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铁器时代的曙光——杂谈先秦铁器(1) -- 一介书生

三、月是国外圆——关于冶铁术的起源的争论

毛泽东曾说过“许多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学者也是言必称希腊，对于自己的祖宗，则对不住，忘记了。”与国内专家的严谨不同，外国学者在学术上宽于待己，严于待人则是出了名的。长期以来中国冶铁技术的起源上存在两个重大争议。

一是冶铁技术的独立起源上的分歧。最早无论国内外学者几乎都持西来说，即中国冶铜术乃至冶铁术都是从西方传入（百战兄也是这个观点），后来又有北来说和南来说，基本上是前者的变种。这种观点由来是西方中心说的传统观念：即人类物质文化起源于单一中心， 比如福勃斯认为“简单技术可以创造多次，复杂的重大发明（比如冶铜术）只能发明出一次和由一个中心扩散”。目前，这种说法已经被国内外学者通过对商代以前和铜器研究所否定，中国金属冶炼技术自成体系，有着独立的起源已成为共识。

二是人工制铁时间上的分歧。首先，铁器始用年代，冶铁术发明年代、进入铁器时代年代和文物断定年代四者有区别，后者要远远晚于前者，不是每个最早的铁器都能埋入土中并恰好被我们发现的，有时候，出土文物的断代也是个难题，比如前文所说的浚县铁刃铜器，从纹饰和工艺看是商代，但据传说同时出土的铜器上有康侯和大保的铭文……这是周代才有的，这就给文物断代出了难题。其次，还要怪老祖宗惜字如金，先秦文献记载大都是春秋战国时整理的，金文字形比较复杂，古代简牍和金文都惜字如金，能一个字说清楚的事情绝不用两个，外加常用通假字，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导致在没有可靠出土文物证据前，大家都只能靠猜。

让我们先看看各说各理，按自己需要随意理解文献的专家说法吧。确切说，比较有影响的猜测有以下四种，一是激进派。代表人物是周则岳、束世徵，这个观点提出有着鲜明的时代烙印：主要在大跃进、大炼钢铁时候提出的。他们根据前文《逸周书》“玄钺”和《尚书》“璆铁银镂”的记载，认为殷商以至于夏代就能够制铁。二是革命派。这一派代表人物是历史巨擘范文澜、翦伯赞、童书业，郭沫若在解放前也属于这一派。虽然用阶级的方法分析技术的进展有些刻舟求剑，但和第一派相比，这一派推测要靠谱得多，范文澜还比较保守“西周重要的农具用铜，也有些用铁”。翦伯赞的结论就很武断“（西周）当时应该已经使用铁器，因为只有铁犁和铁斧的出现才能成为农业发展强有力的推动力，从而强烈破坏奴隶制级氏族社会旧的社会关系”。童书业精研春秋史，从《诗经大雅公刘》中描写周的祖先在豳地建国时曾“取厉取锻”和《尚书费誓》中描写周成王时周公儿子伯禽讨伐淮夷“备乃弓矢,锻乃戈矛,砺乃锋刃,无敢不善!”，认为西周时就已发明炼铁技术。但这个推测也不靠谱的居多，比如锻字历来就有不同解释，如石头（东汉郑玄）、铁（隋唐孔颖达）、锻冶（清陈启源），更何况无论是青铜器和铁器都需要锻制。三是稳健派，这一派代表人物章鸿钊、杨宽，英国的李约瑟，郭沫若在解放后也持此观点。他们认为中国开始用铁时代是在春秋战国之间，完成时代位于西汉，且铁农具先于兵器得到普遍应用。主要依据是《吴越春秋》记载春秋末年吴王阖闾用“铁精”和“金英” 铸造干将莫邪两把宝剑，《越绝书》也有类似记载，《荀子议兵》曾说楚国兵器“;宛钜铁釶,惨如蜂虿;”但春秋中期的却不见铁兵器记载，比如《左传》记载僖公十八年“郑伯始朝于楚，楚子赐之金，既而悔之，与之盟曰：“无以铸兵。”故以铸三钟。”《韩非子》记载智伯伐赵，赵襄子发愁没有箭头，张孟谈说："臣闻董子之治晋阳也，公宫令舍之堂，皆以炼铜为柱质。于是发而用之"都说明春秋用铜铸兵器。甚至秦始皇销天下兵，铸金人十二，也说明了战国时期列国兵器多用铜制作。甚至到了汉文帝时期贾谊时期铜也是作为兵器的主要原料。“（收铜）以作兵器，以假贵臣”。到了东汉应劭注太史公书的时候就变成了“古者以铜为兵”，说明此事铁兵器成为了主流。四是保守派。早期的国外学者大都认同此说，比如福勃斯认为中国铁器时代开始于秦汉之交，美国学者劳弗尔甚至认定中国使用铁器最早为东汉。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都可能是对的，也都可能是错的，毕竟文献是死的，随便你怎么解释，在没有足够的考古证据支持以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四、盗墓与考古——最早的铁剑

文明的人类总是热衷于考古，就是想把压缩在泥土里的历史扒剔出来，盗墓贼却总是在问：金子在哪儿？

1990年，在周代分陕而治的陕原上西周虢季墓出土的一件器物彻底改写了中国冶铁的历史，这个器物的出土，只能是说是天意和巧合。1989年三门峡市公安机关得到举报，有一伙盗墓分子租下一个院子准备盗墓，公安干警实施抓捕把枪架在了院子里盗洞的洞口时，盗墓贼在藏藏身处二楼楼顶也架着枪瞄准了公安干警。公安鸣枪之后盗墓贼爬出盗洞逃之夭夭，之后为了配合案件的侦破，考古人员进行抢救性发掘（又是这个词）时看到的是一个南北长5．3米、东西宽3．55米、深约11米，上方下圆的大坑。面对这个深不见底、空无一物的盗洞，考古工作者都不敢对它抱太大希望。但既然奉命而来，工作还必须认真去做。让考古学家没有想到的是，向下仅仅挖了30厘米——在11．15米处，他们就挖到了放满随葬品的虢国国君虢季墓的墓室！在对编号为m2001的虢季墓室清理时，在棺椁间偶然发现了被称为中华第一剑的玉柄铁剑，该剑由铁质剑身、铜质柄芯和玉质剑柄嵌接组合而成，全剑残长34．2厘米，宽4厘米。制作工艺复杂，装饰精美。剑身似柳叶状，铜芯与铁剑身结合处嵌有绿松石片。出土时，剑锋朝下插在制作精细的皮革鞘内置于椁室东南角底部。剑身有丝织品包裹的痕迹，只因时间的久远，鞘身已被铁锈渗透与剑身粘合在一起，无法剥离。经北京科技大学冶金与材料史研究所科学化验表明，玉柄铜芯铁剑为块炼渗碳钢制品。另外在同一墓葬还出土了铜内铁援戈，被鉴定为块炼铁制品。稍晚后又在编号为m2008的虢仲墓又出土了铜内铁援戈、铜辙铁叶矛、铜銎铁锛、铜柄铁削等4件铁器。其中铜辙铁叶矛也是块炼渗碳钢制品，其余三件为陨铁制品。这说明西周中后期为人工铁器和陨铁并用时期，但就玉柄铁剑成熟的工艺水平看，在此之前，已经有了一个相当长的人工冶铁的技术积累的过程，因此应该说，约在西周中期或晚期我国已认识和开采铁矿石，发明了人工冶铁技术，这个发现填补了我国冶铁史早期的空白，将我国人工冶铁的时间由过去普遍认为的春秋时期提到西周中期或晚期。其实比虢国玉柄铁剑再早一些，在新疆哈密还出土过公元前1000年左右的铁质刀剑戒指各1件（年代有争议），但是他们的来源、工艺和断代又存在争议，所以目前学术上比较公认的，中国在春秋时期已经比较普遍使用了铁器。

要说到这个不得不先说说盗墓。考古考古，挖坟掘土，很多人将科学严谨的考古视同为国家组织的盗墓，加之盗墓笔记之类的网小说，寻龙诀之类的电影的推波助澜，将貌似拉风的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加以美化，一群网络键盘侠和sb（请容许我爆句粗口）站在那儿大放厥词。要知道对文明破坏最大的恰恰就是这些盗墓贼，因为大多数盗墓贼是目不识丁的农民，受着盗墓头子和文物贩子的双重剥削，是真正的以销定产，此之珠玉 彼之瓦砾。金玉铜器很好，竹简陶器也不错，但附载着大量信息，但不值一钱的文物就被他们弃若敝履了。几乎每一次考古发掘都是抢救性发掘，都是给盗墓贼擦屁股。如果虢季墓不是经过科学严谨的考古发掘，玉柄铁剑这个中华最早的铁器估计只能剩下一个玉柄躺在某个富豪的密室里把玩，中华冶铁史甚至中华文明的历史的下一次改写不知道会不会还有这样的机会。是不期而遇还是失之交臂，我们和历史的的距离曾经只有区区的30公分，这30公分，是考古和盗墓的差距，是良心和钞票的差距，是文明和愚昧的差距。

想到这儿，又想到了一个小故事，1952年，在江西宜兴无意中发现了西晋著名的周处墓。周处“除三害”的故事大家通过课本能够耳熟能详，但在随后进行的抢救性发掘中出现的一个小小问题足足困扰了各国化学家、考古学家半个多世纪。周处墓虽然早年曾被盗墓贼盗掘过，但在随后考古学家30公分淤泥层发现了墓主的尸骨，在其腰间出土了17件饰带及其残片，其中发现了一片含铝85%的铝铜合金残片。这意味着什么？众所周知的是1825年丹麦人最早还原出金属铝颗粒。如果这片铝片是一同随葬的话，那么早在1500年前，中国人就能够使用金属铝了！！！问题是，由于盗墓贼的扰动，谁也无法判断周处墓在公元1900年以后没有被盗掘过，所以，现在这个铝片的时代现在仍然存有争议。设想，如果周处墓没有经过盗墓贼的扰动……

喝口水，继续抗铁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