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红楼梦》背后的世界 -- 普罗丁

亮点22：乱相初呈

宝玉挨打事件，至少从短期看，意味着一次大观园政治秩序的重整。两个政治意识最强的人受到了最多的心理冲击：一个是袭人，一个是黛玉。袭人利用王夫人的一次传话，终于有机会跟这个核心人物进行深度交谈。双方从挨了痛打的贾宝玉需要吃什么开始：

· 王夫人又问：“吃了什么没有？”袭人道：“老太太给的一碗汤，喝了两口，只嚷干喝，要吃酸梅汤。我想着酸梅是个收敛的东西，才刚捱了打，又不许叫喊，自然急的那热毒热血未免不存在心里，倘或吃下这个去激在心里，再弄出大病来，可怎么样呢。因此我劝了半天才没吃，只拿那糖腌的玫瑰卤子和了吃，吃了半碗，又嫌吃絮了，不香甜。”王夫人道：“嗳哟，你不该早来和我说。前儿有人送了两瓶子香露来，原要给他点子的，我怕他胡糟踏了，就没给。既是他嫌那些玫瑰膏子絮烦，把这个拿两瓶子去。一碗水里只用挑一茶匙儿，就香的了不得呢。”说着就唤彩云来，“把前儿的那几瓶香露拿了来。”

这一段话，背后是复杂的文化和管理技术。首先，应当如何理解宝玉挨打这件事呢？从作者的几次直接描述来看，贾宝玉受的主要是外伤，所以连专业的医生都没有叫，就靠宝钗提供的一种丸药加以敷治。但是对于花袭人来说，问题决不是那么简单，在她看来，此次痛打意味着一次严重的生命危机----

“热毒热血未免不存在心里”！

热毒是什么东西？未知。热血明明在体外，又没有证据表明贾宝玉受了内伤，如何热血也跑到心里去了？“心”是什么东西？也未知。总之，袭人的逻辑是由于贾宝玉在挨打的过程中没有机会呼唤，所以有一些奇特的东西留在了体内。在我们一般人看来，无非是“气”而已（关于神秘的气，参看前一章史湘云的精彩描述），可善可恶。而袭人则坚定地认为那是“恶气”，对身体极其有害，甚至可能导致严重的疾病和死亡。她自信地把这个判断告诉经验丰富的王夫人，相信对方也会认可这个说法。

袭人的另一种神奇理论，叫做“收敛”，收敛究竟是什么意思，单从这一段很难判断。但是收敛的反面显然是“发散”，也就是说，袭人认为那些郁积在心中的恶气应该通过某种方式挥发出体外，就会有利于人体的健康（这一点从心理角度说没有太大的问题，与我们在第一节讨论的问题相似）。有哪些药材或生物有利于这种发散呢？暂时未知。但是酸梅显然是不利于发散的。不但不利，还可能导致恶性元素的进一步凝聚和持久。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无论贾宝玉怎么要求饮用酸梅汤，袭人就是不许。

袭人提供的替代用品是一种花朵的成份，多达半碗，应该是比较甜蜜的，所以贾宝玉很快就厌恶了。厌恶了怎么办呢？王夫人想到了妙招：她提供了一种可能专供女性使用的芬芳物品。由于宝玉得此重病，她也就割爱交出几瓶，并提醒袭人“一碗水只需一小勺”就足够了。这种珍贵的物品，是由贴身丫环彩云管理在一个非常专门的库房的（离她们说话的地方还比较遥远）。

可见，王夫人的内室中应当管理着不少这样的珍稀物品，需要有专人（包括她自己）进行记忆和布置，可能还需要一些类似于密码的技术手段。管理一个家尚且如此，王熙凤管理着偌大一个府，其难度应该是要大上几倍乃至几十倍。对于这一点，作者迅速在下一章进行了交待。

事情同样肇始于贾宝玉的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