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动荡中的中国》残稿 -- 万年看客
XXIX
转变中的首都
除去贵族的居所之外,还有许多全中国闻名的人物的住宅也遭到了检查与改造。这其中最孤僻的一处所在位于哈德门街上的一条小巷里,皇帝的前任私人教师翁同龢就住在里面。奥地利军团占据了九门提督荣禄的官邸,这里不同于一般的府宅,收拾得很干净。屋主曾经派人过来拿几件皮袍过冬,结果奥地利人回绝道他们自己尚且不够用。
在意大利人的安排下,通州的基督徒以及他们的牧师来到了东华门以北的赵公府。这里原来的主人很有审美情调,他在府里盖了一座二层小楼,起名叫迎春楼。他在朝中的对头立刻参他妄图窥看皇宫。皇太后抓住机会罚了房主白银十万两。因为房主只能筹集到四万两,皇太后就没收了这座宅院以示警戒,并将其赠与自己的弟弟,他的儿子在动乱发生时正住在这里。房主很乐意接待外国人从而避免可能发生的进一步掠夺,毕竟意大利人已经抢得差不多了,现在又一次守起了规矩。附近众多房屋中居住了大量基督徒,每天的报时工作由敲钟人完成。这口500磅的大钟最早位于通州的华北大学(?),义和团烧毁大学后将大钟拉到附近的村落埋了起来,之后又被人挖了出来并运到北京。这口大钟以及三串钥匙,还有学校原址的废墟就是这座学校留下的一切。
在通州火车站遭到占领之后,不知疲倦的站长特克斯波利先生雇用了上面提到的人员并组织了一个印刷厂,他们发行了包括赞美诗集在内的大量出版物来取代去年遭到破坏的那些部分。有一间房间内里分隔成宽敞的5部分,看上去很适合做礼拜堂,后来也的确成为了礼拜堂。现在这里每周日都会聚集上百名基督徒。到了冬天,这片房产由肃亲王(善耆)做中人租给了教会,租期两年,租金也很合理,起租时间是当年一月。礼拜堂后面挂着一块披着白色丝绸的木排,这是中国人哀悼的标志。木牌对面是一块蓝布,上面满是丝质的标签,书写着通州教会殉教人员的姓名。这份名单远远不算完满,但也已经包含了44名男性,46名女性以及40名儿童的姓名。
美国长老会与美国卫理会的人员都在取得当地士绅充分许可的前提下住在了他们家里,从而一定程度上保护了房东的安全。卫理会还为成功熬过围城的燕京大学学生以及上百名中学女生谋求了必不可少的栖身之所。
伦敦公使馆难民的故事尤其奇特,值得花费几段文字的篇幅专门叙述,从而更生动地描述当时情况的紧急。
由于公使馆里的所有男性成员全都不在,有一位乔治娜.史密斯小姐就不得不担当起了照顾200余名难民的责任,这些人全都一贫如洗,身上没带粮食,也没有吃饭的地方。公使馆东南有一片宅第,原本属于一户满洲家庭,他们在义和团爆发时十分活跃,,还参与了对公使馆建筑的破坏,不久还将使馆地皮用墙圈起来一块据为己有。现在他们因为害怕惩罚而全都逃走了。公使馆与军方的上层就将这个地方连同内部一切什物全部移交给了史密斯小姐。
史密斯小姐身无分文,也没有来钱的门路。但是她写了几张欠条,到附近刚刚开业的粮店赊粮食。粮店自然更希望看到现钱,因为俄国军队随时可能过来抢劫。于是作为交换史密斯小姐搞来了一份将军签发的保护令,裱糊之后挂在了粮店里。
这处房产里所有的家具都没人碰过,因此最现实的筹款方式就是出售遗留在这里的毛皮制品以及其他衣物。所有的皈依教徒都被安排的工作,工作所得全部汇入一个共同基金当中。这个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他们承接了为英军制作床单,被褥以及马鞍毯的合同,后来又承接了德军的合同。再后来他们还负责为印度马匹搜罗干草以及在德国管区捡拾残留物资。这样一来所有人都有了工作。教士,教师,药剂师以及其他所有人都得到了一套制服以及每天6便士的工资。
当德国人接管了俄国人的地盘时,这一片区域差点就要遭到一视同仁的劫掠。多亏史密斯小姐反应果断,提出愿意为德军军营以及军官住所提供一批家具来换取自己的管理权,而且审核士兵不得进入难民的房间。住在附近的非基督徒中国人十分高兴地收集起了所需要的家具,无数家庭因此免遭兵乱之祸。
当局在基督徒的协助下搜捕到了一批义和团首领并加以惩处,还有些义和团参与者通过中间人为受到伤害的基督徒家庭提出了赔偿,希望借此免于惩罚。寡妇与孤儿得到了扶助。由于她杰出的表现,史密斯小姐得到了6对万民伞,这是中国人眼中的最高荣誉之一,轻易不会授予什么人。
对于此类事件的认真研究表明了一位决心坚定、手腕灵活的西方女性可以完成怎样的业绩,以及如果不全面细致地了解事实的话想要评断此类事件是多么不可能。
中国政府下设兵、礼、工、户、吏、刑六部。大部分办公地点都位于同一条街上,这条街以六部中最有名的兵部来命名。大门后面隐藏着神秘的中国行政生活,外国人只能远远观望。现在六部办公地点以及附近几个衙门全都被军队占领了。其中有几间房屋还在占领期间遭到了破坏。还有一部分,例如户部办公楼,则是在之后遭到了焚毁。
工部与兵部成了英军印度兵团的总部所在。这些高大而肤色黝黑的山地部族士兵很喜欢分配给他们的宽敞房间。作风俭省的日本人设法使得同一条街的西侧分到了他们的辖区之下,然后就用一队骡车昼夜不停地搬运了很长一段时间,总共从户部运走了据说大约三百万两白银。这些东方人对北京的了解似乎比北京本地人还要深入,他们一上手就攫取了所有皇家粮仓的存粮,据说控制了总价格几百万美元的大米——就这样,他们在没有施加任何外交压力,也没有征求任何其他联军国家同意的情况下就获得了自己的赔偿。
或许最有特色的中国建筑之一就是刑部的办公楼。六部中的其他部门都位于英国公使馆以西的同一个街区,但是刑部却独自位于城市中心大街以西。下车走进刑部正门,你会感到自己正在步入一个地下室,这里的地面比路面低好几英尺。如果你在夏天造访,会看到迎面的院子中心有个大池子,后面的几个院子里也是如此。如果你问太后出逃之后留守在这里并释放了全部几百名在押犯人的工作人员,池子的水位最高能到什么程度时,他会用手在脖子附近比划一下。“到这里。”你立刻就会发现问题,“要是那样的话,两边的厢房不就要进水了吗?”“的确。”他的回答很简练。
一册册的大清律散落在地面上,现在北京比起中国其他地方更加难见中国法律的踪迹。一起撒在地上的还有案件卷宗,现在它们都已经和泥浆搅在了一起。
这里大概有20到24间监狱牢房(也可能是48间,这无关紧要),造型全都一样,年头久远的砖墙建筑,窗户上堵着粗大的木栅栏。如果是欧洲的犯人关在这里早就用小刀削掉木头逃出去了。牢房里面是两堆砖头架着一块木板。这里的《北京公报》一开始(围城刚结束)就像瓦朗勃罗萨的秋叶一样厚实。当时这里是这份报纸保存最完整的地点。很快这里就成了一座国际监狱,关押着特别挑选出来的犯人或嫌疑犯,军方没有对他们做出审判,而是打算移交给中国官员加以审理。
在英国公使馆西边是宽敞的马车公园,对于遭到围困的人们来说这一景象简直令人心痛。在那里有好几间皇家服饰仓库。
英国救援军刚刚占领公使馆就在马车公园的外墙上炸了一个口子,肤色黝黑的阿富汗人与俾路支人立刻占据了这里的草坪。他们一扇门接着一扇门的搜查,很快就发现了漆成红黄双色的皇家用具,缎面座椅,结婚用椅(包括皇帝结婚时用的椅子),还有大量其他造型奇特的小玩意,这些东西很快就被扔到了露天地里,任凭八月的烈日与暴雨摧残。
在每一座建筑里都能发现如山的应用之物,例如丝绸垫子,缎枕头,华丽的线束和形形色色有名以及无名的物品。大堆大堆的此类典雅的垃圾被人带进使馆并加以拍卖,或者带回“悍顽蛮夷”(中国公文里对英国人的常用称谓)居住的遥远海岛。无论是在宽敞的马车公园和比它还大的天坛公园,都有成排的火炮安详地等待命令。于此同时,骡子践踏着泥潭里数百顶遭到虫蛀的毛皮顶戴以及无数曾经优雅而昂贵的的丝质椅罩和轿子。高大的杂草不知多久未曾遭遇人畜侵扰,现在没几天就迅速消失了,此情此景真是令上天也不忍落泪。
翰林院的破坏已经在与讲述围攻事件的时候得到了提及,但还有一些值得一提的额外细节。这个全世界最古老人种的主要文学典藏在一个下午的时间里就彻底湮没了,最有价值著作的木版惨遭火焰吞噬,或用于建设路障,或被英国海军陆战队员拿来引火。无价的文学珍品被人倾倒进荷花池,用于灭火的池水将其泡成了纸浆并很快发霉,于是最后被人掩埋。盛放善本永乐大典的名贵樟木箱被人装满泥土拿来修筑工事,而里面的无数卷永乐大典则四方失散,最终归属可能是欧洲各地的图书馆以及私人收藏。此外也有相当数量的永乐大典和其他书籍一样遭到了发霉与掩埋的厄运。
数千份翰林院的文章撒的满地都是,随风飞扬,成了军队的燃料。两个月里公使馆就依靠这些孤本与善本来提供手纸。在厨房里苦力为了搬砖把这些纸张垫
在自己肩膀上,交通恢复后成堆的纸张被人扔进路面的坑洼好方便马车经过。
在所有针对在华外国人的暴乱活动所导致的毁灭事件当中,古老而著名的翰林院的命运也许需要着重谈一下。20或25个大厅中只有两个仍然存在,几个月后,每一丝剩余建筑的遗迹都已被清除出了翰林院的地界,现在这里划入了英国公使馆。在北面已经竖起高墙,墙体上部开有设计合理且位置隐蔽的枪眼,墙根有掩护枪手的掩体,前方的空地则杜绝了奇袭的可能。
在距离英国公使馆三分钟内步行距离之内坐落着管理蒙古事务的理藩院。在围困期间这里修筑了工事并开凿了枪眼,成为了攻击使馆的众多据点之一。这里位于通向北端肃王府的主要道路的对面,距离相当近。当围困结束时,这座建筑物已经完全沦为空宅,成了意大利人出售战利品的场所。除此之外这个地方完全被人抛弃了。
到了冬季这个古老的政府部门在一番装修后成为了一个国际俱乐部,在俱乐部后部会员可以集体或单独订购膳食,还有一个大房间专门用来充当酒吧。在前面的建筑有个大房间提供最新的英国和欧洲期刊。最近的电报张贴在每日公报栏上,一块大号标牌上注明了五百名俱乐部成员的姓名——绝大多数都是八国军官,各国国旗安详地悬挂在入口处。
总理衙门,或外交部,在中西关系问题上起到的作用众所周知。它一直是东方的绕圈办公室,其目的不是为了办事,而是防止事情办成。它本身就集中象征了中国政府应付“友邦”的阴险两面派政策。它现在已经遭到了公正的命运,当日本士兵看守这里时,各国翻译在同一天来到此地并统一密封了每个存有各自国家档案与通信的部门,使其处于各国安全保管之下而不能由任何单一国家染指——至少不能让中国人碰。当然,对于一个伟大的帝国来说,奇耻大辱莫过于此。
在5月1日,这些记录被交还到受命进行交接的中国官员手中,但前提条件之一是中国必须将衙门撤销——这是处理这个累赘无用、令人徒增烦恼的东方官僚机构的唯一合适方式。
中国人自然更关心中国设在北京的衙门及其他部门里的档案是否还在。根据多方调查询问,可以肯定地推断六部的所有档案以及其他同类部门的档案都已经不在了,总理衙门是个个例。
在众多为了后世而准备历史材料的部门当中,有两个专门的历史机构。一个属于国家,名叫国史馆,坐落在皇城内部东华门后面。皇帝的言行都记录在起居注里,起居注又存放在翰林院,翰林院遭到攻击时起居注被小心地转移到了国史馆。一位参观过那里的中国教师肯定了其目前的状况。他报告说国史馆已经关闭,但起居注的内容早已被风吹到了四面八方。在占领北京后的无政府状态之下,凡有意参观此类地点的人都是为了找手纸,虽然某些档案的某些部分有可能残存,但也不完整,连聊胜于无都谈不上。
1901年6月4日晚上,紫禁城西南角的武英殿毁于火灾。火灾原因很有争议。武英殿里存放着国家档案,法令,文献,书籍,以及大量政府文件,和武英殿相连的是修书处和上书房的一间办公室。这是一系列火灾和破坏的最后一幕,这场火灾的最终影响只能用深远二字形容。
位于城墙东部的观星台安置着早期来华耶稣会士南怀仁和汤若望留下的古老而神奇的造物。法国和德国军队很快就拆除了全套设施并将其运到法国或德国公使馆,在这个过程中不必要的附带损害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在整个原址留下了一片残骸。中国掠夺者就跟在来自国外的同行身后不远,曾经封闭露台的铁栏杆仅仅因为贪心就被一根根折断,其中许多被盗——他们为什么不这么做呢?反正这里已经毁了?这完全公正地反映以下事实:欧洲军队在最高命令之下肆意进行的破坏远比董将军麾下的野蛮人攻击翰林院的行为更加恶劣,因为后者的起因是一时头脑发热,而前者则有条不紊且无视一大部分文明世界的抗议。
贡院遭遇了同样毫无顾忌的破坏。考生的单间(略少于8500个)前面敞开,屋顶向后倾斜,两三根纤细的柱子撑在下面,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木结构。然而,为了找火种,数百个这样的单间被人掀倒,入口处的建筑物也未能幸免。
应当提及的是面对寒冬天急需木柴的外国军队一视同仁地拆毁了任何最方便下手的建筑物——衙门,旧粮仓和寺庙。据报道,在冬天结束后,通州几乎一座寺庙都不剩了。
美国军队军事占领北京期间的总部设在先农坛,位于南城一片宽敞的区域。大殿之一成为了医院,另一座大殿成为了供应站,存放着粮食、火腿、成箱烟草、军用豆罐头以及桶装牛肉。
配殿之一成为了阅览室,其他房间成了医院病房。另一间配殿被用于存放镀金上漆的礼器性农具,包括犁,种子钻,耙,刷耙,铁锹,扫帚,草叉和更小的用具,如篮子和草帽。所有这些东西都被悄无声息地扔到了外面,美军第9及第14步兵团还拿一部分小一点的物件当了燃料。
将正殿当做指挥部的美军军官刚刚入住就开始在古老的建筑内墙和嵌花玻璃窗上打洞,对于此前一直饱受崇敬的神灵来说,这些举动无异于额外的亵渎和侮辱。
皇帝用来祭祀神农的大理石祭坛很方便骑兵将战马留下由距离最近的苦力照看。皇帝在这里有一片精心挑选过的天地,每年春天他都要来此亲耕,为天下农夫做表率,现在无所不在的杂草覆盖了这里,与其他地方已经毫无区别了。
与先农坛隔着一条大街的是一片一英里见方的开阔地,这里是天坛的所在。多年以来外国人都不得进入这里,在皇帝未成年以前更是不允许任何外人入内。现在这里连一个中国人都没有。英国人刚刚攻入北京就把看守人员都赶跑了,现在人们可以赶着马车在宽阔的石板道上来去,头顶就是象征着三重天界的三层蔚蓝圆顶。天坛各门都有一个黝黑的锡克族士兵把守——象征着这个比全盛时期的罗马还要伟大的帝国已经完全遭到降服——这些士兵在你经过他们身边时只会扫你一眼,或者用印度斯坦语问几个你听不懂的问题,如果你用欧洲语言或汉语回答几句,他就会对你尊重地行礼,以表示你躲不过他的观察。
供奉满清王朝祖先牌位的圆形建筑大门敞开,北侧有一块巨大的牌位,供奉皇天,两边各四个盒子装着的配享牌位,供奉得是过去256年间曾经在位的八个皇帝。全部8个盒子上面沉重的雕花门都已被打破,里面的牌位已经被英国军官运到了大英博物馆——这几乎可以看做对中国人破坏外国墓地行为的合理报复。
皇帝的斋宫成为了英国军队在城市这一部分的总部,每天都挤满了许多装载着战利品的马车——丝绸,皮草,银器和玉器,刺绣服装,等等。这些物资每天转运到英国公使馆并在拍卖会上出售,售出的款项用来供养军队,头一天卖掉多少,第二天就会运来更多。后方的皇帝私人房间成为了军官的卧室。在一次晚餐时他们得知了自己住所的背景,显得稍微有点吃惊,不过也只是目光闪动了一下,好像在说:“哈,这谁知道呢?”
和约第七部分要求中国自此以后为使馆提供保护并拆除附近所有建筑。“使馆区”至少包括南边城墙与北边紫禁城宫墙,东边哈德门街与西边前门中轴线所围成的长方形内的所有面积。但是东交民巷以北,兵部街以西的区域不算在内。这片长约一英里,宽半英里的广大区域刚刚划定,最为彻底的翻修工作就开始了。区域内的住房,衙门,寺庙全都遭到拆毁,原公使馆得到重建并添加了各种设施。
奥地利使馆对面坐落着一座绿瓷瓦盖顶的建筑,其中供奉着满清王朝创始人的创立之前的祖先牌位。这座建筑位于和约要求的区域内并将被清除。中国人和满族人试图保存这座建筑的努力最后胎死腹中。这座建筑的拆除对于试图通过摧毁文明世界代表处来与其绝交的满族政府来说可谓是求仁得仁的结果。
日本人占领了肃王府,意大利人,法国人和奥地利人也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围困事件中的战斗区域,他们分别接收了帝国海关,皇家铸币局与未完工的中国银行。
原来属于六部的一部分陈年建筑也在拆除之列,中国人对此进行了徒劳地抗议。现在新建的要塞直逼紫禁城,他们对此完全无可奈何。这对他们来说是极大的羞辱,但是北京朝廷完全是自取其辱。
朝廷本身就是策划并执行针对在京各国犯罪行为的罪魁祸首。它的一部分爪牙也遭到了应得的下场。十月份军事法庭在保定府宣判直隶布政使廷雍犯有杀害15名英国人与美国人的罪行,并与包括赵舒翘与英年在内的其他从犯一起斩首。到了冬天,两名高阶官员,启秀和徐桐之子徐承煜,被联军移交给中国当局并在北京遭到斩首。
没有哪个中国人比前山东巡抚李秉衡袭击外国人更加出力。他是皇太后手下一员干将。他可能死了,也可能自杀了。他在河南的家乡悼念了他。
圣旨下令并随后确证了庄亲王(载勋)之死(他获准自缢),当时在他的直接授意下45名外国人在他的太原府衙门里被杀。义和团运动的另一位重要推手刚毅据传在山西南部死亡。由于没有外国目击者见证他们的死亡或行刑,许多人认为这些说法的真实性不足,但似乎没有理由认为这些官员还会再次现身中国政坛。可能有罪的官员名单可以开列得很长,但如果所有榜上有名的官员都有罪,那么惩罚活动将难以开始更难以停止。
皇太后治下的中国朝廷在40年间居然出逃了两次,一个将这个奇异的故事追随到结局的人对于这件事有着特别的兴趣。以下摘录选自麦美德小姐为《世纪杂志》撰写的文章,文章的整理者是一个开明的中国人,他连同他的亲戚一起因为他与外国人的友谊以及对西方学问的认可而饱尝苦头。可以很肯定的是,西太后当时陷入了一种虚假的信念,即外国军队要么不在北京附近,要么无法进入京城,否则她延误出逃的行为是完全无法解释的。
“在8月14日,步枪和大炮的声音响彻整个白天,传言说外国人和本地基督徒
偷偷从通州发动奇袭并正在攻打东门。傍晚时分,外面纷纷传言说有一大帮身着奇装异服的伊斯兰教徒已经进入了城市,并在天坛扎营。直到第二天人们才知道北京已经落入了‘洋鬼子’手里。所谓的伊斯兰教徒其实是英国军官统御的印度部队。周二中午后不久,拉其普特人和锡克人已经进入了英国公使馆,马将军被传唤到皇宫并得到命令在紫禁城的北门预备马车。太后哭了,并与皇帝,皇后与大阿哥一道焚香祈愿。刚毅入宫力劝他们即刻避难。上谕要求全体王公大臣随行出逃。”
“8月15日上午,联军开始同时攻击紫禁城南门和东门,高阶官员赶紧前往宁寿宫探望皇太后。但是他们入宫前一个太监接见了他们并告诉他们慈禧太后听信了一个关于革命的虚假谣言,因此早已逃走了。”
“从6月14日起,西太后开始扎发髻并穿着平民的服饰。她出逃那天的早晨就是如此伪装的。皇太后,皇帝,皇后以及大阿哥分别乘坐单独的马车,西太后乘坐的是兰公爵的私人马车并摘下了车上的红色遮阳篷。他们从德胜门出城,马将军护送他们。中国人报告说皇帝最喜爱的妃子珍妃已经被勒死并抛入井中。共有30名亲王,贵族与高阶大臣随行,其中有端王,庄亲王,兰公爵与刚毅。”
“第一天晚上逃亡的皇室落脚在在关施,这是个大约位于北京三十英里以北的小村庄,里面有一家清真旅社。在这里他们获得了几顶骡驮轿,并在骡子身体前后绑上杆子把轿幕顶了起来。皇太后一整天都呆在轿子里,几乎没吃饭。第二天晚上他们住宿在岔道,此地位于北京西北50英里,接近长城。地方长官不知圣驾来到,毫无准备。因此皇家餐桌上只有几个玉米,随员全都面有饥色。地方长官只有一乘轿子,就此献给皇太后。皇帝于皇后依然乘坐骡驮轿。”
“8月17日,他们到达怀来。当他们在匆忙和混乱中离开首都时身上还穿着夏装。一过关口天气突然转冷。所以他们在当地清真寺逗留两天赶制冬装。”
“8月20日一行人抵达宣化(距离张家口20英里),发布三份朱砂圣旨,第一份圣旨说明皇室出逃的原因,皇帝自责用人不明,也责备诸大臣未能尽心竭力。第二份圣旨要求诸大臣随行至太原府。第三份圣旨宣布免除圣驾所到之处的税收。他们在宣化呆了5天。”
“从宣化他们起身前往大同并停留两天。前往太原府的途中一行人路过天镇。此地早已被乱民洗劫一空,商铺无存。地方长官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忽听得圣驾来到,这一消息对他来说不啻五雷轰顶,结果他就服毒自尽了。于是圣驾一行人进入了一座空城,晚餐只有几碗汤水。于是御前总管太监被打发回京采办补给。”
“圣驾,随员以及八旗兵到达太原府之后,德将军(音)受命领300余名士兵返京,每人领白银四两。之后肃亲王又带300人回京,每人饷银五两。高级官员中唯有刚毅,王文韶与赵舒翘还在,尽管除他们外还有几位品级较低的大臣。”
“到了九月底,要求皇帝返京的热切呼吁似乎占了上风。但是山西布政使发电报称联军即将攻入山西。于是太后的意愿再一次决定了帝国的走向,也就是继续向西。太原府与西安府之间的距离就相当于北京到太原府的距离。这样看来皇太后是不打算给自己留后路了。西安古都就是她决定坚守的底线。”
这个女人的命运确实十分奇特。在她犯下了国家之间所能犯下的整个人类历史上最严重的罪行之后,居然还能恢复她遭到篡夺的王位以及无可争议的权力,她在过去的行为没有遭到批评,她在未来的行为也无法保证。
无论她本人或她下如此大力气加以毁灭的帝国日后命运如何,当代最为栩栩如生的一幕场景都将是北京遭到的惩罚。这座城市如同手套一般被人由里而外地翻了出来,但这只手套最后会戴在谁的手上还有待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