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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宿命难逃,命运玩笑 -- xx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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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96章 年底

在突击准备高考的学校中,时间过得很快,到了年底。

昕媛应酬和“润滑”的场合多了起来,她更是拉我进入这些商务活动,美其名曰:“自己的生意,侬不能当撒手掌柜。”

“怎么是我的生意,我又没投入一分钱。”

“怎么不是侬的生意,侬投资吾尼,阿拉的生意就是侬的生意,侬怎好撒手不管,让个女人在前面!”

她如此说,我怎能放弃不管呢。要知道来年就要高考了,我的时间又是多么宝贵!端端的两难。

唉!昕媛当仁不让地把我套住,让我捏着鼻子去饭局、酒局、贿赂局。

饭局,我能吃,不憷;酒局,我能耍,更受欢迎。我不仅陪吃陪喝,还要承担送礼的角色,就是去行贿,所谓的“贿赂局”。

一开始我挺抹不开面子的,可很多时候昕媛不方便出面,只好由我当执行人。

建设局监管处下面的一个科长对昕媛的地产项目很有影响,说是小的实权人物也行,昕媛却不屑直接请他吃饭,把维持与他良好关系的事交给了我。

我一个高中生怎么办呢?我不费那个脑子了,直接找上家门,叫开门看是个30来岁的女人,应该是科长的妻子。

这个女人一照面就给了我一付精明的样子,审慎地打量着我。我笑着说:“您好!我是找关哥的。”

“侬是?”女人想知道我的身份。

“我是陈昕媛的弟弟,她让我请关哥出去坐坐。”

本来我在他家直接把事办了就行,可是见了这个女人,怕办坏了事,故说请那位关科长出去坐坐,还是以陈大小姐的名义。

一听陈昕媛的名字,那个女人可热情了,把我让进屋里,喊了声:“昕媛弟弟来了。”

进去后,看见房间不算大,那个关科长已经听见门口的对话站了起来。他,中等个子,面皮颇黑,大概是常年去各个工程巡查晒的。如是这样,他算是个勤勉的干部。上海男人勤快的多,所以能干的也多。这位虽然看上去不如妻子精明,却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亦是老练。

旁边沙发上还坐了他们的女儿,一个十来岁的学生,目光没从电视剧上离开,他家正在看电视呢。

我主动叫了声“关哥好”,他客气地伸出手与我握了下,不过之前略有犹豫。

“初次与关哥相见,关哥得照顾小弟啊!”

“这个好说。”然后,他问:“陈小姐现在在哪?”

来时我已侦察好了附近街上的情况,发现有一茶馆离他家算近的,于是便说:“雅馨茶馆。”

其实我来之前昕媛已经知会过关科长,说是自己的弟弟会来找他,所以那位科长听我一说也就信了,但我说出昕媛要见他,他更是高兴了,“那咱们赶快去吧,别让陈小姐久等,那多不好意思。”

听前面这个男人的话,我知道事情算是开了个好头。

“嫂子,让关哥过去,一会儿就会回来。”我开口向关嫂请假。

所谓的关哥见我抢了先,让他更省事,但还是解释了句:“陆家嘴有个工地上的事。”他应该知道这个时候绝不会是工地上的事来烦他,预先给出了遮掩的借口。

所以听到他这句话,我更是觉得自己做对了。

临离开他家时,我看关嫂很是关心的样子,还跟她打招呼:“嫂子再见!”

“小弟,有空来玩啊!”她客气地回应。

我和这位关哥并肩走着,“关哥好福气麽!”

“怎么讲?”

“你看嫂子对你多关心,家里操持得多好。”嗯,他家虽然不大,各个方面都归置得不错,像是个会过日子的样子。

“那还不是我创造的条件。”关哥在外面可受不了我夸自己的女人。

“岂不关哥把自己的收入全给了家里!”我知道上海女人对丈夫的收入管控很严。

“老弟,你不是沪上人吧?”他的耳朵倒是管用。

“户口打出生便是海城的,可才在本市生活了两年多。这个怎么算呢?”

“哈,你父母去外地工作了。”

“我母亲是海城人,但是在宁城当的兵,再没回来工作过。”我这样说,那位科长以为我母亲与昕媛是亲戚关系,心便定了。

他的这种不露声色,却是处处用心,像是个当官的。

看到附近没什么人,我便停住步,身子转向了他,“关哥,其实不是昕媛姐见你,她很想亲自到你家,怕不方便,所以让我来的。”

我迟疑了下,继续说:“可我觉得在哥的家办此事,也不方便,所以把你拉出来,关哥不会生气吧?”

“你小子还行!”他理解了我的意思。

我掏出了一个信封,很薄,就像里面只有张纸。“关哥,请收好。多谢一年的相助,昕媛姐很是感谢。”

“不用如此客气,回去对陈总说,老关心领了。”

他也明白,和我去喝什么茶,全属扯!二人就此分手,我赶快回去复习功课呢。

后来我又去了关哥家一次,送了些东西,还有给关嫂的化妆品。年底不意思意思说不过去,也不能让关哥自己买东西骗关嫂啊!所以,完全是做给关嫂看的,不使她生疑。但关哥见到我表现得很热情,看来卡中的数目让他满意。可关嫂见送去的东西,又有些嫌丈夫表现得过于热情,胃口是不是很大?

唉,人性啊!

我是个半大的孩子,做这个事不起眼,尤其我在那些有权势的人面前不多语,显得挺稳重的,反而让受贿者乐意接受,用不着与我虚与委蛇,拿到了好处就可以打发我走人,只要把“好”记在陈大小姐帐上就行。

昕媛一看,我出面这招好啊,简单、省事,效果还好,乐得她对我说:“亲爱的,姐姐真是离不开侬了。”

跟着昕媛送礼,我知道了什么酒是几大名酒、什么茶是几大名茶、什么烟是高档烟;也知道了如何隐形行贿,像是送名人字画、消费卡等等,甚至针对对方爱好直接送钱、送珠宝玉石,这些都是所谓经商的必不可少的开路、润滑之腐人手段。后来我想昕媛没让我去给那些烂人送美女当拉皮条的,算是没让我陷进太深,还有些庆幸。

昕媛生意做得好,不单是依靠家中的影响,还有她的长袖善舞,与各方面建立的良好关系,亦有推动之处。

跟她一起与她的商业关系吃顿饭,那两个姓于姓林的老板也在其列。这些都是有“吨位”的大佬,在上海商场上赫赫有名,所以昕媛得出面。不过那个“赫赫有名”是昕媛说的,我除了知道于、林二位,其他三人闻所未闻。

当然怡娴和我早早到了宴请的地方,是市委招待所——东湖宾馆7号楼。他们这些大老板肯定不会到室内高档餐馆了,来这里虽然也在市内,确是没有关系进不来请客的。

这座建于1925年,是一幢法国文艺复兴式花园住宅,巴洛克式的装饰和塔什干柱式门廊透着浓浓的欧洲风情,据民间传言,这幢解放前被称为“大公馆”的房屋原是外国老板的住宅,解放后苏联商务处占用过,后才改为市委招待所的,尤以这个7号楼的花园豪宅最为出色,其南面的花园有着百年的历史,种植不少古树名木。1972年,尼克松访问华,与周恩来一同来过此地,《中美联合公报》中不少谈判便在此地举行。

在此宴客,主宾皆有面子。

等来了客人,一一接近了包房,陌生的客人没料到陈大小姐会带我来接客,于、林二位老板乐呵呵地说:“老弟,没想到你会来,算是陈小姐的入幕之宾?”

昕媛一声不愿意的话:“侬这话还有体统嘛!”

“你们赚钱,我吃顿饭不行?”

“行,行,老哥每天请你都行。说好了,哪天老哥请客你得来,不来是不给老哥面子。”

一位50来岁的大腹便便的大老板插话:“老于,这位小伙子有啥特别之处?”

“呵呵,佛曰:不可说。”于老板很懂事,没有给他透露我的底细。

“这位是我的小弟,也是我家的座上宾,嗯,这个不说,他的背景也很大。”昕媛姐替我吹上了。

“喔,这位小老弟,不妨也和老哥我亲近亲近。”说完,他给了我一张烫金的名片。

林老板介绍说:“荣大老板,江南望族。”

“还望荣大先生多提携小子。”

“好说,好说。不知小老弟从事何等职业?”

这怎么回答?我一时难住。昕媛呵呵一笑,“夷还是个高中生,明年高考,本不愿来,被吾尼生拉来的。”

“你小子起点够高的!”荣老板改了称呼,但也是亲昵。他拍了拍我的肩头,“不妨跟我学做金融,很有前途的。”

“您说的对,暑假我在香港听的都是这些。”

“香港都是哪些人指点你呢?”

“我姥姥的亲戚。”

“我小弟的姥姥姓钱,上海有名的医生。”昕媛提示一下。

“哦,你小子也不是外人咯,该称呼我为爷了。”显然姥姥和他一辈。

“荣大先生,侬不是占小妹的便宜?”

“各论各的吧,我和他真的不能乱了辈分。”

于老板问:“荣先生,你和这小子有关系?”

“先父与那位香港的钱老解放前解放后都是同行同事,两家关系之深,在沪上也没谁能比了。”

他扭头就说:“陈大小姐,我这侄孙怎么被你霸占了?”

“别,别说得难听,阿拉认识夷时,夷说自己是从内蒙来的乡下小子,阿拉怎能好意思不帮夷。”

话,适可而止!

他们这些人不在意吃喝,要的是那份面子,所以面子有了,大家也就散了。

但说不得又专为那个于大老板按摩一番,渍出不多的黑污,号了脉,看到他病情算是稳定。这个于老板高兴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满意地说:“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记住是礼物,而不是祝福。礼物是实的,祝福就觉得空了。”

这个于先生可够现实的,商人嘛,大多是这样的品性。

于老板对我也是“实”的,送了我一辆带车牌的富康轿车,有很前卫的车形,是当年投放市场的新款。我不敢要,可他说:“经你治疗后的这半年,我挣的钱可是这辆车的几百倍,分你点还不是应当的。否则,我要你给我看病图什么?拿着吧,小兄弟,老哥都不把你当晚辈,当作兄弟,你不要就是不把老哥放在眼里了。”

我脸通红地对他说:“于老哥,您千万不要这样说,当小弟的为老哥尽点所能,哪能图这么大的回报呢?”

于老哥对我这句‘小弟为老哥尽点所能’语感到很满意,把车钥匙、行车证放在我手上,“老哥的话,听就是了,哪那么啰嗦的,别耽误我挣钱啊!”说着就走了,骄傲地吆喝着:“老哥我分分钟都得挣过千上万……”

我不知所措地拿着车钥匙,看着眼前崭新的轿车,心说:“我要个车干嘛,也不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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