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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魂作楚天雄——刘少卿将军传》开始连载 -- 双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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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九章 远征(中)

  1935年1月15日至17日,党中央在遵义召开了政治局扩大会议。

  用句现如今是谁开个什么会就要用的套话,这次会议“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这句耳熟能详现如今的人们几乎都已经听厌烦了的套话,用在彼时彼地那可的的确确是一点都没掺水。虽然当时会议的议题仅仅是“决定和审查黎平会议所决定的暂时以黔北为中心建立苏区根据地的问题”和“检阅反对第五次‘围剿’中与西征中军事指挥上的经验与教训。”但却就此决定了此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革命斗争的命运乃至千千万万个刘少卿们的个人命运。

  第一个议题很快就讨论完毕达成了共识。刘伯承、聂荣臻两个四川籍红军名将提出建议,贵州人烟稀少少数民族众多,党的工作基础薄弱,不利于建立根据地。黎平会议那个“暂时”决定应该据实改变,中央红军应北渡长江与川陕苏区的红四方面军会合,在川西和川西北创建新的革命根据地。这当口红军是车到山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贵州不适合建立根据地大家都有同感,湘西不能去那也是早有定论,于是去四川当然就是个顺理成章的选择。

  会议委托刘伯承聂荣臻等川籍将领拟定北渡长江计划。

  接下来的议题就惹出了几天的争论。博古作主报告周恩来作副报告,作完了张闻天起来说了一大篇,要清算这害人不浅的“左”倾军事路线。毛泽东随后也作了发言,历数书呆子和洋顾问的错误种种,还具体地提出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战术问题和日后应取的正确方针。而这当口有个客观情况很是起了些作用:那个隔山隔水却爱指手划脚的共产国际跟党中央失去了联系,没了这尚方剑大家反而没了羁绊和顾忌,纷纷畅所欲言也不怕有谁要整“右倾”或者“肃反”。血的洗礼血的教训大家感同身受,孰是孰非只要不背书本不掉书袋其实都不难明白。洋顾问很孤立,书呆子也没脾气,最后大家都同意改组军事领导,冷板凳上的毛泽东进入了最高决策层,“朱毛红军”从彼时彼地开始又重新名符其实。

  这情况刘少卿们当时不知道,他们知道的是党中央在遵义正在开重要会议,这会议要用战斗来保卫。会议期间不知死活的王家烈真的就来找打,彭德怀赶回前线动了雷霆之怒,在刀靶水给了这土军阀一记狠狠的耳光。同时期红军主力开始北上,准备在宜宾、泸州间渡过长江。

  这渡长江的计划有点玄乎,最玄乎的是没有充分考虑到四川军阀刘湘的态度和力量。这刘湘刚统一了四川他可不是穷家破业傻不楞登让人卖了还帮人点钱的王家烈,他据有富饶的川西平原有枪有炮有军舰有飞机甚至还开有自己的兵工厂,手中的家伙一点不孬,跟蒋公的中央军也不相上下。红军要过长江意在兵出川西会合徐张,这一点是个人都能瞅得清楚明白。红军不过江这刘甫公他只是“协剿”,不伤筋不动骨他也不会肆意张狂。可这“匪共”要入川他就不能坐视不顾,为了自己那片菜园子他也要豁出命来阻挡。

  在土城红军与刘湘血战了一场,打了个势均力敌谁也吃不掉谁,但这么耗下去兵员宝贵的红军更是吃不消。这时毛泽东一看态势不好马上撤出战斗,全军从猿猴、土城、太平渡一渡赤水,转兵西去退向扎西,要持重“待机”寻求新的机动。

  在扎西刘少卿们听上级传达了遵义会议精神,这时候许多郁结的情结才得到舒解:难怪这一年多仗越打越让人不明白,原来是毛主席他早已不在帅位亲自指挥红军。什么“御敌于国门之外”什么“短促突击”,御来御去倒让人追着屁股一路撵出了浴血打出来的家园。想当初朱总司令毛总政委指挥反“围剿”,摇头摆尾灵活机动一路凯歌,那是何等的痛快淋漓!

  之后几月间,刘少卿们惊喜地发现这“痛快淋漓”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扎西整编卸下了挑子扔下了轿子摔掉了坛子和罐子,全军缩编减负轻装,又变成了摇头摆尾身轻如燕的活龙样子。2月18日,当蒋公各路“追剿”大军合围扎西之际,毛泽东又一次重演那钻缝隙的好戏,突发奇招掉头向东,在太平渡二渡赤水挥师南下,夺取娄山关再占遵义城,告捷刀靶水横扫乌江渡,把“跟屁虫”吴奇伟撵得一路奔逃差点成了当年挥挥手放跑那个非共产党小“塞郎哥”同伙们的俘虏,最后还是砍断浮桥把千余兵马卖作替罪羊才算捡得了性命一条。

  这是大军“西进”以来第一次大捷,全军振奋斗志昂扬刘少卿也喜气洋洋。

  红军在遵义地区盘桓数日蒋公又生出幻象,“朱毛”在徘徊此间乃系大方针未定之表现,于是乎大军又重新定向,不顾一切分进合击要与红军决战一场。而毛泽东再次挥师西向围攻鲁班场,简直就象要自投罗网。那时刘少卿率领几个侦察员和一个连,带着两部电话机子插到了鸭溪和茅台间,一头搭上蒋军周浑元一头搭上黔军吴剑平,对黔军说我们盯不住了赶紧派个连来协助我们护线,对蒋军说这里有“共匪”小部队的我们已经摆平。笨头笨脑的黔军那个连送上门来当了刘少卿们的下饭菜,滑头滑脑的蒋军却缩在鲁班场就是不动。

  刘少卿把听来的情况向军团部作了汇报,林彪率一军团配合三军团在鲁班场打了一整天,仗还没见分晓军委却传来命令,全军在茅台三渡赤水,进逼古蔺锋芒再次北向。蒋公一时间措手不及以为这“朱毛”又要冲过长江,大军重新挪动摆开阵势信誓旦旦:若不歼红军再“无颜立于世上”。

  蒋公的颜面已被“朱毛”扫过多次,反正也不值钱这次当然也跟过去一样,红军在古蔺附近“待机”待到蒋公包围圈要合拢而未合拢之时,突然又发奇招回师东向,从太平渡二郎滩四渡赤水,似乎又要重施故伎再取遵义,唬得各路“追剿”军精神紧张加强防务生怕这条游龙晃来晃去又来扫荡。殊不知这一次却是“朱毛”蓄谋已久划拉出的绝计妙方,红军突然越过遵义——仁怀大道轻装疾进一路南下,在江口、大塘、梯子岩反渡了一回乌江,把数十万疲惫的“追剿军”甩在了身后跳脚叫骂,只捡得一地破草鞋落得个黯然神伤。

  过了乌江红军一路闪转腾挪兵临贵阳,又差点儿把蒋公闪岔了腰,孙渡滇军急匆匆东进勤王护驾,朱毛红军喜孜孜西出离黔入滇,两军差点儿就是擦肩而过,这活计自然是毛泽东的拿手好戏,问题是蒋公他早就知道却为什么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要受骗上当。

  红军这条活龙一路摇头摆尾潇潇洒洒,冲过北盘江兵临曲靖城又朝昆明虚晃了一枪,唬得龙云急调各地保安团前来保驾,还糊里糊涂给薜岳送地图火腿普洱茶,没送到地方倒白白让刘少卿们捡了洋落,连茶缸里都塞满了火腿香肠。

  这“追剿”重兵始终被“朱毛”扔在身后,“朱毛”却突然来了个向右转一家伙过了金沙江。

  毛泽东真是厉害兵临绝境却还是把蒋公玩弄于股掌之上,这一幕戏让刘少卿深得教益大呼痛快,数十年后依然击节拍案念念不忘。毛主席就是他心中的太阳光焰永远万丈,这是思想的征服也是智慧的传扬,从此后他千万里转战从事抗日游击战争人民解放战争总是照着毛主席的路子来比量,打一仗进一步生铁练成了钢,最终也打成了百战名将。

  要进云南时部队减员很大,林彪要刘少卿到军团教导营第三连去当连长。

  刘少卿这时跟陈士榘气还没消满心不乐意,磨磨蹭蹭说我跟陈士榘两个人弄不好。林彪批评他大敌当前形势严峻你还闹什么个人意气,赶紧给我去上任这是命令没什么价钱好讲。刘少卿没有脾气只好服从命令,直接带兵打仗也是好事他心中自然还是平衡得了。

  这一去在曲靖先打了个小仗,打跑了追来的敌人掩护军团首长,还跟孙渡的救援队伍擦肩而过又一次错开,然后兵进嵩明捡了个洋落。那嵩明附近的土老肥们把红军当作中央军来欢迎,保安队还两边列队鼓掌,洋面粉宣威火腿还有现大洋的慰劳,待到刘少卿们亮出驳壳枪打出“朱毛”的招牌,立马傻了眼扔下枪抬腿就跑得没了影。刘少卿们乐颠颠一人扛走一袋洋面粉,天天烙千层饼引得二连连长黄春庭十分眼馋,一到宿营地就嬉皮笑脸凑到刘少卿跟前来混吃三连的军粮。著名的宣威火腿到了刘少卿们的手里,都知道是好东西却没人懂怎么做,炊事员拿火腿当猪肉炖上一大锅,一人一茶缸当饭吃。这边走还要边打土豪边给老乡分浮财,分不完的小财物就当小奖品发给作战有功人员。刘少卿因功得了一双乌木包银象牙筷子,被危拱之看到喜欢得不得了,危大姐曾在红军学校当俱乐部主任兼文化教员,老熟人了,刘少卿二话没说就把象牙筷子给了危大姐。

  金沙江边,一军团从龙街渡转往皎平渡,在三、五军团和中央纵队后面渡江。刘少卿被林彪抽上来派作联络参谋,在皎平渡听渡河总指挥老上级刘伯承总参谋长差遣,督促各部队尽快渡江。

  在江边刘少卿遇到了红校结识的老战友郭化若,这郭化若是个知识分子啃过洋面包,理论水平很高连毛泽东都很欣赏,可这段时间却一直走的是背字儿处境很是凄凉,在红校就背着的“托派”嫌疑迄今也没有去掉,没了党籍快三十岁了连个老婆他都找不着。作为“问题干部”他在干部团“内控”使用,好在那时候连团长陈赓自己也才结束了审查对他很是理解,使用起来与其他同志也没什么两样,这也算是黄连树下听琴感觉还算是好。

  可这当口他跑路磨烂了鞋带着满脚的血泡,一脸都是愁云见到刘少卿露出凄然一笑:

  “少卿你看我脚都烂了,怎么办呀!”

  ——郭化若他这个知识分子不会自己打草鞋。

  刘少卿好言安慰老郭你别着急我明天给你想办法。回过头他就撕掉自己的衬衣连夜给老战友打了一双布草鞋,郭化若穿上老战友送来的这双“草鞋”跳起身上得船过了金沙江。这份患难情谊郭化若铭心刻骨终生不忘,文革中刚被解脱到了北京他第一个就来刘少卿家拜访,不止一次唏嘘慨叹:少卿老弟要没有你那一双鞋我可真是过不了那条金沙江。

  过大渡河时,刘少卿又撕了一件衣裳给黄春庭打了一双布草鞋。

  过了金沙江就抢大渡河,前头刘伯承彝海结盟全军顺利通过了冕宁彝族区,前锋杨得志红一团昼夜兼程赶到安顺场渡口,抢得一只小船搭载上“十八勇士”强渡了大渡河,那当口又是赵章成这神炮手露了一大脸,他再没有“三炮两中”的把戏而是连发三炮炮炮都夯在川军刘文辉那袍哥队伍的脑袋上。这赵章成老实巴交在先遣队跟刘少卿走在一起时也有一肚子牢骚:那“三炮两中”本来是军阀队伍里带来的旧习惯我心想给大家说说也没什么,不曾想却让保卫局抓去审问说是居心不良,幸亏林军团长他说这是个人材才把我保了下来。后来又说我想开小差开我的“斗争会”还要“控制使用”,这他妈的真是活活气死人,我好容易到了这革命队伍哪有那个心肠!

  也是得亏保卫局“肃反”没把这信佛的赵章成“肃”掉,否则哪有后来他这番关键用场。

  抢过了大渡河船却只得到几条,这时候“朱毛”决定过河部队和主力两路夹河而上飞奔泸定去抢泸定桥,黄开湘杨成武率红四团为前锋陈士榘率教导营紧随其后,两个昼夜跑完三百二十里冲到了泸定桥。

  泸定桥确实险峻桥板已被拆光,只剩下十三根光溜溜的铁索在寒风中晃荡,下面就是水湍流急一泄千里的大渡河在奔腾咆哮。红四团突击队二十二位好汉攀着这光溜溜的铁索去夺对岸的碉堡,全团的轻重机枪赵章成的迫击炮一齐开火打得川军不敢抬头。刘少卿带着自己的第三连,任务就是不断地给跟在突击队后边铺桥板的部队拼命输送门板木板,突击队打过了河桥面再往回铺,为的是铺得密实些牲口也能过去。

  战斗惊心动魄突击队也有阵亡——一掉下桥肯定就是阵亡,有的木板铺着铺着还往下掉。

  然而红色战士非凡的勇气撼天动地青史传扬,泸定桥它最后还是成了红军的桥。

  刘少卿带着自己连队过河时战斗虽已结束但碉堡里还有敌人,有个川军班长抱着一支步枪守在碉堡里不缴枪不投降嘴里还不干不净:龟儿子你们算啥子英雄郎个楞格样子打仗,我们长官说了,打仗打仗就是要明火执仗,龟儿子你们偷偷摸摸突然过来算毬的个本事,老子们就是不服有本事大家一对一再打一场……

  大家哄然一笑纷纷劝他投降,这家伙就是不听嘴里头还是不依不饶。大家都说三连长你能说会道快来劝劝他。刘少卿也只好憋着一肚子的笑上前跟这家伙好好打商量:你们弟兄伙都缴了枪你一个人又能怎么样?这座破炮楼你就能守到明天天亮?枪你可以不缴但子弹要退出来,免得大家误会也送你一枪。你退下子弹我们马上给你送干粮,……

  劝来劝去这家伙动了心,退出了子弹刘少卿马上递了干粮。他吃着红军喝着红军却死不承认是红军的俘虏兵。刘少卿说好好好不是俘虏兵就不是俘虏兵,你要回老家给你三块现大洋,你要回川军也给你三块现大洋,不过我劝你不要回去还是跟我们走,不然你回去很可能还要挨打受气,继续背时倒霉未必就有好下场……。

  于是这川军班长最后还是当了红军,后来还成了干部领着人跟“白军”打仗。

  过了大渡河中央红军直出天(全)芦(山)宝(兴),前头要翻越夹金山。

  这时候上级传来喜讯:红四方面军的战友们千里转战到夹金山那边来接应我们了。

  夹金山是中央红军在长征中翻越的第一座大雪山,山这边有个藏民小镇叫硗碛,这里的老人们告诉刘少卿他们,这山可是个神山,上下有六十里,你们红军要翻过去,心里不能想夹金山这么高怎么过得去,一定要在心里说“天高不算高,人心第一高”,不能说怎么这么半天了还上不到顶呀!而且一定不能在山上休息,千万不能坐下,一坐下就起不来……

  那时候黄春庭身体较差对翻过雪山信心不足,刘少卿鼓励这位战友不用怕,只要有决心喜马拉雅山我们也能翻过去,明天翻山你把东西都分给我们背,你柱根棍子走就是了,到时候实在走不动我们就是背就是抬也要把你弄过去……

  为跨越这坐雪山,红军作了比较充分的准备,刘少卿他们天不亮上山天黑了才到山顶桠口,一路上都有宣传队员说快板激烈士气,就连黄春庭也好象没费什么劲儿就过去了。不过因为山上空气稀薄,风吹得象要把天吹塌似的,也确实有人一坐下就起不来了,好多背包也滚到了山坡下。

  军团长林彪第一天就没有走过去,第二天还是人背着抬着过去的。

  山下的镇子叫达维,已经有红四方面军的部队并且与先头的红四团会了师。刘少卿他们是跟着红一军团军团部一直走到懋功(今小金)才见到了红四方面军三十军的部队。在那里有人把三十军政委李先念指给他看,而这时的刘少卿压根儿就没有想到了几年后他会跟这位当时非常年轻的军政委一起在豫皖边开辟根据地建立新四军第五师,自己也成为了他在军事指挥上的重要助手。

  这时候中央红军的部队经过了五次反“围剿”和大半年的长征的跋涉,部队十分疲惫。而红四方面军刚转出川陕根据地一路打了许多胜仗,相较而言军容整齐生活也要好得多,部队有香烟抽还有点心吃,师一级干部甚至还有一大堆装满了腊肉的背篓子。说来可怜,刘少卿他们常常在四方面军的部队离开后在人家的驻地去扫点心末子捡香烟头子,那可真是穷酸得到了家,也难怪腰粗腿壮的张国焘这时候心高气傲起了歹意,要跟中央“解决组织指挥问题”。

  两军会师后中央在懋功举行了政治局扩大会议,决定两军合力北上建立川陕甘革命根据地。

  两军合力北进的第一个目标本来是夺取松藩北出陕甘,如果行动迅速有可能争得时机实现目标,而且可以避开后来吞噬无数红色战士的茫茫大草地。然而这个时候红四方面军总负责人张国焘已经开始与中央离心离德,磨磨蹭蹭别别扭扭跟中央讨价还价,中央派出慰问团慰问四方面军将士时还组织人围攻中央代表团代表,指责中央丢了中央苏区一路逃跑那就是右倾机会主义。而中央这边的几个书生领导又不合时宜以偏概全地撰文讲话,批评红四方面军军阀习气浓重,不象是共产党的队伍。好在这时候毛泽东讲话已经比较管用,中央在组织问题上作了若干让步,让张国焘担任了红军总政委,安排了四方面军和中央红军合编、四方面军的干部进入最高决策层,这才暂时缓解了矛盾一起上了路。

  然而,矛盾只是缓解并未根除,更大的分裂危机还在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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