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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老麦点菜:胶东杂将面 -- 逸云三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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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老麦点菜:胶东杂将面(添一碗)

胶东与郑维屏一样由警察起家为一路诸侯的还有苗占魁,他部队的番号是第七区保安第六旅,看名义当然应是第七区专员辖下了,其实还是各行其是的。苗部也是抗八联军成员,后来被八路军消灭,苗占魁被俘。同样使用过第七区保安队番号的还有丁綍庭的七区保安第三旅和秦毓堂的七区保安第四旅。1938年夏,沈鸿烈率省府人员及吴化文部,北渡黄河,挺进敌后,与驻在聊城的第六专员范筑先汇合。鉴于山东各地游击部队多如牛毛,良莠不齐,为害地方,同时也兼着省保安司令的沈鸿烈便开始整编游击部队,根据各部的人员数额、武器装备、训练状况,整编成保安旅、团,交由专区或县统一指挥。丁綍庭、秦毓堂就是在这个时期统一到山东省保安队系统的,但所谓由各专区统一指挥,空话而已,自己没有基本部队的专员兼司令,基本就是空军总指挥;便是实力派专员,也只能指挥自己的基本部队,顶多再抽空吞并一些小股罢了;象丁綍庭、秦毓堂这样的大股,基本上还是自己的家务自己做的。

1939年2月鲁苏战区成立,3月鲁苏战区总司令于学忠率部突入敌后,到达鲁南。于学忠辖下的正规军还是比较多的,随他来山东的,有东北军两个军,但既然是战区总司令,当然也希望插手游杂部队,以壮声势。山东的杂将们由此也就有了第二家总公司可以挂靠。由于于学忠的军事实力远远大于沈鸿烈,又是山东人,故他的到来,对山东原有的权力格局,形成了不小冲击,以沈鸿烈亲信的话,叫做:有些专员县长和游击部队领导人,亲于疏沈,形成了两个领导中心,沈陷于孤立。故以后就闹出了于中心遇刺事件,并最终导致沈中心离开山东,不过那是大菜,俺们开面馆的,按下不提。回来专心做杂将面,丁綍庭、秦毓堂这两个入籍不久的保安旅,在于总掀起的二次移民大潮里,又转去了鲁苏战区名下,成为战区直属的游击纵队,丁綍庭是游击第五纵队司令,辖第十三、第十四支队;秦毓堂是游击第六纵队司令,辖第十六、第十七支队;两纵队的活动区域,还是在胶东。

刨根问底起来,丁綍庭其实也是东北军出身的,1920大学毕业以后就加入了东北军郭松龄部,从连长一直干到上校参谋处长。从记录上看,丁綍庭并没有跟郭鬼子造反,但自东北易帜、东北军整编后,丁在军中的前程似乎也到了头,1929年7月出任哈尔滨警官高等学校教务主任,不久干脆脱离东北军,转到孙殿英部四十一军第五师任参谋长。后来又去了马鸿逵部任少将旅长。1934年3月出任中央军事委员会华北分会参议。“七.七”事变后丢了饭碗,于是返回山东老家。日本人打进山东,丁綍庭便拉起武装来,虽是在野军人,但由于其资历很老,登高一呼,倒也颇有些号召力,一些小字辈的地方游击领导人,也愿意到这棵老树下一靠,故实力便也一路壮大起来。丁綍庭跟日本人还是干过几架的,1940年2~3月,丁联络国民党地方部队张建勋、安廷赓、苗占魁部先后于冯家、社庄等地打退驻牟平水道日军的多次“扫荡”。

胶东反八风起,丁綍庭、秦毓堂当然也就卷了进去,这既是全国、山东反共大环境使然,也是其切身利益决定的,地盘是生存之本嘛,丢了地盘,枪杆子靠什么养呢?丢了枪杆子,老英雄新豪杰们的舞台也就塌了。这是屁股决定脑袋的真理,大家打起来就格外投入,格外凶狠一些,当时或许会找一些意识形态来凑理由,现在也会有找理由来凑意识形态,然而政治名下的很多内容,难免也经济的很吧。其实细说起来,除了纯粹的投机分子,很多游击队领导人也并不缺乏对日一战的勇气和良心,但在敌后的游击环境下,既需要寻找新的战术与日周旋,更要时时关注开门七件事,如何养活部队是件大事,一味搜刮,必然造成人民的普遍反对,敌后生存的根本也就失去了。许多旧军人或官僚出身的游击队领导人很难适应这样的生存、作战方式,不良分子呢,更是趁机大捞一票、发国难财。

以山东而言,杂将们的生存之道,一是占据尽量多的地盘,获得税源,这当然是毫不新鲜的基本手段,本来也没有什么不正当,是个政权就要税,关键是税到什么程度了;第二呢,就是在各自势力范围内,滥发钞票。战争时期,恶性通货膨胀,重庆也是一样,但山东就更有特色:杂!司令多如牛毛,钞票也多如牛毛,不仅专员、师长发,县长、旅长也发,甚至团长都敢发,在胶东,就有赵保原的“莱阳地方经济合作社流通券”,丁綍庭的“牟平地方救济券”,苗占奎和安廷赓的“牟平地方流通券”,姜黎川的“海阳地方流通券”,秦毓堂的“海阳地方金融流通券”,郑维屏的“威海地方流通券”,蔡晋康的栖霞救济券和栖霞桃村、唐家泊商会票,高玉璞的掖县九、十区流通券,李德元的“平度地方流通券”,张金铭的“平度地方流通券”,丛镜月的“文登地方流通券”,沈伯祥的“蓬莱地方金融救济券”,陈昱的“福山地方救济券”。这十几种票子,都是“出门不管,完粮纳税不收”。当地老百姓饱受其害,据地方史记载:民众对这些不值钱的票子习惯用秤称,差一星半点无所谓。买一头毛驴,得先借头驴驮钞票。老百姓死了人不烧纸,就烧票子,烧纸比烧票子贵啊。

从敌后的作战艺术和根据地的经营角度,八路军无疑是一个王者,这大概是敌后各军此长彼消的根本原因了。杂将们虽然抱团反八,却是越反自己越抽抽。1942年7月,八路军攻克丁綍庭的根据地黄村,丁率残部投靠腾甲庄秦毓堂部。但腾甲庄后来也被攻破,秦毓堂部逃往海阳,丢了部队的丁綍庭则托庇于赵保原部。当年10月,丁綍庭被任命为山东省第七区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又回归到保安大院里了,可专员司令到了这份上,怕是没几个村庄可专、没几个兵可令了。日本投降后,丁綍庭当过青岛市参议、青岛市保安处长,1947年10月起任过九个月的烟台市市长,抓地下、剿游击,与中共的血仇当然越结越深了。去职后蛰居青岛。1949年6月青岛解放,丁潜匿包头、兰州、上海等地。1951年12月18日终在上海被缉捕归案。1952年12月17日于黄村被人民政府处决。秦毓堂部在日降前仅剩下400余人,后编入赵保原的暂编十二师。秦本人则加入中统工作,后于1950年8月20日在乳山县夏村被枪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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