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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WG和八九 -- 本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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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当批判的武器遇到了武器的批判。

理论上可以很现实很冷血的讨论当年的事情,因为事实上自八平方之后,中国已不存在理想主义生存的土壤了。我的意思是,大家都变成现实主义者或者犬儒了。

心理学当中有一个理论叫做“受挫——回归”理论,本来是用在个体身上的,大意是当一个人追求高层次的需求失败之后,会对低层次的需求变本加厉。这是对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的一个延伸,不过老马分了五个层次,什么生理、安全、自我实现一大堆大家不好记,于是我们简化一些,物质、精神、权力。

“受挫-回归”在个体上是说得通的,你我小人物失恋之后暴饮暴食,大人物贬斥之后“寄情山水间”往往有佳作诞生,美其名曰“文章憎命达”,老干部退休之后养花练字,大体如是。

当这一理论运用到群体当中的时候,我们认为也是可以的。这个如果用系统论里减熵的说法很好解释:万物本无序,要构建有序系统即要做功,低级系统进化到高级系统需要积蓄大量能量来做功,当这些积蓄的能量不能够达成完成跃迁、构建高级有序系统的情况下,必然在低级系统中加以释放。

在人类群体中,群体的进化或者说社会的变迁也需要能量来做功,构建更高级的有序需要大量能量来保障。所以从最无序混乱的弱肉强食分散部落慢慢的积蓄能量形成部落联盟、城邦公国、奴隶国家、封建国家什么的。一旦缺乏能量或者说缺乏做功的能力,就会有两个必然的出路:一是系统降阶,二是分解(崩溃)成若干子系统。

这个做功可能是社会的整体进步与积累,也可能是某个天才人物的雄才大略。前者好比罗马帝国的发达海运和日不落帝国的财富及文官体系,后者好比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和蒙古的成吉思汗。当这些能量泯灭的时候,原先高级系统难以为继,于是崩溃和降阶就不可避免了。从这个角度来说,好莱坞和日本漫画推测的人类核战之后的末世情况还是比较有可能的。

写到这里,我发现另一个老马,大胡子的那个,他的那一套还是有道理的,资本主义要过渡到社会主义,差不多二战后黄金二十年西欧北美就做的差不多了,德鲁克说1955年美国大企业利润就有一半以上被各种养老金计划占有,所以说美国是最大的社会主义国家;布莱尔新千年讲话也说UK是社会主义的。这是有能量(主要是财富)支撑的系统演进。没有能量支撑的,比如列宁的1918,号称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可以先在薄弱链条建成的一国革命理论,为了维护高级系统付出了大量的代价(契卡、肃反、以及几乎饿死半个乌克兰的大饥荒),最后仍难免落个卫星上天红旗落地的结局。

回到国内,人民公社大跃进之类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做法之所以失败,源于构建高级系统没有能量支持,大食堂随便吃没有那么多亩产万斤的粮食,所以最后只能饿肚皮,闲时吃稀忙时吃干才能勉强度日。这用老马的话说叫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之后刘搞"八字方针"邓搞“包产到户”无非就是回归低级系统而已。

毛发动WG,应该说是一次宫廷权谋加上浪漫主义发作的产物,可能的确是想建立一个更高级的系统,让人民群众不再被走资派(官僚阶层)压制,但是根据第三个老马,马克思·韦伯关于官僚阶层(科层制度)的论述,在没有更高的生产力能量支持的情况下(互联网什么的应该比大字报要强些吧?学生串联光坐火车也够呛,后面只好赶去上山下乡),这种系统很难维持下去,于是只好不了了之,WG有三年和十年两种提法,其实就很说明问题。

老实说,老外用人口学说文革的必然性其实是有点道理的,当年八亿人民当中25岁以下的年轻人口比例在50%,又大多无业,实在是一股

不可控制的力量,种种狂热甚至不理性行为固然有政治因素,但同一时期二战婴儿潮的美国有反战性解放,法国有五月风暴,大体差不多。

WG中有三次“受挫——回归”,第一次主要对学生而言,即大串联十次接见红卫兵之后的上山下乡,这一次要解放全世界三分之二受苦难的劳苦大众的小将们受挫了,知青群体的心路历程就不再赘述,很多人之后的表现也说明了他们回归到了什么程度。

第二次是林彪的“九一三”和批林批孔,事实上这一次受挫的上至伟大领袖下到普通百姓,其冲击远远大于当年炮打司令部揪出的那个“叛徒工贼内奸”,文革实际上到了这会儿已经是搞不下去了,连三忠于四无限永远健康的副统帅都成了野心家,老百姓实在搞不清楚还有谁是好人了。后来陈佩斯小品里有一句:“连你这浓眉大眼的都背叛革命了”,诚哉斯言。之后WG一方面拔高靠神化毛来维系,另一方面无可奈何的回归开始搞经济调整,邓出来工作即是一例。

第三次就是伟人逝世加上粉碎四人帮的宫廷政变,这一次受挫主要是毛去世使得神化毛破灭,王张江姚一抓造成左派式微,以至于两年后真理标准讨论时无可奈何花落去。这次回归的比较彻底,一是思想上矫枉过正出现了彻底否定毛路线的思潮,直到81年薄一波主笔《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对毛三七开。二是一大二公的经济系统维持不下去了,于是回归搞改革开放,农民包产到户工人发奖金解放军养猪经商,边缘阶层如小资产阶级以个体户的面目游走,资产阶级打着港商台商旗号夹着皮包回来欺男霸女。整个社会只剩下知识分子这一个群体可怜兮兮的无所事事。

知识分子这一群体一向是特殊群体,以往识字率不高,所以知识是一种力量和特权。中世纪只有教士才能识字,现在也只有阿訇才能读古阿拉伯语写的古兰经,中国的知识分子作为官僚阶层的后备军一样有天生的优越感。可想而知当80年代初一部分知识分子经过干部“四化”进入各级政府部门的时候,剩下的必须忍受“剃头刀”“茶叶蛋”的羞辱时是多么的愤愤不平。

其实知识分子需要悲情,需要标榜自己如颜回一般“箪食瓢饮”,却是最难安贫乐道的。杜甫的草堂基本上就是别墅了,李白不光要骑鹤还要“腰缠十万贯”,鲁迅不缺大洋所以还能包个学生二奶,至于郭沫若什么的,还要说吗?

这种愤懑如果利用得好,将成为重要的体制外推动改革的力量,与体制内相得益彰;可不幸的是知识分子被“房子车子票子妻子孩子”这五子弄得焦头烂额,推己及人认为一切都糟糕得很,忧国忧民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80年代风起云涌,却基本上是知识分子在瞎闹腾,老百姓参与的真心不多。直到八平方首都各界声援连中央台杜献之类的出来念广播,地方上老百姓也没有说怎么着了。这里区分几个概念,同情、支持、参与。老百姓是同情,即我觉得你对,但我不会出来的,这部分人当中很多拜WG所赐,知道tg出尔反尔心狠手辣,更何况那位可是开钢铁公司的;支持,北京群众就算是吧,敲敲边鼓什么的;参与,进场一起干的,工自联差不多了。

悲剧发生了,诉求不管合理的不合理的统统否定了,政府给学生泼污水,老百姓跟着瞎嚷嚷知识分子野心家,知识分子痛恨工人农民不支持自己,大家一起恨绿皮狗腿子。人民内部自己就分裂了,结果tg高枕无忧。90年代的社会心态大伙看几部电视剧,《渴望》就是老百姓觉得知识分子都是王沪生姐俩,当代陈世美。《天道——遥远的救世主》就是知识分子觉得工农都是王八蛋,升米恩斗米仇,你帮他他还要算计你。至于军队,直到98抗洪才算让大伙再一次接受“人民子弟兵”的称呼。

这次受挫,是中国全体老百姓的受挫,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撕下来了,大家赤裸相见,九十年代南巡后大伙一起下海,老乡骗老乡,背后来一枪。知识分子彻底和老百姓决裂,彻底丧失操守,开始公开投靠政府、奸商,为虎作伥。tg开始安如泰山。

这种群众斗群众的态势直到今天也没有缓解或者改变,期间工人被下岗的时候,知识分子帮助政府忽悠他们减员增效;农民被征地拆迁的时候,知识分子帮奸商骂他们钉子户;知识分子以各种专家、教授的面貌出来,忽悠老百姓孩子交钱上学,花钱治病,掏钱买房买坟……教师、医生,这两个职业从此成为大伙儿发泄的对象。

知识分子内部也在分裂,左派右派无非是抱的大腿不一样,左边抱政府大腿打着人民、公平旗号要求政府管这管那,政府高兴的大把搂钱;右派打着自由、效率的旗号搞市场化,奸商乐的屁颠屁颠大把搂钱;老百姓苦哈哈卖儿卖女打工卖春。

您看,这事儿闹得?

通宝推:2313234454dfsd,舒亚,梓童,迷途笨狼,原手,老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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