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牛虎铜案 -- 履虎尾

暑假里，俺一家三口回滇南泰山家。在路过江川县时候，从车窗往外曾远远的就看见三岔路口处耸立着的标志性建筑——放大了若干倍的那个“牛虎铜案”。两天后看电视，中央十台的节目恰好在介绍着关于“抚仙湖”和“李家山”的传说。

抚仙湖是滇南群山中的一处湖泊，据说是中国的第二大高原深水湖。据民间传说，东汉以后突然在地图上消失了的古滇国，就是一夜之间沉到了抚仙湖的湖底。

李家山是抚仙湖边的一座很不起眼的小山包。原来，李家山与周围的山头比较起来，可以说是既不显山，又不露水的，没有人太在乎它。六十年代初的一个雷雨天，附近的人们发现，几乎所有的闪电和落地雷，都砸在李家山的山粱上。当地的人们都觉得很奇怪，因为大家都知道“顶端放电”的道理，为什么这些雷电不发生在周围的高山上，而对这平缓的李家山情有独钟呢？于是在雷雨过后，就有几个好事者结伴上山，要去探个究竟。他们到了山粱上，用铁锨这边捅捅，那边挖挖，不经意间从土中扒出一些生满了铜锈的器具，有铜刀，铜剑，铜锅，铜盆，铜碗，铜鱼等等的。这些人把挖出来的旧铜器当做废铜，送到了县里的废品收购站。收购站最初按废铜的价格论斤论两地回收了一阵子，可是，当消息传开后，附近地农民一窝蜂地上了李家山，都去挖废铜来换钱。这样一来，废品收购站门庭若市，废铜实在太多了，收不过来了。于是，收购站“拿了个班”，废铜可以继续回收，不过，只能给你半价……

坛上网友们都叫了起来，俺要啊，卖给我啊，我愿意出十倍百倍的价钱——呵呵，只能说是生不逢时啊，晚了，黄瓜菜都凉了。这件事慢慢地一层层一级级地传到上级的耳朵里，终于传进了省城昆明。突然上边发下一道号令：封山，保护现场，闲人不得入内。

以后，就由政府出面组织人员进行挖掘。挖呀挖，挖出来的古代铜器就海了去了。挖到1972年，终于挖出了一件国宝级别的青铜器——牛虎铜案。

俺在返程离开昆明之前，特意去了一趟工艺品商店。在商店的货架上，摆着几个尺寸的牛虎铜案的仿制品。俺从中选择了不大不小价钱也适中的一件，买了下来。其照片如下：

青铜牛虎铜案是云南古代青铜文化的杰出代表，这件铜案由二牛一虎组成。铜案的主体是一头健硕的黄牛，黄牛的背部是平缓的椭圆形的盘状案面。黄牛的四个蹄子就是铜案的四根立柱，在牛的前后腿之间有横梁相连。黄牛的尾部铸有一头猛虎，虎的四只利爪紧紧地抓住牛的后胯，虎口紧紧地咬住黄牛的尾巴。在大黄牛的肚腹之下，躲着一头小牛，这头小牛横向站立在大牛腿间的横梁上，与大牛呈十字交叉的形状。

这头大牛忍受着痛苦，舍己护犊，表现出了一种从容镇定，视死如归。大牛虽然命丧虎口，肚腹之下的小牛却因此而得以保全下来，它会平安成长，代代相传，表现出生命的强大力量来。一大一小的这两头牛，使人联想起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一切优秀的品德，一切真挚的感情。牛背上撕咬着的那只猛虎，贪婪，凶狠，狰狞，也许，它表现的是人世的艰辛，命运的残酷吧。这两头牛与一只猛虎，构成了一组奇特的造型图案。血腥残酷与慈祥安定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内涵，统一在一个小小的造型之中，表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艺术魅力。

关于这个造型，有着各种各样的解读。其中最主要的解读有两个：一说这是对母爱的颂扬，俺履虎尾和女儿持此种观点；另一解读则认为牛虎铜案表现出来的其实是一种生殖崇拜，俺老伴坚决地持这种观点，当然，这个话题在家庭里暂时还不能大张旗鼓地讨论。

俺对这件工艺品非常喜爱，火车上坐着无聊，于是忍不住解开包装，把牛虎铜案取出来，同女儿一起欣赏着。

突然，女儿说话了：“爸爸，你看人家少数民族的感情多丰富，创作出来的牛该有多逼真啊，咱们汉族怎么就创作不出来呢？”

俺回答说：“怎么没有，咱们汉族也有牛啊，孺子牛的故事，你听说过吗？”

女儿说：“这个我知道，老师给我们讲过，‘俯首甘为孺子牛’，这是鲁迅先生的诗，鲁迅先生心甘情愿地做人民的老黄牛。”

俺说：“你们老师说的也不算错，这‘孺子牛’三个字呢，是一个典故。在春秋时候，齐国有一位君主，就是齐景公。齐景公有一个小儿子，他非常喜爱自己的小儿子，甚至于趴在地上装扮成牛，让小儿子牵着走。牵牛要有牛缰绳啊，这根“牛缰绳”不是拴在齐景公的脖子上，当然也不能真的穿进牛鼻子里，怎么办呢，齐景公就用牙齿咬着。于是，小儿子手里牵着牛缰绳在前边走，齐景公呢，嘴里叼着绳子跟在后面爬。有一次，儿子走着走着不小心摔了一交，齐景公咬绳子咬得很紧，没来得及松口，结果两颗门牙被拽下来了。鲁迅先生把这个典故写入诗句，其实是来形容自己疼爱儿子的心情的。鲁迅先生的儿子名字叫周海婴，有海婴的时候，鲁迅先生已经年近半百了。鲁迅先生老来得子，自然是对周海婴百般地疼爱。有一次，一个客人善意地嘲笑鲁迅疼爱孩子像个女人似的，鲁迅先生于是吟诗一首，回答客人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再后来，鲁迅就写了一首七律，《自嘲》，其中最有名的两句就是老师讲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关于这两句诗，很多人认为这是鲁迅先生用来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的，说鲁迅先生爱憎分明，对敌人是横眉冷对，对人民，是甘为孺子牛。呵呵，其实呢，鲁迅先生是在诗里边说，自己虽然性情暴躁，脸黑黑的，见谁跟谁吵，但是回到家里，还是乖乖地趴在地上，给自己心爱的小儿子当牛牵的。你看，孺子牛不也是牛吗？不是也很形象吗？所以说呀，不光少数民族用牛来表达母爱，咱们汉族也有用来表达疼爱子女的牛的。咱们家里也有牛啊，妈妈是牛，爸爸也是牛，两头老牛保护着你这一个小小牛。”

女儿眨着眼睛，笑着嚷道：“不对不对，你不是牛！你训起人来，脸黑黑的，怕死人了。你呀，你是一头凶恶的大老虎！”

俺十分狼狈，百分尴尬，哭笑不得。而俺老伴以及对面铺位上的还有过道里坐着的看热闹卖呆的，全都笑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