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淘书记（六）沙皇只吃脂肪和蜂蜜 -- 履虎尾

有一次，俺去一个同学家玩，闲聊时候说起了“淘书”。同学说：我有两本书，估计你会感兴趣，就送给你吧。说着，他拉开抽屉，取出来一薄一厚两本书来，递给了俺。

俺接过来一看，薄的一本是果戈里的短（中）篇小说《圣诞节前夜》，厚的一本是屠格涅夫的长篇小说《父与子》。

这本《圣诞节前夜》大约不到一百页的样子，字印得很大，印刷也很精美，当然，它的故事也很精美。《圣诞节前夜》讲的是在“小俄罗斯”（即乌克兰）农庄里，有个年轻善良的铁匠，他爱上了村子里的一个女孩。这个女孩是村长的女儿，也是全村最美丽最骄傲的一个姑娘。在圣诞节前夜，铁匠鼓足了勇气，当众向女孩求婚。女孩骄傲地回答说，好哇，可以，不过我要一件结婚礼物——你去一趟彼得堡，去把女皇的鞋子取来，做结婚礼物送给我，我就立即嫁给你！

沮丧的铁匠回到家里，发现屋地下摆着几只麻袋。原来，铁匠的母亲是个“妖精”（呵呵，大约跟咱们的巫婆差不多），在圣诞节前夜，妖精正在家中与几个情人以及一个魔鬼在调情。妖精听见儿子回来了，急忙把他（它）们先后装进了几个麻袋里。气得发昏的铁匠以为麻袋里装得是准备扔掉的垃圾，于是，扛起几个麻袋出门扔垃圾。就这样，阴差阳错地捉住了麻袋里的魔鬼。

铁匠制服了魔鬼，骑着魔鬼来到了彼得堡，见到了圣卡捷林娜女王，得到了女王的鞋子。当然，也就得到了女孩的爱情。

这篇短篇小说，乡土气息非常浓郁，叙述语言生动风趣。至今履虎尾还记得，铁匠得到女皇的鞋子后，在骑着魔鬼回家的途中，突然想起自己忘记了问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怎么忘记问女王了——“沙皇吃饭的时候，是否只吃脂肪和蜂蜜？”

俺对同学说，《父与子》俺就笑纳了，这本《圣诞节前夜》就不要了，俺已经有了，俺淘到了果戈里的短篇小说集《狄康卡近乡夜话》，书里边包括像《圣诞节前夜》这样的八篇小说呐。俺明天给你送来，借给你读几天。

《父与子》是屠格涅夫的代表作。在这部小说中，屠格涅夫向我们展示了当时（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不同年龄的人，亦即“父亲们”与“儿子们”之间的对立和隔阂。套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所谓的“代沟”了。（呵呵，“代沟”这个名词的产生，已经是很近很近的事情了。）

小说的主人公巴扎罗夫，是一个乡村医生的儿子，是个“下等人”，是书中“儿子们”的代表。巴扎罗夫是一个虚无主义者，具有强烈的否定精神。巴扎罗夫不屈从任何权威，也不把任何准则当作教条来信奉。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

“我们认为有利，我们便据此行动……现时最有用的是否定，因此我们也去否定。”

巴扎罗夫有个同志，乡下地主出身，是贵族的儿子。同志的伯父巴威尔，是《父与子》书中“父亲们”的典型代表。巴威尔是一个充满着旧贵族味道的形象：“妄自尊大”，“拿腔拿调”，“纨绔习气”，“目空一切”，“贵族仪容”等等。两人初次相逢，巴扎罗夫就被巴威尔的形象所激怒。巴扎罗夫用几近放肆的口吻，去凌辱基尔萨诺夫：“老古董！”

屠格涅夫用这样的两个典型人物，来说明两种势力之间的较量斗争。“儿子们”同“父亲们”之间的对抗，乃是新旧两种势力之间的对抗。“儿子”巴扎罗夫用来反叛“父亲们”的虚无主义，带有直接反对贵族的性质。在巴扎罗夫与巴威尔之间，在新旧势力两者之间，无论是衣着打扮、行为举止、秉性习惯、个人感情以至于思想意识等各个层面，都在激烈顽固地对抗着，水火不相容般地互相仇视着。

为了表现两代人之间的严重冲突，屠格涅夫在巴扎罗夫与巴威尔之间，安排了一场戏剧性的决斗。在决斗中，巴扎罗夫勇敢的迎面向前，对手的子弹擦着耳边飞过，而巴扎罗夫则一枪击中了对方的大腿。

屠格涅夫在肯定虚无主义“否定一切”的时候，并没有把虚无主义提高到足以战胜贵族——“父亲们”的高度。屠格涅夫把“父与子”之间的冲突，看作是两种社会势力之间的较量。“儿子”巴扎罗夫虽然有了一些进步的民主主义思想，但是，他不具备完整的社会思想体系，他只会“怀疑一切”，“否定一切”，在建设方面，他只会说：

“这不是我们的事……首先要把地面打扫干净……”

作者赞赏“儿子们”即虚无主义者反封建的锐气，却并不赞赏“儿子们”对美好事物的冷漠，不赞赏“儿子们”对文学艺术的批判。虚无主义的“儿子们”对待浪漫主义激情、对待人的内心感情方面的嘲讽态度，更为屠格涅夫所反对。虚无主义的否定一旦进入到人的感情领域，它就变得不可把握，不可捉摸，从而也导致了小说主人公巴扎罗夫内心的自我矛盾。正因为如此，屠格涅夫给小说的主人公安排了一个悲剧的结局，让巴扎罗夫意外地过早地死去，让这个充满矛盾的巨人，躺在“未来的门口”，其实，这也正是小说作家屠格涅夫自己看不到前途的一种反映。

屠格涅夫在人物刻画方面，具有独到的功力，他所刻画的人物，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感染力。正因为如此，屠格涅夫才被人们誉为“小说家中的小说家”。掀开《父与子》的封面和扉页，在小说正文的前面，有几幅工笔人物素描。素描所描画的，就是书中的几个主要人物。在未读正文之前，你不知道画的是谁，你会莫名其妙，因为素描下面没有一个字的说明。然而，当你读完了全书再来看这些插图，你会吃惊地发现，素描上的人物是那样的熟悉亲近，他们就是小说里面的人物啊。

屠格涅夫的作品俺仅淘到《父与子》这一部，其他的几部都是跟别人交换着看的。依俺所见，在屠格涅夫的六部小说中，《父与子》与《贵族之家》是上上之选，好看啊好看，不可不读，是为龙首；《烟》与《罗亭》为上中之选，是为龙腹；《前夜》与《处女地》其实也不错，也能读得津津有味的，是为龙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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