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阿拉巴马州 老八卦 造反有理 一 -- 切地雷

1955年12月5日，震惊“美外”的蒙市抵制公车运动，正式拉开帷幕。

所谓群众运动，首先需要群众基础。这个早就有了，黑人们苦种族隔离久矣。群情激愤是群众运动开张的必要条件。

但运动要坚持下去，只靠激情是不够的。需要是实实在在的。黑人群众大多数住在城郊、城外。有人在12月5日那天走了二十迈，合三十多公里，以支持罢坐公交运动。让他天天这么干，人家肯定受不了。不方便是免不了的，但不能让群众太不方便。

MIA想办法干实事，踏踏实实地服务了群众。最开始，MIA的头头，也就是金、尼可松们联系了黑人们经营的出租车公司，成功地劝说其中大多数公司降价拉上下班的罢坐者。坐出租车上下班也只需要10美分，和以前坐公交车票价一样。

可是政府干好事儿总是磨磨蹭蹭，干坏事却雷厉风行，才过三天，12月8日，那些当权的白人就从老旧的法律条文中翻出一条：出租车收费不得低于45美分。这样一来，大多数黑人都坐不起出租车了。

怎么办？

拼车！本来MIA就号召有车族捎朋友和邻居上下班。现在金们发现，这种无组织无秩序的拼车满足不了需要了。MIA开始建立一套拼车系统。教会们购买了车辆，征集了志愿者，还设定了定时定点的接送站。这一系统很快发展到有300多辆车的规模，虽然还是不方便，但罢坐者们必要的出行有基本保障了。

于是市政府又来捣乱。他们通过法令，禁止当地的保险公司给这些常年接送黑人罢坐者的车辆上保险。美国没保险的车辆是不能上路的。怎么办？

金们干脆里通外国，把这些车辆都上了大英国Lloyd’s of London公司的保险。这样一来，政府又没着儿了。虽然他们还不时搞点花样，比如盘查接送站等车的罢坐黑人们，严查这些车辆的交通违规，但拼车系统终归坚持下来。

拼车系统服务的是路远的群众。近点儿的，就都走路上下班。一到了交通高峰时刻，你再看蒙哥马里市，好家伙！便道上磨肩擦踵的，都是黑哥们黑姐们。这么多人走路，蒙市都快没囫囵的鞋子了。又是MIA，全国募捐来鞋，分发给群众穿。

蒙市公交系统很快就顶不住了。系统的头头们申请：我们得停一些黑人多的线路，不然就得破产。有些黑人本来想坐公交车，这些线路一停，也坐不成了。至此，罢坐运动本身是进行的很壮观了。

但是，群众运动还要有个具体的目标，没有具体的目标，胜利也就无从定义。运动本身不是目的，不是说我们抵制了公车，爽了，出了气，就完了。我们到底要嘛？MIA 在金主持下，一开始就通过了章程：

1． 坐位先来先得，后到者无论肤色，无权占有先到者的坐位。

2． 公交系统开始雇佣黑人司机。

3. 司机对待黑人乘客须礼貌。

请注意，他们并没有要求完全废除隔离，他们只是要求，与白相邻的那一排黑人不再必须给白人让座儿。

但市政府连这点儿步都不准备让。当权者们的傲慢嘴脸总是令人惊讶。1956年1月9日，市委与MIA会谈，他们最大的让步是：没辆车上给黑人保留十个位置。交通高峰时期弄几辆黑人专线。金们拒绝。

于是1月23日，市长W. A. Gayle发表对运动的政策：

"When and if the Negro people desire to end the boycott, my door is open to them, But until they are ready to end it, there will be no more discussions."

如果黑人们停止罢坐，我的大门是敞开的，但在他们停止之前，我们不会再有谈判。

其实就是：随你们闹去，爷不打算跟你们谈鸟。隔天早上，他声称：他整个上午接电话接到手软，都是支持者们给他加油打气。还有些市委员，比如Frank Parks 威胁说，他接到“几打”的电话，都是大老板们，说要解雇那些闹事儿的黑人。这位爷还说：

"The innocent Negroes should wake up, They don't know what they are doing, but I'm afraid they're going to find out. The white people have been their friends, and still want to be, but we can't sit here and watch them destroy our transportation system.”

"There is no need for us to straddle the fence any longer, I am taking a stand and so are the other commissioners," "We have pussyfooted around on this boycott long enough,"

"The vast majority of whites in Montgomery don't care whether a Negro ever rides a bus again."

“不明真相的黑人们，应该醒啦。他们不知道他们在干嘛，不过我看他们总会发现的。白人过去是他们的朋友，将来还愿意做他们的朋友，不过我们不会看着他们毁掉我们的公共交通系统。”

“我们不要首鼠两端，我和其它委员立场都很坚定。我们忍让这个运动够久了。”

“我们蒙市大多数白人，才不在乎黑人坐不坐公车。”

嘴脸似曾相识。

不怕县官，只怕现管。

三天后，1月26日，小金被控超速，就给扔到监狱里一回。

可以看到，小金当时神情是有些委屈和疲惫的，他平日里的自信镇定也看不见了。不过他后来说：如果我们能赢，我这点麻烦是小事一桩。不光金本人，整个运动期间，超过150位罢坐者被定罪。二月份蒙市法院甚至一次判定多达89名MIA成员罪名成立，其中包括金、萝萨还有很多牧师。金是主犯，被判罚款500元（合现在4000块），坐牢386天。他坐了两周牢后，被保了出来。后来尼克松大叔任主席的黑手组织NAACP被取缔。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小金们挺住了。事实上，关金们坐牢是个地地道道的昏招。本来蒙市罢坐公交只是个地区性事件，演过这么一出，事件变成全国性的了。随着金的名字登上各大报纸头条，MIA筹款、筹鞋就更方便了。

事实上，白道们狠归狠，光天化日下做事，总得守一些规矩，金们遭遇到的更直接更惨烈的危险，来自非官方的白人激进份子。

恐怖主义不是激进伊斯兰信徒的专利。自罢坐运动展开后，金就不断接到威胁电话，多的时候一天能接到40多个。27日晚的电话那头是这么说的：“黑鬼，我们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三天只内你要不滚蛋，我们就把你的房子和你的脑子一同炸上天。”

金挂断电话，回头看看卧室。他的妻子和出生不久的女儿就在那里安睡。

几年后的全家福，女儿是那个最大的孩子。

金胆怯了。金曾对他的MIA战友说：“……some of us were going to die and that if any of us were afraid to die we really shouldn't be there”我们中间得挂个把人。如果怕死，我们就不闹这个事儿了。但他不能不为他的家人担忧。他祷告了很久，直到他重新获得勇气。

胆怯虽然消退，危险仍然潜伏。1月30日晚9：15，金正外出做群众工作，一颗炸弹扔到了金家门前走廊。金太和金妞幸运的没受伤。但鬼子们不是开玩笑，走廊被炸烂了，水泥台阶至今留有弹痕。

爆炸事件激怒了黑人群众。他们聚集在金家周围。有些哥们是带了家伙的。不乏秉性刚烈冒失者，大喊：“金哥，咱反了罢。”，金却总是说“NO”。金站在刚刚被炸毁的走廊外，恳请群众，不要用暴力来对抗暴力。虽然造反有理，但“要文斗，不要武斗。”

一天后，黑手尼大叔家也挨了炸。之后罢坐者们遭遇的暴力袭击数不胜数。但罢坐者们一直保持和平、友爱的态度。

众所周知，群众运动极其容易失控，极其容易走向非理性。运动领袖要拽住群众，保持运动方向正确手段合理，需要极大的感召力量，和自控能力，不被人群的激情、压力和自己的遭遇、冲动左右。这简直是个Mission Impossible. 金和他的战友们，做到了。

• 造反又不一定是革命暴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