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西游记》之七大圣全传 -- 赫克托尔

不出猴哥所料，二郎神的反应很积极，派出6兄弟列队迎接猴哥进大帐相见，他们称猴哥为【大哥】。面对曾经制伏自己的老对手二郎神，猴哥客气的不得了，要不是亲耳所听，恐怕没人敢相信这是桀骜不驯的猴哥说出来的，怎么听都是个老官僚的口气：【向蒙莫大之恩，未展斯须之报。虽然脱难西行，未知功行何如。今因路遇祭赛国，搭救僧灾，在此擒妖索宝。偶见兄长车驾，大胆请留一助，未审兄长自何而来，肯见爱否】。二郎神满口答应：【我因闲暇无事，同众兄弟采猎而回，幸蒙大圣不弃留会，足感故旧之情。若命挟力降妖，敢不如命！却不知此地是何怪贼？】还没等猴哥回答，6小圣抢过话头说：【大哥忘了？此间是乱石山，山下乃碧波潭，万圣之龙宫也】。二郎神一副恍然大悟状：【万圣老龙却不生事，怎么敢偷塔宝？】

到此为止，二郎神为首的7小圣已经不打自招了，他们不仅知道此地是碧波潭，还知道住着万圣龙王，更认为【万圣龙王却不曾生事】。要知道万圣一家搬到碧波潭只有2年多，碧波潭距离灌江口超过6万里，二郎神怎么会知道万圣龙王住在这里，还认为他们一家一贯安分守己呢？再联系一下万圣龙王离开压龙洞之后长期行踪不明，灌江口还是一片水域，结论就很明确了：那就是万圣一家将压龙洞让给九尾狐狸之后，去了灌江口，被二郎神为首的七小圣收留、藏匿了起来。灌江口山头独立于天庭、西天之外，二郎神有本领、有血统、有实力，却因为在围剿猴哥的战争有大功，没得到相应的赏赐而心生对天庭的怨望。灌江口显然是个水网纵横的地方，但从下文来看，七小圣的水性并不好。收留万圣一家，最明显的好处在于可以利用万圣、九头虫为自己管理水面。更大的可能是二郎神诚心要给天庭添堵，或者也想拿到舍利子，抑或各种想法兼备。当万圣一家获知舍利子现身祭赛国之时，便离开灌江口盗宝，随即定居在碧波潭，重拾与牛魔王家族的结盟，形成了二郎神-牛魔王-蛟魔王统一战线。

牛魔王家族被天庭、西天联合执法剿灭后，万圣一家人心惶惶，一方面寄望于取经团不要难为自己，另一方面又派鲇鱼怪奔波儿灞、黑鱼精灞波儿奔去侦查取经团的动向，没想到这俩废物小妖不仅没搞到情报，还将猴哥、老猪引到碧波潭。别看猴哥、老猪对九头虫一筹莫展，可此时取经工程已经过半，西天已经骑虎难下，必须以工程的胜利竣工为结局，决不允许中道崩殂。无论是牛魔王还是九头虫，谁敢阻拦取经团都是个死。虽然二郎神与牛魔王、九头虫是同盟关系，其山头的实力也很强，但要公然与西天作对，依然是以卵击石，万圣龙王一家是西天、天庭都要捉拿的钦犯，历史、现行双重反革命，西天用舍利子为诱饵引他们上钩，显然是志在必得，万圣一家肯定在劫难逃，届时再牵扯出自己的灌江口山头，我二郎神只怕也要和老娘张氏(玉帝姓张，二郎神之母自然也姓张，见第52回‘绑见玉皇张大帝’)一样，被压在桃山下服刑了。面对严峻局面，二郎神为首的7小圣也坐不住了，点起人马、全副武装，【腰挎弯弓，手持利刃】，还【架着鹰犬】，急匆匆赶往碧波潭，先观察一下形势发展，如果必要，还得用万圣一家的血来洗白灌江口。

既然猴哥主动找上门来，二郎神给予积极回应，当即表示非常乐于协助猴哥共同剿灭九头虫。由于天色已晚，二郎神又想借机与猴哥套套近乎，于是七小圣与猴哥、老猪叙旧饮酒，整整喝了一宿。这里有个细节，开始猴哥推说自己是和尚，不能喝酒、吃二郎神带来的猎物，二郎神说：【有素果品，酒也是素的】。按二郎神的说法，他们是打猎路过，随身带着酒肉不稀奇，可带着素酒就莫名其妙了，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二郎神有备而来，就是要利用这个机会与猴哥兄弟搓一顿，拉近感情。更何况二郎神不是天庭的正式员工，与猴哥、老猪的职场生涯没什么交集，唯一的谈资只能是猴哥与二郎神之间，500年前的那一番恶斗，这顿酒能喝出什么滋味，只能靠大家自行想象了。

次日天明，猴哥、老猪、七小圣做了分工，老猪继续承担做诱饵的任务，将九头虫引出水面，再由猴哥、七小圣、七小圣的鹰犬来对付。于是老猪下水，一钉钯杀了万圣的儿子，旋即且战且退将九头虫诱出碧波潭。见陷入猴哥、七小圣的包围圈，九头虫困兽犹斗现出本相，【展开翅，旋绕飞腾】。二郎神是《西游记》中唯一会使用远程物理攻击武器、会驱使动物作战的仙佛，老君曾使用金刚圈打翻猴哥，但金刚圈是个法宝，有自动寻的能力，不能算做真正的远程物理打击武器。有座驾、宠物、奴仆的仙佛有很多，尤其太乙救苦天尊的九头狮子最为出众，但这些座驾、宠物都不是真正用于作战的。七小圣则不同，他们会使用弓弩等远程武器，还会驱使鹰犬作战，尤其以哮天犬最为厉害，两次参战都取得了骄人战绩，一次为活捉猴哥立下大功，另一次就是此战，一口咬下九头虫的一个脑袋。九头虫【展开翅极善飞翔】，其敏捷性还在顶级妖精大鹏之上，于是二郎神【取金弓，安上银弹，扯满弓，往上就打】。虽说没有击中九头虫，依然迫使九头虫放弃了远程攻击的想法，改为贴身肉搏。九头虫企图在被七小圣、猴哥、老猪合围之前，先战胜二郎神。于是九头虫【急铩翅，掠到边前，要咬二郎】，可是还没等九头虫咬到二郎神，早在一边恭候多时的哮天犬，【撺上去，汪的一口，把头血淋淋的咬将下来】。

司马懿的说过：【军事大要有五，能战当战，不能战当守，不能守当走，余二事惟有降与死耳】，既然不能战也不能守，又不想投降、赴死，那就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了，九头虫【负痛逃生，径投北海而去】。以猴哥的性格和做事风格，他一定要宜将剩勇追穷寇，彻底歼灭九头虫而后快，因此老猪毫不犹豫的准备追赶。就在此时，猴哥做出了一个非常出人意料的举动，他说：【且莫赶他，正是穷寇勿追，他被细犬咬了头，必定是多死少生】。七小圣的态度同样耐人寻味：【不赶他，倒也罢了，只是遗这种类在世，必为后人之害】。纵观整部西游记，结局不明的妖精有4位，前三位是Beta版取经团在双叉岭遇到的寅将军、熊山君、特处士，他们分别是虎、熊、野牛，这哥仨吃了唐僧的两个随从，只剩下唐僧和白马，当时唐僧还没收猴哥做徒弟，深陷魔窟肯定死路一条，【恰好】太白金星出现了，背着唐僧脱离险境。取经团在西天取得真经，返回大唐的路上，也没见猴哥他们回头收拾这3个妖精，从前因后果来看，虎熊牛三人帮是西天派出的，目的一是吃掉唐僧的俩随从，否则他俩到了西天不好安排工作；二是吓唬一下唐僧，这样唐僧在五行山遇到猴哥时，就会安心收猴哥为徒。

第4位下落不明的妖精，就是九头虫，书中模模糊糊的说了一句【至今有个九头虫滴血，是遗种也】，可见九头虫一直逍遥法外，过得挺滋润。猴哥放走九头虫，说到底还是顾及兄弟之情。在之前的火焰山，猴哥与牛魔王一家相认，遭到冷遇不说，还与老牛彻底翻脸。火焰山事件很复杂，猴哥、老牛都有责任，但是闹到牛家家破人亡，恐怕是猴哥始料未及的。西天、天庭的不请自来、突然介入，让整个事情再无回旋余地，老牛被抓走做了和尚(我联想到被法海抓走的许仙)，铁扇公主罗刹女做了尼姑，玉面公主被杀，使得猴哥被动的与江湖、绿林的朋友们彻底翻脸，断了猴哥退出取经团的后路。从此之后，谁敢与猴哥相认，猴哥肯定不会留情，不相认反而能从猴哥的棍下活命。九头虫假装不认识猴哥，猴哥就放了他一马，之后遇到的大鹏、九头狮子都假装不认识猴哥，原因就在这。二郎神同意放走九头虫，有自身的考虑，因为本来就是他非法容留了万圣一家，如果把九头虫逼急了，说出一些不该说的事，他二郎神也担待不起，还不如卖给猴哥个人情，放九头虫一条生路呢。

九头虫的结局的文化背景，前文有过详细论述，不赘述。这里要说的是，为何九头虫要逃亡北海，笔者认为有以下几个原因：

1. 蛟魔王九头虫熟悉水性，对他而言海洋最为安全。

2. 碧波潭在西牛贺洲，距离最近的海无疑是西海，问题是西海距离西天灵山雷音寺也近，如果西天派佛爷菩萨金刚罗汉来堵截，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肯定要完蛋。往南跑也不行，因为南面有南海观世音—当年舍利子专案组的组长。东海距离最远，还要路过天宫，有被天庭拦截的可能。相比之下，北海最安全。

3. 从文化背景来看，九头虫/凤凰的原型之一，是《庄子》中的鹓雏（yuān chú)。庄子对老辩友惠施说：【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雏（yuān chú)，子知之乎？夫鹓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lǐ)泉不饮】。后世关于凤凰栖梧桐、吃竹实、饮甘泉的说法，都来自这段记载。吴老爷子将其中的【飞于北海】，套到九头虫身上。

九头虫逃了，碧波潭的主心骨断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猴哥变成九头虫，从万圣宫主手中骗取九叶灵芝、舍利子，当场缴获全部赃物。接着老猪杀掉万圣宫主，俘获万圣的老婆龙婆，二郎神率领众兄弟回灌江口。猴哥老猪带着赃物、龙婆回祭赛国报功，唐僧、祭赛国国王大喜，整个舍利子事件圆满结束。在这里，笔者对舍利子事件参与各方的得失，做一个盘点：

1. 小白龙，最早的参与者，得大于失。他没能占有舍利子，却混进西天体制内，成了南无八部天龙广力菩萨。虽说在这个职衔位居众菩萨老末，依然比毫无前途的西海三太子强得多。

2. 猴哥，被动参与者，最大的受益者。他在祭赛国夺回舍利子和灵芝草，无疑为自己增加了一笔功果。与此同时，他又放走了九头虫，照顾了兄弟之情，在江湖上多少挣回了点面子。

3. 唐僧、老猪、沙僧，受益者。老猪杀掉了万圣龙王的儿子—龙子、女儿万圣宫主，这兄妹俩可算头面人物，打死他俩比打死小妖强多了。唐僧扫塔扫了10层，是体力劳动，沙僧啥也没干，即便如此，他们师徒也统统是有功之臣。

4. 祭赛国王，仅次于猴哥的第二大受益人。他的舍利子，本是西天用来围剿牛魔王、九头虫的诱饵，他跟着沾了舍利子的光，白得数年的邻国进贡，尤其是西梁女国进献的娇妃，这些都纯属意外之财，别人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是神仙打架自己受益。舍利子事件之后，他又凭空得到来自天庭的九叶灵芝草，赚大发了。即使西天过段时间收回舍利子，这么多年各国的进贡，依然是天上掉馅饼。

5. 万圣龙王，最大的受损者。万圣本人死于猴哥的棍下，儿子、女儿被老猪打死，孙子们被猴哥与七小圣杀光。他的合法老婆龙婆，琵琶骨上穿了条铁索，被押解到金光寺塔的顶层看守舍利子。龙婆放在塔顶服刑，明显是公开示众：犯天庭、西天天威者，虽远必诛。

6. 九头虫，损失有限。他的最大损失是丢了一个脑袋，留下碗大一个疤，要想让伤口愈合，恐怕只能找西天的药师佛治疗。其他方面他和从前差不多，继续居无定所的妖精生涯而已，以他的本事，占个山头、自立为王的难度不大。

7. 凤凰、孔雀、毗蓝婆等人，得失相当。孔雀、毗蓝婆是西天体制中人，凤凰勉强算如来的外祖母，西天在剿灭大鹏之前，不会动他们。大鹏被清算之后会怎么样，非笔者能考证的了。

8. 天庭，大输家。表面上看凤凰家族盗取、万圣龙王窝藏舍利子的活动，与天庭无关，但这种背着天庭做事的行为方式，依然有损天庭的权威。万圣一家被灭门，是罪有应得，然而包括七小圣在内的碧波潭灭门行动的执行者，都没有或缺少天庭的背景，给外人一种靠外力清理门户的印象，天庭的整体形象、天条的威严，为此黯淡不少。

9. 西天，赢家。纵观舍利子事件，从阴谋论的角度来看，极可能从头到尾都是西天一手策划的。先故意卖个破绽，让凤凰一家偷舍利子，再名正言顺的剿灭万圣一家。对凤凰家族则是怀柔，既卖给凤凰、孔雀、毗蓝婆等人一个好，让他们知道西天是宽宏大度的、既往不咎的；同时又借万圣一家的脑袋，给了凤凰家族一个不大不小的警告，让他们认清形势，不要与反西天决心最强的大鹏混在一起，这就为最终荡平盘踞狮驼国500年的大鹏，打下了坚实基础。

10. 灌江口七小圣，得失相当。二郎神收留万圣一家，八成是存心恶心一下娘舅大人，可他一旦看到牛魔王的下场，就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又要得罪西天，一旦两头受气，这个压力就不是他的小小灌江口山头能顶得住的了。

至此，《第五卷 神秘莫测的复海大圣—蛟魔王》可以结束了，但是在写牛魔王之前，笔者还打算说说另外一个重要人物—观音，在整个蛟魔王事件中的得失，以及她的南海山头在《西游记》中的地位和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