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亲历趣事之文物版1 -- 杨子

我大哥比我大十岁，在我能够自己拿着玩具玩的时侯，他大概就是小学五年级或刚上初中的年龄，那时的学校经常组织义务劳动。我的家乡多黄土岗，村里的学校组织学生修路，挖土岗上的土去铺路。一天，在劳动间隙，一日我大哥在与几个同伴跑到岗顶上玩闹，一脚在岗上踹出个洞，扒开洞口，发现竟是一座墓葬。

墓里上下四面全铺着烧制的蓝色方体空心砖，象在地下建了一套房子，时代久远，墙体开裂，我大哥才能踹出洞来；这些空心砖上刻制着精美的花纹，空心砖长约一米五左右，分两种，一种是方柱形，宽和高均有50公分，一种是扁形砖，宽有80公分，高有20公分，估计方柱形砖主要用于立墙，而扁形砖主要用于水平墙；墓里有什么呢？很多陶罐，各种形状的，大概里面原来是装粮食油盐类的，供死者在另一个世界享用的东西；再有，就是有很多的陶俑。

什么是陶俑呢？一说秦始皇的兵马俑，你就明白了，就是仿真烧制的，供死者在另一个世界继续享用的东西，现实世界上认为有用的，都可以烧出来，放到墓葬里。俑，说到起源，是真实事物的替代，最早，都是拿实物陪葬，人，马，车，都可以殉葬，但这样确实消耗好容易积累的物质财富，也不人道，后来就逐渐演变出了以俑作为替代物。

当时的农村，还没有文物的观念，当然是本着谁发现就归谁的原始理念，这个墓里的东西归我大哥和他的几个伙伴家庭所有，各家的大人赶来后，拆除墓砖，将砖、陶罐、陶俑平分，据说当时几个家庭各自拉了一平板车回去。

家长们当时认为最有用的是墓砖和陶罐，拿来就可以用啊，方形砖可以垒墙、垒猪圈，扁形砖一搭起来，就是很好的搁物架，我们家现在厨房里还是用一块扁形砖搭起的台子，上面放置各种用具。而那些陶俑呢？没什么用，扔到院子里，让它们自生自灭，自然就成了小孩的玩具。

我自己当时玩的的陶俑有：四个马头俑，两个全身立式人俑，一个上半身人俑（背后还有一个“石”字，据此猜想可能此墓主人姓石）；我见到的邻居家的俑有：陶猪圈，猪俑，门牌楼，我上小学后还见过一个同学把一个小猪俑装在书包里带到学校玩。后来我到西安博物馆，在馆内见到了一套完整的陶俑，可以组合成一个家庭院落，有家畜，各色人等，还有当时的劳动工具。我想，我们家的这些俑如果不是散失，应该也是一个完整的俑群，能真实地再现当时的生活场景、家畜情况、人体特征、服饰状况，建筑风格等，这就是当时一个社会情况的缩写版。

可惜，当时都没意识到这种文物价值，而是到处乱扔，任其烟灭。我清楚的记得，我小时候拿着陶俑玩，我妈从来不让我把陶俑拿到屋子里，说是墓里的东西，不吉利；我就随手玩，在院子里随手放，从来没有丢过。说来你不信，我当时那么小，居然有一个直觉，就是将来这些俑会值钱，就在一次不想玩的时候，突然想到把他们埋起来以便保存，而且我把它们分作两处，一处埋在我家东院的荒宅里，一处埋在我家西墙下，这是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

时光流转，一晃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突然开始有人收购这些陶俑，一个村里人从垃圾堆里找出了一个，卖的钱居然相当于当时城里人一个月的工资，这一下子把村里人惊动了，一个邻居家也曾分了很多陶俑，当时嫌不吉利就全埋在院里了，听了这消息，全家发动挖院子，居然一个也没挖出来，很懊悔，我想可能是当时在盖新房时都把院子垫高了很多土的原因。我父亲也问我埋在了哪里，我说了地点，结果在我家院里挖出了两个马头俑和一个半身人俑，另外埋在荒宅里的没挖出来，因为那时邻居家占用了荒宅的一部分盖了房子，俑可能压在房子下面了。

两个马头俑在我考上高中的那个暑假卖掉了，为了筹集我的学费，卖的钱数在今天来说不多，在当时，可以支付我两个学年四年学期的学费。我现在有时还想，要是那套陶俑完整的保存下来，能值多少钱呢？

而那些墓砖和陶罐呢？现在还散布在各家，做建筑材料，作生活用具，我家现在的鸡蛋罐就是一个非常完整的汉代陶罐；我家的屋檐下，还放着一个汉代空心砖做滴水石；今年五一回家，带我老婆在村里走，突然指给她看，一个街边厕所，墙的最上头，垒的是两块汉代空心砖。

给老婆讲完我小时候的玩具的事，她觉得十分惊奇，觉得好象书上的故事就发生在自己亲人的身上，说了一句话：“拿文物做玩具，真过分。”

我过分？

要是她知道我父亲小时候的玩具，她就会觉得更过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