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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大道容众,大德容下——我为什么还是右派 -- 云横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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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飘飘宪政之香---读《总统是靠不住的》

你们必晓得真理,真理必叫你们得以自由。

这是一个如蝗虫般泛滥的印刷品将真理之光遮盖地晦暗的年代。正襟危坐的理论家正板着面孔用形式规范不亦乐乎地架构着干瘪理论。我万没想到,竟然有人用清新质朴的笔触向饱受苦难的华土演绎传输着宪政的脉脉芳香,用慈爱的上帝之手为国人摇响幸福生活的铃铛。当该书在“风入松”的排行榜上成为畅销书时,我激动不已,惊喜万分,因为,有充分理由相信,宪政启蒙已在不经意中开始。我将该书看作中国宪政智识积累的创世纪。

宪政是什么?是收银机。

宪政是台设计精巧的收银机。权力引诱人走向腐败堕落,收银机的设计就是将浑然一体的主权进行立法、行政、司法三大领域的分割,再将三支权力象菜刀下的胡萝卜般截截分开。对于权力,宪政的态度是,宁可支离破碎自相矛盾,也不可全面统一高度集中。仅是这些还不够,一套“安全刹车装置”是绝对不可少的。在有着三权分立结构的英国,设计师们看到,任何权力分支时时都会膨胀,内阁和国会彼此相互解散推翻,政客如走马灯般上台下台,弄得国无宁日,晕头转向。为免于重蹈覆辙,防止帝王梦的诱惑,便必须使各分支的法定权力相互制约,任何分支都不能拥有大于他者的权力。最后,政府自身的权力制衡结构必须有其不可逾越的界线,它必须尊重基本人权,正是后者构成了对政府权力的民间制约。在收银机的装置中,总统是可怜的家伙。当尼克松被自己麾下的小小检察官弄得一筹莫展时,当克林顿为连绵不断的大小官司而愁眉紧锁时,我们发现,总统的生活便是在布满地雷的草地上跳舞,他始终难逃“被摆布”、“被捉弄”的命运,我们甚至会为那些踌躇满志、“武艺高超”而壮志未酬的总统洒一掬同情的热泪。

“收银机”展现的是一套抽象的职位网络,它的主体结构由国会司法委员会、联邦最高法院、独立检察官和联邦调查局组成。然而,当我们将客观抽象的职位委托给生活在公关人情中的具体个人时,怎能保证它良性运作呢?在宪政体制下,职业伦理应优先成为公民的基本品格。新任独立检察官加沃斯基不顾尼克松总统的知遇之恩而“一意孤行”,司法部长理查德森无视黑格军人口吻的命令而奋然辞职……由职位本身所赋予的正义感与责任感已成为从政者履行职务的全部生命。宪政体是一套负责任的公职的治理,而鲜活的个人则被公职遮蔽。

宪政是务实的政治实践。大凡严格按一个完美的宗教、道德、政治或经济建设的思想去推行的政治,最后往往要么处处碰壁,要么事与愿违,走向理想的反面。宪政是世俗的随遇而安的政治生活,是关于现实世界中可能之事的艺术。它是具体的操作性的,而非理想的宣言性的。美国的宪法文本恐怕是世界上最枯燥的。一句句话单调得如同设计图上的线条和数字,它没有立国之本的宏大道理,没有华丽漂亮的煽情说词。缔造了美利坚的国父们没有一个被视作哲学家,很少有人声称他们有逻辑严整的科学的理论体系。他们也没有为走出奴役的美国人设计出严密推算的理想王国,号召为建设美好社会而共同奋斗。他们只是想解决当前所遇到的现实问题。正如为防止小偷小摸而设计收银机一样,他们制定了1787宪法。只有今天的问题才是实在的,至于明天的理想——不管他是何等地美好,何等地振奋人心,都见鬼去吧!理想让我们为了虚幻的明天放弃今天,谁又能保证这不是别有用心的蛊惑与欺骗呢?生活在理想之中便是生活在专制与痛苦之中,正是魂归天堂的理想构成了今生受苦的正当理由。

宪政是游戏,行动者玩得轻松,观众则觉得其乐无穷。“共和、民主两党的全国大会只上象是花花绿绿、大喊大叫、热热闹闹的节日聚会,男女老少没有一个是严肃板着脸的;比看马戏有过之而无不及。”(页3)会场中潮水般蹦跳的汽球,欢乐的震耳欲聋的尖叫,宪政使得政治变成了一种享受,玩政治与玩游戏无异。宪政下的政治必须是而且也只能诉诸于和平的表达方式。政治家肯定不会因为从政而被处死。游戏的输赢靠的是演讲技术所展现的说服水平。人在财产、容貌和智力上是有差等,但作为公民,他们都是平等的,理性公民间唯一合理的关系就是说服。“大权在握”的民众静观着政客间争取说服选民的唇枪舌战。这与争相取悦于观众的相声小品有什么差异呢?专制的政治则需要以生为赌注,鲜血支撑的宫廷政变构成了极权政治的主要内容。命令是唯一合法的关系形态,政权靠行刑队和绞架来维持统治。暴力是解决一切政治冲突唯一手段。在水门事件中,巨大的政治风波以总统辞职而过去后,一切迅速归于平静,没有引发政治博杀,没有社会动荡,没有政治报复和追杀,什么也没有发生。

宪政是“人”的政治,它对人的品格提出要求。

宪政体制下的人必须是自立的和理性的,唯其如此,才能自治。人都应自己过日子。寻求依靠的心态和非理性的情感冲动只能使自己沦为政府积聚权力的工具。依赖无异于自掘坟墓。过强的社会保障使得我们丧失了自我选择的动机与能力,无偿地奉送自己。一个罗马富人在饥馑流行时把食物施舍给穷人,而罗马人后来将这个富人判处死刑(马基雅维里,《里维史论》)。因为酷爱自由的罗马人担心,富人试图收买人心从而变成了独揽大权的僭主。也许他们更忧虑,穷人会出于侠义用涌泉之情回报滴水之恩,从而将富人视作再生父母为他效“犬马”之劳而甘受奴役。美德与政治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宪政体制要求人民:自力更生以获得对峙的力量,理性节制以防止情感的滥用;要求统治者:即使是赤诚的爱心,也必须诉诸理性化的程序,从而实现主观人格的退隐。你不可以贿赂人民,贿赂不仅是财产,而且还包括好心善德和阿谀奉承。这往往是极权主义国家的惯例。领导者讨好民众,说他们是一切社会的进步的源泉,真正的铜墙铁壁,然而,实际上根本不把民众放在眼里,他们杀戳人民,将意识形态的沉重精神负担强加在人民的头上。与此相对,臣民则背负沉重的青天情结,舒服时,他们会唱“东方红”;倒霉时,他们唉声叹气地怪“老坟”,或干坐着臭骂已过去的贪官污吏,清谈正上演的皇宫花絮。他们生来就是任人摆布的,他们从不思考什么是自己的责任。专制社会中臣民的责任就是献媚,仙露萨德必须靠每日每夜给哈伦国王讲动听的故事才能免得一死。(肯尼斯·米诺格,《政治学》)宪政体下的公民不会企求政府赐于阳光雨露,不会责怪官员有负人民重托。如果政府真的错了,责任是在于公民自己,故而改变或推翻它以建立新政府便是他们法不容辞的责任。闲暇时,他们会静静吟唱大烟山动听的歌曲:“这是我的房子,这是我的树,这是我的菜园,这是我的狗,这是我的院子,这是我的马……”。

宪政是怀疑的政治,它从人的不可靠性出发,无情地制约防备人性的罪恶。

潜在于“收银机”背后的一个根本的假定是,人是不可靠的。人非天使,花花世界又充满了诱惑。政府权力是必需的。而滥用权力的倾向是无法抗拒的。那么,如何防止由人性弱点而导致的政治堕落呢?江山在握的元老功臣无心举行开国大典,也无意去制定五年计划,他们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胜利的喜悦,无暇体会胸有成竹的轻松。历史上往昔的革命不过是强权人物的替换,只是不叫皇帝而已。克伦威尔的幽灵依然飘荡。人性的罪使得每个有知之士被浓郁的悲剧情结所困扰。在费城的一所小房子里,建国之父们神情凝重,一分深沉的忧虑始终压在每一个与会者的心头,会议桌上始终笼罩着一团愁云。如何防止专制与暴君?如何保护神圣但脆弱的自由?在痛苦而紧张的三个月中,他们不知发生了多少争执,也不知费了多少口舌,“收银机”的设计终于完成了。他们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为历史做了什么,也无心去想。他们没有论资排辈,没有分功加爵,甚至没有点滴暗示。他们竟然就这样草草上路,匆匆离去。

不仅一般的普通个人是不可靠的,英雄也是不可靠的。当罗斯福第三次作总统时,一种不祥的危险感已经开始强烈地牵动有识之士的神经。于是,限制连任的第22条修正案诞生了。让一个人连续多年处于权力中心,无论如何都是危险的,尽管他有着非凡的才能,高超的魅力,尽管其劳苦功高,成绩卓越,也是请他下来,即使换上去的新总统更没有经验更低能,那也要换上去。只要能防止专制暴君,其他都是次要的:

不仅处于权力巅峰上的当权者是不可靠的,而且作为监督群体的人民同样是不可靠的。以理性著称的德国人竟然堕落为希的追随者,素无宗教传统的中国人竟会成为毛的忠诚信仰者,纳粹分子排山倒海的叫嚣,红卫兵激昂狂热的呐喊,这一切触目心惊、匪夷所思的事实都赋予了“人性”新的含义,无知的民众有可能被高明的政客给灌了迷魂汤从而彻底发疯。只有对“人性的罪”保持充分的敏感警惕,时时用罪恶去刺痛自己的神经,才不致盲目乐观忘却历史;时时地保存忧患意识,才可以不停地改进监督机制,一种权力的恶性扩展和群体的疯狂行为才可能被抑制,在整个社会中处于最弱势的个人自由才可能不被吞没。

宪政是富有人情味的政治,是保障和促进爱的政治,它慈爱地关怀呵护个人的脆弱,尽全力为人类建设幸福生活。

宪政以人的幸福生活为归旨的,它是服从于人的幸福生活的政治,时刻关爱着人性。人是生活于双重世界的动物,理智与情感维系着人的全部生命。因此,宪政体制应使人双重世界的生活成为可能,它应为人理智的进步创造条件,为情感的抒发提供空间,因此,宪政生长的基本前提是,私人生活与公共领域的界分,前者指家庭生活及个人良知(信仰和兴趣)领域。私人领域存在的先决条件是:具有统治权威的国家公共领域支持维护公民自主关系的法制体系。伯里克利在纪念伯罗奔尼撒战争的演讲中说:“在私人生活中我们自由而且宽容,但在公共事物中我们严守法规。”“个人的一切都属于政治”是20世纪极权政治的基本准则,它准确无误地标志着以人治代替法治的图谋,而且在根本上使人成为非人政治机器。智慧服从于自然,政治必须让位于人性。政治不能止息胸中燃烧的情感,不能为我解开世俗的枷锁,清泉不为它而流,藤叶不为它而长。对视亭亭玉立脉脉含情的姑娘,孤独冥思生的高贵生死的神圣,此时想到政治,我称其为罪恶。令华盛顿着迷忘情的是自己宽广的庄园,那明丽清朗的山河流水,那郁郁的花草树木,而不是总统宝座;杰斐逊则在声望如日中天、政治领袖之位指日可待时,坚决地放弃了一切,毅然回到了体弱多病的妻子身边,默默无闻料理自己家庭,与妻子女儿共享天伦之乐。他从来不会错过听夜莺唱歌,从来不忘记把泥土和天空的色彩记录下来;尼克松在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关头,也只能同亲人们商量,从而获得精神上的安慰与支持。在这里,我看到宪政所闪耀的人性光辉。反之,专制社会则将人异化成非人,权倾一方、光祖耀宗的政客一旦离开高位,便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沦为可怜的政治动物。

宪政是以人之道待人的政治艺术。宪政给人最大的理解和宽容。人有害怕和恐惧的权利,它崇尚英雄,但同时,它承认软弱。总统也有着七情六欲的血肉之躯,克林顿接连不断桃色绯闻,虽然伤害了美国人民的感情,最终他们还是原谅了总统。怕死的飞行员的故事让美国人感动得热泪盈眶,他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页336)

宪政从不干预人的信仰。政治与意识形态是截然分离的。宪政体制“深知全能的神所创造的心灵是自由的,一切用世俗的惩罚以来影响心灵的企图只会养成虚伪和卑鄙的恶习。”(《杰斐逊选集》,页296)每个人都是自己灵魂的临护人,替上帝看护自己的灵魂。“臭名昭著”的太阳圣殿教使好端端的年轻人走火入魔集体自杀,民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将来也许会有人重蹈覆辙。政府不能管,民众不想也不敢让政府管,因为,这事一管开头便没有边际,自由就岌岌可危。专制社会通常是,那些本身易犯错误和未得神灵启迪的世俗之徒对别人的信仰的持有生杀大权,那些非教会立法者和统治者用强力把异已的神圣信仰蛮横粗暴地定性为邪教,一棒子打死,而后把他们自己的见解和思想方法作为唯一正确的、绝对不会错的(甚至自己都怀疑)竭力强加于人。

宪政是一种信仰,是十字架上的平常心,是面对宪法的羞涩和虔敬,是懂得怕和爱的生活的灵魂创造的催化肠断的艺术,它贯注着生命与痛苦莫解音响。宪政是值得英雄为之献出灵魂的政治。黑夜里站在寒冷的秋风中等候选举的小小老百姓;听证会中井井有条、一丝不苟动真格的公务员;法官西里卡的六亲不认的品性和令其狂喜的69岁生日礼物;控诉时全部出庭的独立检察官考克斯的11名助手,这一切的一切无时无刻不让人感受到一种信仰的力量,感受到宪政体下公民守护内心神灵的决心与勇气。倔强如牛、誓死一拼的尼克松被迫向宪法低下骄傲的头颅时,我们看到的是宪政文化中政治家内心最深处那一抹敬畏,那种对神圣的怕。尼克松完全有力量顽固到底,而且,当他在进退之间痛苦抉择时,美国离专制只有一步之遥,然而,选择了放弃。当回归庄园,静静品味着回忆所赐于的忧伤时,他一定无愧于自己的选择。仅此,就足以让美国人自豪。毕竟,在世界历史上,人们看到太多同样权高位重的政治领袖,在类似的情况下都选择了抗拒到底。他们坐在被刺刀团团围住的“皇宫”内,恐惧地作着自己的专制恶梦。1996年,尼克松去逝,所有的美国总统都出席了这一隆重的的葬礼,以寄托自己的怀念和尊重。我想,当凄苦的哀乐在加州小院子里静静响起时,回荡在每个人耳畔的是那因宪法十字架而受难的心灵发出的怕的呼唤,萦绕在每个人心头的必然是挥之不去的“水门”事件。政客们以特殊的方式咀嚼着宪政体下的辛酸,咀嚼着一种宪法的沉重十字架酿造的痛苦。自此以后,凡是政府行政分支最高层出现的丑闻都被冠以“XX门”,看似轻松平常的做法表明,美利坚是不善忘却的民族,他们愿以历史的不幸刺痛自己的心灵:专制暴君的幽灵无处不在!我无限崇拜尼克松——那因宪法受难的灵魂。宪政的意义就在于将自身强力奉献给精神性孱弱的宪法。如果脆弱的心灵再无法经历世俗的风吹雨打,如果颤抖的双腿再无力承受鲜活欲望的层层重压,那么,就下跪吧,怀着虔敬对尼克松受难的灵魂下跪,体验着怕对专制的不幸苦难下跪,流着热泪对至高的宪法下跪。我们是以“天不怕地不怕”著称的一代,不怕权威,不怕牺牲,不怕天翻地覆,不怕妖魔鬼怪。类似的傲慢狂妄使得自以为和上帝一样伟大,我们已因触怒上帝而遭到了几近毁灭性的报应。如真心期望宪政,学会怕,学会认真,学会敬畏,恐怕是最重要的一课。

宪政是极端脆弱的政治,它甚至丝毫经受不起强权的挑战。历史不容许假设,但至少假设可使我们具有反思的能力,回想当年,如果尼克松真要拼个鱼死网破(凭他手中的权力,这并非不可能),美国人今日生活状态估计不会比我们好的哪儿去,然而他毕竟还是自动放弃了。我从中感受到了一种道德的力量。宪政的生命不能靠军队警察得以维持的。根本上讲,宪政是一种道德的治理。于是,我想起了华盛顿,还有那50余位国父,江山是他们打下的,他们的学识和威信都是无可挑剔的,没有什么力量可能阻止他们作皇帝大臣王妃娘娘,然而,他们竟然没有!伟大的政治必须奠基于高贵的道德。犹太人十分赞赏他们的罗马盟友:“罗马的将军们从不要求登上王位以满足个人的野心。”在罗马时代的早期,对国家的爱高于一切,后来成功和财富腐蚀了罗马人,在自己曾鄙视过的专制体制下,他们堕落了,美德和自由一起衰亡。宪政是收银机,但是,使收银机得以生成的最终的因素是美德,诸如宽容、节制和博爱(肯尼斯·诺米格,《政治学》,页23)。同样是开国元勋,但是,当一些人在苦思冥想如何防止专制暴君时,另一些人却在绞尽脑汁加官封爵,前者人格的高尚足以使我们感动地落泪,后者则只能招来我无情的鄙夷。伟大的政治本质上是伟大道德的治理。

可怜的中国人——悲哀总该有结束的时候,我们开始在漫漫暗夜中抬起沉重的脚步,让我们一点点地开始敬畏朝拜内心深处的良知,开始用美丽而勇敢的心去追随宪政之光,让这一抹微弱的宪政之光在宁静的心中燃起万丈豪情,让那浮动的暗香指引着我们摸索善良政治的曲径。路漫漫其修远。值得一读,一切都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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