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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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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Ⅴ】第58章节:李杨交锋

正德忽冷笑了一声,直视杨廷和、李东阳缓缓道:“尽忠亦有如何尽忠方为忠之道,杨太傅、李太傅这三年当是明白不少。张永……”

张永忙下殿跪倒:“臣在?”

“你知否?”正德目光如剑,沉声问。

张永伏地三叩首,高声道:“臣定事事仔细、件件清楚。上通下达,绝不敢如刘瑾般欺瞒陛下,擅作威福。定鞠躬尽瘁,为陛下尽忠。”

众臣皆跟随张永高呼:“臣等定鞠躬尽瘁,为陛下尽忠。”

“尔等明白就好。朕也累了,朕听说六部奏折堆积如山,各地怨声载道。都说朕是不理政事的昏君。朕这昏君的名声能不能洗清,就看诸位爱卿如何处理政务了。从今日起朝廷所有规制皆从内阁所请,废除近三年所有新规,按正德二年前所定规制执行。”

“谢陛下隆恩。”众臣齐声叩谢。

“退朝。”正德拂袖道。

“陛下,臣前些日子的奏折里曾请废皇庄,在座诸多大臣侯伯亦有此意,还请顺应民心,颁旨废庄。”杨一清高声道。

魏国公徐俌怒而站起,向杨一清喝道:“杨一清,你莫逼人太甚。”

正德微微摆手。徐俌不语,却也不再跪,只狠狠盯着杨一清。

杨一清挺身而起,朗声道:“陛下,臣一心尽忠朝廷,还请陛下明白臣的心意。皇庄祸事甚多,不宜留之。”

正德盯着杨一清,淡淡道:“杨一清,你废了朕,即可废庄。”

杨一清一愣,目瞪口呆。

正德起身,环视众臣,懒懒道:“还有谁想废了朕?”

“臣等怎敢做此大逆不道之事,还请陛下息怒。”众臣纷纷叩首道。

“六部所有事情八日内俱结,李东阳。”正德再道。

“臣在。”李东阳上前一步,叩首道。

“你暂领刑部职,凡六部事务八日内不能结者,一律投刑部狱。”

“臣领旨。”

正德拂袖离朝。众臣诚惶诚恐地看着剩下两箱不曾交至个人手中的奏折。杨一清走过去拿出折子来看,原来皆是今日朝中诸大臣往日互相攻讦的奏折。杨一清看得摇头,长叹一声,唤内侍过来,就在殿内支起火盆通通烧掉。火光闪映处,诸臣神情复杂。即日起,朝廷所有规制皆从正德二年前所制,废除正德二年至正德五年所有新制。唯一没有废除的便只有皇庄的经营。正德颁下圣旨,凡有言皇庄不是者一律着锦衣卫廷杖处置。上书者渐少,直到最后只剩下杨一清仍倔强地一再上书,恳请正德废弃皇庄的经营。

李龙去见杨一清。

“李侍卫,来此有何贵干?”杨一清毫无好脸色地看着李龙道。

李龙淡淡一笑道:“杨御史,可为忠臣乎?”

“李侍卫,此言何意?”杨一清疑惑道。

“陛下当年建皇庄是为推行大明宝钞,以解民生之艰苦,以解我大明金铁之缺乏。此为国策,陛下断不会改变心意。杨御史执意废除皇庄经营,也不外乎是第二个张鸾,张永也不过是第二个刘瑾。”李龙道。

“你竟把我与那等乱臣贼子相提并论?”杨一清面色一沉道。

李龙面色一凛,沉声道:“同为大明臣子,你与他有何不同?张鸾、刘瑾未倒台之前,也都自认为君分忧,忠心体国。”

“刘瑾谋逆,罪当伏诛。”杨一清锵声道。

李龙冷冷道:“刘瑾、张鸾是否谋逆,你和张永最是清楚。他日,是否要出一个张一清指认杨御史谋逆当诛?”

杨一清微怔不言。

“陛下为天下百姓着想,不愿见朝廷百官党争争得头破血流,百事停顿,民以为苦、地方惶惶,选择放弃刘张二人。身为臣子,若公私不分,进退昏昏,纵然扳倒刘瑾,陛下也必不敢将国事托付于他。杨御史为官多年,是为国事妥协,还是为党争将陛下逼入绝境,尽可细想,在下不再多言。”李龙说完,拱手而去。

杨一清回头望书桌上的奏折,拿起放下,拿起放下,终撕碎抛却。

朝廷重回旧制,天下间端得是逻卒飞骑交驰于道,黄纸黑索惊骇见闻,衣冠失度,府寺闾巷喧嚣如沸,浃日乃定。旧制当中,其中有一件是重新剥夺了南昌宁王的藩王护卫仪仗。天顺年间,宁靖王因罪被夺藩王护卫,至正德即位初已有五十年,宁王朱辰濠入京,纳贿刘瑾,刘瑾矫诏复其护卫,新政悉数推翻,宁王的护卫自然也被重新剥夺。

朝中事才了,地方便起了兵祸,不但当时在通州横行的齐彦明、顾子羡公开举兵谋反,还有霸州贼刘六、刘七、杨虎、赵风子、刑老虎等一起举兵谋反。事传京师,朝廷急调京军镇压。

十一月的京师已开始转凉,这天夜里还下起了雪。正德少有的让所有侍卫、宫女、太监、少林武僧皆放假去,独自一人留在寝宫安静的提笔做画。他笔下画的,是周昂的山脚小院,百花盛放。那里此时虽无人,却依然是正德安心的所在。寝宫门前,周昂跨槛而进。正德抬头,凝视周昂。

周昂微微一笑道:“陛下,臣带陛下进山。”

正德凝视着,仰头长笑一声,阴眸转睛,道:“好。”

周昂撑伞,与正德携手步入雪夜,跨上骏马离开京师,前往那山脚下的小院,看枫叶火红,百花飘香。

“陛下不如正式调臣入宫为侍卫吧。”周昂说。

“你不再想出将入相?”

“臣从前在梅龙镇掌管皇庄,从不曾想到朝政时局竟是如此波诡动荡,陛下苦心积虑的新政,一朝便被推翻。”周昂叹息道:“可是看着陛下忧心如焚,臣却帮不上半点忙,实在心焦。”

“怕朕出事?”

“想为陛下分忧,哪怕只是为陛下奉一杯清茶。”周昂深情道。

“你这一点可比高玉要好,高玉只知追随于朕,却半点不知亦不敢如何讨好于朕。”正德缓声道:“你与他果然是姹紫嫣红,皆是朕心头之好。只是大内侍卫朕许了他,你便不能做了。”

“我与不他争,但求陛下能召臣回京常伴左右。”

正德道:“待朕想一想?啊,朕想到了。”

“陛下想到甚?”

“朕前些日子不是自封为“大庆法王西天觉道圆明自在大定慧佛”吗?既然是法王,是佛,当然要有护法金刚,你就做朕的护法金刚好了。朕请刺麻星吉师父帮你皈依。”正德道。

“陛下喜欢,臣就做护法金刚。不过,臣亦有所请。”

“你说。”

“陛下的护法金刚,亦只能有我一个。”

“好。”正德长舒一口气,回首轻吻了一下周昂的唇,依偎在他怀里,慢慢闭目安睡。

“这半年,陛下累了吧?”周昂轻声低语。

“你能回到朕的身边,朕就不累了。当初杨一清与张永频频逼谏,朕确实曾经认为他们在逼宫,有意让朕难堪。”

周昂不语,只是轻轻吻了一下正德的脸颊。

“他二人所奏也的确都是为了国事,身为君王又岂能意气用事?德官离开京师之前,曾教过朕何谓‘不择手段’。目今想多一层,更加明白其中之意便在玲珑婉转进退自如的手段。朕能叫刘瑾掌控司礼监,自然也能让张永掌控司礼监。最重要的不是刘瑾或张永……”

“最重要的是陛下始终掌控朝政,使国泰民安。”周昂接口道。

正德不语,目露茫然。

“陛下,随臣出城吧。”

“听说张鸾的尸骨由国师做主,送去少林寺安葬。邢缨替他在大相国寺买了一个牌位,朕想先去看看他再出城。”

周昂有些感慨:“想不到张尚书就这般走了。”

正德不再言语,周昂催马带他前往大相国寺。大相国寺内,徐鹏正陪着邢缨在为张鸾装香,见到正德来,两人齐齐退后三步向他叩首。正德看了邢缨一眼,为张鸾点香礼拜,周昂也跟着上了三柱香。

正德拜毕回首,凝视仍跪在地上的邢缨,缓声道:“你可有怨朕?”

“臣不敢。”邢缨头叩在地,轻声道。

“是不敢怨啊。果然做皇帝还是有好处的。”正德轻叹息。

跪在一旁的徐鹏抬头道:“陛下,邢缨确实不曾埋怨陛下,只是偶尔午夜梦回仍是思念张尚书。”

“辛苦你了,徐鹏。”

徐鹏恭身道:“臣不辛苦,臣开心得很。陛下,臣有一事想说。”

“你说。”

“这世间万物万事从来没有万全之说。朝廷一项政策出来,总有人得益,总有人受排挤。得益的长居高位难免把持朝政。受苦的常居人下难免心怀怨恨,争权夺位镇日无终,成则登堂败则诛,张尚书久居官场对此了然于心。陛下纵然杀了他,他也是绝不恨陛下的。邢缨那心也从不曾恨陛下。还请陛下明白心意。”

正德凝视徐鹏良久,道:“到底是魏国公府教出来的公子,与国同体,眼界心胸不一般。”

“谢陛下夸奖。”

“听说你那爹爹还在犹豫选择谁承继他魏国公之位?”

“是。”

“你去告诉国公爷,就说是朕说的,就由徐鹏你承继他国公爷之位。”

徐鹏一怔,想不到他与大哥争得头破血流的国公之位,如此轻描淡写的就被正德一句话了结。

周昂看到徐鹏神情,亦道:“陛下,是否再慎重考虑考虑?”

正德冷冷道:“当机立断与慎重考虑不外乎是杀的人多还是人少而已。朕要向东,难道你徐天赐、徐鹏要向西走?”

徐鹏欣喜叩首:“陛下,臣定当追随陛下,陛下向东,臣就向东。”

正德回望了张鸾的灵位一眼,又看了看邢缨,最后看向徐鹏:“徐鹏,你若辜负邢缨,朕把你千刀万剐。”

徐鹏再叩首,喜形于色:“臣哪里会辜负他,但望他不辜负臣呢。”

正德长舒一口气,拂袖离开大相国寺。周昂追出寺门,将他抱起跃上马背。

正德乏声道:“催马走快些,朕这心冷得很。”

“好。”周昂怜惜地看了正德一眼,催马疾奔风雪中。

正德住在京郊,每日行走于花林田野,可是那笔却作不得画,写不得诗,朝起呆望落花,暮落痴看飞鸟,终日恹恹,周昂只能默默相随于后。住了不过数日,又起程回京,仿佛没魂的鱼,游荡在豹房,游荡在皇太后、皇后宫中,也不上朝。豹房御书房内的奏折渐至山高,朝臣虽有怨言,却无一人敢劝。张永也不敢专断,怕如刘瑾般担上擅权之名,君臣之间渐至疏离。这种疏离,直到来年二月,李东阳、杨廷和来到豹房,亲自求见正德才算打破。

那天阳光正好。

正德在豹房校场纵马奔腾,与钱宁射箭比刀,很是费了力气,初春寒冷,正德却头冒热气,一时疲乏难解,席地而坐,高玉过来擦汗。

正德仰望日头,喃喃道:“朕真想便这般睡一睡,应当会暖吧。”

高玉道:“陛下稍待,臣去取枕褥来。”

正德把手一摆道:“罢了,罢了,麻烦,麻烦。”

钱宁听了,却就把身上狐裘披风往地上一铺,人正躺于地,双手拢于胸前道:“陛下,便就这般将臣当枕头来睡亦可。”

正德看了钱宁一眼,淡声道:“你倒是机灵。就如此吧。”说着,便把身上披风一拢,躺下,头枕在钱宁腹间闭目而睡。

高玉瞪了钱宁一眼,又怕正德冷着,忙将自己的披风解开替正德盖上,走过一旁默默守候。正德睡得香,钱宁也睡得沉,手不由自由便要掉下来,高玉急步过来点了钱宁双臂穴道止住落势,复又走过一旁默默守候。

那天阳光正好。

小太监来通报。

到底还是早春二月,地寒。高玉待正德睡了半个时辰,怕他伤身,走过来轻轻叫醒他。正德醒来才见小太监一直恭谨的守候在旁。听说李东阳、杨廷和在御书房等候,正德披上披风,与高玉一同回去。那校场地上,钱宁还在呼呼大睡。小太监一路小跑跟着正德还不时往回看。正德回到御书房,李东阳、杨廷和上前见礼,正德唤了声‘太傅’,赐坐,便坐回御案太师椅上,拿了御案上的奏折慢慢看,慢慢批,高玉悄无声息地走出门外,李东阳看正德久不言语,只好主动开口,向他请求致仕归乡。

正德又批了五份奏折,方抬起头缓声道:“朕这三年推行新政,太傅也算是半个同行者。目今恢复旧制,太傅也须得出些力,调整得宜才是。”

李东阳即道:“陛下,目今六部奏折尽在豹房,无陛下朱批,臣等实乃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

正德冷淡道:“六部奏折堆积如山时太傅倒不曾对朕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李东阳抬头凝视正德良久,忽长长叹息一声道:“陛下,可否听臣一言?”

“太傅,请说。”正德一边低头批阅奏折,一边淡淡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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