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我的喀什， 我的南疆 -- 故乡在喀什

在南疆，婚姻是被宗教和陋俗控制得最严的公民权利。即使是维吾尔族的殷实之家(尤其是男方），一场婚礼下来，家徒四壁也属正常。与汉族着重房车等不同，维吾尔族的随礼和对金饰的执着，使得小两口的日子必须从坚辛开始。如果仅从物质上进行洗劫，那么这个习俗还有改变的趋势，毕竟经济条件的改变和人的能动性还有使生活轨迹改变的可能。但南疆的宗教对婚姻的干涉，使得维吾尔青年男女的自由恋爱变得难于登天。因为，宗教对婚姻关系的干涉是连座的，即一对年轻人的婚姻如果得不到阿訇的尼卡，两个家族的命运都会被诅咒。在中国的政权中，团委，妇联，民政，司法等等机构都有保护婚姻自由的机能，但在南疆这些机能被尊重少数民族风俗习惯这个土政策屏蔽了。但我也见过特例，一个成功特例，一个与《小二黑结婚》相似的婚姻。

克尤木按照最成功不过的民考汉模式成长。从小好学，毕业于新疆大学物理系。毕业后，分配到了地区六中当老师。工作中，勤勤恳恳，不光教物理，还教数学。如果一切正常，估计克尤木会成为优秀的维吾尔知识分子。但当他与一位维吾尔姑娘自由恋爱后，女方坚决不同意，克尤木的父亲是水泥厂的普通工人，肯定无法满足做公务员的女方家庭的要求。女方同时还拿出各种手段来拆开这对年轻人。不过，这对年轻人按照书本上学到的抗争办法象汉族的秋菊一样到各个机关寻求帮助，直到遇见一位汉族的副专员。

在南疆，基层的各单位办事有许多潜规则。如一般来讲，汉族的事找汉族的领导，维族的事找维族的领导。但克尤木这两位年轻人没有信这个，最后找到了这位汉族的领导，还是一位很大的汉族领导来为他们的婚姻大事撑腰。听到两位年轻的遭遇后，这位老家是河南的领导勃然大怒，然后写了一个条子让克尤木调到了我后来分配到的公司，并象列宁一样说，好好过，啥都会有的。调动办成后，两位新人顺利成亲。第一个孩子出生后，克尤木一家专门做了抓饭招待朋友。我们吃完抓饭后，汉族经理按照汉族的习俗递给克尤木的父亲一个红包。老人坚决不收，经理说，就当是副专员送的好了。老人马上收下了。回单位的车上，经理感慨到：还是信共产党好啊，多好的小伙子，多好的姑娘。

数年后，我陪外国记者在艾提尕拍摄开斋节的乃麻孜（礼拜）。在礼拜的人群中，我见到了克尤木。乃麻孜结束后，我们握手聊天。他早已不是入不老丈人眼的穷光蛋了。房也买了，和女方家庭的战争早已结束，真正过上了象副专员预言一样的幸福生活。快告别时，他忽然说，能不能帮个忙。我和他的生活交集不多，因此一愣，但还是问他什么事。他说，他想给副专员买点东西，我能否转交。我随口问，哪个副专员。他一震后，告诉我就是那个副专员啊。我这才想起他的“小二黑”式的结婚。其实，那个副专员早已调离喀什，和我的距离可不是从喀什到乌鲁木齐那么简单。但我仍然夸口到，如果我碰见他了一定给克尤木讲。 在维吾尔人眼中，刚做完礼拜的人是最纯洁和强大的，每天中午礼拜后都有许多维吾尔妇女拿着食物或水站在艾提尕门口祈福，更多的做完礼拜的也愿意朝着她们端着的水或食物吹气，希望能给苦难中的人带来福气。克尤木这么多年后，还记得这位副专员，我想他的祈祷中一定也有祝福副专员的话。说实话，我感动了。

新疆的风俗里还有一些非常扯的内容，如：对女性不公的惯例，尤其是吃抓饭。吃抓饭是庆祝婚礼，割礼，乃孜（死后49天）重要内容。但女性一般都在傍晚吃。维吾尔吃抓饭的习俗是剩一口，似乎与汉族的年年有鱼相似。不过剩下的这一口抓饭是要倒回锅里的。第一锅抓饭是天刚亮就好的，所以到傍晚，如不出意外，女士们吃的就都是剩饭了。拙荆以前工作的公司有许多维吾尔族女士。刚到此公司后不久，拙荆就发现了一个规律：每当中午或者上班两小时有抓饭局的时候，全公司的维吾尔族女士对她都特别殷勤。等她刚把手头的事可以放下时，全公司的维吾尔女士就拥着她坐着早已安排好的车去请吃抓饭的人家。小地方的最严肃的接待就是外事工作，拙荆去的那些人家一定会把接待这批客人当外事接待来做的，拿最好的东西招待，冬天的葡萄和西瓜那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了。拙荆这种汉族就是维吾尔族女的抓饭票。为什么？维吾尔族特别讲究待客之道，一旦有贵客出现时，惯例是可以打破的。最开心的谁？所有的人。何乐而不为呢？

只要维吾尔族和汉族都能把对方当做自己人，一切皆有可能。这恐怕是许多人早已忘记了的。

• 目录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