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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懒人食单 -- 骨头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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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爷们可不是吃素的

老北京以前常挂在嘴边儿的一句话叫做:“爷们可不是吃素的!”

这个倒不是吃荤吃素的问题,说的是满族人的祭肉。满族人阴历六月二十六祭关老爷,冬至时候祭天、祭祖也都要用祭肉。祭典仪式过后,那撤下的祭肉自然也是“心到神知,上供人吃”了。能吃到祭肉,说明七绕八绕的有满族亲戚。这个话的潜台词是说,你别欺负我,惹急了我也能找个亲王贝勒的给我撑腰。

在大清朝,有个能分祭肉的亲戚很厉害,不过这个祭肉味道估计不咋样。为了表示不忘祖宗白山黑水中艰苦奋斗的传统,满族人的祭肉是大块猪肉不加任何作料略微煮熟,然后不加任何佐料就那么吃。当年在皇宫之中王公大臣们面对白不滋啦的煮肉实在咽不下去,最后行贿太监,由他们带来浸透酱油的草纸,吃前再用开水烫草纸复原成酱油,用肉蘸着吃。

现在在东北还有道老菜叫“哈尔巴肘子”,也是满汉全席的“四白菜”之一。不过即使东北人现在吃过哈尔巴肘子的也不多,何况外地人呢。其实除了哈尔巴肘子,别处也能吃到与当年满族祭肉味道相似的,就在北京的砂锅居。

砂锅居始建于清朝乾隆六年(公元1741)年,原址在西单缸瓦市义达里清代定王府更房临街之处。据说是有个和乾隆长子定亲王沾点儿关系的更夫,在王府更房的外墙外开了这家店,开业之初叫“和顺居”,因当年用一口据传是明代年间的特大砂锅煮卖猪肉,日久,人们则以砂锅居代之原名。砂锅居擅长烧燎白煮,其中有道名菜“糊肘”,基本上保留了当年祭肉的做法。

糊肘的做法是:用火把前肘的肉皮燎成焦糊色,并起小泡。然后,放到温水里泡 30分钟,刷去糊皮,使肉皮呈金黄色,再放到清水锅里煮。锅里葱姜料酒花椒大料一概都不加,连盐都不放,据说放了之后就吃不出烧猪皮的糊香味了。烧到肘子刚刚熟,大约一小时十分钟就捞出,切大薄片吃。这个吃法就颇有当年白山黑水之风了,山沟里的满族人还在渔猎的阶段,切下猪腿就火上烧去猪毛,也没有作料,扔到大锅里煮到将将熟就捞出来用小刀削着吃。

糊肘的切法也有两种,一种是比较商业化的,切整整齐齐的大薄片,盘子里按猪皮和纯肉分别摆好,食客想吃带皮的或者纯肉的都方便选取。切的时候要顺着肉的纹理切,以求有嚼劲。另一种切法就更接近当年的习惯,用刀在肘子上斜着削,每片巴掌大,一头厚一头薄,若是能配上桦树根做成碗筷,可就真的很“仿古”了。

砂锅居的烧燎白煮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指的是糊肘的做法,烧是用火烧去猪毛,燎是把肉皮烤到焦黑起泡,白煮是之后扔到清水锅里煮。

另一种说法,烧叫做烧碟,是炸的小菜,和现在东北的炸三样类似,但是品种更多,按砂锅居自己的说法,从24件起码,可码至32件、48件、64件,码放至64件时称沙锅全桌。不过据金受申先生说,当年沙锅居(和顺居),小烧并不怎样,只有一二十样,而且也没甜的。“燎”就是用火烧糊外皮然后煮至刚熟。白煮就是不烧外皮,在砂锅中慢火炖至酥烂。

这个糊肘的味道怎么样呢?只能说原生态,肉感足。对于喜欢吃肉的朋友,无论什么肉,大块煮熟了,终究不难吃。只不过现代人缺乏运动,多有三高,顿顿这么吃谁也吃不下去。其实不用说现代人了,就算是当年大清朝,砂锅居曾经火爆一时,每天只用一头猪,中午之前卖完了就摘掉幌子歇业。以至于北京城多了一句歇后语:“砂锅居的幌子——过午不候”。但是时间长了,手法只有烧燎白煮,原料又一味在猪身上找,食客们逐渐厌倦,砂锅居的生意也就大不如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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