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从李小龙的白人血统说起 -- CaoMeng

被称为“香港老人”的香港首富何东，本人就是香港历史的一个缩影。一个华洋混血从低贱的底层，通过做买办发家，最后仅仅30来岁就成为香港第一个百万富翁。

何东一大堆小孩，其中有三个女儿日后著有回忆录。

虽然这三个女儿年龄相差并不是很大，但她们的回忆录中都是从完全不同的世界观来描写的不同的经历。

尽管这几个女儿都是出自同样的家庭，接受的同样的教育。

何东雇佣了一名私塾老师教育传统国学， 一名外籍英语私人老师对小孩进行英语教育。

五女何奇姿（Irene Cheng）回忆中， 强调的是她在家中接受的儒家私塾教育， 家中祭拜的祖宗祠堂， 和私塾老师给她们组织的粤剧表演， 描写的是一个完全中国化的家庭背景。

六女儿何文姿（Jean Gittins）回忆中，强调的是她的英籍女私人老师，和女老师给她们举办的话剧，特别是何文姿自己在《睡美人》中扮演紫丁香仙子。

她们就读的同一个教会学校，而且是一起做电车上学的。

但何文姿强调的是这所女子教会学校是专门为欧洲人和混血女孩开办的。

何文姿描写的何东家庭是一个传统保守的，以父亲何东与母亲張靜蓉为中心的，西式大家庭。

完全没有提到何东的大老婆， 结发妻子麦秀英， 麦秀英和何东从何东弟弟何福（澳门赌王的祖父）过继来的儿子何世荣。 也没有提到妾侍周绮文所生的姐姐何纯姿。

八女何孝姿在回忆录中说自己是11个小孩中年纪小的一个， 显然她选择包括了妾侍周绮文所生的姐姐何纯姿。

但和六女何文姿一样， 何孝姿也只字未提何东的大老婆， 结发妻子麦秀英。

跟她西化的妹妹们不一样，五女何奇姿把何东的大老婆， 妾侍周绮文， 同父异母妹妹何纯姿都写进了她的回忆录。 而且说到，

对于西方人，可能不理解一个男人有两个妻子一个妾，而且大家和不同妈妈的小孩都在一起和睦相处。 但对我们来说是自然的。

尽管面对西方观众，何奇姿将自己家庭描绘为一个“正常”中国家庭， 但她在1940年末的香港组织坚决反对一夫多妻制度， 并发言， 我就是从这个制度出来的，所以我懂这是怎么一回事。。。。

妹妹何文姿和何孝姿都写到了作为山顶区唯一一家的非欧洲人小孩所受到的歧视和孤立。

但何奇姿更本没有提到， 因为她从来没有觉得需要融入欧洲人社会。

妹妹何文姿也提到家中的祖先祭拜， 但她只是当做作为虔诚的佛教徒母亲張靜蓉的女儿，她不得不做的仪式。

而姐姐何奇姿强调的是她从小对孔教和佛教的仪式和中国节日的爱好。

同一家的姐妹，完全不同的人生选择和认同，甚至完全不同的选择性记忆。

尽管，何東通过自身的努力，成为了香港首富。 并住到了太平山山顶。 但他的小孩们仍然不被允许进入山顶欧童学校念书。 因为英国人认为，白人小孩如果和华人其他族裔小孩或一起学习，会导致道德上堕落！

在1914年何東小孩长大需要入学的时候， 何東的入学申请被校方拒绝，理由是如果欧亚混血儿入校，学校将无法运转！

香港当局也对他不放心。

当时的港督，提到香港的混血儿族群分为几类。

葡萄牙人（港英和澳门的葡萄牙人都是中葡混血， 是最早到达的葡萄牙男人和当时唯一愿意交接红毛的疍家女的后代，但因为葡萄牙的政策和英国人不一样， 这些都算成葡萄牙人）不用担心， 都信奉天主教，

就算其实他们身上已经只有了很少的欧洲血液， 并不认同中国人身份。

欧化的混血儿， 也没问题， 因为他们是基本是依靠英国人的。 在中国也没有根基， 所以认同英国统治。

问题是中国化的混血儿。

他说的其实是何東。

何東也认识到了这一点。

在1914年， 第一次世界大战开打的时候。 何東向英国捐献了三架飞机。

英国政府大喜， 立马将何東立为爵士。

何東成为第二个成为爵士的中国人。

同时港府表示支持何東小孩的入学申请。

但最后何東决定不送小孩去山顶学校， 而是改为拔萃女书院和皇仁书院， 何東女儿何艾龄回忆她们当年每天要"从山顶坐轿下山，之后坐船过海，然后再坐车往校上课”

因为作为混血儿受到的种种歧视，何東在人份认同上一向很清晰， 表示自己是中国人。

他曾经在1923年北上呼吁各大军阀“停战休兵，召开和平会议”。 在其中一个场合上， 他说：

我的位置就如伍廷芳博士一样，我亦是香港出生，长大。 虽然香港属于英国人统治，但我从来没有失去对自己祖国的热爱，我仍然是一个中国人。亦不会以身为中国人而感觉耻辱。

一九二二年八月，何東爵士被委任为黎元洪大总统名誉顾问。

军阀的作为最终令何東失望。何東并没泯灭爱国政治热情，抗日战争爆发前夕，何东捐资10万港元，买了一架英制战斗机赠给中国空军。

何東家族流传这样一个说法 “宁为华人头，毋为鬼佬尾” 因为在殖民地选择当鬼佬， 只会排在英人之后，沦为“跟尾”。 而香港华人社会并不会公开排斥他。

何東还选择不做“半唐番”， 不做混血儿身份， 而是实实在在的中国人。

因此他给自己子女筹划，一定要有中国血统的配偶。

但虽然香港华人社会并不公开排斥他，并对让一个“半唐番”来做自己的代表，甚至华人领袖。 但在子女婚姻问题上，则和英国人是一样的， 反对跨族通婚。

蚱蜢的四川老乡, 著名作家韩素音就提到她叔叔告诉她:

她父亲的家庭当年因为她父亲违背家庭意愿娶了她中产阶级比利时裔的妈妈玛格丽特十分的失望。

韩素音妈妈玛格丽特

韩素音的丈夫唐宝璜， 也不愿意让她见到胡宗南， 因为唐宝璜怕胡宗南可以看出韩素音的混血儿身份， 让自己在胡宗南面前失分。

纤细请看俺的旧帖

《韩素音逝世了》

因此何東只能选择和混血家庭通婚。 而且许多是和表亲之间的通婚。

所以前面提到的

何東的三女儿何純姿（妾侍周绮文所生）嫁给了何東同母异父妹妹何瑞婷的儿子黃錫霖

何東的五女何奇姿是第一名进入香港大学的女学生，是第一批接受高等现代教育的女性。

在美国取得教育硕士文凭后， 1929年往广州岭南大学任教

并在伦敦担任父亲何東的秘书的期间，获得伦敦大学哲学博士。

她嫁了林则徐的外玄孙郑湘先。

女博士晚婚。到了1940年，她结婚的时候， 对于混血儿的婚姻堡垒已经不像以前那么严实。

何奇姿在回忆录中特别强调了她先生郑湘先的先祖是林则徐的女儿之一。

显然何奇姿为此而骄傲。因为她本人从小深受儒家思想熏陶。何奇姿十分认同于中国文化。

历史上， 林则徐的四女郑林氏自己作主和郑葆中结婚，林则徐事后才知道，亦唯有接受婚事。

林则徐

何奇姿与郑湘先育有一女。

这样，当年大鸦片贩子威廉·渣甸创办的怡和洋行的曾经首席买办何東的女儿和虎门销烟的林则徐后裔的血液结合在了一起。

大鸦片贩子威廉·渣甸

不过好事不长， 何奇姿婚后一年后， 丈夫郑湘先就因病而逝。

何奇姿在仅仅21月中就做了新娘，母亲和寡妇。

按中国传统， 何奇姿为郑湘先终身守寡。何奇姿又名艾龄。

何艾龄博士创办了孔教学院大成中学， 现在的香港孔教学院何郭佩珍中学， 并担任校长直到1967年退休

何艾龄校长

后来何奇姿在1968年旅居美国圣地牙哥，办华文孔教学校，以宣扬儒家之教育精神。

何奇姿在2007年逝世，享寿102岁。

何東的六女儿何文姿也跟姐姐一样进读香港大学， 并在大学时期和大学教授Billy Gittins相爱。

何文姿的择偶对象遭到了何東和妈妈張靜蓉(何東平妻)的反对。

張靜蓉是虔诚的佛教徒。

而Billy Gittins家族是基督徒。 不但如此Billy Gittins家族还跟張靜蓉家族有过节。

Billy Gittins的家族远远比不上何東的巨富，只是香港的中产阶级。

曾经为了把Gittins家族居住的房子租给張靜蓉的兄弟， Gittins的房东把Gittins赶走。 但張靜蓉的兄弟自从搬进以后， 張靜蓉的祖母就去世了，然后張靜蓉的兄弟遇上一系列的坏运。

張靜蓉认为这都是Gittins的诅咒。

何東没有老婆的迷信， 但也反对这门恋情。

何文姿记载了她和老爸何東的对话：

我不懂你为神马会看上他。 他那么黑又不好看还比你大11岁！

我觉得他很帅。 你比妈妈大了13岁照样过得很幸福。

还有， 你生活太奢侈了，他一个大学教授怎么能养活你？

作为你的女儿，我是按你的要求生活的， 作为一个穷教书匠的老婆，我会根据他的收入来消费。

何文姿认为其实Billy皮肤不够白， 收入不够高，年龄太大都不是何東反对的真实原因。

Billy Gittins家族和何東家族一样都是混血儿家族。

但即使是混血儿之间，也还是有区别的。

Gittins家族是一个十分西化的家族， 他们选择了保留原本的欧洲姓氏， 而不是何東这样中国化的姓氏。 虔诚的基督徒。 文化认同完全西方。 此外，他们不认同香港的华人社会， 他们既不自称为中国人，也不自称为欧洲人， 而是安于做“半唐番”，只和其他混血儿交际。

这正是何東反对的。

何文姿自己认为如果Billy有个中文姓氏，她老爸就不会反对。

在大学里何文姿坚持悄悄滴和Billy约会。最后何東家长再也不能忍受了， 给她一个最后通牒， 如果她想继续上大学，就立即和Billy断绝关系， 不然退学嫁人！

何文姿知道她父母其实希望她和他们达成妥协， 但她做了一个她父母没有想到的决定。

她选择立刻和Billy结婚。

何東眼中的中国媳妇应该是有中国传统和中国血统的媳妇。因为乖儿子三子何世禮就是于香港混血家族的有相同混血背景的洪奇芬结婚。

前排 平妻: 張靜蓉， 何東，元配: 麥秀英

后排 三子何世禮及妻子洪奇芬

香港退休首席大法官杨铁梁爵士回忆说：“何世礼的太太洪奇芬。也是混血儿，英文很好，但天天穿旗袍，人也好漂亮。那个年代，混血儿被视为‘杂种’，他们有自己的交际网络，混血儿和混血儿交往。”

以后和堂姐十姑娘相好的何鴻章的老爸何世俭 (Edward)就是何東的次子。 因为长子何世勤从小夭折， 何世俭就成了实际上的长子. 何東的四个儿子包括私生子的名字连起来是”勤俭礼义“。

25岁的何鴻章

鸦片战争以后，上海作为开放口岸，发展迅速。 俺大清对外贸易的重心从广州北移到了上海。 太平天国战争更是让大量难民涌入洋枪队守护的上海，上海很快成为了大城市。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上海的民族工业发展飞速，何东又增加了对上海的投资，是上海多家公司的主要股东，同时又是上海房地产巨商。今北外滩的大名路、塘沽路、南浔路、峨嵋路一带的房地产，几乎全部是何东的产业。

何世俭作为何東的大儿子， 被派往上海打点家族的生意。

何世俭在穿梭于香港和上海十里洋场经营生意的同时，遇上了红发爱尔兰裔番女Mordia O'Shea，并与她私奔。

何東大怒。 他本来准备安排他的长子继承人娶一个有中国血统背景的媳妇， 因为他不想让下一代做鬼佬或“半唐番”。

因此何東一段断绝了与何世俭的父子关系，并和经济来源。

长大在上海的何鴻章回忆他妈妈没钱给他买6毛的书包。

十来岁的何鴻章

何鴻章在上海长大，讲一口流利的上海话。

一直到了二战前夜,何鴻章爸爸何世俭才重新被何東纳入家门

何東与何世俭父子

1949年后，何东家族举家迁回香港， 何东住宅就成了中华书局辞海编辑所，现在的上海辞书出版社。

上海博物馆迁址人民广场兴建新馆时，何鴻章出资建博物馆的贵宾厅。1966年，他以150万港元的价格从香港拍卖行里买下一只流失海外的精美绝伦的吴王夫差盉，并将它无偿捐赠给上海博物馆（该盉陈列于上海博物馆青铜器展馆）。

吴王夫差盉

小龙哥在哪里？

那何甘棠怎么来的混血女儿？

快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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