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1993暑假打工的流水帐 (上) -- ★★★

第二天还是去找老总.老总说,啊,你爸说了,你还没杀过东西?我说,这个么,没有是没有,那是俺下不去手,倒不是害怕.老总狂笑,那不一样么?我和厨房说一声,一天让你杀10只鸡,不算多吧?

“......”

我一脸晦气的到了厨房,找到大厨,说您是某某叔叔吧,某总让俺来找您.大厨说,你好你好,吃早饭没有啊?到我办公室去.我一听,有没有搞错,你一个厨师还有办公室???

这哥们果然自己有个小房间,窗明几净,一侧是大玻璃,他在里边能看得到厨房的动静,里边冰箱,冷气,小炉头,案板一应俱全,旁边铮亮的码着一排菜刀.原来就是个迷你厨房,他自己专用的,估计是有什么招牌菜的时候他才动手,我想.

大厨招呼我坐下,喝茶,聊些闲话,并没有提起杀鸡的事,我悄悄的松了口气.扯了一阵,我就问他,我今天干些什么呢?他说,你看我干就行了,不会让你杀鸡的,某总是逗你呢,不过倒是可以让你看看怎么个杀法.我心虚胆颤地说,不用了吧,我以前也见过.他说那好,咱不杀鸡,一边说,一边披挂上阵,但见银盔银甲(围裙),手持大刀(菜刀),头戴冲天冠,脚踩踏云靴,举手投足间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端的是日月无光,天地变色 --- 我杀条小猫鱼给你看!

随后我跟他到一个房间,里边有几个大瓦缸,我们山东人管那个叫"瓮",有我腰那么高,有的可以看到里边游着很多鱼,有的就是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拿条白毛巾,说"你看着啊,这水缸里的都是黑鱼,平时就浮着不动的,除非我去抓..."一边说,一边很迅速地把毛巾往水里一盖,再捞起来,里边已经裹了条黑鱼,拼命挣扎,再看缸里,好么,开锅了一样,鱼们上窜下跳,不过很快就安静下来了.他说黑鱼这东西啊,分地盘,分好了以后谁都不理谁的,独的很,所以总有一条在水面浮着,多了没有,因为那是它自己的地盘,你看着哈,过一会又会有条鱼上来浮着了,这条鱼就先挨刀...嘴里说着,手可没闲着,拿把菜刀飞快地一剖,一卷,前后两刀,不过半分钟左右(?)的工夫就把活干完了,手里托一块完整的白色的鱼肉,得意洋洋地跟我炫耀.再看那黑鱼, 身上虽然只剩下了皮和骨头, 嘴还在一张一合的喘气呢.我看得心惊肉跳...

我帮他洗案板.大厨说,怎么样,中午咱爷俩吃这个鱼?你想怎么个吃法?我说随便吧,要不要我做给你吃?你跟我说怎么个做法,我学一招.他大笑,说你不是想进厨房吧,厨师是累活,你就别折腾了,还是念书好啊.

后来那哥们教我切菜,怎么用腕力,怎么切不到手.讲些烹饪的技巧.他极少自己下厨,一般每天就是每天在厨房里巡视,指点,有什么事处理一下,在他那一亩三分地上是绝对的老大.我在那里混的一个星期,也是想吃什么有什么,和二楼一样,这点上并不吃亏.我有时候也很阿Q地想,二楼有什么好,这里的东西不是更新鲜么.

过了两天,我开始帮人家切一些自己吃的蔬菜什么的.我切的菜不能给客人吃,因为太难看,上不了席.有一天三厨 --- 在厨房里也算个腕 --- 叫我帮他切茄子,没说切多少,示范了一下就跑开了.我也没问,不停手地切了一个钟头,等他发现以后大吃一惊,说您老人家别再切了,这全酒店的人开饭菜都吃不了了,歇会,歇会.具体切了多少?我也记不得了,反正是一大盆,然后印象里午餐和晚餐全是茄子

过了一个星期,大概是快要收工,晚上10点来钟的时候,我和大厨正在云山雾罩地侃,和平阿姨忽然出现在门口,说Samsung啊,老总叫你过去一趟.我于是告辞,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她有什么事?她说老总叫你去自助餐厅那边,你爸也在,好象还有另外几个人,我不认识.我一听,转身就往回跑.她气急败坏,骂道"你原来这么怕你爹啊?"我说不是不是,我不能这么去,你稍等等,我得把围裙穿上.厨房里围裙有的是,随手抓了一件特别脏的,精神抖擞地穿好,大摇大摆的跟着她走.李小姐忍俊不禁,说几天不见,很有个厨师样子了嘛,怎么不上来看看我们啊?我说那个电梯太小,给你们坐坏了多不好.

一路到了一楼的自助餐厅,已经没有客人了,就一桌,三五个人,我爸,我一个本家叔叔,老总,还有另外一男一女,在那坐着聊天.我一出现,他们都看着我笑,我叔叔说"这个傻小子,还和真的一样",拉我坐他身边,把围裙交给李小姐,她就转身出去了.

老头让我站起来,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X老师,这是Y老师,从明天起,这两位老师要给你强化英语一个月,你要好好用功.我恭恭敬敬地向他们问好.然后老头说,这几天没少给你某叔(老总)添麻烦,过下给你叔叔端个酒(山东规矩,小辈对长辈敬酒,双手端起来,以示尊重的意思).老总笑,说添什么麻烦!他不干活我还不给他饭吃呢!小伙子不错,帮不少忙,不过以后再来,可不敢让他干活了,那就是贵宾了,哈哈.我跟着笑一笑,说些感谢的话.

第二天我就没有再去那家酒店打工了.X,Y两位老师是我们那儿的大学教授,安排我住到学校去,上午下午各教我和另外三四个学生一到两个小时,持续了大概一个多月的样子,直到他们学校开学. 再后来, 我就到美国来了,以后一直到98年大学毕业, 连打了四五年的工, 算是那两个星期的延续吧, 如果那也算是打工的话.

在那个酒店的那段时间其实没学到什么东西,但是初步感受到了一点小老百姓谋生的艰难. 比如说那个脚受了伤还要上菜的小服务员, 那个表面威风, 实际小心翼翼的李小姐, 我切了一大盆茄子却不敢说我的三厨, 还有这位老总 (那天虽然就我们几个人, 我一共就吃了两块西瓜, 可是自助餐台没有空着的, 堆的满满, 生意最好的时候估计也就那样). 那是我第一次到一个学校之外的完全陌生的环境里, 感触非常深. 时至今日,我和人打交道的时候都不敢因为他们的身份而有任何不同,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天地, 努力的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以求生存和发展.

也不能说没有任何收获. 我后来在加州Fairfield一家叫做"满德园"的餐馆给人洗碗打杂的时候, 有一次累得受不了, 忽然想起和平阿姨不准她手下的人工作时间上厕所的事来, 于是偷了一下懒, 跑到厕所里坐了5分钟. 哪天有机会再见到她的话, 得感激人家当初无意中教了我这么一招, 哈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