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眼见为实- 非常简单的统计报告... -- 新学生
这时我们把时针飞速回转,来到了更古老的过去。
那是2019年的最后一个午后,当一位友人发来了关于江西瑞昌古铜矿的一篇文章时,我将它转述给了另一位友人,后者轻轻吐出了两个字,翦商。
后稷之孙,实维大王,居岐之阳,实始翦商。
人为设置的刻度转向了2020年,但此刻我们的目光回望到了三千多年前。
看到了那个喝着酒、跳着舞祭祀的年轻人们。
看到了那个一言不发、看着众人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的部落首领走上祭台,开始占卜。很快卜辞上就记下了这一切——癸丑卜,王曰:贞翌甲寅乞自上甲至于后,余一人亡祸?兹一品祀。在九月。冓示癸彘。
他呢喃着这三个字,余一人。卜辞记下了这个词,几百年后的典籍中也在不同的文字里记下了这个词——余一人有罪,无及万夫;万夫有罪,在余一人——当这个词出现在天地间时,这个世界开始了。
过去的世界已经逐渐退场,不,那还不能称之为世界。真正的世界是从此刻才诞生的。
余一人,年轻的首领念叨着这个词,想到很多年前自己的祖先王亥曾经加封给自己的那个称号,他再次使用起了那个称号,这一次他面对的,不只是具有血缘关系的族人,还有远方的侯和伯。现在他是王了。
他叫汤。很多年以后他被人叫做商汤。
商汤,一个多么古老的名字。事实证明古老并不意味着必然隽永,今天的人们对于它是陌生的,因为纵观两千年,历数八千里,你都会惊讶地发觉,没有什么是被它影响的,它就好比凭空出现的几百年王朝,又在周的耀眼光彩下瞬间消失。世界仿佛被卷起了一层涟漪,却又迅速被盖下。
但事实上不是这样的,天真烂漫的商在面对更加天真烂漫的夏时,所向无敌。可无敌的并不是商本身,而是夏不存在国家概念。夏无论是否成为王朝,它都不曾真正形成过国家概念,因此夏败给了已经产生了自我王权意识的商。
当来自西土的西伯步履蹒跚地来到殷都时,他该意识到,世界确实开始了,天下也已经存在了,过去无数个星星点点在有商五百年里终于全部绽放。
西伯望着那些星光,有人坐不住了。从殷都出发,绕过熊耳山东麓,通过南阳盆地,穿越随枣走廊,抵达鄂东,他们来到了盘龙城。西伯听闻后十分惊讶,事实上不只是西伯,三千五百年后的我们依旧会震惊:他们要干什么?
从今天安阳的殷墟出发,一路南下,你会看到什么?你会来到武汉黄陂区的盘龙城,你有许多种办法可以过去,坐火车去,或者自驾?总之你都得经过郑州,那个被我们提到无数次的地方。你约莫要花个十小时。如果是走过去呢?以现在的交通大道来算,一天步行十小时,你得花两个星期。所以,三千五百年前的他们,要干什么?
你的困惑并不会比西伯少很多,因为你很清楚,商的疆域并不会这么广,所以你在疑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计算——事实上商代的疆域也许是一个伪概念——这条路线再往南可以走到清江吴城;而另一条线则从宗周绕潼关,最后直奔云南和四川。
于是你和西伯终于恍然大悟,他们在寻找青铜。他们不要土地,他们只要青铜。
商代的王畿仅包含着今天的河南中部偏北与河北南部地区;亲密战友们牢牢占据着四土,但那也最远不超过今天的陕西、湖北和安徽。面对着大量的方国,面对着大家加起来也才四五百万的人口,商王所能选择的,只能是奠定王的概念,然后与各国保持着看似平等的霸权。以商人的智慧,是无法真正理解分封的,即便是晚期的分封制雏形,那也只是一种妥协下的措施。
所以商王选择了一种西伯很难理解的办法,据点式疆土。当商王见到远方的侯伯土地中拥有着资源时,商王选择的是派兵去隔地征服。所以当西伯的儿子在牧野亲眼看到帝辛的自焚时,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征服领土,选择了分封,并且在后续数代嫡子嫡孙的贯彻中,确立了这一点——是的,有商一代的嫡子嫡孙永远被九世之乱打破的宿命在这一刻短暂解决了。
可当我们通过考古挖掘发现盘龙城有军事统帅墓和武士墓时,我们会不免发笑:西伯和他的子孙不理解的事情,我们恰恰是可以理解的。
商王在整个世界里扎了许多个军事据点,这些据点犹如钉子一样嵌在他人的心脏中,他执迷于青铜与酿酒,他初步想明白了要取得什么,却不曾思考清楚如何才能真正获取,更重要的是他忘记了商王赖以生存的基础应该是农业和畜牧业经济。很显然商汤的子孙最后抛弃了这一切,沉迷于对宗教祭祀的迷恋,甚至于反客为主,让先王祭祀的祖宗神凌驾于自身之上,并试图向全世界诉说着这一点。
周公曰:呜呼!我闻曰:昔……其在祖甲,不义惟王,旧(久)为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鳏寡。肆祖甲之享国三十有三年。自时厥后,立王生则逸,生则逸,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寿,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三四年。
一个以农业立本的商代,最终却因为不重视农业而被抛弃,这无疑是可笑的。
相比于曾经的夏,商明白了国家存在的意义,但商没有任何可借鉴的政治经验,脑海中也不存在一种叫做政治的概念。而被商素来轻视的周人,早已经开始了对政治这种崭新词汇的摸索,并且第一次构建出了反商共同体。
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徐成同学告诉我说,这竟然是真的。义方彝和义尊告诉我们,连商王朝最信赖的盟友之一丙族都最终离开了它时,你商王朝必然只能在一把火中燃烧自己,留下最后的体面。而这份最后的体面只是因为你早已丢弃了祖辈的体面所带来的,商业商业,资本主义都被你丢弃了,你又怎么能胜得过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呢?
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于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假以溢我,我其收之。骏惠我文王,曾孙笃之。
我们永远是我们,自古至今,并且会让更多的人,变成我们。中国,华夏,南北,我们。
http://www.360doc.com/content/20/0223/22/39970503_894338353.shtml
有命自天,命此文王。于周于京,缵女维莘。长子维行,笃生武王。保右命尔,燮伐大商。
殷商之旅,其会如林。矢于牧野,维予侯兴。上帝临女,无贰尔心。
牧野洋洋,檀车煌煌,驷騵彭彭。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凉彼武王,肆伐大商,会朝清明。
太祖天锡智勇,神武绝伦。蒙难艰贞,明夷用晦。迨归附日众,阻贰 潜消。自摧九部之师,境宇日拓。用兵三十馀年,建国践祚。萨尔浒一役,翦商业定。迁都沈阳,规模远矣。比於岐、丰,无多让焉。
https://www.yxiao.org/2020/01/06/2020-01-06-university-over-enrollment/
那么,周人是如何克商的呢?在晚商末期,武丁构筑的天下秩序已经散乱,强大的商王朝已经不再为山西方国们提供保护,在那里来自鄂尔多斯的戎人不断南下,掠夺欺凌着山西古国们;商人在对东夷的掠夺中尝到了甜头,商王不得不不断组织对东夷的进攻以满足贵族们对奴隶和土地的渴望;在商王朝内部,派系斗争愈发激烈,比干、商荣、微子启等高级贵族被商纣王打压、杀死、放逐;关中地区多民族混杂生活,他们常常爆发冲突,而商王朝早就已经撤离了这里;在商人的龙兴之地——华北平原,商王朝武丁夫人妇妌出身的井方的联盟已经破裂,双方刀剑相向。这时候,弱小的周人依靠自己的勤劳,在岐山下建立了富饶的国度。他们调停着关中地区各个民族的纷争,和他们建立姻缘关系,形成了一个不容忽视的关中盆地共同体。他们和山西方国交好,在自己还不强大的时候,就出兵帮助山西方国们抵御戎人的进攻,即便自己出兵不力,也没有抛弃山西的朋友们;他们和远方的东夷人联姻,即便东夷已经在商王朝的打击下如风中残烛;他们甚至接纳了在政治斗争中失势的商王朝贵族,并让他们成为座上宾,为自己出谋划策。对于天下诸国来说,商王朝贪得无厌、毫无信义,享受独霸天下的利益,却并没有再像武丁那样为天下承担责任;而周人虽弱小,但是他们务实、友好,善待所有人,为所有需要他们的人提供支持和保护。对于天下诸国来说,一个霸主应当是“如无必要勿增实体”的,维系一个霸主是非常昂贵的,是需要付出许多代价的,一定是要解决那些他们无法解决的问题的,他们的商路需要维持、他们的人民需要保护、他们也要安居乐业。这时候,为什么一定要维持一个不愿意付出任何责任,却像无底洞一样吮吸着天下血肉的商王朝呢?扶持一个胃口并不大,却愿意为所有人提供他们想要的新霸主不是好得多吗?就这样,周人攻入商王朝的腹地,势如破竹。有人相信周人获得了取代商王朝的天命,在天的照拂下,取得了天下霸权。那么,什么是“天”,什么是“天命”呢?天下兴亡难道就被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虚幻词汇所掌控吗?其实,周武王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记得这一点的,就能为天下王,忘记这一点,以为自己的合法性与生俱来的人,头会被砍下来挂在旗杆上。所以,翦商的实质是什么,我告诉你,不是“活不下去了去抢特么的”,是“吊民伐罪”,是建立“统一战线”,是“为人民服务”。
作者: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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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情绪影响呀 1 杨微粒 字360 2021-04-07 05:12:48
🙂我不是计算机专业,但使用 PYTHON 进行科学研究 新学生 字0 2021-04-06 18:11:12
🙂幸亏出国了 10 yaodao 字93 2021-04-06 14:28:27
🙂美国人大概不学影射史学?(逃
🙂正常操作 1 杨微粒 字157 2021-04-06 14:49:05
🙂花你宝你,再回复你 59 胡辣汤 字8995 2021-04-06 08:39: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