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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镜里看花 – 萨苏笔下的真真假假 上 -- 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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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镜里看花 – 萨苏笔下的真真假假 上

看到经常有朋友提到对萨所写文字真实性的争论,觉得该写个东西聊聊。说起来,也是件有趣的事情。恰好,日前有位记者采访了萨,询问的也是类似的问题,既然平面媒体可以公开的东西,那么,就把这些也放在这里,算是给关心的朋友一个交待。

萨笔下的生活片断,有些支离破碎,但亦有脉络,这就涉及到萨为什么开始动笔来写它们。我在网上写纪实性的文章,开端于《蓝天轶事》一文,此文取材于我在北京飞机维修部门工作时的所见所闻,随后一发不可收拾。

从我的本心来说,最初写纪实性的文章,是只想写四篇东西的,主要,是想把我所见所闻的生活留个印记,我想,这也算是从我这个普通老百姓的眼里,给我们自己的生活留点儿见证吧。

第一篇, 记述一下在机场的工作和趣闻,这是我自己的生活。

机场是我第一个工作较长的单位,我始终以为,直到今天的工作作风,还带了些当时日尔曼同事的耳濡目染。那里是个富有传奇的地方。这个单位是军转民的企业,保留了相当多的军事色彩,同时它又是个大型合资企业,不时可见高鼻深目者流窜其间,这里是国际性的窗口,又是个封闭的社区,它的职工半是传统的民航子弟,半是街上拉来的招聘对象,在这样的企业里,没有传奇,那才是奇怪了呢。

于是,就有了第一篇,就是《蓝天轶事》。

蓝天轶事所写的内容,大半属实,比如我的朋友范钧和女运动员的爱情故事,比如卖伊尔给以色列前,中方代表携德国总监强行起飞,换错飞机轱辘等等,也有一些是听机场同事所讲,比如“李三坏”大队长的霸王硬上弓,飞机零件惊人的价格等。当时我的顶头上司赵国华主任,于晓旭科长都是老机场,而我宿舍隔壁住的是 Ameco总经理助理仲梅和贾亦新两位小姐(Ameco男女都在一个宿舍楼,夏天里楼道风光旖旎),所以消息还算灵通。这个我所说的基地,就是今天的北京飞机维修有限公司(AMECO),我曾经在它的附件部担任“计算机专家”(聘书如是,不是老萨烧包),虽然我刚进去的时候,实际上连接打印机这样的活儿都是第一次干。文中的人物,也多是生活中我的朋友或上级,克里安,瓦泽克,胡伯都是当时德国汉莎派到Ameco工作的专家和管理层人士,大高就是我的朋友高华,后来机场SE部的王牌工程师之一;小孙,即我的朋友孙强,后来飞机部年轻的管理层之一;小魔女杨丽今天已经去了德国。只是有些人的名字,因为某些原因,我今天还不好说,比如大个儿李大队长,张慧,虽然他们的名字,很多人可以猜出来。

因为这个系列有些朋友喜欢,我又在其后续写了《天上掉下来的不仅是林妹妹》,《和黑匣子打交道的人》等续篇,其实,机场的故事里面,还有很多可写,只是因为时间关系,一直没有机会动笔。比如,抢救在北京机场失事的直升机;文革中“破坏总理专机备件案”;我的朋友小童袭击武警被关,又在看守所中吓得狱霸俯首帖耳;还有机场男女之间的种种有趣(比如,利用升降梯“耍流氓”),将来有机会,再慢慢写出来吧。

第一篇算是我自己的生活,不过我并不以为这是我很想写的,因为我们这一代人的生活只能说浅尝辄止,用机场老人话说,不过是“屁大点儿孩儿”,能有多少值得写的?我觉得和自己的经历相比,前人的一些传奇,更值得一写。

第二篇, 就想写一写我母亲的家庭旧事。她的家庭属于天津民族资产阶级,我的曾外祖父孙仲恺先生因为经营元隆企业,被列入“天津新八大家”,称为“庆修堂孙”,作为一个旧式的大家庭,从小听母亲讲其间的种种故事,觉得其中有些事情颇可一写。

于是,就写了《天津围城纪事》,陈长捷,萧华,钟赤兵等在我外祖父家中先后设立指挥部,围城中地下室的阴郁气氛,都是母亲和舅舅们讲给我们的。

写完以后,意犹未尽,因为围城,毕竟只是这个大家庭的一个非常特殊的片断,能用上的资料太少。

于是,就又写了《嫁给太监》算作补充。

《嫁给太监》的主角夏大娘,是我六舅的保姆。这篇文字中,实际生活中夏大娘并不是一个人,而是糅合了夏大娘和我母亲的保姆曾大娘两个人的故事。解放后她先后给汪东兴和何基沣家当过保姆。文中的夏大伯,实际生活中还有更多的传奇,最让我遗憾没有收入书中的,是他居然在抗战期间,曾经为八路军做过地下工作,采购药品支援平西根据地的张学思将军所部(当时用的名字是张钫),夏大娘也参与其间。文革中夏大娘的遭遇并不是书中所写得那样简单轻快,她也曾被红卫兵逼得走投无路,最后发狠怒斥红卫兵 – 我参加革命的时候,你们还没生出来呢!她所说的参加革命,就是为八路军买药的事情。

文中提及的夏大娘提到“汪东兴镇不住自己儿子”,可以多说两句。当时是汪的儿子参加了红卫兵“联动”组织,这个组织遭到中央定性镇压以后,汪的儿子决定翻墙去见毛主席请愿(汪也住在中南海内),汪得知后大怒,将手枪拍在桌上,说你敢跳我就打死你。汪的儿子果然将门虎子,随手竟将枪塞给老爹,镇静自若道,我去了,你打阿。

汪无可奈何。最后好像是通过汪自己去交了请愿书了事。

这篇文章的写作,里面有两件事值得一提。

一件事是庆修堂孙与“杨梆子”杨以德的关系,这是我从其它渠道获得的资料佐证之后才动笔的。对此,作为历史亲历者的萨娘认为不可能。在她的记忆中,孙家当时奉行的是不与官府来往的家规,不参加任何党派,甚至她自己加入少先队,还曾经被家长带到学校,对老师强调孙家是“不参加任何党派”,怎么会结交杨梆子呢?但是我看到的历史资料,偏偏和她所见的相反,孙家和杨家有相当深厚的关系,也是孙仲恺先生“联姻”政策的关系网一环,孙家利用联姻的方式,在商界构成了相当厚实的人脉,在当时的社会,商家可以远离政治,但不和官府勾结,想发财而不遭到麻烦,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杨梆子这个人很有意思,将来准备写一个面人汤的传奇,里面还要涉及他。

另一件事就是把我的祖母一家在文中勾勒了一笔。我的祖母名孙月琴,河北平乡县人,聪明过人,心地善良,揽一家之政垂六十年,大概是东方女性善于主内的典范了。她在天津战役期间也被围在城中,“炮弹象大猫一样从房上飞过去,一个又一个”,就是她对当时情景的描述,而吃饭时前院中炮,她的描述比我所写还要细腻,只是年代久了,我只能根据所记得的来写。另外,文中提到我寻短见的叔叔,就是原北京橡胶二厂总工程师弓惠民,化工学院最早的金质奖章获得者,也是我国化工界开放后最早赴日交流学者之一。如果到橡胶二厂了解,可以知道他有一个和电影一样精彩的传奇 – 在和日方谈判引进生产线的时候,利用吃饭的时机偷拍了日方的谈判底稿!他在文革中因为深受迫害漯患重病,其后又日以继夜建设北京第一条引进橡胶制品生产线,终于在生产线投产后不久,就因为积劳成疾英年早逝,去世时一米八的身躯,仅有不到六十斤的体重。

他只留下一张瘦骨棱棱,胸前大红花的遗像,长时间的悬挂在我家堂屋全家福里最醒目的地方。

祖母生前看此像,每看必流泪。

文革中的灾难是整个民族的,我的外祖父一家也遭到深重的劫难,特别是外祖母,因为她的父亲李子彬先生解放时从大陆出走,受到红卫兵特别严厉的迫害。我的姥姥,这位一生不懈为女权运动而奋斗的女子,不泯其与生俱来的刚烈,拍案而起,用生命捍卫了自己的人格与尊严。

那个时代的苦难和我们中国人的坚强,不是我的笔可以写尽的。

也许因为这些,我对那个时代的红卫兵与极左做法,至今无法原谅。

说到这一点,是因为我的第三篇要写的,就是我的祖父和祖母以及我的河北老乡们。

这就是《梦里燕赵》和它的外一篇《吾祖吾妻》

我从籍贯上说算是河北人,但实际上我出生于北京,于燕赵之土,我只能算是一个客人。然而,少年时家中不断的家乡的客人,让我和那片土地有了割不断的联系。所以,写他们,是我心中一直有的一个梦想。

我的祖父是经营木材生意的,他为人豪侠仗义,有勇有谋,在家乡被称兰先生所教三杰之一,抗战前在沈阳接手日本老太太木鲁木开办永兴久木厂。当时他资金很少,但商誉极佳,大商人严子春先生坐车看到他在街上走,就跳下车来拉住他说:爷们,要缺钱说话,多了不行,三千五千的就不用写字据了。

不过祖父终于渡过了难关,他很有经营头脑,花重金把铁道一直修到他的木场里面,这样,经营周转的费用就大大降低。后来,当地的官员曾经这样说他 – 你比张景惠挣得还多。张景惠当时是哈尔滨特别市市长,说明祖父当年也确实把买卖做得不错。

他援救劳工的事情是真实的,在我的老家还有很多老人念他。土井太太冒险给他报信也是真实的,那一次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损失,因为被日方追捕,沈阳的产业损失殆尽。日本投降后,回沈阳国民政府仅发还三层小楼一座,家人一直用到三反五反时期。因为此事祖父还打了一次官司。那是解放后,有“大义灭亲”者(不是被救的任何一人)举报祖父所救劳工中有国民党特工人员,指我祖父“通国民党”,但当时的法院并不是如有些描写那样粗暴,而是进行了细致的调查,最后判我祖父并不知情,无罪释放。

当然后来的运动中,他还是挨整,在西山农场劳动了十年。不过,释放后,我从来没听说他有过一次抱怨,提起往事,不过一笑而已,只说如果当年被日本人抓去,早就死了,哪有今天的饭吃。

那么,说一下《梦里燕赵》中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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