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文摘】我听见天军在唱哈里路亚 电脑游戏篇 -- 马前卒

我听见天军在唱哈里路亚

——向尼可斯·卡赞扎基斯和1997年致敬

废狗

主祷文

我们在0和1的游戏，

愿人都尊你的技巧为圣。

愿你的光盘降临。

愿你的程序行在现实，

如同行在虚拟。

我们日用的硬件，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程序出错，

如同我们按RESET。

不叫我们遇见死机和病毒，

教我们脱离高考。

因为鼠标、键盘、手柄，全是你的，

直到永远。阿门。

摩力沙人弥迦在灯火下恭聆天音，他看上去长得很象滨海边疆区掌管意识形态的地区党委书记拉夫连季·卡尔特韦利什维利。耶和华用超越意识形态的灵充满他，耶和华的灵在他身上显现。弥迦站起来，伸出一只手，发表讲话。会堂的岩石穹顶上火把金黄色的亮光透过他的手指缝，就象阿波罗的投枪。

他预言说，伯利恒虽然只是个犹太的小城，但是小城故事多！将来必有一个显大能跳大神的从伯利恒生出来，作为耶和华的首席新闻发言人和代理人，在以色列执掌权柄。而在那之前，耶和华要将以色列交到敌人手中，受二道罪吃二茬苦（我想先前巴比伦人已经对他们作过了……），直到那生产的妇人产下子来，然后那儿子会依靠耶和华的神力胡作非为，在以色列尊大，作我们的平安。这位将是我们的弥赛亚，我们的救主，the chosen one，好比Karan S’jet之于Hiigara，萨尔·霜狼之于兽人部族，尼奥之于人们的“锡安”。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穹顶上火光闪烁跳跃，金黄染在他头上的披毡、他额顶的经匣、他的鬓毛、他的大鼻子上，看上去象传说中的乌鸦天狗。

这时冠英人杨大华走到讲台上，开始按名册点名，凡是被念到名字的都站起来了，于是全班没有一个坐着的。杨大华说，念到名字的，即是这次调研考试没有上一般本科线的。他顿了几秒钟，在讲台上大发雷霆，手指戳到天花板上。他先是咒骂本地风水，说37年都破不了一个天荒（指清华，我们那里上一个考上清华的是在1960年，37年后的今天看来又没戏）；然后骂天荒的录取线太高；接着骂区教育局负责调研考试的人出题太偏；最后自我批评说以前并不能了解电子游戏能提高学生成绩的神迹……他让我们坐下之前盛赞了本地的电脑游戏房老板们，说他们为搞活本地区商品经济提高学生智力水平作出了卓越贡献……

实际上，我最后只听见“坐下”两个字，冠英人在讲台上的讲话都是我的想象。我站起来以后一直在仔细查看夹在书里的一份手抄金庸群侠传攻略，它抄写和绘制在一张坐标纸上。左边空白处作者卯足做小抄的力气，蚊头小字注解每一地都该干什么，怎么干；右边该作者又拿出解析几何的全副才情，在格子上绘了一幅“河山万里player御览图”。当然，画得很烂，我到现在也不能原谅他把桃花岛画到台湾的下面去……这个时候，冠英人杨大华在讲台上伸出一只手，作了一个预言，说，七月份我们在天上的教育部要派大天使叫“高考”的下来躬行天考，录取率只有三分之一；而大学的考试近了，你们还在谈恋爱的学生，逃课打游戏的学生，混天过日的学生，祸哉！祸哉！祸哉！……实际上，我家里就有一个巴掌大的金光闪亮的塑料牛犊，是牛年的吉祥物。我几次三番想带到课堂上去，放到讲台上，当着冠英人杨大华的面围着它大跳其赞舞顶礼膜拜，以此来表明我其实并不怕“我们在天上的教育部”【1】。但是想想其实没什么意思，“我们在天上的教育部”并没有下红头文件号令我们“除了我，你们不可拜别的部，比如万军之国防部”，它只是说“除非是我颁发的，别的部颁发的文凭都无效，比如国防部”，而“万军之国防部”也实在不可能颁文凭给我们。我别过头看见手抄攻略作者刘晟华和胡雷悲愤的脸，他们振聋发聩地悄声问，“走不走？”

我收拾好书包，跟着他们从后门爬出去，逃离这个巴比伦，奔向远远在太阳下闪耀的锡安山上的电脑游戏房。

从锡安山走到山下沙漠是7步，从山下沙漠走到锡安山也是7步。我们站在山上电脑游戏房门口，看见一小队骆驼队正准备出发横越沙漠。黄砂在空中被鼓风机吹得簌簌有声。风沙中三个大胡子翻身骑上骆驼，带着仆人向落日行去，一路摇晃的手提摄影机跟随着他们。

驼队沿着夹杂在水稻田中的小块沙漠行进，来到一处夹在箭楼和垛口守卫着的城门口停下。那门楼上题着四个斗大的字“耶路撒冷”。市井的喧嚣和嘈杂从城墙里头满溢出来，好像啤酒的泡沫，使人倍感亲切。这嘈杂与人们在西顿、在迦太基、在科林斯、在安提阿、在洛阳听见的并无二致。他们先走到镜头外头去，察看了剧本，又对照地图，于是知道他们到了，将度牒文书交与当地关防验讫，进得城，觅得下处安顿好，寻了一家酒楼打尖吃酒。喝得醉醺醺的，就开始风雅。其中一个向店家索了笔墨在酒楼墙上题道：

芦花丛里一扁舟，

俊杰黄昏独自游。

义士若能知此理，

反躬逃难可无忧。

想想不对，这反诗好像题错了，不是这出戏里的【2】，便抹了，重题：

弥去向何山，

赛衔瑞草还。

亚裘堆膝暖，

救杖倚床偏。

主里终无信，

就条徒自悬。

要传书札去，

来就凤池边。

题完大笑三声。另一个看了，抢过笔来，题：

耶知兹檐下，

稣北焚蛟浦。

基寂钟还度，

督摇歌扇举。

最后一个拿过笔来给题上：

在朝长咏卜居篇，

伯乐何妨转眼看。

利刃从前堪切玉，

恒常宁敢恣游盘。

题完，三人携手仰天长笑出门去也。酒保见了题字，乃是一藏头反诗，吃了一惊，不敢怠慢，上报希律王。希律王一看，这第一首，藏个“弥赛亚救主就要来”，这第二首，藏个“耶稣基督”，这第三首，藏个“在伯利恒”。希律这就差人下去，将伯利恒城里并四境所有的男孩，凡两岁里的，都严杀尽兮弃原野。这正应了耶利米书里说的，“在拉玛听见号啕大哭的声音，是拉结哭她儿女，不肯受安慰，因他们都不在了。”这时的耶稣小宝宝，想必正在去埃及的骡背上颠簸，叼着奶嘴，对着希律王座的方向作出拳心向里竖出中指的国际手势，说，“您够不着~~”；而东方来的三个大胡子，想必也遥指希律王座的方向，笑道：“基督非在戏中，你我乃在戏中耳！”

却说当时我正读到晁盖在小汤山疗养院给人表演五饼二鱼喂饱五千人一节【3】，刘晟华和胡雷就来我家叫我出去。我知道他们的来意，就指着两个说，高考近了，你们应当悔改！你们逃课打游戏的学生，祸哉祸哉祸哉！但刘晟华和胡雷不为所动，只管大步朝游戏房走去，口中说“少废话，带钱没有？”

我们先到了一家，是关门的。敲门，良久无人应。下一家，仍旧铁门紧锁。一连三家皆如此。第四家是熟识的，也藏得隐秘：过天桥，穿商场，进一机关院子，走太平梯下去，就在工会办公室旁边。敲门，不应；再敲，老板在走道尽头招手。我们过去，他说，今天上头的下来检查了，工商税务教育文化出版……毬晓得几个局联合出动，周围的全关了，没有关的只怕已经直接毙了——没有一家是合法的。我们就说，老板你这里很隐秘，完全可以继续营业，只要关上门就行了。老板笑而摇头，说就怕万一，等风头过去了，下周再来嘛。我们往回走，中途看见几辆车子结队开过去，有工商局的越野车，后面载了几台电脑，想必是被抄了的。

这时胡雷牙一咬，心一横，悲愤万分地对我们说，跟我走。于是我们去了中心车站，搭上去牛华的中巴，颠簸四十公里，最后满面尘灰奔波色地坐在“工商税务教育文化出版……毬晓得几个局”的黑手够不着的小镇游戏房里连着红警。

当日耶稣说，我必得死。他就要犹大出卖他。犹大领了耶稣的意思，就假装为了三十块钱卖了他们的夫子。法利赛人将耶稣拿住，去问罗马总督的意思。

罗马总督彼拉多正在院子里练他的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就有一群法利赛人来请愿，要求钉拿勒撒小木匠耶稣同志的十字架。“不妥，”彼拉多说，“他是做十字架的木匠，钉死他，十字架产量会下降。我们没法再象以前那样钉那么多人。”但法利赛人不停胍噪，说自从张铁生【4】以来，还从没见过白卷大王这么牛的，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彼拉多听了不说话，叫人端来一盆水，自顾洗起手来，表示事情与他无关——多年以后，莎士比亚面对舞台上的麦克白夫人，必能想起这个彼拉多洗手的下午【5】。

之后的情形，千百张嘴翻动起来，它们说：“有罪！”耶稣听了，也不答话，扛起自己的十字架，健步如飞地向各各他【6】奔去，越过雅典士兵斐迪庇第斯，越过拔都汗的蒙古马队，越过行进中的古德里安装甲集群，周围兵丁都跟不上他。到了各各他，给他上十字架，先是钉子敲不进他的肉去，皮象阿基里斯一样厚实；后来好容易拿来了风钻，在他的手脚上开了眼，给钉上十字架。同耶稣一起钉十字架的还有两个盗贼，因为负痛，都在十字架上呻吟。耶稣听了，就口占一首印度诗【7】给他们听：

挖口井

请别把我忘记

朋友！

种点田

我们的生命

像哭泣的

太阳

如果你

在今天离我而去

明天

即使是世界末日

又

如何？

受刑的盗贼们听了，都不哼哼了。当天毒日当头，耶稣很快给烤得昏昏欲睡，不觉就睡了过去。众人都以为他死了，就解下来放到墓里。再去查看墓时，墓却是空的。人们猜想耶稣睡了三天，睡得极为香甜，醒来自己走掉了。传说后来有人在加利利遇见他，问他上哪去，耶稣简短地回答“知识即使远在电脑游戏房，也要前往寻求”，很快便失去踪影。后来的事情语焉不详，耶稣同学不知所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耶稣这厮是断然拿不到“我们在天上的教育部”发的文凭的，因为耶和华叫他上十字架却不让他走名为“高考”的独木桥。

根据《香港回归史》记载，法利赛人在钉耶稣之前搞了个倒计时的把戏：在罗马总督府门前树了块牌子，上书“离乱臣贼子耶稣上十字架还有××天”【8】。

遵照“我们在天上的教育部”的旨意，冠英人杨大华在教室后面黑板上也搞了这么个玩意：“现在距离高考还有××天！”。红粉笔写下的感叹号触目惊心，犹如箭簇，正如MC HotDog所唱的，光阴似箭，射到我们的红心里面。然而“我们的红心里面”并不为所动。

表面上，我们天天温习功课并祷告“我们在天上的教育部啊，求您垂怜我们您的洁白羔羊，护佑我们平安越过我们赖以晋级的考试，并使我们的愿望得逞：要上重点本科的，他就不会落到一般本科；填报第一志愿的，他就不会分到第二志愿；过了重点本科线的能上重点，过了本科线的能上本科，过了专科线的能上专科，什么都没过的也能上个民办大学，阿门！”但是实际上就我所知，一个膜拜撒旦的地下组织“游戏兄弟会”正在悄悄地壮大。我不止一次地同刘晟华胡雷宋阳蒋德高等等一起祈祷“我们在0和1的游戏，愿人都尊你的技巧为圣。愿你的光盘降临。……”然后迫不及待地向撒旦的司祭——也就是游戏房老板——纳出自己的银子。

而大学的考试近了，大家凝神屏气准备接受大天使“高考”最后一击。7月6日，挤独木桥的一帮子坐上校车浩浩荡荡地去视察了考场及周边环境，令人失望的是，该考场周边500米内并无一家电脑游戏房，最近的一家距离这里大约20分钟路程。就是说，我们考完后，还必须在毒日下跋涉20分钟方才进入圣域。

回家时我们在中途下车，我看见杨大华盯着我们，那眼神全明白，好像在说“我知道你们背叛我们在天上的教育部的一切事情，你们仍不悔改，祸哉祸哉！”但我急着找游戏房出火，径自跳下车子伙同刘晟华和胡雷去了。我们进了一家游戏房。全是人！从小一到高二，还有一些混混。浑浊的空气充满人肉味，高浓度的二氧化碳使人昏昏欲睡。我终于挤得一个位置，坐下来，招呼刘晟华和胡雷过来：我们迫不及待，我们玩了一把大富翁3。撒旦的殿堂里人来人往，那两个终于等到位置坐下来，我们开始联网，我们开始向“撒旦”祈祷，我们一举祈祷到晚上11点半。回家的时候，满天星斗悬在头上，“我们在天上的教育部”也早就睡了，而只有游戏是不眠的！在我比现在老四十岁的时候，回想起这一天，仍然会说，要不是老板不开通宵，老子就打到明天早上考试开始！

而耶稣在比被钉上十字架老四十岁的时候，回想起当天所见情形，不免会想，要不是守护天使救治我，我就在十字架上睡到第二天。当时耶稣昏昏欲睡，突然看见风云变色，而人们却昏昏然熟视无睹，他知道异变已生。然后看见一个金发白衣的漂亮小孩走过来，仔细分辨却看不出性别。那孩子在他伤处上抹云南白药，伤处就痊愈了；又让他吞大力丸，耶稣就充满精气神。孩子说，我是你的守护天使，天父让我下来看护你。耶稣见这孩子有云南白药又随身携带大力丸，就信了。众人都看不见他们，那孩子解耶稣下来，带他离开各各他。而后来人们放到墓里去的，不过是一些耶稣用过的高中教科书。

那孩子带着耶稣来到一处山谷，鸟语花香，犹如桃源。耶稣见了喜不自胜，不免要说些“我是何人？此为何处？天堂抑或尘世？”之类充满人文关怀和终极拷问什么的屁话。那小孩知道这拿勒撒木匠的臭毛病，就说，别傻×了，你的人寿保险还没到期呐，我们头儿还真不能就这么让你挂了……他们看见山谷间走来送嫁的队伍，新娘走在头里，耶稣就问这是谁要结婚了。“这是你的婚礼。”那孩子答道。耶稣仔细看那新娘，虽不认得，却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便感到生活实在甜蜜多汁。他就与凡间的女子结婚，然后送嫁的队伍嘤嘤嗡嗡地唱着祝人子孙众多的歌：“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螽斯羽，揖揖兮。宜尔子孙，蛰蛰兮。……”那守护天使也就一直跟在耶稣身边，旁人却看不见它。婚后耶稣做了一个平凡的白领，每天朝九晚五，有私家车，有自己的房子，他老婆死了，续弦，后妻给他生了四子一女或者二子二女这都不重要，总之过着平淡的生活，他的布道，他的教义，都忘得一干二净，就象凡人一样渐渐老去。【9】

那三天中日头也很毒，挤独木桥者在热风下恹搭搭如同腌黄瓜。因为出发迟了，送我们去考场的校车竟然就在大马路上玩起飞车党的把戏来，以蛇形动作接连超越多辆农用车、运货卡车和自行车，下了车我们都是一身的汗，而精神竟然为之一振——那趟飙车让人人充满肾上腺素。

到了指定考场，开门时，钥匙却断在锁里了，木工师傅和该学校负责老师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能令门没有损伤地打开，情急之下该负责老师飞起一脚，门从中间破了一个洞，伸手过去才将之打开。

进得考场，女生们都把教育部核发的中学毕业证书烧成灰，和着可乐吞服下去，她们相信毕业证的灰烬可以使她们刀枪不入，油盐不进。我们拜游戏教的兄弟在底下偷偷佩戴街机的代币做成的护符，企图用这不洁之物破掉教育部的金身。教育部遣下了大天使“高考”，并有全国各地无数监考老师。他们同一时间在全国各地纷纷蠕动起来，挥舞着高考考卷，声嘶力竭地念颂考场制度，高考的灵充满他们，高考的光辉显现在他们身上。接着“我们在天上的教育部”从考卷中显出大能来，悬浮在虚空中，挥舞着权柄，仿佛在说“信我者得永生”。它把绿草茵茵美女如云的大学校园展示给我们看，说这便是教育部的国了。最后的裁判已然降临，于是此间的学生不管是信奉它的，还是信奉游戏的，都低下头去用手中的笔作起最后的弥撒来。

遇着保罗的那天，我拿着了大学的入学通知，心花怒放，于是去游戏房找人联网。路过广场时，广场上有个胖子，正在宣扬“弥赛亚救主就要来”。

他说，耶稣就是弥赛亚我们的救主；他给人讲述耶稣的种种神迹：医好麻风病人，让新死者复生，在海面行走……讲得口沫四溅。他又说，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自己复活走掉，说得信誓旦旦。他说，他叫保罗，听从耶稣的神喻，要来为他传道了。这时我看见耶稣走上前来，说兄弟你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你见过耶稣没有？说完走掉了。保罗跟上去，叫住他，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也许你真的就是耶稣本人，但是又怎么样呢，看看你这样子，你不是我所要宣扬的耶稣，你不是大家想要听的耶稣，那个耶稣已经死在十字架上了，所以我才会来为他传道。末了保罗让耶稣“回家抱孩子去啵”。耶稣听了一言不发，走开了。

遇着保罗的那天，我拿着了大学的入学通知，心花怒放，于是去游戏房找人联网。路过报栏时，报纸上有个记者，正在宣扬“电子海洛因就要来”。

他说，游戏就是电子海洛因；他给人讲述游戏的种种恶行劣迹：慈母长跪网吧，让痴迷者发狂，诱发羊癫疯……讲得口若悬河。我明白他是为“我们在天上的教育部”说话的，因为体制给了教育部权柄，他也是为体制说话的。如同经书上所说：“教育部的民哪，不要惧怕，你的喉舌骑着报纸来了。”远近电子游戏的民见了，都对教育部的喉舌伸出右手比出中指。那喉舌就趁势说：“看哪！撒旦的民如此痴顽！”我听了一言不发，走开了。

在耶稣比被钉上十字架老四十岁的时候，大限就要来到，他就躺在草席上。他的妻儿和守护天使守在他身边，等着为他阖上双眼。门外却是地狱一般的情景：耶路撒冷的民因为想要自己作主，赶走罗马人，暴乱就来了。暴乱走到城里，它杀人，它放火，血在沟渠中奔流，夜里火光映得如同白昼。

此时响起了敲门声，开门看时，却是耶稣当年的几个门徒雅各、彼得、西门等，见了夫子，感念当年，又欢喜又伤悲，他们都围在夫子身边。门外还站着犹大，他却不进来，他还不肯原谅他的夫子。他高声说道，你早该死去，为什么还要苟延残喘？

耶稣就分辩说，乃是万能的父使他得救，它派了天使下来守护他，使他从十字架上得救。犹大便厉声喝道，你再看清楚，那不是天使，那是撒旦！耶稣转头望向那白衣小孩，白衣小孩失去了形体，变得空洞起来，一个声音说道，我就是撒旦，我既可杀人，也可救人，我让你多活了四十年，你还是没能经得起诱惑。说罢化作一阵黑风走掉了。

耶稣追悔莫及，匍匐着爬出门去，乞求在天上的父宽恕他，让他死在十字架上。白光闪过，耶稣仍被钉在各各他的十字架上，皮破血流。过去四十年人生种种，不过是一场幻梦。

当天我拿到大学的入学通知，满心欢喜。思前想后，决心找人联网一通宵以示庆祝。我便来到电脑游戏房。半山腰上的游戏房此刻金壁辉煌，撒旦的信徒济济一堂，人人都有游戏打，撒旦的司祭不禁乐开了花。我走到一台机器前坐下，想要招呼熟人来联网时，却发现四周都是班上同学，他们木无表情地在座位上坐着，而自己身处教室中。我十分惊异，游戏房老板却笑吟吟地对我说：“你再看看那录取通知书。”我再取出来看时，通知书上却是“不予录取”的字样。游戏房老板的脸变成了冠英人杨大华，他大笑着指着我说，教育部惩罚你，祸哉祸哉祸哉！说完化作一阵风吹走了。

我正百般疑惑间，自己就醒了，一看四周还是高考考场，不禁冷汗涔涔而下。再看表时发现时间只过去了几分钟而已。后来的时间，我仍在考场里昏昏欲睡，但我依然坚持要做完了题才睡，可是通常刚做完就到交卷时间，根本没有时间在考场里睡觉，这不禁令我十分苦恼……

我在考场里煎熬满了三天，出来就伙同刘晟华胡雷奔向我们心中的锡安、杨大华眼里的各各他——电脑游戏房。

到了游戏房，我坐到电脑前面，然后做了一件事：我吹着冷气面朝屏幕，睡着了。

注：

【1】 耶和华在西奈山上颁下十戒给摩西，第一条就是“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别的神”，但同时以色列人却在西奈山下铸金牛犊来崇拜，耶和华大发雷霆，干掉其中不少人。

【2】 此人同时在低成本历史肥皂剧《水壶》里扮演卢菌蚁一角。

【3】 查无此事，疑为作者杜撰。

【4】 1973年高考的白卷大王，此种举动当时被认为是英雄行为，但自从1978年恢复高考制度以来这种举动已不复见于记载。

【5】 见莎士比亚悲剧《麦克白》。

【6】 意为“髑髅地”，处刑之地。

【7】 出自印度古叙事长诗《罗摩衍那》已轶失的第八卷残片，大英博物馆，1912年。

【8】 我们一致认为该作者在扯淡。

【9】 以上内容来自1955年出土的早期近东基督教羊皮书卷《卡赞扎基斯文书》（又名《基督的最后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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