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翻译】弗·福赛思的最新作品《眼镜蛇》第一章 -- 简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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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眼镜蛇》第六章

这是栋不错的小房子,干净整洁,这类房子是在骄傲地向大家宣布,住户已脱离劳工阶层,跻身于高级技工的行列。

英国打击严重有组织犯罪署驻当地的代表找到了这个电焊工。这个特工实际上是新西兰人,他在中南美洲的多年经历使他说着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他以海军军官学校数学讲师的身份潜伏下来。这份工作使他在卡塔纳赫市的政府机构畅行无阻。市政厅的一个官员通过查询土地税记录找到了这栋房子。

针对卡尔·德克斯特的查询,他提供了简短准确的反馈报告。报告说胡安·科特斯是位个体码头技工,并附上了地址。他还保证,在波帕山的那个私人住宅区附近,没有其他人叫胡安·科特斯。

3天后,卡尔·德克斯特来到这个城市,他扮成一个囊中羞涩的游客住进了一家廉价旅馆。成千上万踏板车在城市里行驶,他也租了一辆。他带着一份地图,找到了位于拉斯福劳尔斯区的郊区街道,然后记住了位置并驶离当地。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来到这条街,在人行道上蹲下去鼓捣着从踏板车上拆下来的零件。在他周围,灯亮了,人们起床开始了新的一天。17号的灯也亮了。卡塔纳赫是加勒比海南岸的度假胜地,终年气候温和。这个3月的清晨,天气宜人。到上午天气就热起来了。第一批上班的人离开了。从蹲下的地方,德克斯特看得见在目标房屋前的硬停车坪上停着的福特平托牌小汽车,这家人开灯吃早饭时,灯光通过百叶窗透了出来。7点差10分时,这个电焊工打开了前门。

德克斯特没有动。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动,因为他的踏板车暂时动不了。另外,今早的任务不是跟踪;只是记下离家的时间。他希望胡安·科特斯明天早上能够守时。他注意到福特车驶过身边准备拐向主路。明天早上6点半他会等在街角,但要戴头盔,穿风衣,骑在踏板车上。福特车拐过街角消失了。德克斯特把他的踏板车装好回到了旅馆。

他已经在近距离看见了这个哥伦比亚人,下次能认出他。他看见了车和车牌号。

第二天早上和头一天一样。灯亮了,家人一起吃了早餐,相互吻别。德克斯特在6点半到了街角,发动机没有关,他假装在打手机,这样一两个过路的就知道他为什么停在那儿。没人注意他。胡安·科特斯开着福特车在7点差一刻经过。他等车开了一百码后跟上去了。

电焊工驶过拉昆塔区,开上了南向的海岸高速路,西主干道。的确,那儿的所有码头几乎都在海边。车流很多,但当红灯亮时,他两次拐到一辆卡车后面,以防他跟踪的人眼睛太尖。

有一次从卡车后开出来前,他把防风夹克翻了个面再穿上。原来是鲜红色;现在变成了天蓝色。还有一次停车时他穿上了白衬衣。在任何时候,他看上去都像踏板车上班族的一员。

路在延伸。车流少了。剩下的车都是去马莫纳尔路的各个码头。德克斯特又换了伪装,他把防撞头盔夹在两腿中间,戴上白色羊毛无檐帽。他前头的人似乎一点没注意到,但他不得不落后100码,因为车子越来越少。最后,电焊工拐弯了。经过货柜和石化码头后,他到达了通用货轮服务区,这里在城市南边15英里。德克斯特在通往桑多瓦尔船厂的道路入口处看到了船厂的大广告牌。下次他会认出这个地方。

他在这天剩下的时间回到市区寻找合适的抓捕地点。在中午时分,他找到了一条偏僻的马路,双向单车道,没有铺柏油,通往一片茂密的红树林。这条路有500码直路,两端都有拐弯。

当天晚上,他等在通往桑多瓦尔船厂的道路和高速公路的交叉处。刚过6点福特车就出现了,车身上积着厚厚一层灰,天快黑了。福特车夹在小汽车和踏板车的车流中回到城里。

第三天,他把踏板车开进船厂。似乎没有保安。他停下车逛了逛。一群船厂工人从旁经过,他们彼此热情地问了好。他找到了员工停车场,福特车停在那儿,它的主人此刻正在干船坞上的船舱深处拿着氧乙炔喷焊器忙活着。次日上午,卡尔·德克斯特飞回迈阿密,开始召集人手,制定计划。一个星期后他回来了,但这次入境不太合法。

他飞到了驻哥美军在马兰波的陆海空联合基地。他从佛罗里达半岛的埃格林空军基地乘坐C-130“大力神”运输机来到这里。埃格林执行了多次秘密行动,人们把这里称为“间谍中心”。

“大力神”运输机还运来了他需要的装备,以及6个绿色贝雷帽特战队员。虽然他们来自华盛顿州的刘易斯堡,但他们和曾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一样,这也是他的要求。刘易斯堡是美国陆军第一特种部队的基地,这支部队被称为···。这些战士都是山地战专家,不过卡塔纳赫没有山。

他很幸运地在基地找到了他们,这些人刚从阿富汗回来,正觉得有些无聊。听说有秘密行动,他们就志愿加入,但他只要6个人。他坚持其中的两个必须是会说流利西班牙语的西班牙裔。没人清楚要进行什么行动,除了他们必须马上了解的细节,他们不需要知道太多。而他们都懂规矩。只告诉他们要为行动做哪些准备就行了。仅此而已。

眼镜蛇计划的后勤队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干这么多事,德克斯特很满意。厢式货车是美国货,但哥伦比亚公路上有一半货车也是美国货。很完整的证明文件,很普通的卡塔纳赫号牌。两侧的贴纸上印着“卡塔纳赫洗衣店”。洗衣店货车很少引起怀疑。

他收到了三套卡塔纳赫警察制服,两个柳条筐,一个独立式红绿灯以及一具冰冻尸体,用塞满干冰的冰棺装着。这些东西到要用的时候再从“大力神”运输机里取出来。

哥伦比亚军队很热情,但没必要滥用他们的帮助。

卡尔·德克斯特检查了尸体。身高一致,体型相似,年龄相近。某个隐居在华盛顿州森林的可怜无名氏,是冻死的,两天前被圣海伦斯山的护林人送到凯尔索的停尸房。德克斯特让他的队伍进行了两次现场演习。他们分别在白天和晚上查看了德克斯特挑选的那条狭窄高速路的500码直线路段。第三天晚上,他们实施了行动。他们都知道行动的关键在于迅速,不拖泥带水。在第三天下午,德克斯特把货车停在高速路的直线路段附近。那里有一条通向红树林的岔路,车子就停在距离路口50码处。

他开着随装备运来的一辆助动车,在下午4点的时候开进了桑多瓦尔船厂的员工停车场,然后蹲下去给福特车的两个轮胎放了气;一个是后轮胎,一个是后备箱里的备用胎。他在4点15分归队。

在桑多瓦尔船厂的员工停车场,胡安·科特斯走近他的车子,发现轮胎瘪了,就骂骂咧咧地去找后备箱的备胎。当他发现备胎也瘪了,他不禁破口大骂起来,只好去商店借了个气泵。等到最后车子终于可以动时,天已经全黑了,他足足耽搁了一个小时。他的同事早就走了。

离船厂3英里处,有个人静静地隐蔽在路旁的树丛里,戴着夜视镜。科特斯所有的同事早就走到他前面去了,路上没什么车辆。躲在树丛里的是个能说流利西班牙语的美国人,身着卡塔赫纳交通警察制服。他早就看了德克斯特提供的照片,记住了福特平托车的样子。车子经过他的时间是7点15分。他拿出电筒照了照公路上方。电筒闪了三次。

在道路中段,德克斯特拿出红色警示灯,走到马路当中朝着不断接近的车头灯左右挥舞。科特斯看见了他前头的警示,开始慢了下来。

在他后面,等在树丛里的人上路在身边竖起了一座立式红灯并把它打开,在接下来两分钟,有两辆开往市区的车被拦住了。有个司机伸出头来喊,“可以过吗?”“就等一会儿,”警察回答。两秒钟之内车子就走了。

在离靠市区的道路终点500码处,第二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绿色贝雷帽竖起了他的红灯,在两分钟之内挡住了三辆车。在路段正中,不会有人打扰了,潜在的目击者正好在两个拐弯处。

胡安·科特斯减速停车。一个笑容可掬的警官走近驾驶座侧窗。天很暖和,车窗早就摇下来了。

“能请您下车吗,先生?”德克斯特一边问一边打开门。科特斯表示不满但下车了。随后,一切都倏忽而过。他只知道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两个人;强壮的胳膊;一块氯仿纱布;短暂的挣扎;意识模糊;一片黑暗。

在30秒内,两个抓捕者就把这个无力的电焊工抬到小路装进货车。德克斯特接过福特车的方向盘把它开进同一条的小路深处。然后他跑回马路。

第五个绿色贝雷帽正抓住货车的方向盘,第六个绿色贝雷帽跟德克斯特来到路边。在路边,德克斯特对着微型话筒小声地给头两个人发出了指示。他们从路面上收起警示灯,挥手示意停下的车辆通过。

有两辆车从船厂方向朝德克斯特开来,从市区来的有三辆。好奇的司机看见一个警察站在路边,旁边停着一辆助动车,还有一个人抱着头昏昏然坐在一边——他是第六个绿色贝雷帽,穿着牛仔裤,短夹克和运动鞋。警察不耐烦的挥手示意他们快走。摔倒了而已;别傻看着。

这些司机走后,交通恢复了,但后来的司机什么也没看见。所有6个人,两座警示灯和助动车都撤到小路上了货车。失去知觉的科特斯被放进一个柳条筐。另一个筐装着一个尸体袋包着的东西,现在已经变软了,并开始散发臭味。

货车和小汽车变换了位置。两辆车都回到路上。钱包,手机,刻了名字的戒指,手表和脖子上挂的守护圣徒像都从软绵绵的科特斯身上取了下来。尸体从尸体袋里拉了出来,并穿上了灰色的棉质衣物,和科特斯穿的衣服是一种材质。

他们用所有能识别科特斯个人身份的物品把尸体“打扮”起来。尸体放在了福特车的驾驶座上,屁股下面是钱包。四个壮实的人在车尾把车用力推向路边的一棵树。

另两个绿色贝雷帽从货车后面拿出几个油罐,往福特车上倒了好几加仑油。小汽车本身的油箱会爆炸,最后烧成一个火球。

活干完了,六个战士全都上了货车。他们要等前面两英里处的德克斯特。两辆车经过了。此后再没车了。黑色的洗衣店货车驶出小路的路口开走了。德克斯特站在助动车旁,等到路上没人时,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卵石,用汽油浸过的破布包着,再用打火机点燃,然后在10码开外把它扔了出去。“轰”的一声闷响,福特车烧着了。德克斯特迅速撤离了。

两小时后,未收盘查的洗衣店货车开进了马兰波空军基地的大门。它径直驶向“大力神”开着的后货仓门,直接上了坡道。机组成员已经完成了所有准备,开启了“阿里森”引擎,正等着一个手机打电话过来。后舱门一关上,引擎就加大马力,滑行到起飞点后升空了,目标是佛罗里达。

机舱里,大家纷纷微笑着握手击掌,紧张气氛一扫而空。昏昏沉沉的胡安·科特斯被抬出洗衣筐放在一个床垫上,一名有医护兵资格的绿色贝雷帽给他注射了一针。这一针不会对身体造成损害,但可以让他美美地睡上好些个钟头。

到了十点钟,科特斯太太有些慌了。她出门时电话答录机里有她丈夫的电话记录。那是在快6点时。胡安说他的车胎瘪了,会晚回家,也许要晚一个钟头。他们的儿子早就放学了,作业也做完了。他完了一会掌上游戏机后也开始担心起来,还尽力安慰他妈妈。她不断拨打他丈夫的手机,但没人接。后来它被火焰吞噬了,响都不响了。十点半钟时,她报了警。

到凌晨两点,卡塔赫纳警察局的某个人才把两起事件联系起来,一是一辆小汽车在马莫纳尔高速公路上失事爆炸后烧毁,一是拉斯福劳尔斯区的一位妇女发狂地说她丈夫从码头下班后没回家。马莫纳尔,这位值夜班的年轻警员想,就是码头所在地。他给市太平间打了个电话。

当晚有四起死亡事件:两个帮派在红灯区仇杀,两起严重的交通事故,还有一个人在电影院突发心脏病。验尸官在凌晨三点还在进行解剖工作。

他在车辆残骸中发现了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根本无法辨认,但有些东西还勉强可以辨认。它们会被装袋送往警局总部。

早上6点,残留物在警局总部得到检查。在另外三起死亡事件里,没人被烧死。一堆残渣仍然散发着汽油味和烧灼味。残渣里有一个被烧融的手机,一枚刻了名字的戒指,一个圣徒像,一块腕带上粘着人体组织碎片的手表以及一个钱包。最后一件东西之所以没被烧掉是因为死去的司机是坐在它上面的。钱包里有些票据的字迹依然可以辨认。驾照很明显属于某个叫胡安·科特斯的人。而那个从拉斯弗劳尔斯区打电话过来的抓狂妇女是科特斯太太。

上午10点,一位警官和一位警佐来到她家门前。两人的脸都阴沉沉的。警官说话了:

"Senora Cortez, lo siento muchissimo···"——我非常遗憾。科特斯太太马上就晕倒了。

不可能进行正式确认了。第二天,在两个邻居的搀扶陪伴下,伊琳娜·科特斯太太来到了太平间。他的丈夫成了一堆烧得焦黑的尸骨,一块块黑炭,毛骨悚然咧开的牙齿。一个沉默不语的警察站在一边,经他同意,验尸官婉拒了她想看看丈夫仪容的要求。

但她泪流满面地确认了手表,刻名戒指,圣徒像,烧融的手机和驾照。医生会起草一份文件证明这些东西是从尸体上取下的,交警部门会确认尸体的确是那天晚上从一辆失事汽车中抬出的,胡安·科特斯是车主兼司机。事情说得很清楚;有关部门很满意。

三天后,某个在美国林区住过的无名氏被安葬进了卡塔赫纳的坟墓,墓主是曾经的电焊工胡安·科特斯,丈夫和父亲。伊琳娜悲痛欲绝,佩德罗静静地抽泣。伊斯德罗神父主持了葬礼。他本人也在经历着内心的煎熬。

是不是因为他打了一个手机?他不停地问自己。是不是那个美国人泄了密?是不是他辜负了信任?卡特尔知道吗?是不是科特斯准备背叛他们免得自己被出卖?这个“扬基佬”为什么这么蠢?

或者这只是个巧合?真的是一个可怕的巧合。他知道卡特尔会怎么对付他们怀疑的人,不管证据有多么站不住脚。但胡安·科特斯可是个始终忠心耿耿的工匠啊,他们怎么能怀疑他的忠诚?他心情复杂地主持着仪式,看着泥土砸向棺材,不断安慰着孤儿寡母,说上帝有多么爱他们,而这一点很难解释得通。葬礼后,他回到他那简朴的住所,不断地祈祷,乞求宽恕。

··········

拉蒂泽雅·阿瑞娜走起路来像腾云驾雾。马德里阴沉的四月天也影响不了她的心情。她从未感觉如此幸福,如此温暖。唯有他的臂弯才能让她暖上加暖。

两周前,他们在一个露天咖啡馆相遇。她以前在那儿见过他,总是一个人,总是在学习。在坚冰融化的那一天,她和她的一群同学在嬉笑喧闹,他就和她们隔着一张桌子。因为是冬天,露台安上了玻璃。门打开时,街上刮来的风把她的一些纸张吹到了地板上。他俯身去捡。她也弯下了腰,四目相对。她很奇怪为什么以前没注意到他那么英俊迷人。

“戈雅,”他说,她以为他是在介绍自己。随后她注意到他手里拿着她的一张纸。是一幅老油画的图片。

“挑水果的男孩,”他说,“戈雅。你在学习艺术吗?”

她点点头。他送她回家,他们讨论着苏巴朗,委拉兹开斯,戈雅,一切似乎都那么自然。自然而然的,他轻轻地吻了她被风吹凉的嘴唇。她的门钥匙险些从手上掉下来。

“多明戈,”他说。现在他真正在自我介绍了,····。“多明戈·德·维加。”

“拉蒂泽雅,”她回到,“拉蒂泽雅·艾瑞娜。”

“艾瑞娜小姐,”他轻声说,“我想带你出去吃饭。反对是没用的。我知道你住哪儿。你要是说不,我就在你门前的台阶上坐着等,一直到死。死于寒冷。”

“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做,维加先生。我不要你这么做,我会和你一起吃饭。”

他带她去了一家古老的餐厅,当年征服者们离开荒蛮的埃斯特雷马杜拉家乡,请求国王恩准他们去发现新世界时,这家餐厅就已经开张了。他给她讲这个故事时——都是胡说八道,因为这家位于磨刀匠街的索布里诺·德·博坦餐厅的确是家老餐厅,但年头没那么长——她哆嗦了一下,还四下观望,看那些老冒险家是不是正在这儿吃饭。

他说他是波多黎各人,还会讲英语,是在联合国工作的一名青年外交官,理想是将来成为大使。他的使团团长给了他三个月假期,鼓励他去西班牙的普拉多博物馆深入研究他的挚爱,西班牙古典绘画。

自然而然地,她上了他的床,他在床上的做爱技术远超她交往过的男人,尽管她只和三个男人交往过。

卡尔·德克斯特是个硬汉子,但他还有道德意识。他可能会觉得使用职业牛郎太冷血了,但眼镜蛇没有这样的顾忌。对他来说要么成功要么失败,而且选择失败是不可饶恕的。

他仍然钦佩赞赏那个冷酷的间谍大师马库斯·伍尔夫,这个人长年掌控东德间谍网,战胜了他的西德同行。伍尔夫频繁使用美人计,但经常反其道而行之。

常规做法是使用迷人的应召女郎去引诱那些容易上当的西方显贵,然后给他们录像进行讹诈。伍尔夫使用有魅力的年轻男人;不是去引诱那些同性恋外交官(尽管他一点也不反对这么做)而是把目标放在那些西德高官的私人秘书身上,她们都是相貌一般,被爱情遗忘的老姑娘,工作使她们心力交瘁。

最后她们受到利用的事实公之于众,事实还清楚地表明她们从上司的文档抽出不计其数的机密文件并将其复制,送给了她们的美男子,于是她们从肉体到精神全毁了,有的站在了西德法庭的被告席上,有的在审前羁押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马库斯·伍尔夫对这些丝毫不放在心上。他要赢得这场大博弈,并且他赢了。

即便在东德崩溃后,一个西德法庭也不得不将伍尔夫无罪开释,因为他没有背叛自己的国家。所以其他人在坐牢,他却享受着安逸的退休生活,最后自然死亡。那天保罗·德弗罗读到了他的讣闻,他在内心里为他致哀,还为这个老无神论者念了一段祷文。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把多明戈·德·维加这个英俊的浪荡子派到马德里。

·············

胡安·科特斯慢慢醒了过来,醒来的头几秒还以为自己上了天堂。而事实上他在一间从没来过的房间里。房间很大,他睡觉的双人床也很大,光线柔和,百叶窗遮住了窗户,窗外是明媚的阳光。实际上,这是佛罗里达南部霍姆斯特德空军基地的军官俱乐部贵宾套房。

等到他清醒过来,他看到床边的椅子上搭着一件绒袍。他把僵硬的双腿挪到地板上,意识到他什么都没穿,就把袍子穿上。床边的桌子上有一部电话,他拿起话筒嘶哑着喊了几次“有人吗?”,但没人答应。

他走到一扇大窗户旁,掀起百叶窗的一角向外窥探。修剪过的草地和旗杆上飘动的星条旗映入眼帘。他不在天堂;对他而言恰恰相反。他被绑架了,被美国人绑架了。

他听说过秘密航班把犯人从外国领土非法引渡的骇人传闻,听说过中东和中亚监狱的酷刑,听说过美国在古巴飞地关塔那摩的长期拘押。

虽然没人接他的电话,但他醒来的时间被记录下来。门开了,一个穿白制服的服务员端着托盘进来了。托盘盛着食物,很好的食物,胡安·科特斯上次吃的东西还是72小时前桑多瓦尔船厂的午餐便当。他不知道已经有三天了。

服务员放下托盘,微笑着对他示意浴室门的方向。他朝里看了看。和他在电视上看见的罗马皇帝的大理石豪华浴室差不多。服务员向他挥了挥手,示意全归他享用——淋浴,厕所,盥洗用品,全部。然后他退下了。

他凝视着火腿蛋,果汁,面包,果酱,咖啡。火腿和咖啡的香味让他直流口水。可能下了药,他推断,也许下了毒。那又怎么样?他们可以随意摆布他。

他坐下来一边吃一边回想着他能记起的最后一幕;让他下车的警察,铁钳般夹着他身体的手臂,捂住脸的难闻氯仿布,坠落的感觉。他很清楚原因。他为卡特尔工作。但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吃完后他去了浴室;如厕,淋浴,剃须。他看见一瓶须后水。他肆意地喷着须后水。让他们花钱吧。从小到大他都有一个幻想,美国人都很有钱。

回到卧室时,他发现有个人站在那儿:老练,灰头发,中等个头,身体精干。他友好地笑着,典型的美国人。而且会说西班牙语。

“Hola, Juan.Qué tal?”嗨,胡安。你好吗?“Me llamo Cal. Hablamos un ratito。”我叫卡尔。我们谈谈吧。

花言巧语,肯定的。一会儿就会动刑。他们坐在扶手椅上,美国人解释了发生的事。他谈到了抓捕,着火的福特车,方向盘后面的尸体。他谈到了根据钱包,手表,戒指和圣徒像进行的认尸。

“那我的妻子和孩子呢?”科特斯问。

“哦,他们都垮了。他们以为给你送了葬。我们想让他们来和你团聚。”

“和我团聚?来这儿?”

“胡安,我的朋友,面对现实吧。你回不去了。你的话卡特尔一个字都不会信。对那些他们认为投靠了我们的人,你清楚他们会做出什么来。你也知道他们对这些人的家里人做出什么来。做这些事,他们和野兽一样。”

科特斯开始发抖。他太清楚了。他本人没有见过这些事,但他听说过。光听着就令人发指。剜出的舌头,慢慢折磨到死,全家被杀。一想到伊琳娜和佩德罗他就发抖。美国人倾下身体。

“接受现实吧。你如今在这儿。不管我们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或许是错,都已经不要紧了。你在这里活得好好的。但卡特尔确信你已经死了。他们甚至派了个人去现场观看葬礼。”

德克斯特从他的夹克衫口袋里拿出一张DVD,打开等离子大屏幕,插入碟片,用遥控器按了“播放”键。一个摄影师在一栋高楼顶上清楚地拍下了这段影像,虽然离公墓半公里,但清晰度很高。画面也放大了。

科特斯观看着自己的葬礼。影片的编辑突出了由邻居搀扶着哭泣的伊琳娜。突出了他的儿子佩德罗。突出了伊斯德罗神父。突出了一个穿黑正装,打领带,戴弧形墨镜,站在后排的人,尤其是那张冷酷的脸,这就是唐下令派来的人。影片放完了。

“看见了吧?”美国人说,把遥控器丢到床上。“你回不去了。但他们也不会找你。现在不找,今后也不会。”“胡安·科特斯死于汽车失事引起的大火。事实确凿。现在你得呆在美国,和我们在一起。我们会照顾你的。我们不会伤害你。我说话算话,绝不反悔。当然你得改名换姓,或许要做些小整容。我们有‘证人保护计划’。你会置于这个计划的保护之下。”

“你会成为一个新人,胡安·科特斯,在新的地方过新的生活;有新工作,新家,新朋友。新的一切。”

“但我不要新的一切!”胡安·科特斯绝望地喊叫。“我要回归旧生活!”

“你回不去了,胡安。旧生活结束了。”

“那我的妻子和儿子呢?”

“干嘛不让他们和你一起开始新的生活呢?这个国家有很多地方也会像卡塔赫纳一样阳光普照。这儿生活着成千上万个哥伦比亚人,合法移民,现在都安定下来过着幸福的生活。”

“但他们怎么能···?”

“我们会把他们带过来。你可以在这儿抚养佩德罗。在卡塔赫纳,他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和你一样当个电焊工?每天去船厂汗流浃背?在这里,二十年后一切都有可能。医生,律师,甚至参议员?”

这个哥伦比亚电焊工张口结舌地看着他。

“佩德罗,我的儿子,参议员?”

“为什么不会?这里任何孩子都能成长为各种杰出人才。我们把它叫做美国梦。但要实现这个梦,你得帮我们一个忙。”

“但我帮不上什么忙。”

“你可以的,我的朋友胡安。在我们国家这里,一种白色粉末正在摧残和你儿子佩德罗一样的年轻人。它是用船运来的,藏在我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但你记得这些船,胡安,那些你工作过的船···”

“你瞧,我得走了。”卡尔·德克斯特站起来拍拍科特斯的肩膀。“好好想想。看看碟片。伊琳娜为你感到悲痛。佩德罗为他死去的父亲哭泣。要是我们把他们带出来和你团聚该有多好。你只要告诉我一些船名作为交换。我24小时后再来。”

“恐怕你不能离开。为你自己好。以防有人看见你。虽然不大可能但还是小心为好。我的人会照顾你。”

··········

不定期货轮西迪·阿巴斯号没有机会赢得选美大赛,和她运的8个货包相比,这艘小商船的价值微不足道。

她从利比亚海岸的锡德拉湾驶出,目的地是意大利的卡拉布里亚省。和游客的想象相反,地中海有时非常狂暴。这条锈迹斑斑的船步履艰难地从马耳他岛东面驶向意大利半岛的靴尖,承受着风暴巨浪的鞭挞。

一个月之前,经几内亚首都科纳克里港口当局准许,这8包货从来自委内瑞拉的大货船上卸下。货包从热带非洲一路向北,运出雨林,穿过草原,横越灼热的撒哈拉沙漠。这是一段让司机气馁的旅程,但强悍的司机早已习惯了这段艰难的路途。

时时刻刻,日复一日,他们行驶在坑坑洼洼的公路和沙地上。每条边境和每个海关都有官员要打点,都有障碍要清除,每过一关,都有一大卷高面值欧元钞票揣进受贿官员的口袋。

运输时间要花一个月,但每接近欧洲一码,这8个包里每公斤货的价格就上涨一点,到欧洲后最终价值会涨到天文数字。最后,在某个目的地大城市的郊外,卡车会在一个肮脏的交接站点停下。

小一点的卡车,更确切地说,是一些破皮卡车,会在城市外面的公路上把货运到某些臭气熏天,充斥着土砖房,海上渔业资源几乎枯竭的渔村,西迪·阿巴斯这类船会在摇摇欲坠的船坞上等货。

那年四月, 货船正要完成最后一段旅程,即将到达卡拉布里亚港口,光荣会控制之下的焦亚,货物的所有权在那里易手。在遥远的波哥大,阿尔弗雷多·苏亚雷斯会完成他的使命;自封的“荣誉家族”会接手。50%的尾款将会结清,由意大利版的古兹曼银行把这笔巨款洗白。

8个货包将被分装成小得多的包裹,再从焦亚运往意大利的可卡因之都,米兰,出发地离雷焦卡拉布里亚省首府的国家检察官办公室只有几英里。

但西迪·阿巴斯号对这些事既不了解,也不关心。只要船驶过港口防波堤,远离了身后的汹涌海水,他就很高兴了。又有4吨可卡因到达欧洲,千里之外的唐会很高兴。

··········

在舒适的单人牢房里,胡安·科特斯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葬礼的录像,每一次都看见妻子悲痛的脸和儿子的泪水。他渴望再见到他们,给儿子一个拥抱,和伊琳娜同床共枕。但他知道那个美国佬说得对;他回不去了。即使拒绝合作,只要美国人捎个信过去,他们就必死无疑,甚至更糟。

当卡尔·德克斯特回来时,这个电焊工点头同意了。

“但我有个条件,”他说,“只有在我拥抱了我的儿子,亲吻了我的妻子之后,我才会想起这些船来。在此之前,一个字都不会说。”

德克斯特笑了。

“我没有别的条件,”他说,“但现在我们有事要做。”

一个录音工程师前来制作了一盘磁带。这不是什么新技术,德克斯特也不是什么新生代,他经常这么自嘲。他偏爱老式微型录音机,体积小,质量好,磁带小到可以藏在很多地方。还拍了一张照。照片里科特斯对着镜头,拿着一张当天的《迈阿密先驱报》,日期清晰可见,这个电焊工的草莓状胎记也照进去了,胎记像一个粉红色的蜥蜴爬在大腿上。德克斯特拿到证物后离开了。

···········

乔纳森·西尔维越来越不耐烦了。他索要过进展报告,但德弗罗的暧昧态度令人气愤。这位白宫幕僚长不断提出质问。

在其他地方,相关部门照常执法。国库拨出了大量资金,但问题似乎越来越严重。

很多人被逮捕,缉毒部门进行了大肆宣传;不断有毒品被查获,缴获重量和价值被披露——但通常是街头价格,而不是离岸价格,因为前一个价格要高得多。

而在第三世界国家,被扣押的船只奇迹般地驶出了泊位,消失在海上;受到指控的船员被保释后失踪了;更糟糕的是,被没收的成船可卡因在扣押期间凭空不见了,而交易一直在进行。在缉毒署的忠实官员看来,似乎每个人都在卡特尔那里领取报酬。这些都让西尔维不胜其扰,啧有烦言。

在举国上下准备迎接复活节时,那个住在亚历山德里亚的人拿起电话,礼貌而不失冷静,但拒绝做出让步

“这个任务是去年10月下达的,”他说,“我说过我需要9个月时间来准备。在适当的时候,情况就会发生变化。复活节快乐。”他挂上了电话。西尔维气疯了。没人挂他的电话。好像除了眼镜蛇。

············

卡尔·德克斯特飞回哥伦比亚,到达马兰波军事基地。在德弗罗的帮助下,他借了一架中情局的格鲁曼公务机。不是为了享受,而是为了快速离开。他在基地附近的镇上租了一辆车开往卡塔赫纳。这次没带随行人员。在有些地方执行任务时,迅速潜入潜出就可以成功。如果他使用火力进行强攻,肯定会以失败告终。

他在门廊见过科特斯夫人,当时她正和离家上班的丈夫吻别,而科特斯夫人没看见他。现在是复活节假期,整个拉斯弗劳尔斯区都在兴高采烈地准备迎接复活节。除了17号.

他已经开车经过这个区好几次了,等着天色暗下来。他不想在路边停车,担心爱管闲事的邻居看见了会过来查看。但他想看到窗帘放下来前灯是亮的。硬停车坪上没有车,表明没有访客。就他们在家。他走到门口按下门铃。开门的是儿子,一个皮肤黝黑,爱动感情的男孩,他在葬礼录像中见过。满脸悲哀。没有笑容。

德克斯特出示了警徽,晃了两下就收回去了。

“我是警察中尉德尔加多,”他告诉男孩。这个警徽实际上是迈阿密警徽的复制品,但男孩不知道。“我可以和你妈妈谈谈吗?”

说着他就轻轻绕过男孩走进门厅。

佩德罗跑回房子里喊:“妈妈,是一个警察。”

科特斯夫人一边擦手一边走出厨房。脸上留着泪痕。德克斯特满脸微笑地把手指向客厅。显然他掌握了主动,而她听从了指示。当孩子偎依着她一起坐下后,德克斯特俯身拿出了一本护照。一本美国护照。

他指着封面上的鹰徽,这是美国的标志。

“我不是哥伦比亚警察,夫人。我是,你瞧,美国人。现在我希望你不要激动。还有你,孩子。你的丈夫,胡安。他没死,他在佛罗里达,和我们的人在一起。”

好几秒钟,这位女士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接着她震惊地用手捂住了嘴。

“No se puede,”不可能,她一下喘不过气来。“我看过尸体···”

“不,夫人,你看见的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尸体被盖在被单下,烧得面目全非。你看见的是胡安的手表,钱包,圣徒像,刻名戒指。这都是他给我们的。但尸体不是他的。是一个可怜的流浪汉。胡安和我们的人呆在佛罗里达。他派我来接你们。你们俩。现在,请看···”

他从内口袋拿出三张照片。胡安·科特斯,生机勃勃地凝视着。他在第二张照片中手持最近的《迈阿密论坛报》,日期清晰可见。第三张照片照出了他的胎记。这是个关键证据。其他人不可能知道。

她又开始哭了起来。“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她反复地说。男孩先明白过来。他开始笑了。

“Papá está en vida,”爸爸还活着,他嚷着。

德克斯特拿出录音机按下播放键。“去世”电焊工的声音萦绕着这个小房间。

“最亲爱的伊琳娜,我的爱人。佩德罗,我的儿子。我真的···”

在结束时他恳求伊琳娜和佩德罗每人用一个行李箱把最珍贵的个人物品装进去,告别17号,跟美国人走。

他们在欢笑和泪水中忙了一个小时,装箱,把东西拿出来,又装箱,挑挑拣拣,再装箱。把整个一生装进一个行李箱可不容易。

准备就绪后,德克斯特坚持让灯开着,把窗帘拉上,邻居越晚发现他们离开越好。夫人在德克斯特的口授下给邻居写了封信,把它压在大餐桌的花瓶下。信中说她和佩德罗准备移民开始新生活。

在乘坐格鲁曼回佛罗里达时,德克斯特解释说,她最亲近的邻居会收到她从佛罗里达寄来的信,信中说她找到了一份清洁工的工作,生活安定。非常安全。如果有人来查问,他们可以出示信件。邮戳没错,但没有回邮地址。没人找得到他们,因为他们绝对不会呆在邮戳所在地。最后他们在霍姆斯特德基地降落。

在贵宾套间,他们久久地拥抱在一起,又一次交织着欢笑和泪水。大家为死而复生而祈祷。然后,胡安坐下来履行了诺言,他拿起纸笔开始书写。他受到的正规教育或许有限,但他记忆力很好。他闭上眼睛,把这些年的工作好好想了想,然后写下了一个船名。然后是另一个,接着又是一个。

他写完后向德克斯特保证没有遗漏哪怕是一艘他改装过的船,清单上共有72艘船。从他应召在这些船内部改建秘密船舱的事实推断,每艘船都是用来偷运可卡因的。

通宝推:不远攸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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