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太平洋的不太平 -- 本嘉明

坦白讲，唐纳怆是一个令人厌恶，孤僻乖张而又神经质自恋的性格缺陷者，一个肥胖的“咕噜”（《魔戒》里的怪物）。他成功窃国，最大的损失是美国人民。

但就目前而言，中美贸易谈判也被他搅和得不得安宁，他的臭味已经弥漫到了全世界。

(一)

中美角力，美方是否占有优势？

是的。2018年美国对外部世界的贸易逆差，达到创纪录高度。但唐纳怆在2018年开始四处点火的贸易战，有延后性，真正对列国出口美国的影响，要在2019年才会显现出来。2019年2月，中国对美出口比去年同期下降20%，这个滞后效应终于浮现出来，从这一点来说，唐纳怆政府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段，接下来是中国忍受痛苦的时期。

但同时，唐纳怆的 “减税打鸡血”，疗效也渐渐完结，美国经济的增长率，开始从4%的高点下滑，FED已经不敢继续缩表（美国特色的去杠杆），改为 “稳杠杆”是大势所趋，再度摆荡回QE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在这个时刻，中美谈崩，靴子落地，可以说，是全世界都无法承受之重。

美国的最主要优势在哪里？忙总以前列过长长的名单，美国工业的优势，在于长达200年的累积，而且只有近100年（1914年一战开始，到今天这100年）是猛烈汲取全球财富（用 “美国制造”，换取全世界累积近千年的金银财富），此前100年是自我积累阶段。而中国呢？即便从新中国成立，抗美援朝结束开始算，自积累40年（1955—1995）；从外界汲取财富25年（1995-2019），而且从外界汲取的利润率，根本不能与美国发两次世界大战的战争财相比拟。所以论工业存量，论优越感存量，都远不能与美国比。

但中国也有有利的一面。

第一，美国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大发横财，是独自完成的，吃独食，美国孤僻的民族性，其实从没有改变，只是冷战期间隐藏得很好。而中国在25年里从外部世界汲取利润，是与国际资本合作经营的，借船出海，与狼共舞，这使得中国与世界上所有大型跨国公司建立了 “财富共享结构”，全球的1%，或多或少，直接间接，都在依赖中国赚钱/理财。中华民族的个性，本性也是孤僻自傲的，但在这个 “糊口模式”下，中华民族已经被逼得开朗了很多，至少是 “假开朗”了很多，跟世界各色人等打交道，驾轻就熟，买卖不成仁义在，朋友只会越来越多。

第二，老财主，财富的存量大，当然主要是好事，但同时也是坏事。我们看看中国历史，很容易发现，在所谓 “盛世”过后不久，往往就是大动荡。 “贞观之治”后不久，就是安史之乱；“康乾盛世”后不久，就是太平天国。在罗马帝国历史上，也是如此。因为巨大的繁荣和财富，会腐蚀社会风气，累积官场弊端，有微恙时讳病忌医，病重时已经无人才可以挽救危局。美国今天积累的社会问题，就是300年没有革命，没有人头滚滚，没有哪怕一次财富重新洗牌，带来的必然结果。

第三，工业财富的存量大，也有一个 “折旧成本”。这个折旧，体现在两方面。一，技术积累被 “团灭”的风险比较大，因为这些“古典产业”的前景不明朗，典型的例子就是柯达公司，柯达在化学显影工业上，积累了不可撼动的优势，但数码化一来，立刻灭绝，那么多投入全变成无效劳动。二，大量的技术积累和基建积累，要保持它们的“活化状态”，是需要维护的，一个公司搞出一项独门专利，即便不能马上转化为商品，也必须保留起码的实验条件和实验人员，继续“维护性”研究，至少留几个真懂的人吧；至于硬件，比如一条高速公路建成后，必须年年花钱维护。一个国家，软件和硬件的存量越大，问世时间越久，其维护成本就越大，而且逐年递升。美国的高速公路网，是在艾森豪威尔时代开建的，比中国的高速公路网（国道）要早了近60年，那么同样的“保有公里数”，谁的维护费用大？

第四，一个社会的劳动生产率，既有利也有害。它有一个“边界值”，一旦越过这个“边界值”，该国产业大军的产出能力，就不是本国市场能承托得了的，因此必须占据国外市场；同时较高的劳动生产率代表着较大的国际竞争优势，也容易争取到海外市场份额。但是，劳动生产率是活的，每天都在变，很容易被各种不利因素稀释掉，就像一个动物，吃不好着凉了就瘦了，失血，死掉。二战后初期一段时间，“美国制造”横行天下，但由于“二战红利（就是美国士兵的兵血回报）”和“战后通吃全球市场”同时叠加，这个横财来得太迅猛，美国在1930年代锻造出的吃苦耐劳的产业劳动大军迅速被高工资等一系列“富贵病”拖垮，既然家里雇得起佣人，为什么还要自己动手？于是美国的工业产业迅速外移，自德国日本，到四小龙四小虎，到中国，总之离开美国后“游牧”了一大圈，就是没想过回故乡。美国是否还能承接这些制造业回归？我们要说，如果是前几年刚走出去的，或许还有条件回归。如果是出走了20，30年的产业，那是完全认不得回家的路了，水土不服了。一个国家，工业的劳动生产率很高，而工资也很高，这两个互相冲突的因素居然没有造成社会动荡，有没有这样的？有，就是德国日本。但这类国家严重依赖出口，出口成为维护社会稳定的命脉和鸦片，一旦出口停滞，后果不堪设想。日本的出口总量受到中国和韩国的挤压，是造成日本“失去的30年”的一个重要因素。而德国依靠欧盟的统一货币，延后了这个危机，到2019年也快绷不住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所以简单说，劳动生产率，是个双刃剑，它越高越强，代表高素质劳动者越多，这些人必然要求与之匹配的高收入，政府其实很难掌握这个平衡，尤其是所谓民主制度下，政客争相取悦选民，寅吃卯粮，纵容工资上涨，催生效率低工期长（就是各种腐败）的公共工程，很快就会把“高劳动生产率”的有利一面吃光抹净，而只剩下“高劳动生产率”的有害一面，侵蚀社会原本积累的财富老本。如何驾驭“高劳动生产率”和“劳动者收入”之间的平衡关系，在美国是依靠市场配置，但资本的恶习最后总能带来经济危机的惊喜。而如果主要依靠“大政府”来把控，这固然是小罗斯福，凯恩斯，和今天以桑德斯为代表的“民主社会主义”者们所向往的，但也有很大的危险性。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可以说，这两种模式各有自己的起落周期，而目前看，美国模式在下降区间，中国模式在上升区间。换句话说，从“劳动生产率”的绝对数值看，或许美国和德日仍然高于中国（比如看每单位GDP的耗能），但从走势曲线看，中国明显还在上行-----这，是中国在中美贸易战中，最基本的底气。

(二)

说过了基本面，我们看看技术面。

美国提出的“黑手党条款”，并非毫无道理，因为此前中国曾经承诺的类似东西，最后兑现的不多，所以美国人索性放狠话。这几轮谈判中，莱特希泽严词“斥责”中方，有过几回，中方没有基于国格不可辱，大骂回去，一个是因为中方也需要一个好的结局，为大局忍辱负重；第二也是美方的指责，不是毫无依据。

莱特希泽并非是擅长政治权谋的政客，他也是一个就事论事的老工科男，双方在谈判中，已经建立了对对方人品的信任度，这也是莱特希泽在国会听证中，态度既低调也比较乐观的原因。再难的事情都是人做的，双方比较互信，就都会抱有强烈的希望。

“黑手党条款”，对于中国来说，问题有两个。首先是政治层面。这个条款等于是 “单方面裁决条款”，在政治上中国是无法接受的，搞一个协议是为了中国社会不要因为经济下滑而动乱，结果协议出来，经济还没下滑，因为协议而动乱了，五四了，那不是亏大了吗？

其次，即便废弃这个”黑手党条款”，改用措辞较为温和的条款-----基于对莱特希泽的信任，基于 “一万个理由搞好中美关系”的大局，基于中国能保证协议推进的自信，中国最后接受了这一个 “变相黑手党条款”，那么还是后患无穷，因为这个“两国间协议”（或者说条约）要管很长一个时期，一旦美国政局变动，放了一个阴险小人在这个“总监察”位置，执掌定性大权，中国将回到未加入WTO前，美国每年签给中国一年“最惠国待遇”的境地，而且还要恶劣得多。

我们看看 “美加墨新约”，我已经介绍过，一开始美国气势汹汹，也想讹诈到一个美国单方面裁决的特权，到最后一分钟加拿大仍然不退，美国也就下坡了。在越南，唐纳怆色厉；在北美新约，唐纳怆内荏。那么哪个是真实的唐纳怆呢？都是，主要看对手是不是软柿子。

纵观整个中美贸易战，我们不能说美国是完全 “师出无名”，但借题发挥夸大其词漫天要价，以经济撬动政治动荡，用金元包裹颜色革命，那是有的。中国愿意接受美方要求中，合理也可操作的部分。其实就是这部分中方愿意接受的要求中，中方也是希望最好能分几步走，哪怕是分两步走也好啊，对中国经济和民众思想的冲击可以小一点。但美方已经没有耐心等，事实上也没有条件等，这一点上中方实质上已经体谅了美方，就一次过吧，我们自己的难处我们自己去解决。但美方到今天还在扬言 “如果协议不满意就不签”，这就有点 “柿饼摊上卖煤球-----太把自己当回柿”了，不签就不签，你再折腾几个月试试，中美在经济上已经是连体婴儿，哪里有那么容易脱钩的呢？断那么多大老板的财路，官逼民反，美国到底谁当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