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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二,发丧 -- 本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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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六:五-四

4-27游行后,以北京各高校学生为主体的学运,转入低潮。

第一个原因,是4-26几乎通宵不睡,4-27闯关成功,极度欣喜亢奋之下游行十几个小时,大家的体力和情绪,都高度透支,当然要歇一歇。

其次,当年能考上大学,是很不容易的,录取比例低,招生时又没有太多的特权后门,基本就是靠苦读。大多数能考上的孩子,一个是家庭环境好,比如是教师家庭或干部家庭,家长注意抓学习;二是家里经济条件尚可,孩子不用担心温饱;三是孩子用了大量时间苦读,对于社会生活几乎没有了解。所以我说当时大学一年级的情商,相当于今天初中生的水平。4-26社论传达到全国后,家长们都是久经“运动”考验的,哪里读不懂,又担心孩子“这个真不懂”,于是“母病速归”,雪片飞来,过了27号,很多在京读书的外地学生就这样被“钓鱼执法”了。

第三,仍留京的大学生们,很多人倾向于回校复课,一面巩固学运成果,一面不耽误学习。学运完全是自愿参加,没有牢固的组织纪律,大家都要动,就需要有人牵头;大家都不要动,领袖们就歇菜。所以学运从一开始,就有鲜明的“大民主”特色,有事大家商量,头头们控制不住。

第四,学运始终没有一个具体量化而且务实的目标(“李鹏下台”这种口号,很不实际),口号空洞,无法检验操作结果,令人有遥不可及的感觉。而国外的游行,通常都是为了非常具体琐碎的目标,比如降低学费(甚至要降低多少),工会要求加薪(加百分之几),等等。一旦对方接受或者提出合理的还价,达成一致,那么游行就结束了。

由于这些因素,等到五月四日,为纪念“五四”而游行时,气势就大大不如4-27了,学生人数少了一半,也没劲头,大多数人就是为了纪念而游行,没有使命感了。

但在5-4当天,除了游行学生这个主角外,有两个配角,带来了意味深长的新气象。

首先,是首都新闻界的“造反”。

TG最重视的,一个是枪杆子,一个是笔杆子,首都新闻界又是全国的风向标,更加控制得紧。4-27之前,没有一份大报敢于报道学运,只有《科技日报》作了些勇敢的探索,其他大报都受到学生和市民的唾弃。这在新闻工作者心中,已经产生了巨大的憋屈感。

4月下旬,上海发生了《世界经济导报》事件,报纸被封。北京的报人们兔死狐悲,更加不甘于戴着“走狗喉舌”的大帽子,终于在5-4这一天,揭竿而起,组织了300多人(来自30多个新闻单位)的游行队伍,和学生队伍一起进入广场。一时间欢声雷动,学生和市民大声喝彩,因为老记们的横幅是这样的:

“我们想说真话,别逼我们造谣!”

从这天开始到风波结束,各报社自己把自己解放了!

这场轻松活泼的游行,下午3:30就结束了,高自联宣布北京各高校全面复课。同学们溜溜达达,兴高采烈各自回校。

第二个配角,就是老赵了。

老赵在当天亚洲银行在北京召开的年会的开幕式上,发表讲话,口径温和,同杀气腾腾的4-26社论完全不同,提出在民主和法制的轨道上解决学生的要求。同日的《人民日报》社论,同样语气缓和,同4-26拉开距离。

这个亚银讲话,给学生很大的希望。因为不管学运背后的操纵者做何打算,绝大多数学生从没有想过推翻党的领导。尤其这10年来,党领导大家奔小康,这些大学生,这10年来自己的家庭和自己,都从改革开放受益良多,所以大家的愿望,只是奔得再快一点,方向再准一点而已,并不是恨国家没有奔起来。当然,这个“方向再准一点”,也透露着大学生们自以为是,对西方思想囫囵吞枣后的自大和浅薄。

绝大多数同学朦朦胧胧地觉得,自己在本年度的“历史性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只要巩固成果,一面复课,一面同当局规划出一个长期的“对话制度”,通过定期的“对话”以及实况转播,影响国家的决策,就已经很好了。由于学运的“大民主”特点,这样的想法一旦成为主流,那么头头们再上窜下跳,也掀不起新浪来的。同学们甚至已经对于遴选“学生对话代表”,做了周密的规划:有“普选”和“代表选举制”两种,各校自选。

在亚银讲话中,对于腐败问题,老赵认为是法制不健全,缺乏民主监督。老赵希望同工人,知识分子,各民主党派和学生广泛对话,全面了解社会各界的想法。而学生的要求,一是对话层级要高,同国务院副总理或人大副委员长对话;二是对话过程自由采访及直播;三是对话的结果,双方签联合声明,具法律效力。

应该说,如果把双方的意见求同存异地统一起来,是可行的,这可以建立一个小规模的“新政协”,代表涵盖了工人,农民,知识分子,学生等各阶层。看起来这个“新政协”同现有的政协重叠了,但因为“老政协”是橡皮图章,而“新政协”有一帮天不怕地不怕又暂时没有被染黑的学生崽,所以是能够起到一点微弱的监督作用的,毫不客气地相互质询和打架,都有机会上演。

这个事情要成功,唯一的前提,是政府的诚意。

政府恰恰没有诚意。

早在5月3日,国务院召开学运以来第一次中外记者会,国务院发言人袁木就一口回绝学生的提议:“(这)就是要同政府平起平坐,成为谈判对手……(这)不仅不合情理,还表现了青年学生的相当程度的一种幼稚冲动。”

这样一种老子天下第一,决不变通的思想,在后来李总理迫于学生绝食多日而出来对话时,也贯彻始终。

1989年5月3日一早,国务院发言人袁木出乎意料地在高自联最后通牒指定的期限之前在记者会上对他们的要求作出了正式答复。但政府的态度并没有丝毫改变,袁木重申政府不可能承认高自联这样的“非法”学生组织,并表示政府不会在威胁面前让步。

高自联随即在下午开会讨论第二天游行的计划。此时学生运动已经出现疲软苗头。大多数学生要求复课,有一些比较小的学校实际上已经自行复课了。还有一些学校则需要组织纠察队劝阻其他学生去上课。高自联内部对再次游行也有很大异议。他们讨论了几种替代方案,均觉得不理想。最后在辩论之后还是决定游行。复课的提议也多次被提出和讨论,却没能作出正式决定。

同时,学生对话团也在这一天正式成立,由各所学校派出的代表组成(大部分为研究生)。政法大学的项小吉和北大的沈彤被选为共同召集人。他们决定与“激进的”高自联保持距离,分小组研究各个专题,准备与政府进行有实质内容的、理性的对话。

那天下午,总书记赵紫阳在胡耀邦追悼会后第一次公开露面,在首都纪念五四运动的集会上做了讲话。这个讲话针对学生运动时调子比较温和,没有提到四二六社论中的定论。

晚上,十几位官方媒体的青年记者也自行集会,决定第二天上街举行自己的游行抗议活动,要求新闻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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