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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翻捡记忆:大山里的兵工厂 -- dreamfly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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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七)那年的烟花特别多!

我妈妈从农村来到这个厂里,前几年是没有正式工作的。光是我还记得的,她就做过厂食堂的帮厨,小卖部的售货员和卖冰棍的临时工。其中最后一种工作我最喜欢。在那个时代,想成为一个国营企业的正式工人,难度不亚于今天当个政府公务员。基层军官和随军家属的苦处,相信我的父母是尝够了的!所以,直到现在,我妈妈一提起过去就会说:“我这一辈子最感谢的人,是那个白头发的老军官!”

她至今也没有搞懂那个军官是什么级别的,只知道是北京总部来的。从他的一头白发和一身绿军装,可知他的来头不小。那时我家还住平房,老军官来基层视察,走进我家门,一边看就一边叹气。再钻进我家那个狭小的厨房,揭开锅看看,眼泪就流了下来,握着我爸爸的手好一阵感慨!回北京后,在他的竭力争取下,第二年,老妈进入车间,成为了正式国家工人,工资30块多一点,主要工作是制作礼花弹。

时间已经来到了八十年代中,战火渐熄。而另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火,开始从中国的南部海岸燃起,慢慢向四面八方蔓延。就算偏在大山一隅的兵工厂,也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几个被称作“流氓”的年轻人,开始穿着紧绷绷的牛仔裤,别扭地走来走去。路上,已经可以看到小排量摩托车飞驰而过的身影,晚上灯光球场的电视,也不放《加里森敢死队》了,而是响起了香港武打片“哈!哈!”的打斗声……

军品的产量开始下降了,厂里成立了一个民品车间。靠山吃山,做的是各种烟花爆竹。还是和爆炸物打交道,只是从TNT降到黑火药而已。

其中礼花弹是大宗产品,当年供不应求,老妈每天都要拿回家许多硬纸壳,动员全家人一起剪出整齐的缺口,往上一合,便成了一个大碗状。两个大碗对扣在一起,中间装上各种各样的火药,再凑上个圆柱型的发射药筒,便是装饰节日天空的礼花弹了。从外表看,比厂里生产的地雷更像地雷得多!据说一粒中等大小的,价钱便相当于一个工人一月的工资。

但厂里还是夜夜放个不停,因为是要试验新的产品。试放的地点说来你也不信:就在学校的操场上!他们也不怕影响教学,老师们好像也不在乎。上晚自习的间隙,老师和我们就全部跑到阳台上,看几个黑乎乎的人影,把一个圆圆的东西,点燃,小心地放进一个大口径迫击炮似的发射筒里,接着,“彭”地一声闷响,一点流星飞上天际,“啪”!五颜六色地散开很多花样:有到处乱窜的小球,有划过夜空的彩带,还有一层层展开的光圈!最厉害的是无数小降落伞拖着小火龙,在天空可以飘来飘去飘很久。

但记忆中最精彩的一次是这样的:不知是口径不对,还是发射药失灵。总之,礼花弹射出炮口才一寸,便软弱无力地坠落地面。我们在楼上看得真切:只见那几条黑乎乎的人影一阵惊呼,四散逃逸,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逃了大约十几步,“啪”的一声,无数绚丽的光球沿着地平面,快速地向他们追去。刚追到他们的脚下,“啪”!这是第二层的小火球,展开形成了一把美丽的巨伞,几乎有整个操场那么大!而那些黑乎乎的人影便在巨伞的上面手忙脚乱地跳个不停……

我们在楼上鼓掌叫好,肚子都笑疼了,精彩啊精彩!见过烟花在天上跳舞,没见过人在烟花上跳舞!直到下面有怒吼声传来,我们才捂住嘴巴逃进教室。

其实那些美丽的烟花的“实质”并不高明,有次我到老妈的车间里看过。那些师傅们正把大小不一的火药球,沿着纸碗的内壁,一圈一圈地排好。至于大家看到礼花弹射到天上,迸出的一闪一闪的小星星,不过是一堆拌了火药的谷壳而已。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实在没有必要时,奉劝大家切莫专门绕过去看孔雀的后部。

那一年,厂里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把新研制的品种集中起来放给职工看。大家坐在灯光球场上,一边欣赏,一边听广播员大声叫出烟花的名字:“万紫千红”、“金柳迎春”、“银灯万盏”诸如此类,放完后大家便一起看坝坝电影。——说到看坝坝电影,最猛的一次是要数那次看《少林寺》,看到一半突然大雨如注。球场上的几百个观众一个没走,大家动作一致,同时把椅子举起,翻过来顶在头顶上,然后在雨中静静地站着看到散场。

这样的烟花盛会到第二年厂庆时达到顶峰!那晚至少有十来架口径不一的炮筒子架在灯光球场旁的礼堂顶上,好像不要钱似的,砰砰砰地放了足足有两个多小时!比轰炸巴格达还精彩。从此之后,可以肯定的是,我就再也没看过这么多和这么精彩的烟花了。

那一年,厂里非常风光。因为国庆35周年的庆典,天安门广场放的礼花弹中,不少就是从我们厂运去的,我记得现场播音员还专门提到了我们厂的名字!这是除了大阅兵之外,对于1985年的十一大庆,我记忆中最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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