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梁山好汉的籍贯和出身(九） -- 燕人

山东济州：梁山泊晁盖称雄

梁山好汉们有句口头禅，“不怕官，只怕管。”这句话反映了中国官本位文化的一个普遍特色。官职不过是个名称。真正的厉害处在于权力。我们可以看一下生辰纲这个案例。蔡太师某个女儿的奶公，如据鲁达看来，不过狗一般的人。实际上比郑屠还远不如。郑屠做资本家至少服务社会了。这人不过是因为自己老婆给官小姐做过奶妈，自己在高官府内作管家，便自称“门下军官见了无千无万，都向著我喏喏连声。”他虽然没有官职，但是杨志作为提辖官兼运送生辰纲项目经理，且有梁中书的承诺，也不敢不听他的话。这便是权力的厉害处。而这个权力的来源不过因为他是高官家一条老狗。古人有句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得就是官本位文化的特色。

这老狗更是老奸巨猾。杨志离开后，他以退为进，埋怨众人不听杨志的好话导致如此下场。本来是他滥权造成的结果，他却反手把责任推到众人身上。这诱使众人献出诬陷杨志，推卸责任的计策。你看，他都不需要自己开口，就可以把杨志置于必死之地。

梁中书和蔡太师得报后大惊复大怒。老蔡直接派了府中干员来济州官厅驻在，监督济州府捕盗事宜，并以官职相威胁。济州府尹便把气撒在缉捕使臣何清身上，在何清脸上预先刻下“迭配......州”字样，却空着地名待填。府尹原话：

【我自进士出身，历任到这一郡诸侯，非同容易！今日，东京太师府差一干办来到这里，领太师台旨：限十日内须要捕获各贼正身完备解京。若还违了限次，我非止罢官，必陷我投沙门岛走一遭！你是个缉捕使臣，倒不用心，以致祸及于我！先把你这厮迭配远恶军州，雁飞不到去处！】可见委实是气急败坏。

水浒从第十三回“赤发鬼醉卧灵官殿　晁天王认义东溪村”到第十八回“林冲水寨大并火　晁盖梁山小夺泊“这几回的文字富于现实主义元素。尽管水浒传中梁山好汉农民出身的不多，我们从刘唐和雷横的对话，阮家兄弟与吴用的对话可知，农民对官吏的愤恨就是”逼上梁山“的直接原因。作者在济州何清兄弟的对话里也反映了政府公人平时作威作福，事到临头却一筹莫展。

水浒作者在这几回书中着意描写了地方政府，小吏，农村富户之间的关系。小吏宋江向上敷衍县长，中间维持同是为吏的朱仝，雷横的关系，向下与农村富户晁盖打得火热。县长必须通过小吏－农村富户才能实现政府功能。这一个吏的作用真的很重要。连中央政府蔡太师派人定点专办的事情，也因为这区区一个小吏而失败了。

除宋江外，朱仝，雷横也与晁盖有交情。维系这个关系网的原因表现上是江湖义气。实际过程中晁盖的银两应该起到作用。当然宋江与晁盖的交情是真铁。拿他自己的话来说，“兄弟是心腹弟兄，我舍著条性命来救你。”看他稳住何清，出城告密，再回城带何清会见县长，诸样事情做的妥帖沉稳，是个行政管理型人才。

晁盖只是忠厚长者却不是做事情人。即将被秘密缉捕，得亏心腹兄弟告密后，被叮嘱“作急快走！”，还能从中午拖拉到晚上７点。如果不是宋江故意建议趁夜抓捕，晁盖一伙人恐怕就会在下午被包围。当然水浒作者这样写有目的，既表现晁盖办事能力不济；也印证宋江在官府中混得出色，上司对他言听计从；同时为着塑造朱仝这个人物心机比雷横精细，与晁盖交情也更深。

在朱仝等来到晁家大院前，吴用和刘唐已经带财产到石碣村阮家兄弟那里去了。晁盖和朱仝打了个照面，被朱仝让条路过去，也奔石碣村去了。朱仝作势摔倒地上。雷横见了心内嘀咕自己未做得人情。大伙儿都心知肚明，只瞒着济州来的何清和本县县尉。县尉是儒生出身，做的甚事。回想上次史进和朱武几个在史家庄上被官府包围，也是县尉为首，都头领兵。史进几个大虫杀了都头后，县尉也只好跑马逃命了。北宋大儒欧阳修曾经建议过县尉用武人充当，也不知道是否被采纳。

何清见未能捉住贼人，只好胡乱抓几个晁家邻居充数。其中一个邻居机灵，带着公人回村捉住留在村中的晁盖庄客。庄客供出晁盖的逃亡方向。何清总算没有白来郓城县一趟。

水浒书中多次提到庄客这个概念。萨孟武先生分析这些“庄客”类似于汉末豪强坞堡中的底层人民。但是坞堡中民众可以有家室，水浒中的庄客似乎都是单身。无论怎样，庄客应该属于无地农民，为地主工作换取衣食，必要时也为地主提供武力。晁盖逃走时，有愿意跟从一起走的庄客，显然是年轻力壮的单身。

何清回到济州汇报工作进展后，考虑石碣村地形复杂，带领一千人的队伍来石碣村抓人。水浒书中有一句话不可放过。

【且说何涛并捕盗巡简带领官兵，渐近石碣村，但见河埠有船，尽数夺了】”金圣叹评道：此句调侃官兵，公余读此，恻然念之。政府军来剿贼，行为还不如贼。

得知官军即将到来，晁盖表现出紧张，

【晁盖便起身叫道：“这厮们赶来，我等休走！”】

他见阮小二和公孙胜自告奋勇迎敌，遂安排吴用和刘唐先走。他先和阮氏兄弟及公孙胜“看些头势，随后便到”，因为毕竟不了解这几人的真实本事如何，不失为一个领导人应有的谨慎态度。结果借助阮氏兄弟对石碣湖的复杂地形的了解和公孙胜的特异功能，晁盖一伙人歼灭了全部政府军并活捉了何清。这段未免有些夸张。晁盖一伙每人平均杀死官军６０人以上。效率过于惊人。

当夜晁盖一行人来到朱贵店里安歇。第二天上山与王伦等见面，受到热情款待。晚上歇息的时候，直性待人的晁盖向吴用等感恩王伦，未想到被吴用当头一桶冷水。

【晁盖道：“先生何故只是冷笑？有事可以通知。”吴用道：“兄长性直。你道王伦肯收留我们？兄长不看他的心，只观他的颜色动静规模。”】

金圣叹评到：晁盖只是直，宋江只是曲，此晁、宋之别也。我说晁盖形象类似汉高祖。只吴用未起到萧何的作用。

吴用分析了王伦的颜色举止并断定林冲可以利用。第二天一早林冲便来访，请晁盖众人留下。他在王伦手下憋屈够久，连开封家里老婆都不敢接来。吴用言语中逐次引林冲说出所想，

【林冲道：“先生差矣；古人有言：‘惺惺惜惺惺，好汉惜好汉。’量这一个泼男女，腌臜畜生，说甚弟兄！众豪杰且请宽心。”】

王伦果然要礼送晁盖等人出境。林冲自上山以来压抑的火气终于爆发。

【只见林冲双眉别起，两眼圆睁，坐在交椅上，大喝道：“你前番，我上山来时，也推道粮少房稀！今日晁兄与众豪杰到此山寨，你又发出这等言语来，是何道理？”】

吴用在一边添柴加火：

【吴用便道说：“头领息怒，自是我等来的不是，倒坏了你山寨情分。今日王头领以礼发付我们下山，送与盘缠，又不曾热赶将去。请头领息怒，我等自去罢休。”】

其实林冲早说过与王伦这样“一个泼男女，腌臜畜生”，哪里来的情分。好汉聚堆是有前提的。

林冲杀王伦前，说了一句无心话，却是直指被中国文化虚化的一个核心问题：

【这梁山伯便是你的！】

先前鲁智深和杨志夺取二龙山的时候，并没有提出“这二龙山是谁的”这样的问题。杀了邓龙便夺过来。林冲火并王伦，“梁山泊是谁的”并没有成为主要问题。到后书孟州施恩的快活林得而复失的情节，我们再详细讨论。

林冲杀了嫉贤妒能的小人王伦，与众人公推忠厚长者晁盖做了梁山泊首位。好汉们排定座次。

【（晁盖）便教取出打劫得的生辰纲──金珠宝贝──并自家庄上过活的金银财帛，就当厅赏赐众小头目并众多小喽啰。】

可见林冲和众人没有看错晁盖。至此林冲才放心派人回开封探听老婆和家人消息。不幸的是妻子被高俅家逼死。丈人也哀伤离世。梁山好汉们听了都怅然嗟叹，也更坚定了反贪官的决心。

【山寨中自此无话，每日只是操练人兵，准备抵敌官军。】

晁盖为人忠厚的另一个表现是决定从此梁山不得杀伤过往商人性命。

济州府又派了１千人的军队来收剿。上次晁盖等只有十四五人便葬送千把人，这回更毫无悬念。可怜济州知府见败兵回报，正无可奈何时，新官就来上任，自己只得灰溜溜回京待罪。这新知府原以为受蔡太师抬举，却未想到这里是如此一个烫手山芋。因此广发文书给各县，严防死守本境以备贼人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