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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由论坛乱战,思考民主之乱象 -- 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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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不可否认部分地区的小部分计生人士已经成为生意人

昨天看到两个文章讲这个计生生意供应链的问题:

我来戳这层“窗户纸”

作者:丁辉 2011-05-11 16:38:51 发表于:博客中国

据江苏城市频道近日报道,泗阳县某乡(这里要申明一点,看电视时实在没听清,不是知道但故意不写)有对智障夫妇,由于当地计生部门的不作为,该夫妇连续生育了四个孩子,皆先天性智障,此事惊动了江苏省的民政厅,始被揭开了盖子。据电视报道,当地计生部门对该农户的态度是:“他们家不值得一问,让他们自生自灭去。”

现在的媒体常以“深度报道”自我策励并赖之赚取影响力。何谓“深度”?以此则报道来说,能提出普遍存在的“人口逆淘汰”的问题自是难得,然尤为不够。“人口逆淘汰”背后的体制症结依然躲在幕后,未经揭橥它不会自跳出来,自曝其丑。由此,“他们家不值得一问,让他们自生自灭去”便成为一句多么重要的话啊!有了这句话,这则新闻报道距离“深度”只剩最后一层“窗户纸”。只需继续追问“为什么不值得一问”,或能榨出体制的“官袍”下的“小”来,从而戳破那层已薄如蝉翼的窗纸,把乡村计生体制的症结暴露在阳光之下。

可惜得很啊,来自城里的“帅哥”记者或许是对乡村多有隔膜吧,竟与“深度”擦肩而过。有惊无险的“深度”拭去额头冷汗重又遁入黑暗中,在黑暗中嗤嗤而笑,露出红口白牙。

表面上看起来,基层计生部门是服务机构,同时具有一定虽然法律身份极其暧昧的行政“执法权”。然而事实上,基层计生部门一直是以类同“公司”的形式在运作与经营。县一级的“计生委”,后来叫“人口与计划生育局”,相当于“总公司”;乡一级的“计生办”,相当于“分公司”;村一级的“计生主任”或“计生专干”则相当于“业务员”。广大的“超生户”或“准超生户”即隐在的“超生户”自然就是计生部门的“客户”。要说“计生公司”与普通公司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普通公司与其客户之间尚有法律上的对等的身份,从而保证利益博弈的公平;而“计生公司”的合法身份是政府一级机构,它拥有的行政资源往往就体现为“行政胁迫”。这样一来,计生公司于其客户即广大“超生户”之间从一开始就处于一方为“刀俎”,一方为“鱼肉”的不对等的地位。

然“超生户”或“准超生户”亦不是没有博弈的“本钱”,首先,这“本钱”源自“计生公司”在事实上对其“工作对象”的依赖。从理论上讲,基层计生部门工作的最终目标应该是本“部门”的最终消亡;而事实上没有哪一个部门甘于“自取灭亡”。于是广大的“超生户”和“准超生户”的存在便成为计生部门得以继续存在的现实基础;其次,“超生户”既为“计生公司”的“客户”,他们缴纳的“计生罚款”,后来换了个好听一点的说法叫“社会抚养费”则是“计生公司”的唯一“利润”来源。“计生公司”除靠这份“利润”吃香喝辣,人五人六之外,在乡一级财政极端紧张的时候,这份利润还常常成为乡一级政府挺过“年关”的救命稻草。仅仅是数年前,还有中小学教师被派去催缴计生罚款。这份“差事”固为屈辱,但乡领导说得好啊:“要来了钱,就给你们发工资和福利。”小老师也能从“计生利润”里分得“一杯羹”,何怨之有!

村一级的“计生主任”或“计生专干”算是中国级别最低的“计生工作人员”了,然地位尤其重要。好一点的情况是,此一职位由村里有点威望与人缘的人担任,他在“上面”递得上话,在乡里乡亲间说得上话,最宜充当“公司”与“客户”之间进行利益博弈、讨价还价的中介;坏一点的情况则是此一职位往往为无良之徒窃据,他们寄生于政策的罅隙,于“公司”与“客户”两头揩油,成为乡村一股邪恶的力量。

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多方共赢的局面:“计(寄?)生公司”赖以赚得盆满钵满;“超生户”得以圆“多子多福”之梦;“业务员”们则于两端抽头渔利,连地方政府也不时借此补财政亏欠。但什么东西输了呢?输了的是国家政策的刚性与严肃性!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3e71705010171sa.html

根据报道,我们大致可以认清这个“邵氏孤儿”制造链:1, 1982年开始,计划生育政策被确定为基本国策。湖南对计划生育工作实行“一票否决”制,地方政府的主要负责人、人口和计划生育工作分管负责人及责任人和单位的评先评奖、晋职晋级、提拔重用、调动均与此挂勾。这一政绩考核类似火箭的第一级助推,它迫使整个官僚机器将人当作了可“上下五除二”的数字来对待。2,隆回县连续十余年是湖南省“计划生育工作先进县”,其制定的处罚和考核细则更为严苛。层层考核压力下,基层政府甚至不惜使用暴力手段。这一“隆回模式” 类似火箭的第二级助推,布坎南的“公共选择理论”告诉我们,“由于政府部门政治家行为的灵活性与他们的自利动机的强刺激性,使得他们的行为实际上不是倾向于为最大限度地增进公共利益服务,而是依据自己获得的信息和个人效用最大化原则来决策。”这种公权的私利化冲动给计生办暴力抢婴上了发条。3,为了多向境外输送可供收养的婴儿(可获3000美元),衡阳市各福利院不但给职工下达搜寻婴儿的任务,甚至主动通过人贩子等各种中间人“收购”婴儿,福利院成为“洗白”人口贩卖的合法中介。很显然,福利院的对接缓解了计生办的操作难度和道德压力,因为按官场惯例,即使出事,计生办也可以“只是把婴儿送给了福利院,卖婴儿的事不知道”为由进行推委。而对于福利院来说,国家经费少,可控的牟利资源只有婴儿,既然计生部门认定了是“弃婴”,我为何不敢做!因此,计生办与福利院的“默契”类似火箭的第三级助推,它使双方完成了“大家都这么做”的心理说服过程,来自内部的监督和道德压力自然被卸去,做起坏事来也肆无忌惮。

http://www.blogchina.com/201105111133900.html

那么一项基本国策在某些地方的极少数计生人员操作下,成为一种垄断生意时候,这样的后果就相当可怕了,昨天凤凰网的一个网友评论就更有意思了,他是摘引了一篇文章:

我是湖南人农村人,父亲做过计生干部,村长等。乡干部经常下乡来我家吃喝,所以我非常熟悉他们。

据我所知,计划生育办的干部都是放水养鱼。超生是他们所鼓励和默许的,不过得交钱,否则不客气。拉出去,扎了,家里值钱,口粮等全部没收。这个时候妇女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往往会响彻云霄。

我老家一般都要生男孩的,而且习惯生2个。头一胎女孩的,就会接着生。所以会被罚款,一般5k--1w左右。

如果第一胎是女孩,为了生儿子,一家子往往都会跑到广东打工、怀孕。B超完了是男孩就生出来,否则堕胎。留着生出来后,就回来认罚,交钱。否则就是黑户了,跑也没用,除非你的孩子一辈子不上学不工作。不上户口,连九年义务教育也没份。

如果不认罚,于是抄家队就来了。牵牛,抬电视机,抽水机,谷子,值钱的一袭而空,跟鬼子进村没两样。这个时候家里野蛮,兄弟多的,就会跟计生办的对着干。几番下来,警察就来了,进看守所呆几天,也就老实了。白折腾,不服不行。

当然也有不服气的,日后找机会报仇,把计生干部打一顿甚至砍了也是有的。儿子超生躲在外面不回家,逼老子也是常有的事。总之乱象纷飞。

湖南农村宗族概念还是很深的,所以村计生干部不一样,既不能给得罪领导,又不能够得罪乡亲,有点像以前的村维持会长,只能够两边调停,做思想工作,让人交罚款,免遭抄家之患。抄家时如果有消息也会提前通风报信。所以后来也不是那么得乡干部的信任了,于是出台了“举报有奖”的政策,在农村,很难没有得罪人的人,于是真有去举报。

接到举报,乡干部下来抄家时,往往是闪电行动,一气呵成。不会预先通知村里的头头,开着警车就来了。如果有亲朋好友在村头住的,知道乡里来人了,马上通知往山上撤,留下老人看着。跟抗日战争时差不多。

没准备的,等回来时,家里已经被洗劫一空了。有准备的,早几天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藏到亲戚邻居家去了。于是还得找村计生干部去乡里求情交钱认罚。

之前据说计生政策很严,一票否决制,关系到乡干部的升迁,所以都是暴力执行。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计生罚款变成了重要的财政来源。

而且现在年轻人赚钱也容易些了,又有了B超性别鉴定、再加上干部文化素质也高了不少,观念也变了,于是改成放水养鱼。只要有钱,皆可通融。没钱嘛,也可以耐心等等,直到小孩上学那一天你乖乖的自动来求着补缴罚款。

所以现在我们那的干群关系真的是“鱼水情深”。邵阳市跟我市是邻居。这次湖南邵阳爆出的“邵氏弃儿”事件,那真是计划生育工作的一大创新,开辟了另类中的另类财政来源。

http://www.21ccom.net/articles/lsjd/lccz/article_2011051135223.html

我们想问,这些计生人员既然把这个政策执行看成一项生意,那问题就来了,这利益最后是谁拿走了,政策收的那些费用最后怎么用了,这个政策如何监督如何保障公民权益,我们是不是要问问,是不是要想想。

政府对邵阳弃儿事件调查还没有出来结论,目前还需要我们再等等,也希望计生政策更合理更人性化一些,起码这个邵阳问题就值得我们思考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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