带三枪的燃料,一但三枪打完,就要由副射手补充燃料。燃料是由汽油和六六六粉混合而成的,六六六粉也不是农业用的农药,而是一种专门的化学药粉。我曾看到互联网上有网友说:我军当年用农药六六六粉来烧越军,显然是被误传了!

      换句话说,这位喷火兵战友一口气把手中的弹药全都打了出去!并且他已经受伤,要不第三枪怎么没有了目标、往自己的头顶上喷呢?这不是自杀吗?

      第三枪的火焰没有喷向目标,而是喷向了他的头顶,火焰落下来烧到他的身上,只见一个火球动了一下就再也不动了,他肯定不行了……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

      一排的战友在左侧的丛林中根本无法辨认方向,二排的部分战士在高地上与越军对持着,形成了犬牙交错的状态。

      我和另外两个战友与连长、通信员、步话机员形成的连指挥所在越军阵地前50米处与越军相持着。看不清自己的战友,也看不见越军,真是让人着急!

      由指导员带领的火力保障分队在后面也停止了射击,他们也看不清高地上的一切,不敢再随便射击了,那样很可能会伤着自己人。炊事班也停止了抢救伤员,他们也无法看清自己的战友在何处?

      这样的情况不是我们连才有,而是全营都面临着这样的困难!

      我们全营没有能力再继续扩大战果,没有能力再继续进攻!这种能力包含着军事能力和克服自然条件的能力!

      我们该如何选择呢?

      是继续向越军发起进攻、冲向高地?——那高地上的越南人可要比我们有利的多,他们在战壕里,再也不会允许我们象第一天偷袭他们的情况出现了。

      这样僵持下去、等到天亮?——这显然不是一个指挥员应该做出的决定,那样大家太分散,很多战友没有了弹药,相互之间失去了联系。再加上4、5个小时的激烈战斗,没吃、没喝,体力严重下降,万一遇到越军的反冲击,那就不是他们挨打了,而是我们必定要遭殃!

      还是撤下来重新休整部队,换上我们团的预备队再进攻?——这个决定谁也不敢作!连长?营长?还是团长?反正我们连长是没有这个权力的。那样多丢人啊!一支有着优秀传统的部队,一支曾经英勇的部队,就这样撤下来,没有完成任务,让人家来帮我们完成?那你以后还怎么在军界里混啊!

      这是我当时从连长那焦急和无奈的脸上看出的结果,今天是我将这个结果回想、放大、仔细揣摩后写出的心理状态。

      不用说,我想营长当时的表情一定也是这样,只是我们无法看到而已。营预备队已经投入战斗,仍然没有形成有效的突破!依然被越军拼命的抵抗在阵地前。

      战后,有一次在战友会上,营长坦诚的告诉我:“我当时很着急,我已经没有兵可以再用了!”你说这样的心态还会还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连长不停地用步话机向营指挥所发出请求支援的呼叫!报告着自己连队的现状!

      “我们连突破了!但还没有占领,让一连再打一下!”

      “请求一连再打一下!帮我们策应一下!”

      连长也不知右边友邻连队的情况,而从自己连队的角度给营指挥所提出了建议。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或许是激战的硝烟把那美丽的夜色掩盖了。激烈的枪声也随着夜幕的降临而稀落下来,零星的几声枪响后就再没有了枪声,似乎交战的双方都有停下来的需要。

      “102,102,令你部撤除战斗!令你部撤出战斗!收拢部队回无名高地待命,收拢部队回无名高地待命!”

      “001,001,请重复!请重复!”

      激烈的战斗使我们每个人的听力都严重地下降,我们每个人都要对着自己战友的耳朵非常大声的呼喊,才能使对方听到你的声音,更不要说步话机里传来的命令了。

      步话机员用大声的、压低的声音在使劲呼叫,又担心越军听见、又担心对方听不见,所以那声音听起来很嘶哑、也很奇怪。他不断地呼叫对方,要求重复,以便准确无误。

      步话机员是作战时营部通信班配下来的战友,从战前训练一直跟着我们连队合练,已经是我们连部的一名战士了。

      几个小时的战斗要求他要保证通信的畅通,又要注意安全。所以他不得不为了隐蔽,把那长长的鹰爪天线用一只手拉下来。一是方便在丛林里穿梭、卧倒,二是为了不暴露目标。谁都知道要打天线周围的人!那是指挥机构啊!

      正是由于他经常的这样做,使得通信的信号不好,可天已经黑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要把他那拉天线的手松掉。

      经过旁边战友的提醒,他才松掉手中的天线,天线又弹回了天空。

      步话机里清晰地传来了营指挥所的命令!

      是的,在天黑下来以后,营指命令我们退回到离215高地东侧的无名高地上集结待命,要我们重新组织部队,清理伤员和武器,准备再次进攻!

      什么时候再进攻?又采用什么样的进攻方式?这些我们都不知道,但有一点是明确的,不是要我们撤下去,换其他的部队来接替,而是由我们连再次准备进攻!

      是啊,我们不能就这么下去了,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了,我们不能便宜了那些让我们付出了那么大代价的越军!

      如果我们答应了放弃进攻,那些负伤的战友能答应吗?那些牺牲的战友们能答应吗?肯定不能答应!他们就是埋在了黄土里,也会冲着苍天喊出“不!”的呀。(二)

      • 家园 献花
      • 家园 三排

        伤亡怎么那么大, 被伏击了? 进攻之前不做火力侦察或者压制吗

        • 三排
          家园 正规越南步兵小强啦

          没有大口径火炮支援,PLA和正规越南人民军步兵对步兵,占不到什么便宜的。没有压倒性的火力优势,战术素养又不是几个级别的差距,那一定就成了残酷的消耗战了。这段里,越南步兵的迫击炮打得又快又准,倒确实是越南兵的特点。越南人从柬撤军后,还是给洪森留了些志愿兵的。红色高棉进攻洪森部队的时候,看看对方打来的迫击炮炸点,就能判断出对方里有没有越南兵。如果判断结果是有越南兵的话,往往就停止攻击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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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橡胶林的回忆》中篇后半部C

      第十三集 血战215(二)

      “三排长!你叫个球!快隐蔽!滚到草丛里去,快!”

      “我们排已经没有人了……”他痛苦喊着。

      “不要叫!不要乱动!”连长生气地喊道!

      是啊,连长也窝火啊,阵地还没有拿下,三排就完全丧失了战斗力!自己的弟兄们死伤了那么多,连干部也在那里叫苦,对士气影响多大啊!不仅这样救不了自己,反而会招惹敌人的火力。

      越军没有向他再次射击,是因为我们又发起了新的冲击,越军哪里还顾得上!如果他被越军发现,肯定活不到今天。

      每当我回想起215高地的进攻战斗,都能深刻地感觉到那困难的情景和激烈、残酷的战斗。

      在平时的生活中,当我们遇到困难时,往往会对天发出一声长叹!尤其是在很多电影里,不管是莎士比亚的悲剧还是中国农民受压迫的苦难故事,时常会有主人公对着苍天喊道:“老天爷,你快睁开眼看看吧!”或者是:“老天啊,这苦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啊!”来描写无奈的心情。

      那天下午,我的内心里也很无奈,只能对天长叹:“老天呀,今天下午我们怎样才能结束呀!自己还能看到成功占领215高地的那一时刻吗?”

      这不是悲观,也不是绝望,而是我自己没有信心活着看到我们胜利的占领越军阵地。

      我能活过这个下午吗?我们能完成这个进攻任务吗?我能活着看到胜利吗?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三个钟头,危险时时刻刻不在威胁着我们。

      在我身后的无名高地上,我们的重机枪又重新响了起来,还有一挺班用机枪也在猛烈的射击着……

      我看不见射击的战友,但能看见那喷着青烟的枪管和那被枪口爆破力震动的泥土尘埃,它给了我们冲击强大的信心!

      尤其那挺轻机枪的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那机枪几乎就没有停过,那有力的点射打得非常的干脆!短点和长点运用的非常好,一时间里,越军的火力被我们的那挺机枪压制了不少!

      我们在两挺机枪的支援下,又向前跃进了。

      虽然三排失去了进攻能力,我们另二个排仍然向敌阵发起了冲击。

      我继续向前跃进,发现在我的右前方有一个弹坑,那弹坑很大,直径有2米多,就像一口大锅。这么大的弹坑应该是122mm榴弹炮以上口径的火炮打击后留下的。

      这是我冲击过程中最好的掩体了!在步兵的战术动作的训练中,利用弹坑掩护是最基础的进攻动作。

      我聆听着越军射击的声音,在那枪声稀疏的一刹那,我跃进了那弹坑。

      “谁啊!”

      “是我!”

      想不到弹坑里还有两人,他们蜷缩在弹坑里,躲避着越军的扫射。

      这两个人是配属我连的82无后坐力炮排的战友,其中一人还是排长。他们的火炮在我们的后面,他们到前面来是想更近地观察敌人的火力点。

      越军肯定发现了我的身影,子弹不停地向我所在的弹坑打来。

      是的,也许在我滚入弹坑的那一刹那,越军看到了我的身影,知道有个人进入了弹坑,所以不停地向我所在的位置射击!

      那弹坑看着挺大,但当我们三个小伙子在里面的时候,就显的很小了。我们的腿只能卷曲着,越军的子弹就打在弹坑的后壁上,那种震动和泥土的飞溅让人不寒而栗!

      “越军发现了我们!快离开!”

      情况十分危险!有人必须要立即离开这里,否则,越军的炮火一旦瞄准,打过来就不再是泥土乱飞了,一定是血肉横飞啦!

      无后坐力炮的排长扭过头来看着我,用责备的眼神和语气对我说,“我们被越军发现了!要赶快离开!”

      当时的这句话我不知道对我能活在今天有没有有影响,起码在当时,我听见这话心里很是憋气!

      “是我暴露了目标?是我引来了越军的火力?好,我走,我立马就离开!”我心里这样想着,但嘴上却说:

      “明白,排长!我会立即离开的!”

      本想再抬头看看前面的情况和目标,可我根本就没有抬头的机会,子弹飕飕的从头顶上飞过,密集的火力压制着我们。不由得我又缩紧了双腿,让自己的身体卷曲的更紧了。

      我没有抬头,眼睛看着面前弹坑里的黄土,鼻子里闻着弹坑里残留的火药味道,耳朵却仔细地听着头上子弹飞行的声音,我想找一个越军射击间隙离开这里。

      其实,你什么也听不清楚,你也无法去判断子弹飞行的方向和密集的程度。想起在小芭蕉村训练时,自己还争去担当报靶员,想听枪声来辨别子弹飞行的方向,现在看来纯属是无用了。因为战场上的枪声和爆炸声太大,都是向着你这个方向打来,距离又在几十米之内,你根本无法分辨它们的准确射向,你唯一的感觉是所有的子弹都是对着你在射击……

      但我还是在听,我想听到能让我安全一点的声音。

      越军的枪声少了!就在那一刹那,我起身向左边滚出了弹坑,还连续地滚了好几圈,滚出了好几米,真可谓是连滚带爬,直到我认为安全了,我才停下。

      我调整好自己的卧姿,发现自己的位置太不利了。越军有很好的工事,而我们只能利用地形来做掩护。我环视了一下周围,看到我左前方有一个战友,我爬了上去。

      “嘿,是谁?”我问。

      “是我!”那哥们儿听见招呼回过头来,原来是我的老乡何田忠。

      第一天他病得很严重,现在看来他已经没有生病时的痛苦,而是一位勇敢的战士了!他是火箭筒兵,又是副班长,可他手里没有任何武器,背具上只有三枚火箭弹。

      “你怎么在这里?你的火箭筒呢?”我向他发问。

      “我和他们走散了,他们拿着武器冲到前面去了。”他对我说。

      也许正是班里的战士看到他前两天生病,主动担负起了射手的责任,而让他担任副射手。

      “那我们也要上去啊!”我回答。

      “是!现在越军打得很猛,我们要观察一下再动!”

      “好!注意安全!看好以后再动!”这一段对话,今天看来是我们俩的终极对话了。

      接下来的一幕是我至今都难忘的。也是我首次向公众披露,这并不是有什么秘密,而是对于已牺牲战友他年迈的父母来说,如今看到了这些描述,不知会受到什么样的刺激。虽然事情过去了近三十年,可他们的儿子是怎么牺牲的,他们并不知道。当年对两个老人一直是保密的!今天就允许我向他们公开这个秘密吧!

      我们俩匍匐前进,选择好一个地形停下。

      那是一个小坡,面向敌阵一方要高一些,坡上长满了半米高的茅草,我们隐蔽在茅草的后面。如果我们不动,越军是不容易发现我们的。但我们必须要观察好我们的冲击路线,选择好下一个跃进隐蔽的位置。

      何田忠爬在我的左边不到两米地方,我们两人都采用侧卧的姿势,用左肘支撑着身体,右腿蹬着地面,随时准备跃起前冲。

      我们抬头观察,同时在选择自己前冲的路线。

      如果我们爬在那里不动,也许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也许伤亡更小。我们可以选择隐蔽,等待着战友们的火力支援,等待着上级的炮火对敌人的打击,等待着更加安全的时机出现,但是:

      我们必须要冲上去,那是我们的任务!

      我们必须要冲上去,因为战友已经冲上去!

      我们必须要冲上去,因为天色已晚!

      我们必须要冲上去,因为突破在即!

      我们必须要冲上去,因为火箭筒手需要何田忠背的弹药!

      我小心地抬起了头,侧着脸,好让我的右眼刚刚越过茅草的高度,仔细地观察着我前面的地形。何田忠却把头抬得很高,想越过茅草,更清楚地看清前方的情况。

      我还没有来得及提醒他,就听见“碰!”的一声,巨大、沉闷的声音震动了我的鼓膜!那声音像是用砖头敲到了木桶上。

      同时听到的是战友何田忠“嗷!”的一声惨叫!

      何田忠中弹了!那粒子弹足足地把他掀了个滚儿!

      我立即向他滚去,拉住他的双脚,使劲地向后面一个凹地处拉,同时向周围的战友喊着:“快来人帮我!何田忠中弹了!”

      我只记得我一下把他拉下了好几米,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劲儿,爬在地上也能把人拉这么远。

      同时从旁边的草丛中一下过来了两个人,其中之一是前面说到的那位82无后坐力炮的排长,他听见我的喊声,也从那弹坑里跃了出来。

      我迅速地从胸前纽扣上扯下了急救包,丢给了旁边的战友。

      “快!撕开!”

      同时,我双手迅速地扯开老乡何田忠的衣服,解开战友身上的背具。可战友身上的装备带太多了!水壶、腰带、手榴弹袋、火箭弹背具……,我着急地怎么也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的衣服解开、来找到他的伤口、来抢救他那年轻的生命!

      在那一时刻,何田忠已没有了意识。他眼睛微微的睁着,嘴巴大力的张开,“哦!哦!哦!”的吸着气。

      我知道是胸部中弹,形成了气胸,如果不尽快地堵住伤口,胸腔形成的负压使他根本无法呼吸,这是战前自救互救训练中学过的。

      时间紧迫,容不得我一样、一样的去解开他身上的装备找伤口了。我只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胸前的衣扣扯开!

      好在他只穿了一件衣服,我扯开了衣扣就看见了右胸前的弹洞。

      那弹洞小小的,圆圆的,和子弹口径一样大小,小小的弹洞随着他那紧张的呼吸向外喷冒着血渣……,我拿着战友撕开的急救包,根本没有时间展开就直接压在了那小小的弹孔上!

      我双手使劲地压着,几乎把我全身的力量全用上了,生怕再从这个弹洞里冒出空气。可战友的呼吸仍然没有改善,反而越来越微弱了。

      “快!后面还有伤口!”

      “肯定击穿了!”

      旁边战友提醒着我!

      我低头一看,黄色的泥土和绿色的草皮上浸透着鲜血,那鲜血已经成了黑色,黑红黑红的好大一遍。

      “快来压着!”我要求旁边的战友做着我先前的动作,自己腾出了双手。

      我没有时间来解开他的衣服,也不能把他翻过身来,我只能用我的双手把他的衣服往上掳去,用我的双手去触摸伤口的位置。

      我从战友的腰间开始往上摸,原以为后面的弹孔可能也在右背上,可我的双手还没有摸上去的时候,我的左手中指就陷进了战友的体内,湿露、滑润的感觉把我吓了一跳,我赶紧把手抽出,大叫一声:

      “伤口在这里!”我的手指已是鲜红一遍!

      另一个弹孔在右后腰上,伤口要大了许多,子弹横着出来,拉出了一寸长的口子。这是弹丸在体内碰到了肋骨,改变了飞行的方向。

      旁边的战友又递上来了一个急救包,我展开来给他包扎上,还没等我扎好时,旁边的炮排长说话了:

      “不要包了,已经牺牲了!”语气和声音都显得很无奈。

      我抬起了头,向老乡脸上看去,他早已结束了呼吸,嘴唇微微张开,眼睛已经合拢,四肢已没有了温度……

      我绝望了!全身上下软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我使劲地对着他的脸呼喊他的名字,还爬在他的胸前倾听心脏有无跳动。一个目的,就是不想他死去,才几十秒钟啊!

      从中弹的那声恐怖的声音响起,到他停止“哦!哦!哦!”的呼吸,就只有十几秒的时间。可我们仍然在抢救他,相信他还能挺过来。可我们太天真了,在这么近的距离上直接命中右胸,子弹又穿过胸腔,从右后腰出来,打穿了人体内的很多脏器,你再怎么抢救也无济于事啊!

      我悲哀、我恐怖、我愤怒!

      事后有很多人问我:那一刻你有什么感觉?是不是非常的悲愤?是不是立即举起枪来向敌人射击,为战友的牺牲报仇?

      这都是电影里描写的镜头,那种高喊着为牺牲战友报仇的口号,那种不顾一切的站起来,端着枪向敌人狂扫的想法我也有过。可那毕竟是电影啊!

      我此时的感受很多、也很复杂!

      说实话,真正的第一感觉是恐怖!非常的恐怖!我全身软弱无力,腿不停地颤抖,好像自己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而且直往下坠,那种感觉像是有一只来自地狱的黑手使劲地抓扯我的心脏,疼痛的让人撕心裂肺!

      接下来的感觉是异常的悲哀,我想放声大哭!我想向苍天嚎叫!一个年轻的生命,怎么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失,他刚才还在和我说话呀,可现在他的全身已经没有了一点温度。

      再有的感觉就是自责!我这才发现我的救护水平是多么地低下,多么地生疏!没有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伤口,没有在最短的时间内堵住气胸,没有在最短的时间内止住流血。

      待我稍微的镇定之后,我又感觉到无比的愤怒!我想把我手中所有的子弹全部都射向越军,想抓住那个开枪的越军,用我的枪刺狂插他的心脏,再把215高地上的越军统统消灭!

      可我根本没有机会来发泄我的愤怒!

      因为我看不见我的对手,他们全都在堑壕里,茂密的丛林给了他们很好的伪装。我要站起来对他们射击,那简直是白白的送死!

      结果只是对着那片丛林,把手中的子弹乱射出去!打掉一些树叶来发泄一下自己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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