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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269-Brian Keating:我怎样错过了诺贝尔奖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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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诺贝尔奖还存在其他争议,比方说好些和平奖得主与文学奖得主都饱受抨击,我对于他们当中的任何人都不予评价。此外其他奖项的某些得主也有些不太地道。最严重的例子之一是威廉.肖克利,要不是他的发明——也就是晶体管——在座各位今天全都没有工作。但是他曾经主张要针对非裔美国人进行绝育,理由是这样做可以提高全世界的智商。有一项著名的研究报告名叫“特曼的白蚁”(Terman’s Termites),该报告研究了许多诺贝尔奖得主与社会上的杰出人物,想要借此确定智商和诺贝尔奖之间是否有关联。肖克利是研究当中的反例,因为他的智商低于或者接近社会平均水平,但他确实获得了诺贝尔奖。肖克利是个很慷慨的人,只不过并非在金钱方面。他在银行不仅存了钱,还存了别的东西——他是著名的诺贝尔奖精子库的第一批捐赠者之一。这家精子银行位于美丽的圣迭戈县,可惜现在已经破产了……总之请记住,阿尔弗雷德.诺贝尔规定的获奖条件是:在上一年度,单一个人对人类做出最大的贡献。第一次诺贝尔奖六十年后,又增加了经济学奖项,换句话说经济学奖并不是阿尔弗雷德.诺贝尔的遗嘱的一部分。实际上经济学奖现在已经不再被称为诺贝尔经济学奖了。如果有人说,“我获得了诺贝尔数学奖”,你肯定知道他们在撒谎,因为没有诺贝尔数学奖。如果他们还说,“我赢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那么要知道这个奖项现在有个更朗朗上口的名字:纪念阿尔弗雷德诺贝尔瑞典中央银行奖。

去年诺贝尔物理学奖的获奖成果是发现了距离地球约十三亿光年之外两个黑洞相撞引起的引力波,这些信号在整个宇宙中传播,从一个星系传播到我们的星系,并于2015年9月被探测到。我想通过这个例子来说明一个评奖环节的机制问题。当人们在2015年9月发现引力波时,距离黑洞相撞已经过去了十多亿年。从黑洞相撞到研究人员最终获得诺贝尔奖这段时间里,暴露出了在我看来诺贝尔奖最大的问题之一,即它不能追授。引力波的发现是在2016年诺奖提名截止日期之后十一天才宣布的。一月份的截止日期已过。每年必须在1月31日之前提出提名,参选申请不会保存到下一年。直到2月11日,LIGO的公告才在华盛顿特区的一次知名新闻发布会上宣布,所以他们错过了提名截止日期。这意味着我不能提名他们。我提名了其他人,你可以猜猜是谁。我相信你猜不到。我没有机会提名LIGO的研究人员,因为他们没有及时宣布这一消息,好让我提名他们。所以他们必须等到下一年。然后LIGO的三位创始人之一罗纳德.德雷弗就在2017年3月7日去世了。于是当LIGO最终被授予2017年诺贝尔奖时,他的名字遭到了遗漏。加州理工学院的巴里.巴里什取代了他。甚至就连巴里什本人表示,“如果他们早一年授予奖项,我就不会获奖。”因为诺贝尔奖现在最多可以由三个人获得,这是评奖机构做出的另一项规定。这说明什么?这意味着如果当初那两个黑洞提前十一天相撞,宇宙当中其他条件保持不变——没有理由认为不会这样——那么德雷弗本来就会获得诺贝尔奖,巴里什则不会获奖。由此可见诺贝尔奖多么随意。直到1974年颁奖机构才制定了这条不追授诺贝尔奖的规则,此前他们其实追授过三个诺贝尔奖——顺便一提,三位获奖者都是男性,我马上就要讨论诺贝尔奖与性别歧视的关系——其中两名获奖者都是瑞典人。有些人认为诺贝尔奖存在很多偏见。总之可怜的罗纳德.德雷弗没能得奖,他的家人也少了一项可以用来追忆他的荣誉。

不追授诺贝尔奖的规则今后很可能成为一个大问题。我知道谷歌员工都特别注重量化研究,特别喜欢大数据,那我就给你们看一点数据。这张图显示了几个不同科学领域当中某项诺奖发明或发现从问世到最终获奖之间的时间尺度。我们姑且专注于物理学,也就是图上的蓝色曲线。这条曲线显示,从1900年到2000年,从取得科学发现到获奖之间的时间跨度现在已经逼近了三十年。另一方面,我从诺贝尔奖网站上汇总了每个十年当中获奖者的年龄数据,总结成了另一张图:在早期的诺贝尔奖当中,获奖者的获奖年龄在50岁左右,然后一度下降到40岁,现在正在以每十年几岁的速度上升。按照这个趋势,早晚有一天人们将没法活到平均获奖年龄——去年诺奖得主的平均年龄已经达到了78岁。如果不追授规则继续下去,诺奖必将面临没法开张的大危机,除非你们这些谷歌员工有所作为——我预测几年后人工智能也能获得诺贝尔奖。为什么不呢?他们已经去除了“个人”当中的“个”,再去掉“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接下来我谈一下诺贝尔遗嘱当中的其他技术细节,比方说对于物理学奖推荐人资质的规定,比方说瑞典皇家科学院成员属于第一类资质。我属于等级最低的第六类资质,即“学院认为适宜邀请的其他科学家”。这里值得注意的是第三类资质,即“先前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换句话说只要你得过一次奖,这辈子都有资格提名其他候选人。数据表明,假如你的博士论文导师或者博士后导师是诺奖得主,那么你获得诺奖的概率就相当于其他人的五倍。假如你来自不同于传统诺奖得主的圈子,想要得奖就会变得加倍困难,无论你是女性还是少数族裔。

诺贝尔的遗嘱还规定“任何人不得提名自己”,显然堵上了一大漏洞。不过我更想讨论这份遗嘱的开头声明:“我,阿尔弗雷德.诺贝尔,在成熟思考后,宣布以下为我的遗嘱。对于我的侄子Hjalmar ”——我不知道这个词怎么念——“和路德维希,我遗赠二十万瑞典克朗。对于我的外甥女米娜,我给予十万克朗。”所以男性得到的遗赠是女性的两倍。有些人开玩笑地说这正是诺贝尔奖性别歧视的根源。我认为这一根源实际上还要更加深刻。既然谈到了性别歧视,画面上是全部获得过物理学诺贝尔奖的女性,总共只有两位。第一位获奖者玛丽.居里在二十世纪初获得了该奖项。当初她几乎被拒绝,事实上他们本来不会把奖项授予她,直到她那同样得到提名的丈夫表示:“除非你们也把这个奖项授予我的妻子——因为她做了大部分的工作——否则我不会接受这个奖项。”所以最终他们很勉强地把奖项授予了她。第二位是玛丽亚.格佩特-梅耶,她在我所在的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工作,并且于五十四年前获得了1963年物理学诺贝尔奖,就此成为了目前最后一位获得物理学诺贝尔奖的女性。她在最终获奖之前已经整整被提名了二十七次,相当于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获奖所需的提名次数的两倍。我之所以特意提到爱因斯坦,是因为二十世纪初期的诺奖评选规则禁止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获奖,或者更直接地说禁止犹太人获奖。我刚才说过,以前的获奖者可以提名未来的获奖者,而这批人当中就包括1905年诺奖得主,希特勒的雅利安物理学首席菲利普.莱纳德。此人认为爱因斯坦不能获得诺贝尔奖,因为他从事理论物理,而理论物理无非是虚张声势的犹太物理学,于是爱因斯坦整整十五年都被禁止获奖。不过这还算好的,毕竟女性整整五十年都没有赢过诺贝尔奖——上一位女性获奖者必须被提名二十七次才能赢得奖项。更有甚者,当格佩特-梅耶成功获奖时,我们家乡的报纸《圣地亚哥联合论坛报》的头条新闻居然写道:“圣地亚哥家庭主妇获得诺贝尔奖。”那是1963年10月的头版新闻。只有两个女性获得过该奖项。我总是开玩笑说这意味着获得物理学诺贝尔奖的女性比担任过教皇的女性多两个。为什么会这样?其中一个原因或许在于“曾经的诺贝尔获奖者可以提名未来的诺贝尔获奖者”这一条款。我还要指出,诺贝尔奖章背面的图案恰好正是两位女性:科学女神正在揭开自然母亲的面纱。但是按照诺奖评选的常规,除非现场还有个男人站在那里,否则这两位女士都不会开口说话。由此可见绝大多数诺奖都通不过贝克德尔测试。

所以我写了这本书,其中一部分内容涉及了偶像崇拜。在物理学中,没有比成为诺贝尔奖得主更高的声望,这个奖项是万众渴望的至高荣誉。我的批评并不针对获奖者,而是针对委员会、评奖结构以及在我看来妨碍了真正因功授奖的制度性问题。画面上是我的一个朋友,我在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前同事邓肯.霍尔丹教授。他最终赢得了2016年的诺贝尔奖。那一年我受邀提名该奖项的获奖者,尽管我没有提名他——千万别告诉他——但他还是赢了。他实际上是和我在布朗大学的前任教授迈克尔.科斯特利茨以及另一位先生一起获奖的。他在我向出版社提交《错过诺贝尔奖》初稿那天回到了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在这本书中,我谴责物理学家们将诺贝尔奖得主抬举到了偶像的地位,不惜愿意为此牺牲太多,获奖者和奖章总能领他们五体投地。画面上这张科斯特利茨受到热情接待的照片是我拍的,这一幕简直放射着白热的光芒。看看这么多学生以及教职员工就像无脑追星族一样围上来赞叹佩服他,实在太可悲了。我说:“你们都是理性的科学家,你们应该是人类当中最理性、最富有批判的思考者。你们怎么能堕落到这种程度?真令人作呕。”然后科斯特利茨的诺奖奖章三传两传到了我的手里,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满脸傻笑地自拍。即使我已经得到了从内部抨击解剖诺贝尔奖、指出其缺陷以促使其改进的难得机会,但是当奖章传到我手里那一刻,我还是没能顶住诺奖的魅力,当场软了下去。

在本次讲座的末尾,我想讲一下宇宙学与诺贝尔奖未来将会发生什么。回到我一开始的主题,我们一开始讨论的是尘埃,尘埃是我的故事当中的反派。但是我还想指出一个非常高贵的人的主张。圣雄甘地在《我的真理实验的故事》当中向我这样的实验从业者们提供了一些建议:“追求真理的人应该比尘埃更谦卑。世界可以将尘埃踩在脚下,但追求真理的人应该如此谦卑,以至于可以被尘埃踩在脚下。只有那时且直到那时,他才能有幸瞥见真理。”我认为这是作为宇宙学家以及一般科学家所需要具备的谦卑精神。我们应当尽量谦虚,努力追求重大飞跃,而不是专注于什么奖项、赞誉、奖金或者任何被你捧上偶像地位的其他东西。

在宇宙科学领域,即将展开一场规模浩大的合作。BICEP项目有四十九个参与者。即使我们一开始的研究成果得到确证,其中的大多数人也不会获得诺贝尔奖。我们正在建立一项规模更大的合作项目,借鉴BICEP的经验教训。BICEP并不是失败。恰恰相反,它是历史上最成功的实验之一,因为它成功测量了如此微弱的信号,以至于即使在我们宣布测量结果之后四年依然没有任何实验能够赶上我们。我们没有撤回我们的发现,我们撤回的是对于这些发现的解释;我们原以为我们看到了创世纪的指纹,实际上我们看到了银河系的指纹。现在我们吸取了教训,我们正在智利的阿塔卡马沙漠建造一座大型天文观测台,名为西蒙斯观测台,望远镜将被放置在这里。这项技术的杀手锏是一种新型探测器,同样使用超导设备,但是天线的造型是分形图案。这样的天线具有极宽的带宽与频率覆盖范围,因此可以同时测量尘埃的信号与宇宙背景辐射信号——如果真有宇宙信号的话——然后我们将从所有信号的总和当中减去灰尘信号,希望剩下的是早期宇宙的原始信号。但是直到开始实际操作我们都不会知道结果如何。

另一方面,诺贝尔奖应当采取怎样的改革举措?我想用阿尔弗雷德.诺贝尔遗嘱的最后一句话来结束。诺贝尔宣称他的最后请求是:“在我死后,我的静脉将被切开。等到这一操作之后,一旦有能力的医生确认我已经死亡,我的遗骸将在火化场内火化。”为什么他要这样做?因为他非常害怕被活埋,人们称之为墓葬恐惧症。当年有人在棺材里装了铃铛,这样如果你当真被活埋了,总还可以敲响铃铛,叫人把你挖出来。但我想指出,如果他没有死,而医生切开了他的静脉,那反而会要了他的命。这则轶事这让我想到。我们不应该害怕切开诺贝尔奖的血管,真正审视奖项的深度。

这个星期诺贝尔奖一直占据着新闻头条,这对我的书来说是极好的宣传。但是这些新闻着实不怎么光彩:一起性丑闻正在撼动诺贝尔文学奖,金融犯罪部门正在调查诺贝尔奖委员会,唐纳德.特朗普可能符合诺贝尔和平奖的评选标准,诺贝尔委员会的某些成员公然宣布退出,总之诺贝尔奖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时候。我认为委员会依然希望拯救这些奖项,恢复它们曾经拥有的光泽和吸引力。我用谷歌Trend搜索了“普利策奖VS诺贝尔奖”,结果表明在二十世纪前半期,普利策奖的人气远高于诺贝尔奖。第一届诺贝尔奖得主甚至没有到场领奖。今天每一场诺奖颁奖仪式都有上百万观众在线以及现场观看。诺奖的人气呈指数上升,颁奖场所也成了斯德哥尔摩的崭新大厦,每一届颁奖都关系到数十亿奖金的归属与国家骄傲的伸张。如果他们真想拯救诺奖,我在这本书中提出了一些在我看来非常具体、非常有条理的方案。我在书中用颜色编码了三章专门讨论诺贝尔奖的章节,如果你不关心这方面的内容可以跳过去。我想利用奖项的声誉为改革铺平道路。所以我们建立了一个网站,称之为losingtheNobelPrize.org。它具有向诺奖委员会提交请愿书的功能,我们希望敦促委员会纠正过去的错误——比如乔瑟琳.贝尔发现了脉冲星——这种天体是星系当中的射线灯塔,其放射周期极其规律,甚至可以用来对表——可是获得诺贝尔奖的却是她的导师。这被称为玛蒂尔达效应,即男性抢了女性的功劳。诺奖章程当中没有任何一条阻止她获奖,仅仅因为她的导师获得了同一个奖项。要是为了伸张正义,理应将这个奖项补发给她。还有已故的罗恩.德瑞弗,或者在2016年圣诞节去世的维拉.鲁宾也都没能赶上获奖。物理学家说“一旦你死了就不能再获奖”,我则回应道“我还真想不起来哪一条物理定律涉及了诺贝尔奖。”因为本来就没有这样的定律。我们不应该把评奖规则当作物理定律。因此我敦促人们,如果你感兴趣,在阅读完这本书之后请访问losingthenobelprize.org网站。欢迎大家提交请愿书。非常感谢你们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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