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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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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 Ⅲ】第四十四章

钟信身形一低就滑了出去,正要跃过池林,不想花园大门口冲来两名黑衣人,弓弩齐射又把他逼回木屋前。

唐行简斥喝一声,雨针射向肖天佐。肖天佐挥袖一拂,袖笼都被射成一个个窟窿,甚是令人悚然。

邢缨抽出背上一双凤头短刀就朝曲枫挡去,曲枫却是全然不顾危险,见邢缨拿刀来挡,伸手就抓,邢缨只得回刀,拿手紧握曲枫手腕叫道:“曲兄!”

曲枫睁大眼瞪着邢缨,神色茫然。

骤然间,戾猴亦发出一声吼叫,挥舞狼牙棒也去追钟信。王纯伸脚一挡,戾猴扑倒,人就朝池林滚去。只听得‘喀嚓’声响,池林两边竟弹出刀枪,说时迟那时快,徐九龄和南宫无我一边一手就把戾猴扯了上来。

乃诺踉跄要倒,李龙赶紧接住,乃诺低声道:“我心跳得好慌。”

李龙微惊,亦觉有些许头晕脑涨。

曲枫和戾猴皆萎顿倒地,李龙也把乃诺放下来,替他运功调息道:“可好些?”

乃诺深呼吸,轻轻点头:“好些。为何你不似我这般难受?”

李龙疑惑道:“我亦不明。”

瞬息之间,各人身位即变。肖天佐躲过唐行简雨针,再次追来,宋居易一把掌心雷扔到他面前炸响,肖天佐只得倒退回木屋前。

唐行简随即从怀中取出数粒粉色丹丸,身形转处一人一粒入喉:“此丹可抗百毒,这火焰花毒应当也可抵抗一阵。”

李龙低语:“唐大哥,须得带乃诺回周府。”

唐行简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得肖天佐大喝道:“无我,他们是你杀父仇人,你居然不为父报仇?”

“肖叔,父仇是要报的,只是不在当下。”南宫无我说。

“当下便是最好!”肖天佐喝道:“他们师兄弟皆在云南府,正好一网打尽。”

“肖叔,我目今正与纯儿相恋,不好下手。”南宫无我笑道。

邢缨一听,笑道:“南宫无我,你倒是实诚。”

南宫无我手抚王纯香肩,哈哈一笑。

“徐九龄,你也不为你师伯报仇?”肖天佐转向徐九龄喝道。

“肖叔,当年我和弟弟离开师门,便向师父举过誓,不插手南宫世家事,您叫我为师伯复仇,须得师父首肯。”徐九龄道。

三人正说话间,李龙低声对唐行简说:“唐大哥,为何乃诺闻火焰花香难受,你我却不会?”

唐行简沉吟道:“或许与内力或伤病有关。曲前辈中过箭伤,徐九应看样子是个外功高手,你我和乃诺相比,乃诺内力差些。”

“肖天佐,当年事已了,三年前朝廷大赦,你若还执迷不悟,誓要追杀国公爷,少不得要将日月神教诸人卷入争端,若是因此惊动陛下,陛下将你们重新列为钦犯,日子可怎么过?还是放下执念,安度晚年的好。”宋居易直视肖天佐,朗声道。

李龙听到声音,抬头望向肖天佐,复轻声向唐行简道:“唐大哥,适才一片迷魂,肖前辈倒不曾受到影响。”

“用寒水煮折耳根固然可以解毒,但是否可以事前防毒则未可知。”唐行简缓缓说着轻吸一口气,也自有些迷晕胸闷,心知不能久留,便望向肖天佐朗声道:“肖老前辈,逝者已矣,您何必还如此介怀?若是担忧老来无依无靠,便取一柱白银回家安度晚年便是,何苦下此毒手?”

邢缨却笑道:“谁知他有无偷梁换柱,早就取了一柱金银跑了。南宫无我,你家家产便只得这十二柱金银珠宝?”

“我家自有金山银山,但大多被朝廷抄走了。”南宫无我道。

“你怎知是朝廷抄走得多?当日查抄南宫世家本是意外,而你们南宫世家经营数百年,狡兔不止三窟吧?”邢缨挑衅地笑道。

肖天佐面色微变,南宫无我亦有些疑惑望向肖天佐道:“肖叔,他说的似乎在理,我家当年的帐本皆由你执掌,能否将帐本与我看看。”

“当年只顾着逃命,如何还会把帐本带在身上?”肖天佐冷声道。

“你身为管家,没有帐本在手也应当清楚南宫世家财物去向。”王纯笑道:“无我,你说是也不是?”

“就是。肖叔,除了这里,我家败宝还放在何处?”南宫无我道。

肖天佐大怒,喝道:“你这不孝子,不思为老爷报仇,只会算计钱财,今日便杀了你,替老爷雪耻。”

“肖天佐,你家公子要你拿帐薄你就拿出来,左推右搪是何用意?再说你不过是南宫世家管家,端甚长辈架子?”邢缨讥笑道。

肖天佐面色骤变,倏间退入木屋,众人正惊疑间,一条火龙就甩了出来,随之飘起极浓郁火焰花香,红狐在钟信怀中悲鸣,曲枫和戾猴双眼发直,跳起来就去抓钟信。

“国公爷,莫伤我弟弟。九应,快醒醒。”徐九龄拦在钟信面前去挡,被戾猴一棒打在肩膀上,痛及彻骨。徐九龄大怒,举斧就斩,戾猴却似全然不知面前人便是哥哥,没命的拿着狼牙棒就敲,转瞬间便是十数招,徐九龄瞧准空隙一脚将戾猴踢昏在地点了穴道。邢缨和钟信见状,也不多言,夹攻曲枫,趁隙也点了穴道,和戾猴扔在一处。

“肖叔,快拿解药来!”徐九龄急得大叫。

李龙背起乃诺叫道:“徐前辈,周府有解药,我们快快离开此地。”

徐九龄一听,赶紧去背戾猴,宋居易也把曲枫背在身上,南宫无我牵着王纯的手跟着邢缨和钟信一并走,唐行简断后。

嗖嗖嗖,黑衣人三箭连发,势大力沉,邢缨连夺两箭,第三枝箭直飞徐九龄面门。徐九龄张口咬住待要吐下,三驽已疾射而来。

三驽即来,三箭随之又来。这两名黑衣人的射箭功夫,无论手速与力道都远非那些只会送死的黑衣死士可比。

铛铛铛,钟信蓄力连发六针,将箭驽打下,忽觉一阵头晕目眩,人就朝池林掉去。邢缨大惊,来不及挽手,双脚将钟信拦腰一夹,硬生生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落到木屋前。唐行简怕肖天佐伤人,旋身护在二人身边。

众人也只好又退回木屋前。

“肖天佐,你不让我救弟弟的命,我就杀了你填命。”徐九龄面色一凛,举斧照着肖天佐面门连斩三斧,他自恃练就金钟罩不怕肖天佐使诈,这三斧斩得咄咄逼人,逼得肖天佐连连后退差些落入池林。肖天佐侧身滑至身后,不待徐九龄转身,一脚将他往池林中踢去。南宫无我急伸手扯住,两名黑衣人即时向他连发箭驽。王纯挺身救爱郎,冲上前去以红伞一挡,箭驽皆落水中。

南宫无我拉着徐九龄退了回来。

王纯收伞回退,忽觉胸口发闷,踉呛两步就倒。

邢缨夺步过来扶住,惊道:“师姐。”

“师弟,我不舒服。”王纯抚额道。

南宫无我面色顿变,向肖天佐伸手叫道:“肖叔,你这里有无解药?先拿来。”

肖天佐冷视不语。

“肖叔!”南宫无我厉喝一声。

肖天佐微愣了一下,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玉瓶递给南宫无我,南宫无我伸手去接。肖天佐忽狞笑一声,手一松玉瓶掉下,南宫无我伸手便捞,肖天佐以掌变拳就打向南宫无我的手。南宫无我借势一推一挽,玉瓶在手。不料肖天佐手一震,一股三尖刺便从右袖口冲出,南宫无我收手不及,便被三尖刺刺伤手背。血流之时半边身猝然麻痹,竟迈不开步。肖天佐眼神发狠,三尖刺向南宫无我当胸刺来。钟信飞脚踢开他的手,再一脚踢中胸口,肖天佐噔噔噔连退三步,撞到木屋门槛上才稳住身形。钟信拉着南宫无我退回,此时南宫无我右手背发绿胀涨,半边身已无知觉跌坐地上。

王纯惊道:“行简,这是尸僵毒否?”

唐行简先封住南宫无我右臂穴道,轻声道:“尸僵毒不会即时起效,我先封住他右臂穴道,延缓毒性向心脉漫延。周府有解药,我们须得冲出去。”

南宫无我轻轻点头道:“你救我的命,我会报答你。”

“你不用报答我,只要不再谋逆造反,涂炭生灵便好。”

唐行简从背囊取出银瓶,倒出一粒粉色药丸:“这是我们蜀中唐门的花露丸,可延缓世上任何毒药毒性,虽不能彻底解毒也可挡得一时。你先前已食一粒,就再服一粒吧。”

南宫无我点头,取药服下。

钟信盯着黑衣人,忽道:“你二人都戴了人皮面具?”

黑衣人不语。

“你们在我们面前戴面具,岂不就是说我们识得你们的真面目?”钟信又道。

“识得又如何,今日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地。”黑衣人出声,是个年轻男子。

“你要连南宫无我也一并杀了?”

黑衣人发出讥讽笑意:“不杀掉他,难不成要留着过年?谁会见了这十二木柱的金银珠宝不心动?”

“肖天佐,你也心动了?”邢缨道。

“他不曾心动又如何会在三尖刺上涂抹毒药?只是从前他一直不敢做。大赦之前怕锦衣卫追查,大赦之后怕南宫无我突然寻来要他的命。这十三年来我天南海北不停寻找南宫世家财富,不曾想居然就在眼皮底下藏着。”黑衣人怪笑道:“终于等到南宫无我自动送上门来,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肖叔,江湖上关于南宫世家宝藏的消息是你故意透露,引我来云南府的吗?”南宫无我问。

“少爷,老奴担惊受怕太久了,想把这一切都了结。”肖天佐说。

“少废话,杀了吧。”立在花园门口的黑衣人开口,是个妇人。

“丽阁老板?”宋居易盯着妇人,即问。

“肖天佐,你是磨车的人?”徐九龄喝道:“那就不共戴天了。”

王纯突然抚胸呕吐。

邢缨惊道:“师姐?”一声落下,自己也手软脚软。

王纯面色苍白:“师弟,师姐有些难受。”

“不要磨蹭了,必须冲出去。”邢缨沉声道。

李龙忽哀叹一声:“我们冲不出去了。”

“为何冲不出?”邢缨恼道。

“师叔,您看东边。”李龙指向东边天空叫道。

众人猛抬头望向东边,就见一片红云滚滚而来。

徐九龄惊骇大叫:“赤甲!”

他们惊骇不已,怎知黑衣妇人也惊骇不已,指向肖天佐喝道:“肖天佐,你说这花香引不来赤甲,为何骗人?”

肖天佐骇然道:“明明赤甲远在百里,就算这火焰花香再浓烈,也应是闻不着的啊。”

“赤甲来了,我们死无葬身之地,还不快逃。”妇人尖叫,转身就逃。

妇人刚一转身,一支箭穿云而过,就将她钉在墙上。李龙惊回首,可惜木屋挡了视线。

“国公爷,您可好?”花园门外传来周昂急切的声音。

众人抬头望去,就见周昂、冷峻、贞秀、贞仪奔进来。

“你们怎么来了?”李龙讶然道。

“我在衙门看到赤甲如蝗虫列阵飞过,怕钦差出事,就跟着跑过来了。”贞秀眼中还透着惊惶,看向邢缨,缓声道。

“你看到赤甲飞过,不思躲避居然还想着救人?”邢缨看着贞秀笑问。

“我一时情急,顾不得许多。”贞秀低首,轻声道。

“我们查阅云南府档,这三十年来从不曾有赤甲在城中出现,不知为何今日就出现了?”周昂说。

“想必赤甲是闻着火焰花香来的。”唐行简缓声道:“这干花花香比鲜花花香浓郁十倍不止,把火一点更加是香飘满城,可不就把赤甲引来了。”

“唐大哥,你的意思是这赤甲便是在城里养的?”李龙即问。

“我们看到赤甲飞过的方向似乎确是在城里?”周昂缓声道。

此时,赤甲从丽阁楼顶倾泻而下飞近花园,就从妇人身体层层穿过,妇人身体顿时化成白骨倒在地上。池林对岸的黑衣男子吓得弓都掉了,双腿发软跌坐地上。赤甲却并没有攻击他,直向木屋内飞去。不曾亲眼见过赤甲之威的邢缨、唐行简、宋居易、周昂、乃诺、戾猴、冷峻、贞仪都吓呆了,见过赤甲之威的钟信、徐九龄、南宫无我、王纯、曲枫、李龙、贞秀更是手足生寒,肖天佐亦然。

“要是赤甲又飞出来怎生是好,我们哪里跑得过?”贞仪面无血色,倚在冷峻身边尖叫道。

“妹妹莫怕,我进去看。”贞秀说着就往木屋里走。

冷峻一把抓住:“贞秀,我去。”

贞秀温柔一笑,推开他的手道:“赤甲不伤我。”

冷峻一愣,贞秀已跨步进屋。李龙和周昂赶紧跟着她率先进去木屋,其他人虽然惊怕却挡不住好奇也跟着进去。就见层层叠叠的赤甲排着队从香樟木的缺口处飞进去,转瞬间已经充满了整根木柱。众人听得木柱内声如闷钟,好像随时要被撞破飞出一般,个个面面相觑,腿脚发软。蓦然间贞秀冲过去就用碎木把缺口堵住,钟信随即连发数十根绣花针,把碎木牢牢钉紧在木柱上。

“快逃吧。”徐九龄额冒冷汗叫着,率先退出木屋。谁也不敢在赤甲面前称英雄,听着那仿若死亡闷钟般的嗡嗡叫,皆转身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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