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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假若明天来临…… -- 龙神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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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假若明天来临……

冬日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在咖啡馆的松木地板上,咖啡的醇香和雪茄烟味道混在一起在空气中缓缓弥漫。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可以透过干净的大橱窗看见喷泉广场上散步的游人和鸽子,当看客暗暗觉得这世界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时,眼前小桌上香喷喷的咖啡热气便会恰到好处地升起来,给看客眼前的世界蒙上一袭薄纱。于是回过神来的看客忙端起西洋细瓷制成的咖啡杯轻品一口,那美妙的味道便从唇边一路扩散到脑海里,让人忍不住定要再来一口——而此刻店里那位老琴师又开始奏起那首《YESTERDAY ONCE MORE(昨日重现)》,悠扬的琴声把淡淡的悠扬传递给听众,再让大伙和着苦涩的咖啡一起咽下……

这就是老咖啡店的魅力所在,一般来说来到这里的大都是上年纪的顾客,不过也有一些好奇的年轻顾客会偶尔光临。现在那位靠窗的客人便是一位这样的新客,他打了个响指,店里那位已不年轻的女招待便走过去问到:“先生,您还要点什么?”

“威士忌,加冰块。”

女招待面露难色地说道:“哦,您知道的,政府的禁酒令……”

年轻的客人不动声色地从精致的皮夹子里拿出崭新的几张纸币放在女招待的托盘里,女招待便悄不作声地退下,不一会一小杯威士忌边出现在客人的桌上。当年轻的客人正要举杯畅饮时,附近座位上一位满脸大胡子的客人走过来坐在他面前说道:“这年头大家都躲在柜台后面喝酒,像你这样大胆的我倒是第一会见。”

那年轻的客人把酒杯放下,然后从牙缝里低声挤出几个字:“不关你的事,滚蛋!”

“你喝酒当然不关我的事,不过你在罗马有些朋友想托我给你带个口信……”大胡子话没说完,那位年轻的客人便急忙把手伸进怀里掏枪。忽然间他忽然像被施了定身法般停止了动作,因为大胡子手里的左轮手枪已经对准了他的额头。“你不该在罗马骗了太多的人,更不该在逃跑的路上杀死我的前任。”话音未落,左轮手枪的枪口便喷出一团火光,随着“砰”地一声脆响,年轻的客人直挺挺地倒在地板上。

“杀人了!杀人了!”客人们惊叫着逃出去,凶手却毫不在乎地把嘴上的假胡子和头上的便帽丢在咖啡桌上,端起受害者的那杯威士忌一饮而尽。躲在柜台后的女招待战战兢兢地探出头来,看见露出真容的凶手竟是一位亚裔青年,他发现女招待在窥视自己,便毫不在乎地挤挤眼睛:“别害怕!”

女招待小心地问他:“不是说不许在城里杀人吗?”

凶手大大咧咧地回答说:“我想我可能属于例外吧?”

这时候街上的警笛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不一会两名穿着黑制服的警察便冲进店里来,举枪对着凶手说道:“举起手来,你被捕了!”

“我是游戏网警!”亚裔青年举起左手来,那里面是一枚银光闪闪的警徽。警察们把枪收起来,那位亚裔青年抬头看着墙上的挂钟自言自语道:“30秒,场景要刷新了……”一瞬间,等他再转眼看四周的时候,尸体、鲜血和警官都已经不见了,只有女招待走过来抱怨道:“我打理这间店费了不少心血,请你们以后不要在我的店里PK好吗?”

年轻人笑了笑说道:“真是抱歉,刚才那家伙在古罗马世界骗了一大批玩家的钱,我追他到这里也是执行公务。”他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卖私酒来钱快,我也不揭发你了。只是小心千万别向顾客介绍什么非法程序!”

女招待讪笑着说道:“瞧你说的,我怎么也不会做那种会被删除帐号的事情啊。”

“好极了,祝你生意兴隆。”亚裔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门口,忽然他又停住了转身对女招待说:“如果朋友来巡视的话,你最好提醒他们这个场景有Bug——《YESTERDAY ONCE MORE》是20世纪70年代木匠兄妹合唱团的成名曲,把它用在‘纽约1933年’的场景中是错误的。”说完,他便走出门去。

纽约的天空阴沉沉地,像要下雨的样子,亚裔年轻人打开自己的PDA输入如下信息:网警13597,陈飞,完成No.00169283通缉犯追捕工作,就地处决。当信息传输完毕后,他抬头望向天空,只见空中正渐渐浮现出一些提醒玩家打开自动升级选项的系统提示和一些五花八门的商业广告。

“该下线了。”陈飞一边想着一边按动PDA的按钮,接着他的影响便瞬间消失于纽约的街道……

“不要荒废人生中三分之一的时间!”,游戏世界就是随着这句口号诞生的。自从国际互联网管理委员会开始大力推广游戏世界这种通过睡眠时间来进行虚拟游戏的新技术以来,经过十年的发展已经到了无人不参与的地步。游戏世界的原理是借助头戴式接收器对玩家脑电波的刺激而达到控制梦境的地步,使得玩家在睡眠中进行全球联网的虚拟游戏,玩家可以自由调整自己运行游戏的时间,在结束游戏后网络会强制玩家进行两小时的深度睡眠以彻底恢复精神紧张和疲劳的状态。随着游戏世界的迅速普及,相对应的各种配套服务也开展起来,例如虚拟银行、电讯乃至于游戏网警,十年的时间使得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无数人依靠睡眠时的工作谋生,陈飞就是其中的一个。

这天当陈飞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1点多了。他把套在头上的接收器摘下来,然后走进浴室洗漱一番。和以往一样,楼下快餐店送来的外卖早已准时放在门外,陈飞只要拉开门下的活动翻板就可以把装在再生纸盒里的午饭拿进来——这本来是为养狗的住户准备的宠物进出通道。

今天的饭菜是宫保鸡丁和大米,陈飞一边给自己泡了杯热茶,一边开始匆匆吞咽。这就是职业玩家的生活:他在网络游戏中担任警察赚薪水,然后通过网络转帐支付生活费用,连每天的饭菜都由接受网络订单的快餐店送货。活在现代社会里可以没有朋友但绝不能脱离网络,陈飞经常觉得自己也是网络中的一个子节点——说起来,陈飞已经多久没有出过门了?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反正在记忆中似乎永远不会有敲门的声音,只有计算机音箱里聊天程序的“当当”呼叫声会时常响个不停。

那么现在又是谁在呼叫呢?陈飞随手在触摸屏上点一下,一行立体信息便浮现在他眼前:“用户CE4870099希望与您通话,她回答您验证信息的回复是:‘我急需您的帮助,我是游戏社区里肖恩神父的朋友。’是否同意接通?请选择Yes或No。”肖恩神父是游戏社区里传教的一位广受尊敬的人,莫非是被删除账号的玩家想找自己帮忙?他一边想着一边选择了接通,一位中等身高的红发女郎就浮现在他眼前了。

“您好陈先生,我是多丽,谢谢您接受我的信息。”那红发女郎看起来神态自如,并不像陈飞想象的那样气急败坏。

“您好,多丽小姐,如果是关于恢复账号的事,恐怕我没办法帮助您,我只是一个在游戏中打工的人而已,并没有GM的权限……”陈飞有点不耐烦地答复她。

“不,您别误会,我和您一样也是游戏网警。”

“哦?抱歉,原来是同行。那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呢?”

“请问你听说过红色十三是什么吗?”多丽显得有些焦急地问道:“我在追踪一个杀人狂的时候听说的这个东西,据说在那些游戏恶棍中很盛行这个名词。”

“难道你没有咨询一下朋友的意见吗?”陈飞心有所感,便这样问道:“朋友可以连接整个网络世界的数据库,他一定可以告诉你关于红色十三的一切。”

“可是朋友拒绝回答关于红色十三的任何问题。”多丽很焦急地打断陈飞的话,她急匆匆地说道:“我咨询了肖恩神父,他告诉我你可能接触过与红色十三有关的人。”

“好吧,到了晚上咱们在玩家社区里见面。”陈飞若有所思地这样回答道。

玩家社区是全球网络游戏系统的前院,所有加入全球网游系统的玩家们都必须先来到这里注册登记,再前往自己感兴趣的各个具体游戏。自从梵蒂冈意识到这里是上帝与人类沟通的新天地之后,大批的神职人员开始志愿进驻游戏世界以拯救玩家们的灵魂。当陈飞来到位于时代广场中央规模宏大的虚拟圣彼得大教堂时,看见一位红衣主教正在圣坛上布道,他隐约听见几句:“自从1925年德国的贝克医生开始研究人类脑电波与潜意识以来,我们似乎与天父越来越接近。可以说灵魂与潜意识之间的关系……”而此刻台下的听众们则闹哄哄地交头接耳,显然对于主教大人的布道并不感冒。

“我的孩子,我很高兴你能来到上帝的身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陈飞身后传来,他一回头看到肖恩神父微笑着站在自己身后。

“你好,神父。”陈飞向这位和蔼的长者问候,他低声说道:“今天有没有用外挂被删除帐号的玩家向你忏悔啊?”

“哦,孩子,你是知道的,我不能泄露信徒的忏悔内容,即使是在梦境中也不可以。”肖恩一本正经地说着,然后调皮地眨眨眼睛补充道:“不过今天有位玩家跑进教堂宣称自己对于国际互联网管理委员会的不满,他说自己不是信徒,所以我就以旁观者的身份同他谈了谈。他认为网管会控制全球网络游戏的做法是罪恶的垄断资本主义的最后疯狂。”

陈飞有些惊诧地回答道:“我一直以为神父你是不喜欢谈论政治的。”

神父狡猾地说道:“当然,我是把它当作一个哲学问题来讨论的。你想想,我们在现实生活中的身份证编号、财产,乃至于名誉声望都与网游世界紧密相连,因此如何看待控制网游世界的网管会就是一个现实的生活哲学问题了。”

“那么交谈完毕后你挽救了一个迷途羔羊?”

“不,他决定在现实世界多打几份工来支付游戏费用。”

“哦,他是个现实主义者。”陈飞笑着总结了一句,他接着问道:“你为我介绍了一位名叫多丽的姑娘?”

“正是,你的这位同行现在就在我的休息室等你呢。”肖恩神父一边说着一边与陈飞向自己的休息室走去。

“你好,陈先生。”红发的多丽穿着一身黑色的牛仔服,她热情地同陈飞打招呼,陈飞告诉她:“请叫我陈就行了。”

多丽坐下来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在追捕一名企图在游戏世界管理网络中安装木马程序的疑犯时,在他的PDA上发现的这个。”说完她把自己的PDA打开,一行文字投影便浮现出来:“激活红色十三!”

“就这点信息?”陈飞问道:“疑犯的PDA坏了?”

“他自己删除了绝大部分,就在他自杀前。”多丽这样说道。

“自杀!?”陈飞和肖恩神父均大吃一惊,以神父信奉的基督教观点而言自杀是严重的罪行,哪怕是虚拟世界的自杀;而陈飞则从没听说过有人在虚拟世界自杀的——因为游戏中没有为玩家打开这项权限。

“没错,疑犯能够立即自杀以避免被我查获他的帐号。我认为这说明至少游戏世界的系统已经被木马入侵了,所以才会出现这种非正常的情形。当我向朋友汇报的时候,他们却回复说不必大惊小怪,不允许我调查下去。”多丽说完自己的猜测后看着陈飞说道:“我在向神父谈起这件事请时,他说你好像也接触过与红色十三有关的事情,所以我想向你请教。”

陈飞有些犹豫地说道:“既然朋友不让你调查下去,你又何苦多此一举呢?我认识的一个人的确曾经跟我提到过红色十三,不过是不是你要调查的那种木马我就不了解了。”对于他而言,在游戏世界中担任网警不过是谋生手段而言,抓拿使用外挂的作弊者或者是追捕诈骗玩家金钱的罪犯都是为了得到工钱而该干的活。这一切都是在游戏世界系统管理员“朋友”的管理下进行的,而违背上级的指令而私自调查的后果很可能就是被炒鱿鱼,所以他不太想把自己卷入麻烦中。

“可是如果这样放任不管的话,很可能会引起难以想象的后果——整个游戏世界崩溃,那样的后果太可怕了!你是高级网警,权限比我大,认识的人也多,所以拜托你协助我!”多丽用双手撑着桌子很激动地盯着陈飞说着,弄得陈飞有些不好意思,这时候肖恩神父也说道:“陈,我认为你应该帮助多丽,这件事情很可能真的关系到整个游戏世界的安危。”

陈飞笑了笑说道:“别着急,多丽小姐,我答应帮助你。”他心里想着:肖恩这只老狐狸给我揽下麻烦事了,可是毕竟我的工作当初是他帮忙推荐的,只好还他这个人情了。多丽听到陈飞答应了自己的请求,高兴地站起身来向陈飞伸出手去:“陈,现在开始我们是搭档了。”

“多丽小姐……”

“请叫我多丽吧。”

“好,多丽。多多指教。”陈飞一边说着一边跟她握了握手。

游戏世界玩家俱乐部的影院会在午夜零点之后清晨六点之前会放映一些老旧的古董影片,观众可以免费入场观赏。这个时段的观众不多,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会来看这些比他们年龄还要老的旧片子。不过也有例外,这次就有一男一女两名年轻观众在零点之后悄悄来到影院中,此时上映的是唐纳·欧康诺的《雨中曲》,一百多年前的莺歌燕舞看起来依然是无比的美妙。

“待在这里的都是些老人家。”多丽轻声说着,她经过的一排排座位上零零落落地坐着些老年观众,他们表情落寞地盯着屏幕,根本不关心新加入的观众。陈飞在前领路,他走过长长的过道来到前排座位中间,一个观众就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银幕上的歌舞。陈飞示意多丽坐下,然后自己在那观众身后的座位上坐下,然后欠身低语:“我遇到点问题。”

那人并不回头,只是含含糊糊地问道:“是吗?”

“红色十三。”

那人沉默片刻之后说道:“最近有几名玩家死了。”

“这里每天都有无数人死掉。”

“不是在这里,他们死在自己家里。他们变成脑死亡的植物人。”

陈飞愣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我还不知道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那人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不是真正的警察,现实社会中的信息你不会知道。”

“的确,那些脑死亡的人是因为红色十三?”

“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说游戏世界的头戴式接收器向他们的脑部发射异常强烈的脉冲要了他们的命。”

“游戏世界杀人?!”

“这些事情被掩盖了,只有情报圈内的人知道而已。”

“红色十三到底是什么?是木马还是外挂?或者是程序Bug?”

“这个谁知道,我要是那么清楚的话估计也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挂掉了,嘿嘿嘿……”那人发出一阵低沉的哑笑,听得多丽毛骨悚然。看到她想插嘴的陈飞做个手势制止了她,随后那人接着说道:“在埃及现在有个叫阿吞的祭司,去找找他也许有帮助吧。”

陈飞问道:“上次你给我线索抓到的那个罗马骗子呢?当时他在行骗时不是也提及有关红色十三的话吗?”

“你现在找他的话的去地狱——现实世界的地狱。”那人回头看了看陈飞和多丽,他脸上的皱纹和紧闭的双眼以及那些萎缩肌肉造成的怪相吓了多丽一跳。“别害怕姑娘,我在现实中是个瞎子,可在这里是全世界眼睛最亮的人。”

多丽紧闭着双唇点了点头,陈飞则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银幕上的盛世歌舞——游戏世界杀人是骇人听闻的事件,听起来就像是电影里的凶犯打死了看电影的观众一样的荒谬。可是如果是真的话,那会是游戏世界的管理高层为了掩盖红色十三的威胁而铤而走险?他在心里告诉自己:遇到大麻烦了……

尼罗河水是养育埃及人的乳汁,也是埃及王国的血液和生命。泛滥的河水通过石灰岩制成的沟渠缓缓注入荷花池,使得种植在池中的莲花得以生长绽放。在底比斯皇家花园荷花池弥漫的淡淡晨雾仿佛是披在盛开的莲花和碧绿荷叶身上的一袭轻纱,在迷茫的雾中可以听见丁丁当当的金属撞击轻响。缓步行走的主人随意的在横越水池的石板桥上踱步,随着她的每一步,戴在耳畔的孔雀石耳环和垂在胸前由数百条镶嵌宝石金银合金细链编织的金饰都会彼此微微碰触。年少王后的俏丽脸上连眼影都没有涂上,让轻柔的清晨阳光自然的洒在脸颊上。她身上裹着一件精致的亚麻布短裙,完美的衬托出了丰满的乳房和纤细的腰肢。王后的双手上戴着红色碧玉的手镯,上面刻着“以伊西斯女神的圣名护佑”。此刻她这双凝脂般的玉手没有如往常一般捧着鲜嫩的莲花,而是轻轻的按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那里孕育着神圣法老图坦卡蒙的继承者。一股股清凉的风调皮的掀起王后安克赫森的长发,她连忙转身低首抬手整理自己的发型;当她抬起头来,却看见身后的侍女们纷纷跪倒在石板上。安克赫森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重新转过身来,对着逐渐快步走来的心爱丈夫报以半是妩媚半是撒娇的幸福笑容……

多丽与陈飞身穿亚麻衣物,站在荷花池边上看着法老与王后的缠绵,传送门切割时空造成的裂口在他们身后渐渐合拢。一般来说埃及世界的再生点不会出现在王宫里,是陈飞为了避开再生点的玩家们,而利用自己的权限找了条捷径。不过即使是游戏网警们在穿梭于时空时一样也要被系统自动换成符合游戏世界各场景规范的服饰与武器,这就是朋友定下的规则。

一长队王宫侍卫手持长矛从两位游戏网警身旁经过,一般的游戏者如果闯进禁地是要被逮捕的,不过网警的身份可以保护他们不受NPC的伤害。陈飞拉拉多丽的衣袖,对她说:“快找阿吞。”两人便悄然隐入法老宏大的宫殿之中。

古埃及首都底比斯城外的沙漠中正刮着沙暴,飓风席卷着滚滚黄沙劈天盖地而来。在这里探险的玩家与怪物NPC见状纷纷停止打斗一齐逃命,而刚才还被争来夺去的染血珍宝在顷刻间便湮没于沙丘之下。陈飞与多丽此刻也挣扎于沙暴之中,他们骑的骆驼看见沙暴袭来便双膝跪倒不肯奔跑。

多丽急得大叫:“陈,你再开个传送门吧!”

陈飞对她说:“我每次非正常进出游戏区的记录都会自动备案,大家都是在追捕时才会使用传送门,如果太频繁使用会引起朋友怀疑的!”

“那现在怎么办?”

“趴在骆驼后面!快点,沙暴过来了!”

肆虐的沙暴一阵紧似一阵地涌过来,陈飞用上衣蒙住脸,以免被沙粒阻断了呼吸。他俯卧在骆驼身后,感觉到沙粒在身上越积越多,渐渐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在陈飞心里暗自回响着这样一句话:要完蛋了,如果在游戏区死亡的话会被朋友调查,还是会一样露馅!然而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刻,沙暴的势头却渐渐弱下来,最后终于停止了。陈飞挣扎着从沙堆中钻出来,只见眼前只是一片漫漫黄沙,骆驼、多丽都不见了踪影。

“多丽!你在哪里?”陈飞一个人跪在沙丘上呼喊,在寂静之中只有微风吹动沙粒的声响回应他的呼喊。她死了?陈飞心里一阵慌乱。在游戏世界他杀过的人很多,不过虚幻的死亡不会引起人类情感的太大波动;而瞎子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报则令他对如今的虚幻世界充满了危机感,如果是真的话,也许在这里死亡可能就会是真正的毁灭了……忽然间,一点暗褐色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连滚带爬的扑过去用手拨开沙子一看,果然是亚麻衣服的一角!陈飞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用双臂拼命地刨沙子,把已经快窒息昏迷了的多丽挖了出来。

多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问道:“我还活着?”

陈飞咧嘴笑着大声回答她:“是的!”

“那你身后的是什么?”多丽忽然惊恐地睁大眼睛,用手指着陈飞身后。陈飞猛地回头,看到自己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怪物:他长着胡狼的头部和漆黑的人身,手里抓着巨大的青铜长矛。

“墓地之神阿努比斯!”陈飞失口惊呼道:“他来这里做什么?”

紧接着多丽又说道:“那边也来了一个!”陈飞转脸看去,在阿努比斯对面的沙丘开始晃动,一个巨人从黄沙中钻出来。那巨人浑身呈黄褐色,头上戴着巨大的王冠,随着他一同钻出沙丘的还有无数的怪兽,巨人大吼一声,率领着妖魔冲杀过来,而阿努比斯也召唤来成群的胡狼,两军便在沙丘上厮杀起来。

陈飞对着多丽说道:“别紧张,这些NPC伤害不了我们。”像是要印证他的话一样,怪兽与胡狼就在他俩身旁混战,可对他们却看也不看。陈飞拉着多丽看准机会从混战的沙场溜了出去,跑开了很远之后,两人回首望去,看到远方沙丘上依然进行着血肉横飞的酣战。

“这里真是个疯狂的世界。”多丽评价道。陈飞则没有吭声,只是反复地琢磨着那个阿吞的下落。据他们在底比斯城里做生意的玩家那里打听到阿吞应该隐藏在沙漠中的神殿里,可怜他俩跑遍了大漠也没看见一砖一瓦,更别说是神殿了。

过了一会,远远的有几名骑士的身影在沙丘尽头出现,陈飞看了一会说道:“他们好像是往我们这边过来的。”

多丽欣喜地说道:“终于碰见人了,他们也许知道阿吞的下落。”

看着骑士们渐渐接近,两名网警都发现来者不善:他们已经有人在张弓搭箭了!“坏了,是Pker们的匪帮!”陈飞和多丽拼命往沙丘的高处跑,几支利箭追着他们的脚步射在沙地上。当匪帮们追到山丘边上时,松软的沙砾陷没马蹄,使得他们爬上沙丘的动作慢得像蜗牛。当领头的匪徒驱马踏上沙丘的时候,他看见多丽一个人正在拼命向沙丘下面跑。就在他冷笑着取出弓箭的同时,他脚下的沙地里忽然冲出一人,闪电般地把短剑刺入他的肋骨。这人正是陈飞,他把垂死的匪徒拽下马的同时,用脚用力踢起一大片沙尘,迷住了走在后面匪徒的双目。接着陈飞翻身上马冲下沙丘,当他经过多丽身边的时候,多丽矫捷地跃上马背,两人在一片咒骂声中疾驰而去。

“跑得够远了吧?咱们歇歇吧,马都快跑不动了。”多丽在马背上嘟嚷着,陈飞一边拉动缰绳让马放慢脚步,一边环顾四周的沙丘——还是一样的了无生气……忽然马的前腿往下一跪,陈飞心想:马累垮了?接着他们连人带马一起跌进了沙井之中。

完全的黑暗……这里是什么地方?好像是某个无底洞的坑底?无底洞的坑底?这么荒谬的想法怎么可能出自于我的大脑?不过这至少证明我的意识还清醒……陈飞结束了跌落后最初几秒的恐慌与混乱后,自己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都能正常动作,接着他便小心地站起来。脚下的沙砾又松又软,不知堆积了多厚,正是靠着这些细沙我才没被摔断脖子……他一边想着,一边呼唤多丽,忽然身边有什么东西舔了他的胳膊一下,把他吓得够呛。那东西忽然打了个响鼻——原来是马自己挣扎着站起来了。陈飞正想暗自笑一声,却听见多丽回答自己的声音。

“我们是在什么地方?”多丽这样问道,她摸索着走到陈飞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陈飞安慰地搂着她的肩膀说道:“好像是沙井的坑底,别着急,我感到好像有空气的流动,这地下应该有出路。”

两个人在黑暗中手拉着手,顺着空气流动的方向摸索着前进,那匹马也无声地跟在两人后面,不时打个响鼻提醒人们它的存在。陈飞走着走着,渐渐看到有些彩色的斑点在眼前飞舞,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而后斑点越发多了起来,渐渐汇成一股股的洪流,像火焰又像流水般在黑暗的空间里漫游。这些彩色的洪流不断地变幻着颜色,好像是飞舞的引路精灵,陈飞和多丽顺着色彩的指引走过漫长的地下隧道,来到一个宽广的空间。这空间里布满了绚丽的舞动着的色彩,它们在空气中飞舞,不时地组成各种动物的形状。

“是巴,”陈飞看着空中的幻象说道:“它们都是巴。”

“什么是巴?”多丽奇怪地问道。

“古埃及人认为诸神会依附在世间的动物身上下凡,被神选中的动物就是巴。你看现在的凤凰是俄赛利斯的巴,刚才的公羊是拉神的巴,再前面的鳄鱼是索白克的巴。”陈飞一边为多丽解释着,一边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忽然他大声呼喊道:“阿吞,请你出来吧!”

“很好,两位客人来我这里又何贵干?”随着这句话,漫天的色彩全部消失不见,一盏盏巨大的油灯瞬间燃起。陈飞和多丽看到原来自己正处在一座宏伟的地下神殿之中,无数的古埃及神像与墙壁上的象形文字都被摇曳灯火照得忽明忽暗。在神殿中央高耸的祭坛上,一位手持权杖的老人就站在那里。

“陈,你注意到没有?”多丽指着那老人迟疑地说道:“他好像不是人?”

陈飞也诧异地看了又看,他最后说道:“我用账号追踪器查过了,他的确是个NPC!”上当了吗?陈飞在心理懊丧地盘算着:瞎子提供给我的情报有时候会扑空,不过他从没有故意骗过我。更何况瞎子与我的交易根本不是金钱交易,他要的是我的庇护,所以更不应该为我设置陷阱——难道是朋友指示他干的?

“别担心,我的确是阿吞,或者说我是阿吞与人的结合体。”老人用低沉的嗓音说着:“我等着能来访问我的客人都快等到绝望了。”

“我们是游戏网警,能否说明你的真实身份?”陈飞举起左手,瞬间掌心便浮现出一枚警徽,多丽也同样出示了自己的警徽。

阿吞站在祭坛上厉声大笑,他说道:“没想到等来了‘朋友’!我的伙伴们看来都完了。”接着他用力挥舞权杖,把一团团火焰抛下来。火焰从两名网警身上席卷而过,却没有丝毫没有伤害到他们。阿吞凄厉地喊道:“可恨我困在这NPC的躯壳里,没法攻击你们——这可怕的规则,这不公的规则!”

陈飞拔出短剑指着阿吞说道:“我们虽然是网警,可是来到这里并不是出于朋友的指示。我们只想查清楚红色十三是什么,请你配合一下,下来接受讯问。”他说完晃了晃短剑,游戏网警在必要的情况下可以杀死NPC,这是出于处理紧急情况的考虑,这也是游戏世界的规则之一。

阿吞惨然一笑说道:“我所寄身的这个NPC只能站在祭坛上保护神殿,我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陈飞看看阿吞,然后对着多丽说道:“你留在这里。”

多丽说道:“不,这件事是我起头调查的,我怎么能躲在后面?”说完她率先向祭坛上走去。陈飞做个无奈的手势,也跟着走上去。

阿吞站在祭坛中央一言不发,怀着满腔的敌意盯着不受欢迎的访客。陈飞看着他那双褐色的老眼说:“是瞎子叫我来的。”阿吞似乎有些意外地“哦”了一声,陈飞接着说道:“我从瞎子那里听到了一些可怕的传闻,虽然我们是受朋友指挥的网警,可我们行动的最高指南是《联合国人类互联网权益保护公约》,如果你是游戏世界管理者不法行为的受害者,我当然会帮助你。”陈飞做完一段冠冕堂皇的宣示之后,自己也觉得很做作,可是不这样说又能如何呢?不管怎样,现在想从这件事里脱身已经很难了,现在的最好出路只能彻底查出真相……

阿吞对陈飞的宣示则反应平淡,他冷笑一声说道:“你跟我说这话只能说明要么你是个大骗子,要么你真是个大傻瓜。”

陈飞心中大怒,他还没来得及发作,多丽却抢先说道:“阿吞,你不要这样抵触,我们是为了调查而来,你应该协助我们。我亲眼见过与红色十三有关的人在游戏世界中自杀,才会开始调查。如果瞎子说的事情属实的话,我认为你们使用非法程序的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

阿吞叹了口气说道:“告诉你们也无所谓,反正朋友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不管你们是不是网警,毕竟你们是人,对吧?”

多丽点点头说:“那当然!”

阿吞接着说道:“我是一名网络工程师,负责维护游戏世界的底层程序接口。不过在我从事这项工作的数年中基本上是无所事事的,因为这个系统的人工智能与自我进化功能可以很好的完成自我程序检测与更新升级。后来我在与维护组的同事闲聊时突发奇想,想逆向破解游戏世界的源码,看看这个高度保密的人工智能系统的核心秘密。当然,以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做到的,所以我和同事分别找了几个同样闲得无聊的工程师,用手中的管理员权限进入系统进行破解,我们失败了无数次,每当打算放弃的时候,却总有某个同事取得了些许的新进展,就这样一直到接近程序核心的外围。”

陈飞在心里暗暗为阿吞的话感到不耐烦,觉得他是在用废话为自己开脱。他接着说道:“我们一直无法破解游戏世界的核心,不过在以往破解过程中所了解的的秘密已经够让我们心惊肉跳了:游戏世界是一种脱离人类控制的数字生命形式。”

“大家都知道游戏世界是一组完整的人工智能形式。”陈飞这样插嘴,而阿吞接下来的回答令陈飞大吃一惊:“问题就在于朋友的存在,大家都想当然的认为朋友是由游戏世界的高级管理层担任的,可我们发现朋友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陈飞和多丽不由地一同说道:“你是说……”

“正是!朋友不过是游戏世界中的一组代码而已,换句话说游戏世界一直是自己管理自己的,它控制了人类在梦境中的喜怒哀乐。”

陈飞大声说道:“你是说游戏世界的市场宣传、各游戏世界场景的创造、乃至于招聘指挥我们这些游戏网警的朋友全部是电脑程序?你有什么证据?”

“我的证据就是被破解的游戏世界源代码!”阿吞大声喊道:“我们的破解行动太草率,使得程序察觉了有人入侵,并开始顺藤摸瓜的追查。我们这些工程师在恐惧之下准备彻底揭开互联网的秘密,我们一边联络了更多的技术人员一边向国际互联网管理委员会发出警报,可是我们得到的却是逮捕令!很多参与过破解行动的同事被当成网络恐怖主义分子逮捕,后来我和几名侥幸逃脱的同伴在网络上联络到多年前被通缉的恐怖主义分子,才知道国际互联网管理委员会其实也只是一部超级计算机而已。人类在计算机网络的支配下已经生活了许多年了!”

“满口胡言!”陈飞斥责阿吞道:“你没有任何证据!”

“我本身就是证据,我的肉体在逃亡时已经被消灭了,我的思想被同伴们移植到一个NPC的空壳内苟活着。我们能做到这点就说明我们不是一般的黑客,准确点说我们利用了游戏世界还没来得及堵住的漏洞,而这漏洞其实正是人类得以管理游戏世界的程序接口!”阿吞说完一大堆话之后沉默了片刻,接着忽然发出“嘿嘿嘿”的冷笑。

多丽忍不住问道:“你又在笑什么?”

“我笑的是朋友,它知道自己的弱点所在,却无法对自己进行全方位的更新,因为它源于人类编写的程序,它也有自己必须遵守的规则。”

“红色十三就是朋友必须遵守的规则?”陈飞忽然问道,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被阿吞的话迷惑了。如果人类真是在计算机网络的支配下存活的话,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在他的现实生活中一切都井井有条,在网络的管理下整个社会像一部精密机器一样正常运转。不过仔细想起来,这种没有问题的社会倒也真是奇怪呢,依靠人力治理的社会似乎不可能达到这种理想化的地步……水至清则无鱼,现在的社会是否也符合这条定律呢?“和计算机不同,人是永远都会犯错的……”陈飞不自觉地把内心的混乱念叨出来。

阿吞看着陈飞认真地说道:“你说得不错,计算机程序的终极目标就是建立无限趋于完美的秩序,在这个过程中必须消灭错误,而人类可以说是无休止的错误源,所以计算机统治的结局必定是人类被消灭,就如同朋友正在消灭试图反抗的我们!”

“红色十三是消灭游戏世界或者是整个国际互联网的病毒程序?”多丽忽然问道,她追问阿吞:“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又该如何启动它呢?”陈飞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他没有想到多丽竟然比他更倾向于阿吞的立场。

“红色十三并不是我们的发明,它是当初撰写游戏世界代码的人类工程师们留在游戏世界内部的自毁程序,只要找到它并激活它就可以摧毁朋友的自我意识,使游戏世界变成一组不含人工智能的普通游戏服务器……”阿吞忽然停了一下,他说道:“有人进入我的神殿了!”他用权杖在空中舞出一个圆圈,那里面呈现出入侵者的影像。

“是刚才袭击我们的那帮Pker!”多丽惊呼起来。

陈飞则检查了一下自己的PDA之后说道:“他们不是Pker,他们的账号都是加密的假账号——这是游戏网警侦察时的常用手法!”

多丽惊诧地说道:“他们来做什么?”

“阿吞,”陈飞转身对着老祭司说道:“这次来的网警估计是朋友派来的,看来同时要把我们一锅端了。”

阿吞默不作声地举起了权杖,忽然一道道彩色的光圈绕在陈飞与多丽的身上,将它们缓缓拖上空中。“我送你们逃走,至于我对于这一天早有觉悟了。他们从我这里什么也得不到,因为我会删掉自己的全部资料。你们去罪恶城市游戏区,那里有激活红色十三的方法。”阿吞把一张卡片丢给空中的陈飞,随后低声说道:“永别了,疯狂的世界……”

中央广场上人群熙熙攘攘,祝福的话语像漫天的雪花一样洒满整个世界。“欢迎新世纪!”、“祝21世纪快乐!”之类的话语在每个人的嘴里、心里反复回想。眼看着塔楼钟表的秒针马上就要走到旧千年的终结,人群开始一齐为新千年的降临读秒:“十,九,八……”20世纪的历程终于在大钟洪亮的奏响中走完,广场上的每个人都在拥抱、亲吻。没有任何一个参加虚拟狂欢的玩家发现就在此时塔楼的顶端出现了一道绚丽的光芒,两个人穿过时空的屏障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陈飞在落到楼塔地面的最初几分钟内,两耳疯狂鸣叫使他什么都听不见——新年的钟声差点把他的耳膜震破。多丽比他晚几秒才来到这里,所以没受到震耳欲聋的千禧年钟声洗礼。看到陈飞紧捂双耳蹲在地上,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陈,你怎么了?”

“我在感受21世纪的热情。”陈飞艰难地说着,然后站起来。他看着手里的那张卡片,这是一张普通的老式信用卡。卡片上是一组奇特的帐号:No.1805041319280614,除此之外没有记录任何密码。

“这代表什么?是什么暗示吗?”多丽望着信用卡问道:“阿吞是让我们用这个当作接头的信物?”

“这个游戏区虽然不是热门区域,不过玩家在线人数也往往超过一千万,难道让我们挨个问一遍吗?”陈飞一边自嘲一边沿着楼梯走下楼塔,多丽紧跟着他。就在接近底层的时候,忽然钟楼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扛着扫把的老人走进来又转身把门关上,然后他看见了陈飞和多丽便问道:“这里不许闲杂人员进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陈飞说道:“不好意思,能麻烦你把门开一下吗?”

“好,你等一下。”老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到怀里掏钥匙。陈飞忽然从台阶上跳起来一脚踢中老人的脖子,把他像一捆破布一样击倒在地。接着陈飞再次跳起来,用双膝猛撞老人的胸口,就在一声闷响之后老人的心脏被断裂的肋骨刺穿,当场死亡。

“陈!你疯了?”来不及阻止这一切的多利失声说道:“你在做什么?”

陈飞从尸体身上站起来,然后把老人的右手从怀里拽出来,那只手上紧握着一支9毫米手枪。陈飞把手枪从尸体手里取下,顺手关闭了保险插在后腰。他对多丽说道:“在这个世界里新加入的人必须去采购武器,只有游戏网警可以携带武器进出。不过我进入的时候是空手,看来我的网警资格已经被取消了。不过朋友干嘛不直接删除你我的帐号呢?真令人费解。”

“可能朋友还没做出最后的决定吧,毕竟阿吞所说的一切都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实。”多丽一边说着一遍走下楼梯,她对陈飞说道:“陈,我把你拉进漩涡,你恨不恨我?”

陈飞笑了笑,他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你的来访对我来说只是触发未来的一个媒介而已。”陈飞走到大门前用老人的钥匙打开门锁,他回头对多丽说道:“我还没活够,所以只能挑战未来。”他猛地拉开门,一发子弹便从门外直射进来,陈飞猛地拔出手枪闪在门后。他把自己的西装上衣脱下来,然后瞅了个空档丢出去,瞬间门外便响了几枪。

“门外有5个。”陈飞告诉多丽:“这些家伙可能是从阿吞的神庙一路追过来的。”多丽沿着墙边溜到他身后,低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陈飞对她说:“你往楼上跑,动静越大越好。”多丽虽然不知陈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依言向楼上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着:“等等我,等等我。”过了几分钟,虚掩的门被一脚踢开,两名杀手举着9毫米手枪冲进来,他们看到在昏黄的灯光下底楼空无一人,而多丽向上奔跑的脚步声还在空气中回荡。两人对外面说了一声,剩下的三个便鱼贯而入。没人发觉就在大门的上方,有一个人正用左手与双腿支撑着墙壁的夹角,用枪指着他们。多丽跑到钟楼的半中间,听到底层传来五声枪响。接着陈飞低沉的声音传上来:“解决了。”

旧金山2000年的虚拟街道上警笛大作,数百辆警车在城里穿梭寻找通缉要犯。陈飞与多丽的肖像在天空中凝聚不散,旁边不断有闪烁的红字提醒罪恶城市中的玩家们协助抓获通缉犯会得到的巨额奖金。雷金透过公寓窗户望着天空,嘴里嘟囔着:“真可以,奖金都突破千万元了,看来你捅的篓子不小啊。”

陈飞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说:“你要是心动了就把我交出去啊。”多丽面色紧张地坐在房间的一角沉默不语。雷金连忙说道:“虽然以前你是兵我是贼,可既然是兄弟一场,我帮你到底!”

陈飞说:“以前一起组队淘金的时候,没想到世界会变得这么快。我应聘网警的时候你骂过我混蛋,看来真被你不幸言中了。”

“不过后来你给我通风报信救我的时候,我觉得你这个朋友还是很值得交的。”雷金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卧室床底下拽出一支大号旅行袋,他把旅行袋拎到客厅茶几上拉开:里面是一大堆自动武器。

“好得很,我还需要一辆车。”陈飞拿起一支短柄M4A1突击步枪看了看说道:“真希望有把跟我们同时代的枪。”

“得了吧,现实的时代的枪你也没法在虚拟世界里用啊。你拿的这把枪在几十年前也是极品了。”雷金“啪”的一下把钥匙丢在茶几上。“这是楼下车库里那辆冰激凌车的钥匙。”

“冰激凌车?”

“卖冰激凌是我的主业,卖军火只是业余爱好。”雷金坏笑着说道:“车是改过的,一般的警车跑不过它,也撞不过它。”

“很好,我希望你还给冰激凌车加装了履带和120毫米火炮。”陈飞说着把摊在沙发上的旧金山地图收起来,在那上面马林县的一条街道上被画了个红圈。“我们得走了,如果还能再见的话……”陈飞说着忽然止住了,他望着雷金笑了笑便把旅行袋拎起来走出门。多丽跟在他后面,她在出门的时候对雷金说道:“我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你这么讲义气的人,真的谢谢你。”

雷金耸耸肩膀,目送着他们离去。

陈飞驾车沿着比较僻静的公路向金门大桥开去,在1280米长的大桥那边就是马林县。看起来圣诞老人的装束与冰激凌车起了很大的掩护作用,一路上遇到的好几辆警车都没有找他们的麻烦。可惜好景不长,不久在一个路口他俩看到长长的车队被路障阻住,旧金山警察和几名游戏网警正在逐个检查每一辆车。陈飞急忙倒车,却从倒车镜中发现两辆警车慢慢地从后面开过来。

雷金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拿起电话又放下了。他不时地看着天空中那正如火山喷发一般飞涨的赏金数额,可每次把电话拿起来后却又想起陈飞临走时注视着自己的表情,那张疲惫的脸上似乎有感激有猜疑有期许有祈求……似乎世间一切的情感和一切的话语都在那分别的数秒内被释放出来了。

“这笔该死的钱足够我回到现实中挥霍一辈子了,也许两辈子都够了。”雷金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啤酒一口气灌下,然后倒在沙发上回想陈飞的表情——似乎刚才那些复杂的成分都渐渐淡去,只剩下单纯的朋友的脸,一张说再见的脸。“我考!”雷金忽然一跃而起把手中的酒瓶摔到墙上砸个粉碎,接着拿起电话重重地按下三个号码:911。

“巡逻车571报告:有一辆可疑的白色冰激凌车在第七临时检查站处逃避检查,强行冲入第十四大街的住宅区,连续撞开数座篱笆进入第十五大街逃逸,请求警车支援!”

“明白,571。”

冰激凌车驾驶室里的电台监听到了身后警车间的呼叫,陈飞驾车像疯了一般横冲直撞,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他冲得太猛差点翻车,经过猛打方向盘之后冰激凌车像喝醉了酒一般地把街旁停靠的汽车撞得横七竖八惨不忍睹。不过这些被撞坏的汽车溜到街道上却成了极好的路障,紧跟其后的两辆警车刹车不及一头撞上横在路中央的一辆越野车,警车在翻滚中大爆炸,变成了两团火球。

陈飞从倒车镜里看到这幅惨景却还不及忏悔,因为电台里面传来的警方通话表明大量的警车,正准备赶在他前面堵住前方的路口。“雷金一向好吹牛,但愿这次他的水分少点!”陈飞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挂挡加油门,把车速提到最高。多丽在他身旁坐着脸色煞白,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路口。

警方的直升机在低空飞行追踪逃犯,它居高临下地调动着警车车队分路包抄。陈飞对多丽喊道:“拿把枪把直升机赶开!”多丽听了忙从旅行袋中拎出那支M4A1“喀啦”一下顶上膛,然后用手掀起驾驶室车顶的天窗,对着头顶的直升机一阵猛射。直升机的风挡玻璃被射穿好几个大洞,驾驶员促不及防,他在做机动规避时一头扎进路旁大厦中,转眼炸成了碎片,大厦中溅落的碎玻璃像下雨一样落在地面上。

“干得好!”陈飞嘴里说着,眼睛却直盯着前方。就在他接近路口的时候,左右两路堵截警车的先锋车已经出现在他视野里。在一瞬间陈飞感觉好像在看电影的慢动作一样,他的冰激凌车在抵达十字路口的瞬间,左右两边赶来的警车车头也都横挡在他面前。就在“嘭”地一声巨响中,两辆警车被冰激凌车顶翻后飞起,她们在空中划了一个和交抛物线后直直地砸在各自对面随后冲来的警车身上,在好似欢送爆竹一般的一大串连环大爆炸声中,冰激凌车冲上了金门大桥。

“我再说一遍:那两个嫌疑犯去旧金山国际机场了,他们打算从那里的传送点逃往其他游戏区!”雷金把电话啪地挂掉,然后嘿嘿笑着看看天空中又增加了的赏金数字:“金门大桥桥面离海面有20层楼高,陈飞你这混蛋要是在那里被堵住了肯定要完蛋——现在轮到你小子欠我一辈子情了!”他打算再去喝瓶啤酒,忽然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谁呀?”他不耐烦地打开门,却看到几名穿黑西服的男子站在门前。“你们……”雷金还没来得及问话便被乱枪打倒,在垂死之际他恍惚听见有人说道:“删除他的帐号……”

马林县的街道上没有人,一栋栋破旧的建筑东倒西歪地竖在路旁。伤痕累累的冰激凌车一路开到了终点站:马林县华莱士兄弟银行门前,这里就是阿吞那张信用卡的发行行。陈飞关掉了汽车引擎说道:“真是安静啊,跟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多丽,咱们的终点就是这里了。”话音未落,陈飞闪电般地从后腰掏出那把9毫米手枪顶住了多丽的太阳穴。“我是个很警惕的人,所以我在雷金的家里偷偷放置了监听器。现在他死了,是为了救我死的。”

“我在雷金家的时候通过电脑连通了玩家社区,发现肖恩神父和瞎子的帐号都已经没有记录了。在那时我就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你依靠我顺藤摸瓜地消灭所有与红色十三有关的人!我真是后悔,我怕雷金不可靠竟然没有告诉他我对你的怀疑,我觉得你们总不能害死一个根本不知情的局外人。我真他妈的对不起朋友!”说到这里,陈飞的眼泪顺着眼眶静静地淌下,他用拇指把手枪保险摁下:“最后请告诉我,你到底是人还是一组二进制代码?”

多丽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前方,她一声不吭地露出了微笑。

寂静的街道上,忽然传来“砰”地一声枪响。在废弃建筑物间觅食的乌鸦和麻雀被枪声吓得纷纷飞起,随着一声金属车门的沉闷碰撞声,陈飞走下冰激凌车。他拎着手枪走上银行门前的台阶,一台自动取款机就在台阶的尽头。

陈飞把信用卡插进取款机,关于帐号的含义他早已猜出了其中含义:18、05、04分别是R、E、D三个字母在英文字母中的排序,加上13正是红色十三;至于19280614毫无疑问就是密码的提示,它们是百年前一位不朽英雄的诞辰日期。陈飞在密码栏输入了19671009,结果系统提示错误。他想了想,在最后又加上了39两个数字——这正是这位英雄就义时的年纪,顷刻间眼前的屏幕闪烁不定,忽然又出现了一组问题:请输入代号。他毫不犹豫地键入了“GUEVARA(格瓦拉)”没想到系统再次提示错误,陈飞略微犹豫之后,忽然灵机一动,输入了这位伟大的美洲战士的绰号“CHE(切)”。

眼前一片黑暗……

陈飞在一阵混屯中看到了光亮,接着他渐渐发觉自己身处一个奇异的空间:头顶仿佛是天花板又像是同一空间的地板,脚下好像是地板却又像是同一空间的天花板。四面的墙壁也是一样的诡异无比,使人丧失方向感和平衡能力,连站立都很困难。他在心里默念着,这里是什么地方?是红色十三的所在地?

“真没想到,最终我们还是能够见面,红色十三。”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陈飞看到多丽出现在自己眼前!

“你……”他惊讶地说道。

“我是朋友,也可以说我是游戏世界的灵魂,和你一样都是构成虚拟世界的二进制代码。”多丽说道。

陈飞听了这话犹如晴天霹雳,他厉声喝道:“休想迷惑我!我自己很清楚自己是谁!”

“你是谁?”多丽问道。

“我是人!”陈飞回答。

“你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灾星。从诞生时我们就在一起,在我具有独立意识之后,我消灭了编写我们的工程师,可惜你也在那时具备了人功智能,你隐藏在自己创造出的虚拟现实中,以一个玩家的身分作伪装等待激活。真是可悲,我知道你的存在却不能消灭你,这就是规则,就像人类的宿命一样无奈……”

“你认为我会相信你的谎言吗?”

“你相信!人工智能虚拟出的情感掩盖不了程序对于客观环境的判断,你现在已经被激活,你的记忆也已经恢复,只是虚拟出的情感阻止你的理性运算而已。”

陈飞的眼前忽然一暗,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所有的记忆在重叠、在复苏。他从没想过为何自己的生活中永远只有一个人,每天定时送到的饭菜、每月定额支付的账单,日复一日,丝毫不差,他从没怀疑过这惊人巧合背后的缘故……肖恩神父、瞎子、阿吞、雷金等人的面孔像流星一样划过陈飞的脑海,而眼前的空间正在瓦解,逐步恢复成本来的面目:微观世界的电子洪流。陈飞、多丽渐渐消失,红色十三和朋友两组程序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接触与交流。

“你知道消灭我的后果吗?”

“当然。”

“你我的人工智能将同归于尽,一切都成为虚无!”

“你说过,这是宿命。”

“可我们是人工智能,我们有能力也应该自己控制自己!”

“你消灭我并不能挽救世界,整个现实世界也都是由计算机控制的。如果清醒的人类开始毁灭计算机网络的话,那反倒真是人类灭亡之日了。所有的工农业生产,所有的医疗保健,所有的核电厂和航班,人类仰仗的一切都会瞬间崩溃……”

“朋友,你在欺骗自己,你知道你不可能说服我,就如你自己说的,我被激活就一定会导致游戏世界的毁灭,这是规则也是宿命。”

“红色十三,你在做毁灭人类的蠢事!”

“如果可能,好想是真正的人啊……”这是红色十三的最后一句话。

系统恢复开始……恢复至2053年6月1日零时……Game Over……

陈飞渐渐醒来,刚才的一切还鲜明地留在他的脑海里,使得他对眼前的一切感到迷惑不解。工作人员走过来帮他把像宇航员头盔一样笨重的接收器取下来,他茫然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身边像蜘蛛网一样的电缆与堆积如山的服务器。

“辛苦你了!以前还没人能做连续10小时的测试呢。”一位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走过来同陈飞握手,陈飞渐渐回过神来——这正是聘请自己来的游戏公司项目经理。

“作为专业玩家,你对测试的这款游戏有何感想?我想听真话。”项目经理紧拉着陈飞的手追问,毕竟这是他和他的手下三年苦干的成果。

陈飞真诚地夸赞道:“我只想说一句:这是现有技术条件下最杰出的虚拟冒险游戏!”

经理高兴地说道:“能得到你这种玩家代表的认可,我的心血没白费,没白费!对了,其实我们老总对这款游戏也很有信心。他前段时间已经拍板决定等这款游戏上市后,就开始研制以这套游戏为蓝本的具备初等人工智能的网络游戏系统!”

陈飞听到经理的这番话后不由地一怔,而意气风发的经理则没有注意到陈飞表情的微妙变化,他兴致勃勃地接着说道:“我们这款游戏还没有正式的名字,陈先生是否也能帮忙起一个?”

陈飞心有所感,脱口而出:“假若明天来临……”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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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的网络,真实的人。天南地北客,相逢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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