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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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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Ⅴ】第30章节

正德拂衣道:“朕有些饿了,这酒馆可有好吃的酒菜?”

李龙起身道:“陛下,臣去为您做些小菜。”

“嗯。”

周义起身向正德恭身道:“陛下,臣去掌柜家中看看。”

正德点头,刀眉起身随周义同去。正德忽长长叹了口气,起身道:“朕累了,且上楼将息将息。”

钟信即起身道:“臣侍候陛下就寝。”

“不必,你在门口守卫即可。”正德说完,拂袖上楼。钟信听旨,跟随正德上了二楼,看正德入内,便小心将门关上,坐在门口守卫。酒馆内只剩下钟贞与风清扬,钟贞也不与风清扬说话,起身去厨房帮厨去了。风清扬从袖中取出家书,看了又看,眉目间落寞不甘之情难掩,将书信重纳袖中,抬头凝神二楼良久,赫然起身走上楼去,却见钟信闭目打坐,面上也有些许疲惫。风清扬欲言又止,转身就在楼梯口安静而坐,缓缓闭目,也打起坐来。寂静无声中一呼一吸都变得无比清晰。钟信忽睁开双眼,伸出双手在风清扬后背疾速推拿掐点。风清扬甫一皱眉,旋入佳境,只觉身体各处气血流通之际的细微阻滞皆被钟信那只手推开散却,竟有春风拂柳、温熙和暖、大道光明之意。

“风儿,昨日之日与今日之日竟有如斯不同,你冲关了。”钟信道。

“徒儿与龙兄弟在水底激流搏斗,甚是快意。”

“好!”钟信的话简单明了。

“师父,果然武学之道重在历练。”

“嗯。”

“师父,您在大同为徒儿写的书,徒儿会重头再读。”

“嗯。”

“师父……”

钟信不再接话,风清扬听气辨形,知师父再次入冥,终打住绮思,闭目修功。直到邢缨、周义等人回来,直到李龙上楼请正德用膳,两人也才睁目起身,一同下楼。众人用膳毕,邢缨向正德禀报已将掌柜交都指挥府暂且关押,并要通州四城门,各水路关卡严查王敏与秦鱼儿的行踪。

“陛下,我们问到一条秦鱼儿当年嬉游水上常走的水路,这条水路可避开水路关卡上岸,向来凶险少人敢为。只是具体位置所在连掌柜亦不得而知。这或许是王敏要将秦鱼儿牢牢栓在身边的缘由。”沐琚道。

正德看了一眼李龙,笑道:“想来那秦鱼儿再如何厉害,也不如李龙厉害吧。”

周义从袖中取出一枚珠花,一枝桃花双簪,一件狐裘围领置于桌上。钟信取桃花双簪细看,轻叹一声放回桌上。

“师父,为何叹气?”风清扬取梅花双簪来问。

“此桃簪乃宫中御匠手笔,原料便是用当年从云南府运回的金银重新熔铸而成。陛下特意选了一批饰物分赐各藩府王妃的。回京一查便知此桃花双簪是赐给了哪位王妃。”邢缨道。

“这是得意忘形,连御制之物也随手舍弃了?”风清扬道。

“王妃要靠秦鱼儿上岸,自然对他极尽拢络,赏赐带有御制印记的桃花双簪,以显信任有加、同在一条船上之意。”周义道。

“那掌柜看到爹爹搜出桃花双簪,听爹爹说出来龙去脉,吓得当场晕倒。”乃诺笑道:“还有这狐裘围领,皮毛顺滑,纯白无杂色,也是难得的好物。”

“王敏与秦鱼儿按往日行程,还有五日便回。”刀眉道:“这五日间须得查出那条隐秘水路。”

“只是?”高玉略有所思道:“这些物什最多只能证实王妃私出太原,并无实证她与陈谏或寺院方丈私通。风大哥,你当真看到和尚与王妃私通?”

“我只是听说而已。”风清扬道:“可要我再去问个清楚?”

“国公爷去了两回也寻不到实证,只怕风大哥也难问出来。”乃诺道。

风清扬笑笑道:“我再试一回。”

“陈谏父母在通州,也要去问一问。”沐琚道。

“问来问去也难问处确凿证据,待王敏与秦鱼儿回到通州再说。今夜先去英雄大会。”正德道。

“不知这英雄大会到底是何方神圣举办,去后是凶是吉?”乃诺担心道:“陛下,您真要去么?若是有危险如何是好?”

正德微微一笑,缓缓道:“是啊,朕可是从京师偷跑出来的,连摄政亲王都不曾指定呢。乃诺,若是朕进的是一个大大的贼窝,你可会舍命保朕?”

“陛下放心,若真是进了贼窝,臣会舍命保护您安全离开凤凰阁。”周义轻望了儿子一眼,抢先道。

正德笑了笑,起身走出酒馆,众人随后跟上。重回凤凰阁,居然见到徐九龄、赵良、南宫无我、石勇与徐九应。五人见到正德,即见礼。正德见五人虽衣着整齐,却皆有破损处,有些意外。

“陛下,臣等在通州城外遇到伏击。”赵良解释道:“臣原本要随徐家兄弟从通州城北门出城剿匪,怎知甫出城门就遇着伏击。”

“何人敢伏击大都督?”李龙微讶道。

南宫无我双手抱胸笑道:“是凤凰阁诸女,她们说我们于通州城内大街小巷任意行走无妨,但不得踏出城门一步。”

“凤凰阁诸女武功如此高强,竟能拦得住你们五位?”沐琚吃惊道。

“倒也不是武功如何高强,实在是诸女年幼,胜之不武。况且齐彦明、顾子羙二人也已到了凤凰阁,如此, 我们也便跟过来了。”徐九龄哈哈一笑道。

“你们如何得知齐、顾二人来了英雄大会?”沐琚追问。

“是她们说的。我们初始不信,她们便说了二人长相武功,大都督便知是真的,就回转到此。”石勇高声道。

“原来如此,那就进去吧。”正德笑道。

石勇来到钟信身边,恭敬道:“师父,徒儿不在您身边,风大哥可有好好侍奉您?”

钟贞轻笑一声向石勇道:“石哥哥,风大哥与爹爹相谈甚欢呢。”

石勇开心而笑。

李龙笑道:“石大哥,进阁吧。”

石勇点头,先请钟信,钟信则先请正德,正德拍拍石勇的肩膀,嘻嘻一笑,跟着李龙、周义踏入凤凰阁。众人也跟着踏进凤凰阁。一日不到,凤凰阁又换了新人。李龙回望正德,轻笑道:“陛下,我们直上五层吧?”

正德点头。

乃诺冲上前道:“我来打。”

李龙退后一步,笑道:“请。”

一鸡比一鸡弱,乃诺顺利打上五层,众人也跟着他悠闲上到五层。五层楼梯中段坐着一位年轻道士,倒是玉树临风,仙风道骨。

“武当道士连少林寺的小和尚都打不过吗?三师兄知道要气死。”邢缨笑道。

道士冷冷道:“我不曾与和尚对打。我也并非武当弟子。”

徐九龄笑道:“他是嵩山派掌门姚朴。”

“他?嵩山派掌门如此年青?”石勇瞪大眼望着道士,不敢置信道。

“嵩山派老掌门左都突然横死,留下稚子少妻,他是左都关门弟子,紧急就任掌门的。”赵良缓声道。

“锦衣卫果然与众不同,江湖事了如指掌。”南宫无我似笑非笑道。

“侠以武犯禁,当然要仔细着。”赵良淡淡道。

姚朴上下打量了乃诺一眼,挥手道:“你非我对手,输了须不好看。”

“我来。”高玉走上前道:“我到通州,还不曾与人交手, 既是掌门,我倒是想见识见识嵩山派的功夫。”

正德却淡淡道:“莫要纠缠,皇叔,上楼去。”

“遵旨。”钟信应着,望向姚朴:“可让一步?”

姚朴面色微凛:“过得我手中剑,自可让一步。”

石勇趁其不备就冲了过来,一把将姚朴连手带腰紧紧箍住,回头看向钟信高声道:“国公爷,我们上楼去。”

姚朴被石勇抱得满面紫涨,乃诺惊道:“石大哥,快快放手,要抱死了,要抱死了。”

“你们快快上去,我才好放他。”石勇说。

南宫无我哈哈大笑,飞身上楼,石勇待众人去毕,小心入下姚朴,姚朴跌倒楼口,连声呛咳。石勇连声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且先上去了。”

“你,你!”姚朴羞怒交加,厮吼道:“你竟如此羞辱我,我,我必要报仇!”

石勇早奔上楼去,并不曾听到姚朴言语。高玉见石勇上楼,伸手拉了他一把。六层坐着的人大出众人意外,居然是个身高与徐九应相差无几的胖子,一身打扮仿如观音菩萨座下金童,手中握着一条丝鞭随意抽打屋内随地飞旋的陀螺,见众人上楼,抬头一望,那双眼精光四射,足见内力深厚。赵良却为之惑然。

“赵良,你这模样?”徐九龄狂笑:“哈哈哈,莫非是说锦衣卫也不知此人是何方神圣?”

“我不知,难不成你知?”赵良横了徐九龄一眼道。

徐九龄将眼硬瞪得如铜铃般大,那胖子将手中丝鞭扬起,喝道:“你瞪甚?再瞪,你可信我将你一鞭抽死?”

徐九龄冷笑:“一个三寸钉,有何本事抽我?”

胖子大怒,扬鞭抽向徐九龄,徐九龄浑不为意,挥手一拂,不料那细丝却如刀刃破风而来,就将他手背划出一条裂痕,徐九龄只感一阵钻心裂痛,不由心惊,细软之物能使出韧力极为不易,尤其胖子手中丝鞭当真是又细又长,若不细看,甚可忽略。徐九龄颇为尴尬,有此功力者不可谓武功不深厚,但他却也如赵良一般不知此人来历。徐九应见哥哥受伤,不由大怒,挥起狼牙棒就冲过来。胖子怪笑一声,扬手一转,手中丝鞭便咝咝作响,竟把徐九应的两根狼牙棒卷并一处,一抽一甩便抛掷身后。

“好功夫!”石勇拍掌赞道。

乃诺摸了摸身上的弓弦,腰间的拂尘,一脸茫然,显是想不出如何应敌。胖子继续甩着丝鞭抽着陀螺,也不望人。陀螺不停在众人脚下穿梭,居然不倒。

南宫无我看向钟信道:“你的绣花针应当能破他丝鞭。”

钟信凝神而视,凝神倾听,却不言语。

“我来试试。”高玉踏步上前,缓声道。

胖子手一顿,陀螺骤停,双眼精光立闪,直视高玉。高玉向胖子拱手一礼道:“请指教。”胖子却不待高玉出招,丝鞭在手向高玉全身抽去。高玉看那丝鞭仿如泼墨又如柳烟,起手把剑柄一旋向前一推,那丝鞭却在此时卷成一条鞭绳直撞高玉的剑刃。高玉却不与他的鞭绳硬碰,猛一低头向前滑去,手中剑直刺胖子咽喉。胖子手腕一抖,丝鞭如网卷向高玉全身。高玉却在此时突然蹲地,身如陀螺转向胖子身后,侧握剑柄拍向胖子双腿。胖子双腿一蹬,有如青蛙一般一跳一跳地跳开去,手中丝鞭变急雨于腾跳中向高玉不断抽来。高玉的剑亦愈发疾速,众人只见胖子灵活如兔蛙跳来跳去,高玉如陀螺急旋不休,但那丝光剑影缠绕间仿如轻烟柳影却又经纬分明,你推我搡,皆不落下风。

赵良凝神而视,忽道:“九连环、八连环、七连环。上天入地,十八连环。”

一言落下,高玉突然长身而起,抽剑变招,胖子不及反应,手中精丝已被高玉的剑斩如柳絮飘舞。

“直捣黄龙!”赵良再道。

高玉持剑变拳,剑柄重重击在胖子心口。胖子闷哼一声,面色骤变惨白,嚎叫一声,飞脚将陀螺踢向高玉。陀螺于半空中绽放射出数之不清的利钉。眼见高玉便要变成血刺猬,赵良抽出乃诺腰间拂尘,斜插过来将高玉挡至身后,手起拂扬,眼花缭乱间利钉纷落于地。胖子神情阴狠,跳将起来握着陀螺一抽一送,陀螺变成一把小铜锤于利钉落地之时就撞向赵良腰间。赵良手中拂尘狠力向胖子手腕抽去。胖子收手不及,那手便被抽得丝丝血痕刺目。

“我也来试试。”邢缨看得兴起,抽出背上凤头双刀,像屠夫杀猪一般嚓嚓磨了两刀就冲上去,对着胖子双手疾如轮转,砍瓜切菜似的猛斩。胖子举着陀螺手忙脚乱的挡了十数招,被邢缨大喝一声,双刀一横一竖斩下来,陀螺登时断成四截,滚到地上滴溜溜地打转,胖子发怔,呆立当场。

“哇,好刀。想不到这两把凤头刀居然也是削铁如泥。”刀眉惊讶道。

邢缨得意地举着双刀道:“当然。这可是太祖高皇后亲自为弟子锻造的双刀。纯师姐喜用红伞,这对凤头双刀就由我继承了。”

胖子突跳脚大哭,口中直叫:“你赔我陀螺,你赔我陀螺!”

众人讶然而视,啼笑皆非。

徐九龄哈哈大笑道:“怪不得江湖中无有这号人物,想来是个傻痴之人,虽有武功,家人却不敢放他出来闯荡江湖。”

钟信忽摇头道:“非也,此人当是用的缩骨功。”

胖子蓦然看向钟信,忽仰头大笑,众人听得他身体骨骼喀喀作响,就见他身形暴长,瞬间便与钟信一头高,长身而立,不胖不瘦,起手把衣往下一扯,再将脸一抹,人皮面具之下,一张霞明玉映的脸便现眼前。南宫无我眼中掠过一丝微讶光芒,旋即淡然。那人侧身相请。

乃诺迷糊道:“算我们胜了?”

石勇拉着他笑道:“我们只为闯关,胜不胜有何关系,快快上去就是。”

赵良、钟信略有所觉,但此时不便久留,向那人拱手施礼,护着正德一同上楼去了。七层立着一位高挑女子,红衣如火,云鬓高耸,剑眉凤目,鼻若刀削,凌厉胆寒之气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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