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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最近看到的笑话 -- 钛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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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湾乙己

远东的地理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大陆边缘一个长长的海岸带,岸边很多小岛,可以供失败者们修整。岛上的人,年中或年末攒了钱,每每花四个亿美元,买点小舰艇,——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涨到十几亿美元了——停靠在岛上港口,趁着没大战显摆一下;倘肯多花一亿,便可以买一些标准—2,或者紫菀—15,做军舰防空了,如果出到十几亿,那就能买一艘西北风,但这些顾客,多是大国小弟,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军事大国,才走进联合国的会议室,开会骂娘,慢慢地买卖军火。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远东关系处做助理,TG说,我脑子太笨,怕侍候不了国际大佬,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小弟帮,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军舰发动机从工厂里出来,看过造船厂有没有裁员,又亲自将监督员安排在厂里,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减料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TG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发言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在发言台前,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TG是一副凶脸孔,老美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湾乙己到访,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湾乙己是被人狂揍而自称胜利转进的唯一的人。他地盘很小;东南亚人种,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虽然自称发达,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发展,也没有改进。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国家正统,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湾,别人便从网络上的上的“井底之蛙湾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湾乙己。湾乙己一到场,所有开会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湾乙己,你的101又一柱擎天了!”他不回答,对主席台说,“造两架F—16,要一个加油口。”便排出九亿美元。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被人坑了!”湾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买了过期军火,狂坑!”湾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过期军火不能算坑……过期!……明珠国家的事,能算坑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美国守信”,什么“明珠”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会场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湾乙己原来也搞过研究,但终于没有长进,又不会发展经济;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空心化了。幸而闹得一手好民粹,便替人家堵堵TG,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怪脾气,便是信任美帝。坐不到几天,便连投名状和保护费,一齐送上。如是几次,卖他便宜军火的人也没有了。湾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内斗的事。但他在我们远东,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毕马威账上,但不出一年,定然还清,从毕马威账单上拭去了湾乙己的名字。

  湾乙己开了半天会,气黑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湾乙己,你当真有高科技么?”湾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搞个熊三还是用美帝过期的技术呢?”湾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明珠兹鱿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会场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TG是决不责备的。而且TG见了湾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湾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政治,便只好向发言人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学过政治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学过政治,……我便考你一考。明珠兹鱿,怎样实现的?”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湾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知道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方法应该记着。将来搞民粹的时候,煽动要用。”我暗想我和领导人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TG也从不搞民粹;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把鸡毛蒜皮当国家大事么?”湾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话筒,点头说,“对呀对呀!……民粹有四样搞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湾乙己刚用指甲蘸了唾沫,想在桌子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芝麻小国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湾乙己。他便给他们一国一笔钱。小国们花完钱,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财政部。湾乙己着了慌,排开军警将财政部罩住,弯腰下去说道,“散光了,我已经散光了。”直起身又看一看财政部,自己摇头说,“散光散光!散光哉?散光也。”于是这一班小国都在骂声里走散了。

  湾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TG正在慢慢的造军舰,取下报表,忽然说,“湾乙己长久没有来了。还说要反攻大陆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买军舰的国家说道,“他怎么会来?……他内斗了。”TG说,“哦!”“他总仍旧是内斗。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斗到总统府去了。最高部门,搞得的吗?”“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互相骂,后来是互相拆台,拆了大半月,再搞民粹。”“后来呢?”“后来互殴了。”“互殴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或许去搞街头政治了。”TG也不再问,仍然慢慢造他的军舰。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开着空调,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会议,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开一个会。”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湾乙己便在发言台下对了大门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开一个会。”TG也伸出头去,一面说,“湾乙己么?你还没反攻大陆呢!”湾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以后再说罢。这一回是开会,要真诚。”TG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湾乙己,你又搞民粹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搞,怎么会内斗?”湾乙己低声说道,“经济,经,经……”他的眼色,很像恳求TG,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国家,便和TG都笑了。我布置了会场,打开门,铺放了地毯。他从破衣袋里摸出谈判纲要,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伤,原来他便用这手互殴的。不一会,他谈判完,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互殴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湾乙己。到了年关,TG取下报表说,“湾乙己还没反攻大陆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湾乙己还没反攻大陆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湾乙己的确又当军购凯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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