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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明史杂谈(2)--糊涂的崇祯 -- 温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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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有点不同意见。

林兄这个帖子好几天都能在首页上看见,我这点不同意见早就有,却一直没开口,今天得空和林兄商榷一下。当然没开口的原因不光是前几天没时间长篇大论,而是我这意见具有相当讽刺性:我认为这篇文字讲的其实也是林兄自己的毛病。

林兄的一系列回帖,气势不错,正如caoban河友评论,流畅得一塌糊涂。但是即使不考虑史实细节的问题,单从林兄的回复看,有一个核心问题也一直没有提到:袁崇焕的历史定位。林兄对袁崇焕的爱憎是非常明显的,但不明确指出其历史定位,我觉得不是林兄认为其定位不言自明,而是按林兄的逻辑推理下去会产生明显矛盾。袁是不是卖国贼?我认为显然不是。不需要考据细节,观其大略就可以指出一点:袁投敌的机会太多了,如果袁与后金早有款曲,大概后金早就可以长驱山海关,叩关北京城了。那么袁是不是无能误国?恐怕也不是。袁的军事才能固然不很高,但把袁一系列举措失误归结于其无能上,也是站不住脚的,真的无能反而不一定能做出这么多有利于后金的举动。

那么袁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林兄说了,但只说了一半:袁是一个爱吹牛的官员。而没说的那一半是症结所在——袁不仅爱吹牛,袁吹了牛之后,还要把牛吹圆了。袁信口开河五年平辽,发现捅了篓子之后,不仅不思弥补,反而对崇祯狮子大开口,希望把责任推到崇祯身上,不料崇祯居然满足了他的要求。以袁之为人,捅一个更大的篓子来掩盖之前的小篓子完全是在意料之中,袁捅的这个大篓子就是力主与后金媾和。明朝的清流们鉴于宋之积弱,有“不媾和”的道德洁癖,以袁的出身,说他没有受到这种思想的影响,我是不信的。当然,袁主张的媾和与宋朝不同,并不自居下国地位,而是要求后金称臣纳贡的。但是袁的这一举动并不是出自他对战略形势的判断,而是为了圆他吹过的牛:五年平辽不一定是要把满酋们的脑壳砍下来送到北京,让后金俯首称臣也可以应付差事了。后者的难度显然小于前者,后金本来就是大明的建州卫嘛!

袁这个痛脚一旦被后金抓住,虽然不至于被后金予取予求,但后金只要在这方面稍微示以小利,袁必然趋之若鹜。说回史实,关于袁的行为,持相反意见的两派彼此攻讦不休,并都有史料作为佐证,单以满清篡改是不足以解释这种甲乙的,我认为这就是对袁历史定位不明确所致。认为袁是民族英雄,则解释不了袁的误国;认为袁是害国败类,则解释不了袁在抵御后金时而表现出的英雄气概。袁的根本问题是把为己立名放在为国立功之上,尽管他为国立功的心情也是真挚的。

这大概是文人的通病,顺带一说,林兄所谓文人问题的根源我并不赞同。我有很多学文科,乃至在文科上有相当造诣的朋友,就我作为一名学理出身的人对他们的观察,我认为文人问题的根源是不能根据客观世界修正自己的主观认识,或者说将主观世界置于客观世界之上,其问题大小,取决于其主观反映对客观世界的吻合程度。但是既然认为自己的主观认识可以取代客观世界,那么很大概率会出现极端利己这种思想,是一个自然而然的推论。

林兄这里回复的一些文字,我的观感正是林兄所批评的“炫于名实”,说“义理不通”或许过分,不过“言不及义”大概是有的。这点我与caoban河友观点不同,我认为林兄用修辞代替论证的地方相当不少,以林兄的逻辑水平,我并不认为林兄自己意识不到这些问题。但林兄还是这么做了,我认为有盲目坚持自己观点并强辩的嫌疑,之前在讨论中我曾经批评过林兄有贵族思想,这里可以再修正一点,我认为林兄的思维模式仍然不脱文科的大窠臼,文理的根本区别不在能否抓住本质,而在对本质的认识上,具体的说,就是唯心唯物的区别。

林兄在另一个问题上表现的更为明显,已经有河友提出批评了,就是将明亡的因素归结于主观问题上。林兄“不是王朝末年昏君,是昏君导致王朝末年”的观点任爱杰河友已经批评过“脱离历史实际”了,我赞同他的观点,历史上从未有过在基本保证社会秩序的前提下遏止甚至扭转利益集团坐大的先例。pattern河友关于历史周期律的见解很精辟,我不妨续貂一下,要挑战利益集团,不是单有才能和胆略就够了的,尽管有了这些大概就足以称为明君了。毛不仅有才有胆,还有巨大功业和威望做背书,挑战利益集团的下场是怎么样的?在民智不开的旧社会,王朝中期的君主拿什么去挑战利益集团?

近来阉党的形象趋向正面,割掉胯下之物当然对生理和心理有这样那样的影响,其中负面的大概也不少,但不见得这人从此就十恶不赦了。不过“太监”至今大概也属于最恶毒的咒骂之一,太监的名声不好,重用他们的皇帝显然不会不知道,那为什么皇帝仍然要坚持重用太监?我认为是因为太监不会形成新的门阀,汉、唐、明后期都有大太监连续掌权,其中也不乏善终者,但权力并不传给他们的亲属或心腹,而是有新的太监取代旧的位置。其根本原因就是太监名声不好,与太监的关系无法成为政治资本,皇帝用太监,实质是手中的皇权已经无可让渡。阉党的作用不一定是负面的,但出现阉党,却是政权已经不可救药的标志。希望依靠阉党维持现状或者长治久安也是不现实的事,如果掌握权力的前提是被阉割,则必然会把大多数人,尤其是优秀人才排斥在权力之外,这种劣选是无法持久的。

这道理,我也不觉得林兄不知道,然而林兄固执认为明之亡国,是因为主观失误,仿佛没有这些失误,明就不会亡国一样。作为一个逐渐走向腐朽没落的政权,我认为明是亡定了的,苟延残喘也不会太久,无非是亡于谁手的区别。林兄的坚持,我猜大概是因为最终的胜利者是异族。后金当然不至于“制度、人心、政治、经济、军事无一不胜过明朝”,但也绝不是“制度、人心、政治、经济、军事无一胜于明朝”。最基本的,后金作为一个新兴政权,其社会结构要比明朝有竞争力得多,这没有什么可以讳饰的。关于这一点,毛这样讲过:“……显著特点是一穷二白,这看起来是坏事,其实是好事。穷则思变,要干,要革命。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满清的胜利,就是因为它“要干,要革命”,或者说能干,能革命。抵抗满清最力的人才,也是出自于革命者队伍,而不是明朝的肉食者。单看南明诸政权的丑态,就知道明朝之亡是长期积弊之下的必然,农民起义军最终败于满清,原因才是一系列短期决策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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