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每到汛期黑三峡 -- 北纬42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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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小事。如果这都不算爱

Jun zhou,才华横溢的逗比。因为这一生太自命不凡,想把装过的逼变成真正牛逼的自己。

当年 18 岁,自以为年轻无敌, 连续两天通宵刷美剧,那种状态就是,非常累但是不困,脑子是木的。

然后作死地上地铁,准备去同学家接着 high。

我只记得买了一听可乐,找了一个位置一坐,

然后醒来的时候,我正在一个大叔肩膀上流口水。

那大叔长得挺帅,浓眉大眼,肤白貌美,关键是气质特别好,特别儒雅,特别温和。

我当时特别尴尬。

那大叔看着我说:“小孩,我要到站了,你这脑袋够沉啊。”

地铁里面人是满的,跟沙丁鱼罐头似的,周围人一听,表情各异。

那大叔接着说:“你不说个谢谢啊,我帮你瞪走好几个小偷呢。”

我赶紧抱歉说谢谢。

看了一眼站名,我也到站了……

在迷一样的尴尬里,我和大叔一前一后离开了地铁车厢。

大叔时不时回头看我,半是嘲讽半是无语的看我。

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

远远没有。

大二那年,我去医学院的好基友玩耍,他们正好有课,那我就去蹭课咯。

一走进教室,一看讲台上站的那人,竟然是那大叔!那个大叔!那个被我用口水污染了一路的大叔!

我一向是个冷静的人,准确的说,是擅长装淡定。

我想这么长时间人家肯定不记得了,怕鸡毛?!

一开始上课,那大叔对着下面的学生说:“你们知道我是谁吧,我的课不准迟到早退,不准聊天,不准玩手机。”

然后他转向我,看着我说:“尤其是你,上课不准睡觉。”

what the fuck!!!

尼玛记忆力这么好!!

然后他接着说:“上课就该有上课的样子,我在这口干舌燥的讲课,你在下面举个可乐喝饮料,你坐教室里面看戏呢?!”

然后他看着我说:“上课喝饮料不行,喝水更不行。水喝多了,睡觉流口水。”

what the fuck!!!

他全记得啊!

你以为这就是高潮吗?

他看着我,继续说:“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鬼使神差地说了我基友的名字(进教室的时候,我发现他不在。心想给他打个掩护。)

然后大叔说:“成,你叫刘 X 是吧。我记住你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大叔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接下来整个事件就失去了控制,基友告诉我大叔是全校最严的老师,副校长的儿子都挂。基友要我务必来上课,否则此事拆穿,他必挂。

那一学期,是我终身难忘的一个学期,作为一个财经院校的学生,一个高一物理化学就不及格的文科生。为了这么一个无厘头的误会,我上了整整十八周的外科医学。

这是什么精神?

这是什么精神?

这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立志为无产阶级解放事业奋斗终身的大无畏精神!

每当上课,猜猜大叔第一个点谁的名字?

当然是我的名字,确切的说,是刘 X 的名字。

我外科医学学得还是不错的,靠死记硬背回答课堂问题,帮基友赚了不少平时分。

没错,我也是大叔课堂点名的热门人选。

呵呵哒。

你们以为这就是故事的结局吗?

这还远远不是。

基友他们医学院的点名册,是它么附带照片的。

那个大叔第一次上课就他妈知道老子是冒牌的。

大叔不愧是干外科的,心理素质真好。

外科医学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次课,临下课的时候,大叔走到我面前,问我:“你想不想参加期末考试啊?你也玩了一学期了。考试参加不?”

然后他扬了扬手里的点名册。

基友的照片和基友的名字并列在一起。非常和谐。

“每次我点名,你答到。看着刘 X 坐在你旁边,我都想笑。你还回答问题,脑子挺好使啊。你是哪个班的?”

我岂止不是你们班的,我都是不是你们学院的,我甚至都不是你们学校的啊!苍天!

然后我就招了。全盘招供。

那是我大二时候的事了。我基友后来告诉我,大叔每次给下一届学生上课,都会讲这个故事。

原话是“你们知道我谁吗?XX 医学院的就别想翘课了。XX 财大都不敢翘我的课。”

然后他就讲这个故事。

嗯,每当他的课堂昏昏欲睡的时候,他就讲我的故事,来活跃课堂气氛。

我真是哭都没力气啊!!

故事还没有结束。

我是男的。那些在评论里喊着在一起的童鞋,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上周的智齿,嗯,暴动了,四颗智齿全部暴动。你能想象这种感觉吗?

立刻去医院,挂口外,准备拔牙。一问,夏天是拔智齿的高峰期,我前面还有两个月的患者等床呢。

我喊疼,我老爹心疼,问我要不帮你找找关系吧,你这么疼,不知道大夫能不能给你往前提前一下。

我爸说:“我倒是认识这医院的普外科的副主任,要不要打个电话,问一问总是没有坏处。”

然后他打了电话,说明天一起去医院看一下,要是不严重,直接拔了。

然后我喜滋滋的和老爹去医院,找到普外科副主任的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看见办公桌上的那人,立刻转头往回走。

那大叔就在办公室里。他就是普外科的副主任。

我还没有跑出办公室,就被我爸一把拉了回来。

那大叔,准确的说,是敬爱的李教授,一看到我,瞬间就 high 翻了。

“哟,这不是刘同学嘛,哦不对,张同学。”

我爸一看,更蒙了,他儿子我念的也不是医大啊。

“张同学是我的爱徒啊。不用介绍了,都是老熟人。”

我爸更蒙了。他看了我一眼。那个表情,这么形容呢?

大概就是“你他妈又在外面干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忘了和各位看客交代,这大叔帅归帅,但是性格非常高冷,别人的闲事一概不管。

过去上课的时候,有同学去问问题,他直接就是一句:“上课没听吗”?

同学回答“听了没听懂”。

他问:“不可能,你能考上我们这学校。这个你搞不懂?”

“去问问刘 X,如果他也不懂,我再给你讲。”

因为我根本不是医学生,直接学外科医学的后果就是,我根本不知道大叔讲得是什么玩意,我还不能再课堂上玩手机,不能走神,一开小差就会被提问,一提问我答上来就会被大叔讥讽。

重点是,大叔你第一节课就知道我是冒牌的,你和我较个什么劲?

但是那个时候我和基友不知道啊,基友还想要平时成绩,每次都一副“祖宗我求求你了,别和李教授顶嘴。”的表情。

我是打惯了辩论赛了,打嘴仗我最不怕了,大叔固然非常毒舌,但是每一句我都能打回去。

但我不能。不能和教授顶嘴。为了我那个傻逼基友不被挂科。

那一段时间,我觉得我的人格和尊严被强奸了,而且还被轮了半年。

回到拔牙上来,我爸把我推到大叔面前。

“来张嘴。嗯是蛀牙。还有立事牙。我在口外轮换过,我觉得你这个应该不严重。”

我立刻说:“大夫啊,这普外和口外,隔行如隔山,你不是这科的大夫,不好下定论吧。”

我爸立刻抽我:“你是大夫,人家是大夫?让你干啥你干啥。哪里那么多话。”

然后大叔说:“我的课没有白上,分得清口外和普外。我带你去看一眼不就得了。”

然后去看口外,口外的大夫说,你小孩子就直接拔了吧。今天没病人了,我做个义务工吧。

然后口外那大夫主刀,大叔在旁边递器械,我张个大嘴躺这口外的手术椅上。

期间交流有:

“这小子爱流口水,多吸吸。”

“千万别碰到神经啊。这小子脑子一般,上我的课就没有答对过几道题。”

我瞪他。

“小兔崽子还记我仇啊。我考你外科医学啊,回答正确今晚请你吃饭。”

“哦我忘了,你口腔麻醉了说不了话。”

“哦我又忘了,你拔了牙吃不了饭。”

“我今晚去吃麻辣小龙虾,你也一起去吧。”

“小子你看看就行。”

口外那个大夫在旁边笑抽了。

我在心里说:“你他妈别笑,你手一抖我废了。”

拔完牙后,我陪同大叔,我爸,口外大夫去吃饭。

一桌子生猛海鲜。特地点了一份小龙虾,放在我面前。

我连一碗粥都没有。

那天晚上我回去打点滴,口外的其他大夫护士不知道内情,但知道我拔个智齿,是普外科副主任亲自递的器械。大家都以为我背景深厚。

然而,这“背景深厚”在 24 小时之内迅速破功。

那晚我姐姐来看我,刚好大叔也在。我姐姐是影像科大夫,同行遇同行,很快交流了我的病情。

普外科自然见多识广。我姐姐立刻问了不少业务上的问题,大叔虽然人贱,但是业务还是非常赞的,专业非常硬。

然后他们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第二天,我姐微信我:“李 XX 真的是太完美了。专业,绅士,关键特别极其的帅啊。”

我回:“你什么意思?”

我姐:“我和他聊专业,显得太无趣了对吧。于是我们聊了你。”

我懵逼了。

“他对你倒是挺感兴趣的,说你脑子好使,一点就通,不干外科可惜了。”

“弟,对不起了哈,我说了不少你的事,逗得李 XX 特别开心!”

就是说,两个人在微信上吐槽了我一晚上,然后一拍即合成为好友。

我姐为了讨好李 XX,把我干得那些二逼事儿全抖落出来了。

真是卖友求荣。

大叔和我姐,现在关系突飞猛进,

大叔笑点那么高,那么高冷,我姐得说了多少我的黑历史才能达到目的啊。

我想都不敢想。

他们两位交朋友,大家都说,郎才对女貌啊。

呵呵,根本是豺狼对虎豹。

我不知道大叔成为我姐夫的可能性有多少,但是我已经生无可恋。

通宝推:李根,纹石,梓童,本嘉明,明心灵竹,NoName,刹那芳华,朝之阳,樊逖,tanh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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