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水浒传与历史上的王伦起义 -- 燕人

水浒传中塑造的早期梁山泊时代的强盗头目王伦，原是落第秀才出身，“因鸟气合著杜迁来这里（梁山）落草，”根本没有长远打算，更不是一个农民义军头领那样主动的反抗压迫者。因此他鼠目寸光，嫉贤妒能；也未能知恩图报，失却江湖义气，所以最后被打压已久的林冲杀死。我们知道水浒传作者对于现实社会中的儒家知识分子不屑一顾。水浒全传第七十一回梁山好汉排座次后有一首表达水浒传中心思想的词中，有这末一句：

【可恨的是假文墨，没奈何着一个“圣手书生”，聊存风雅；最恼的是大头巾，幸喜得先杀却白衣秀士，洗尽酸悭。】

梁山好汉中学问最高的智多星吴用，也不过一个乡村塾师而不是正经儒生。可见王伦这个“白衣秀士”的形象是被用来对儒家知识分子加以嘲弄的。

然而在北宋历史上存在真实的农民起义领袖王伦。他对北宋政府的震动甚至过于宋江。从王伦义军的行迹中我们可以也看到水浒传中梁山好汉的影子。

王伦义军的规模很小，仅在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上有两段记述。但是北宋大儒欧阳修却特地就王伦起义事两次上书。被收集在欧阳修全集中的这两道奏议提供了王伦起义的比较详细的叙述。

我们先看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的记载

【庆历三年五月癸巳，京东安抚使司言：本路捉贼虎翼卒王伦等杀沂州巡检使、御前忠佐朱进以叛。遣东头供奉官李沔、左班殿直曹元喆、韩周往捕系之。】

【七月乙亥，江淮制置发运司言：捕杀军贼王伦于和州。伦初起沂州，欲寇青州，不得入，遂转掠淮南，所向莫敢当。京东安抚使陈执中遣都巡检傅永吉追之，制置发运使徐的督诸道兵合击。伦至历阳，兵败被杀，历阳县丁壮张矩等得其首级，的具以闻。】

可见事件发生在京东东路管下的沂州，今天的山东临沂地方。王伦是禁军军卒，虎翼是他所属的营队的军号。他杀掉的巡检使是本州的治安官，却带有“御前忠佐”这个头衔，说明这个朱进是来自掌管皇宫事务的内侍省的禁军军官。因此皇帝派遣的那几个人都是内侍省的官员，也可能是宦官，来山东监督地方官员追捕王伦。水浒传中也有生辰纲失陷后，蔡京派府中干员驻在山东监督地方官追捕的情节。

按宋朝军制，禁军是中央直属精锐军队，驻扎在首都和附近，以及边防作战地区。禁军到地方州府通常是为了就食。在王伦事件中，王伦所杀的朱进本是禁军军官，却在地方充当治安官。王伦本人在军号之前还有捉贼这个名称。这说明有可能这支禁军部队在沂州驻扎的目的是为了镇压当地的农民起义。王伦起义的原因没有被记载。

山东地方负责人京东东路安抚使陈执中是名列宋史的能吏。王伦在沂州起义后想攻打安抚使驻地青州却失败了，便南下淮南路，今天的江苏和安徽在长江以北的地区。所到之处，各地官员没有敢与对敌的。陈治中派遣本路最高治安官都巡检傅永吉随后追击。宋朝在长江下游经济区的专管经济的中央特派大员制置发运使徐的命令各地严防死守。他在宋史中也有列传。

王伦在长江北岸转西，在历阳，今安徽和县地方，被当地军队击败。杀死王伦的是当地一个叫张矩的，没有军人身份的农民。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水浒传中梁山好汉屡次轻易击败政府军，但是在祝家庄和曾头市与地方民团作战却曾遭失败的情节。

再看看欧阳修的奏议所记载的王伦事件：

【臣近闻沂州军贼王伦等杀却忠佐朱进，打劫沂、密、海、扬、泗、楚等州，邀呼官吏，公取器甲，横行淮海，如履无人。比至高邮军，已及二三百人，皆面刺天降圣捷指挥字号，其王伦仍衣黄衫。据其所为，岂是常贼？骤闻可骇，深思可忧。。。】

【臣窃见王伦所过楚、泰等州，知县、县尉、巡检等并不斗敌，却赴王伦茶酒，致被夺却衣甲。盖由法令不峻，无所畏凛。。。】

从欧阳修文中我们知道王伦义军曾经打劫了沂、密、海、扬、泗、楚等州城，然而人数不过二三百人，可说规模极小。王伦义军还曾经与地方官员把手言欢，并从他们手中获得军事装备。水浒传中梁山好汉特别是宋江与各地政府官吏的关系，确实是相当地有伤政府权威。梁山义军能够逐步壮大，来自政府军的军官们形成很大一部力量。

但是有一条极严重事宜被欧阳修特别指出，即王伦身着皇帝特属的黄色衣服，其部下脸上刻着天降圣捷指挥的字样。身为地主阶级知识分子的欧阳修深深为之忧虑。

我们知道唐末的农民义军领袖王仙芝自称“天补平均大将军”，后来居上几乎摧毁唐朝的黄巢曾经自称“冲天大将军”。农民起义者已经看破封建统治者“天道”的本质，开始利用“天”诠释自己的行为。王伦义军的“天降圣捷指挥”也是同样的道理。皇帝自称“天子”，是唯一有权诠释“天道”的人。农民是社会的底层，如此谮越必有后患。这是欧阳修忧虑的原因。当今天下也是同样。江湖中那些个自许马克思学习者和毛泽东研究会的家伙们早晚必遭朝廷打击。

水浒传的前身，大宋宣和遗事中描写了宋江得到九天玄女娘娘的天书，要他替天行道。水浒传完全借用了这个情节。我想，水浒传作者在书中借用王伦的名字的时候，应该就决定把天书这段情节加入，让“替天行道”成为梁山好汉们基本的行为动机。

如果没有水浒传中的王伦这个名字，我们大概不会关注这末一个二三百人的小起义事件。因此可说水浒传成就了王伦的名声。但是如果没有对历史上真实的王伦行迹的复制，水浒传中许多情节恐怕也会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