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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壮怀激烈五十军 -- gaoge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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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壮怀激烈50军11:中美战史聚焦“血岭”(下)

中美战史上的分歧

 

  1月30日是修理山第一线阵地战斗最激烈的一天。这一天,风岘西南275.9高地虽然守住了,但整个修理山阵地的战场形势却更加严峻:一线防御分队已伤亡过半,阵地间隙越来越大;前沿十几个高地经过反复争夺,能用于反击的预备队兵力已越来越少;弹药将尽,补给全无;连日来,敌装甲部队每天都沿“京釜国道” 插入我第444团和第443团结合部的谷地,从我阵地侧后炮击我修理山阵地及团指挥所,大有合围我修理山防御部队之态势。

  1月30日晚,鉴于日益严峻的战场形势,第444团调整了防御部署:原设在三本里的团指挥所,移至修理山;主动放弃前沿速达里250高地,将据守该高地的分队撤回,以收缩阵地方式加强修理山主阵地的环形防御;266高地由8连1个加强班继续坚守;风岘西南高地仍由第3营副营长率原部继续坚守;在风岘西北高地新构筑1个加强班的工事,由7连副连长王金山负责坚守;253.3高地由3连继续坚守;将机枪3连的弹药手补充到8连当步兵,坚守修理山以南小高地;命令已经打光炮弹的师山炮2连按照师长的指示,归建并撤到汉江北岸;命令已经打光炮弹的团直属炮连抽1名排干率步枪手1 个班补入1连当步兵,其余人员撤至原团指挥所三本里附近待命,2门八二迫击炮移交二线部队;各分队将轻重伤员送至山本里;迅速沟通各级之间的电话联系。

  据志愿军第50军战史记载,1月31日和2月1日连续两天,美军仅向我修理山阵地实施炮击,未发起步兵攻击行动。

  耐人寻味的是,对于美25师步兵这连续两日的休战,美军战史也有记载,但具体日期却不同。

  按照美军战史的说法,美25师基恩师长于1月28日重新制定了作战计划,经过两天的充分准备,该师于1月31日“揭开了为期6天的修理山决战的战幕”,并于当日攻占了250高地等我方阵地。

  事实上,美军从1月27日起,每日都对我8连防御的250高地实施反复攻击,连续4天,250高地六度易手。战至1月30日,也就是2连战士王英抱着炸药包与蜂拥而至的敌人同归于尽之后,当晚,第444团为收缩防御阵地,主动放弃了曾3次失而复得的250高地。而1月31日,250高地无战事。

  平心而论,对这两天步兵作战间歇日期,我志愿军第444团毫无篡改之必要,因为这两天不管怎么算,对他们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坚守任务,都不构成任何战绩上的影响。相反,按照美军战史的记载,第444团放弃250高地的具体日期,还要往后推迟一日。

  美军则不同,如果按照我军战史的写法,他们牛皮烘烘自称的“修理山决战”,就不应该是6天,而应该从1月25日算起,至2月5日结束,翻一倍,改写为12天。即使刨去“闪击”我警戒阵地的两天,也还有10天!

  一个加强师倚仗如此优势的兵力和武器装备,攻击一个“穷光蛋”步兵团的野战阵地,竟然“决战”了十几天,还自诩为“闪击作战”,丢人!

  显而易见,“山姆大叔”这一仗打得并不光彩!

真相一:修理山阵地“真空”一昼夜

  更耐人寻味的是,战史尘封了一件让攻防双方都难以启齿的战况:1月31日午夜3时至2月1日黄昏,整整一日,我方整个修理山阵地竟成为“真空”!

  据时任志愿军第444团团长赵国璋、副团长马占伟等战争亲历者的回忆,1月31日夜,鉴于十分严峻的战场形势,团政委提出:将全团撤出修理山阵地,向师的二线阵地转移。

  团政委的意见受到了团长等其他团首长的反对:没接到上级命令,我们怎么撤?

  岂知,团政委火了:部队打了这么多天,没增援一兵一卒,没补充一发子弹,部队减员过半,弹药也要打光了,我们拿什么守阵地?现在我们三面受敌,叫敌人包了“饺子”怎么办?与上级的通讯联系又中断了,请示上级来得及吗?天一亮,就是美国佬飞机的天下,部队想撤都撤不下来!我们得对即将弹尽粮绝的全团指战员负责!

  怕大家不接受,团政委又补充了一句:我们的任务,是在修理山坚守7天。现在时间过了,还呆在这干啥?打仗,哪有你们这么死板的!

  这是一支来自于两年前长春起义的新部队,在改造起义部队的过程中,政治委员举足轻重。赵国璋团长在起义前虽然是我地下党员,但一直在旧军队从事地下工作,对我军传统的战略战术并不熟悉。见政委坚持撤出修理山阵地,大家不再反对。

  1月31日午夜3时,第444团悄然撤出修理山阵地。

  2月1日上午,时任志愿军第442团七○炮连连长的刘水清,在师的二线阵地突然发现第444团撤离了修理山,马上通过本团团长石子河向师指挥所报告。师长随即通过第442团的电话,严厉批评了第444团首长。

  随后,第444团党委4名常委和当时尚未入党的副团长在一份“检讨书”上主动签名,集体承担了责任,并立即部署部队反攻修理山。

  2月1日下午,第444团带上从师机关和二线部队紧急收集上来的弹药,顶着敌机的轰炸,返回修理山,并于当晚恢复了原有的阵地。由于美军步兵休战两日,我第444团这次行动没被发觉,恢复阵地期间,部队几乎没受什么损失。

 

真相二:防御部队已近弹尽粮绝

  第444团擅自撤离修理山阵地,在当时,虽然受到师首长的严厉批评,但事后并没有受到任何追究。

  3 个多月后,蔡正国副军长2.4万字的《入朝作战以来几个问题的初步总结》虽然检讨作战问题毫不留情,但对第444团擅自撤离修理山阵地一事,只字不提。一向对干部要求非常严格的军政委徐文烈,在他主持整理的两份共4万余字的入朝作战政治工作总结中,对这件事情,也只字未提。

  解开尘封半个多世纪的历史谜团,需要还原历史的原生态。

  从敌我攻防部署上看,美第1军沿“京釜国道”向汉城方向实施主要突击时,其进攻重点在“京釜国道”西侧的我修理山阵地。按常规,我军应该在敌人主要攻击方向上部署主要防御力量。但志愿军第50军部署一线兵力时,在“京釜国道”西侧只摆了第444团一个团的兵力,东侧则摆了3个团的兵力。防御正面太宽(战役之初,我军在150公里正面上展开8个军,第50军防御正面即40公里)是一个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要确保我实施战役反击的中线集团的翼侧安全。

  第444团依托修理山野战阵地,在敌主攻方向上要顶住美军1个加强师的进攻,巨大的战场压力,可想而知。

  我军不仅兵力部署薄弱,弹药也奇缺。经过第二、三次战役消耗后,部队弹药携行量早已不够一个基数,军、师后勤携行的弹药不够半个基数,没有预备基数。

  炮弹,更少得出奇。据当年的《一四八师炮兵战斗总结》,第444团在修理山防御作战10天,共消耗山炮炮弹116枚、八二迫击炮弹124枚、七○炮弹32枚,平均每门炮只有15枚炮弹,且全在1月27日至30日期间打光了。这4天,平均每门炮每天打4枚炮弹,在一线作战的步兵营每天只能得到30来枚炮弹的火力支援。

  缺少火炮支援所吃的苦头,对战争亲历者来说,有着切肤之痛。志愿军第50军老战士刘哲记得,当部队完成阻击任务撤离战场时,一位战士抱住正向前方开进的火炮就哭了:“大炮啊,大炮,你怎么才来?”

  据《一四八师一九五一年在朝鲜作战中政治工作材料汇集》,在汉江南岸半个来月的阻击战中,上级给全师补给弹药,只有3次:

  第一次,在第444团撤离修理山那天晚上,军后勤送来手榴弹、反坦克手雷、地雷和六○炮弹4000余枚。师里见补给的弹药太少,只好命令机关和二线部队只留三分之一的手榴弹、子弹,其余的一律收上来,送往一线部队。

  第二次,在第444团返回修理山的当日,师里终于得到上级补充子弹2.9万余发(若平摊到全师指战员头上,人均只有三四发),师里随即将其中2.3万子弹补充到一线的第444团和第443团,将3000发子弹补充给二线的第442团,师里只留30支步枪的携行量即3000发子弹作机动。

  第三次,在2月2日,军后勤又给全师补充六○炮弹350发、地雷67枚、手榴弹610枚。

  有些情况现在说起来,恐怕不少人都不信。数九寒天,风雪交加,参战指战员露宿阵地,甚至棉鞋都穿不上。有的同志硬是冻得站不起来了,抬下战场就被锯掉了双脚。

  据记载,战役之初,军后勤部汽车大队从后方拉来5卡车棉鞋,准备发给一线的作战部队,由于遭到美军飞机的轰炸封锁,在汉江北岸转了3天,没敢过江。后来,军后勤部刘峰政委亲临江边,将汽车大队的队长就地撤职,运送棉鞋的汽车队才强行过了江。自然,车队也付出了惨重代价:运送棉鞋的汽车被美军飞机炸毁2辆,损失棉鞋2000余双。

  粮食也奇缺。为保证一线作战分队的口粮,政治机关主动提出每天只吃两顿饭,早晨一顿吃稀饭,晚上要去运送伤员,抬担架往返五六十里路,所以吃干饭。

  被敌人围歼的危险,也不是没有。据美军战史记载,美25师的作战参谋曾向基恩师长建议,反正中国军队没有反坦克火器,干脆,组织装甲纵队,让坦克搭载步兵沿“京釜国道”向纵深突进,需要时,再回过头来扫荡修理山,但被谨慎的基恩师长一口否决。

  不少战争亲历者都说,美国佬只要有我们一小半的胆量,敢于稍向纵深穿插,坚守修理山的部队肯定完了。

  这种担心,当时师、团指挥员还真有过。据团长赵国璋生前回忆,鉴于敌装甲纵队多次突入我指挥系统所在地,代师长赵鹤亭曾经交代:“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们团可以向师部靠拢。”

战史辨析:作战指导原则的转变关头

 

 在更深的层次,团政委的意见还反映了另一个需要战史专家予以总结的史实:我军自井冈山建军起,就将运动战和游击战视为主要作战形式,即便防御,其防御样式也多为运动防御。作为抗美援朝战争中第一次大规模的防御作战,以修理山坚守防御为代表的汉江南岸阻击战表明,我军的战略战术正面临一个前所未有的转折。

  “坚守防御”,是在战役过程中,出乎战役最高指挥员预料,由第50军指战员于艰苦卓绝的条件下靠英勇顽强的战斗意志打出来的,是在此基础上,逐渐明确的。

  据蔡正国副军长《入朝作战以来几个问题的初步总结》,第四次战役我军的战役部署是“西顶东放”,让少数部队在西线顶住敌主力的进攻,我主力集中于东线,先诱敌深入,再聚而歼之。战役之初,志司(志愿军司令部)首长曾预料第50军在汉江南岸顶不住,于是,把第38军放在第50军侧后,准备随时加入战斗,同时,给了第50军每天500码的机动余地,但第50军首长没有向下传达。

  战役打到第7天,见第50军以劣势装备顽强坚守一线阵地岿然不动,彭德怀司令员亲自发来嘉奖电,其中表彰了坚守修理山的第444团,并告之,已“严令三分部速将弹药前运”。

  据时任第50军司令部副参谋长的李佐回忆,随后不久,志愿军副司令员韩先楚打来电话,询问第50军在汉江南岸“能不能再守几天”?由于军长曾泽生和军政委徐文烈在志愿军总部开会到1月31日之后才回到部队,汉江南岸阻击战主要是蔡正国副军长在具体指挥,他接到韩先楚的电话后,坚定地回答:“你让我们再守几天都行,只是汉江快要解冻了,什么时候让我们撤到江北,得提前告诉我们。”

  再后,是2月3日、4日连续两天,志司电示第50军:“你们已苦战十日,希望军再收缩阵地,再坚持数天,主力才可能出击……”

  第444团政委是从老部队调来的,眼下与以往“运动防御”截然不同的“坚守防御”,在他一二十年戎马生涯中未曾经历过。

  战役结束后,蔡正国副军长在《入朝作战以来几个问题的初步总结》中,虽然对第444团擅自撤离修理山阵地一事,只字不提,但却有大段文字宣讲一些作战指导原则需要转变的问题:“游击战争是从情况出发,以情况来改变决心。今天的战争则是从任务出发,不能因局部情况而改变整个决心……”

  显然,第444团擅自撤离修理山行动,不是怯战,是在朝鲜半岛现代战争条件下,其作战指导原则未能及时转变的结果。

  这个结果,从一个极为独特的角度,向后人展示了这支部队艰难、困苦的战争经历,顽强、悲壮的战斗作风,以及严格律己、感天恸地的人格境界!

  这人格境界,能穿越时空,给子孙后代留下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更能超越国界,向帝国主义列强显示中华民族不屈的脊梁,并赢得战争对手永恒的尊敬!

 

狂飙般的反击战

 

  2月2日,美军经过两天休整,重振精神,起了个大早,比往日提前两小时,于7时30分开始猛烈的空炮火力急袭,然后,兵分5路,同时向修理山发起进攻。西面一路,由东谷里向秀岩峰进攻;南面一路,向修理寺进攻;南面另一路,由253.3高地向修理山主峰进攻;东面两路,则由山本里、光亭里、鸣鹤里,向修理山主峰侧后第1营的防御阵地进攻。

  作为东路之敌进攻出发地的山本里和光亭里,在修理山侧后,曾是战役初期第444团团指挥所和团预备队配置的地域。不难看出,刚刚返回修理山的第444团再次陷入了三面被围的危险境地。战斗的残酷性也可想而知。

  进攻修理山制高点473.8高地(即美军战史上提到的474高地)的是美军第35团2营E连。经反复争夺,战至当日14时,敌约150人突入我防御阵地,攻占473.8高地。

  与此同时,473.8高地西侧几百米的440高地和431高地,也被土耳其旅的一个营攻占。

  当晚19时,第444团以9连、团侦察排、4连一个排、5连两个排、6连一个排,从东、西两个方向,趁夜暗,对突入之敌实施反击。各反击分队虽然弹药短缺,减员严重,但打得十分顽强。

  战至午夜24时30分,我反击分队恢复了阵地,缴获电台1部、无线步谈机1部、火箭筒1具、自动步枪3支。

  据时任第444团4连文书的秦琅回忆,他们4连参加这次夜间反击战的是第1排,命令是连长让他去传达的。阵地上的部队一天没吃饭了,连长交给秦琅一袋炒黄豆带去,叫1排的同志找点干净的雪就着吃。正儿八经的粮食一时还没运上来,全营只找到了这200斤黄豆,先紧着反击分队把肚子填饱。

  第1排受领反击任务依然像往常一样,先集合整队,然后由指导员高承舜做战斗动员,接着,分班吃黄豆,擦枪,整理装具,做好战斗准备。天一黑,指导员高承舜便带领第1排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一小时后,宁静的夜空被漫山遍野的军号、小喇叭声划破,反击战打响了。

  天亮之后,秦琅得知,第1排完成了反击主峰的任务,恢复了阵地,但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代价,全排算指导员在内仅剩2人。第1排反击恢复的阵地,第4连又坚守至2月4日凌晨。

  对于这场夜间反击战,美军战史有着详细的记载。

  按照美军战史的说法,第444团2月2日夜间的反击战,到0时30分的时候并未结束,打了整整一夜。各反击分队先摸到距离目标15—20米处隐蔽起来,准备好手榴弹,待军号、哨子一吹,一齐投向敌人的阵地。攻击行动是一波接一波,前仆后继。“中国军队好象取之不尽地投掷手榴弹”。

  440高地和431高地上的土耳其营最不经打,在第一波反击中,就很快全部被击溃了下去。溃退速度之快,连他们的旅长大人都不敢相信。

主峰上的白刃格斗

  据美军战史记载,据守修理山制高点的美军E连也受到了极其猛烈的攻击,其右翼第1排的阵地和左翼第2排的阵地相继被突破。2时15分左右,“中国军队像潮水般地进攻到第2排前面,其一部突破了第2排和第3排之间的结合部,达到了山顶。在结冻的474高地的山顶上,开始了非常激烈的白刃战。”美军E连虽然向后收缩了阵地,但中国人的反击,到3时左右才平静下来,而从美军侧后实施的反击,一直持续到凌晨6时。

  “血岭”峰颠上的这场刺刀见红的肉搏战,志愿军第50军所有战史资料均无记载。当年在第444团前方指挥所指挥作战的副团长马占伟,只记得白刃战发生在185高地、226高地、速达里、龙虎洞之线,对于美军战史记载的修理山主峰上的白刃战,他也没听说过。

  对此,如果不是美军战史误记,那么,我们只能作出这样的解释:一部分志愿军指战员趁夜暗奋不顾身突入敌群,弹尽粮绝后,拖着伤残的肢体,用刺刀,用枪托,用修工事的铁锹、洋镐,在“血岭”之颠与敌人肉搏,全部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无一人生还。

  半个多世纪后,原志愿军第50军司令部作战参谋郑竹书在接受采访时,回忆了一件往事,印证了这次肉搏战。他记得,2月2日午夜修理山反击战结束后,从战场上下来一位战士,一见到首长后,就把肉搏战咬下来的敌人的耳朵从口袋里掏了出来。那耳朵是黑色的。可惜,由于战事太忙,郑竹书未能设法记下这位战士的姓名。

  在这场不亚于“万岁军”第38军松骨峰战斗的白刃搏斗中,他们虽然没有留下姓名,但他们洒下的热血,延续了炎黄子孙世代传承的男子汉血性,使一百多年来被几百个不平等条约压弯了脊梁的中国人,在头号世界强敌面前,挺起了不甘屈辱的胸膛!

  美国大兵对我志愿军的夜战,特别是对刺破夜空的冲锋号,怀有一种难以平抑的恐惧。在主峰南侧一个高地上的E连连长格兰特,亲眼目睹了主峰上的厮杀,绝望之中,他以一种几近哀求的声调,向上司麦利特营长紧急呼救:“阵地被突破了!我连的两翼已经被摧毁,没有指望再继续固守下去了!”

  九死一生的格兰特连长战后披露,挽救E连免遭全连覆没命运的“决定因素”,是155榴弹炮向山顶上空发射的照明弹。那天晚上,持续不断的照明弹,将战场方圆几公里的范围照得如同白昼,随同E连行动的炮兵观测官,正是借着照明弹的光亮观察到我军的行动,随即用电台呼来了美军炮兵密集的火力支援。铺天盖地咆哮而至的炮弹,有的,集中炸在我反击分队的集结地内,有的,以弹幕拦阻射击在我后续梯队的面前,筑起了一道道难以逾越的火墙。

  在后方强大火力的掩护下,美军E连向后收缩了阵地,终于逃脱了彻底覆没的打击。

  天亮后,伤亡过半的美军E连,撤离了让他们心惊肉跳的“血岭”。

 

奉命换防

 

  2月3日,已血战10天并付出重大伤亡代价的第50军奉命向志愿军第38军和朝鲜人民军第1军团移交部分防御地段。

  当日凌晨3时,奉命前来接替志愿军第444团修理山防御的朝鲜人民军第1军团第8师第1联队的一个营进入修理山二线阵地,另一部进至秀岩峰。

  鉴于朝鲜人民军到达较晚,对阵地尚不熟悉,上级命令第444团再坚守一天。

  这最后一天的战斗,第444团指战员打得更是艰难。

  据美军战史记载,美国大兵在修理山冰天雪地上仅仅呆了一夜,虽然个个携带了鸭绒睡袋,但还是几乎全部被不同程度冻伤。

  而中国军人,在山顶上一守就是十天。这让美国大兵百思不得其解!

  我坚守分队弹药补给困难,也被美国大兵看在了眼里。据美军战史记载,天刚一亮,美军指挥员就在望远镜里观察到,一些中国军人纷纷离开掩体,在阵地上收集被美军和土耳其军队丢弃的武器弹药,准备新的一天的战斗。

  2月3日天亮后,美军分三路继续对修理山阵地实施进攻,左路是土耳其旅一部,企图夺回夜间被第444团收复的440高地和431高地;中路是美军第35团G连,接替已经失去战斗力的E连;右路是美军第35团3营,继续由东北方向对修理山的侧后实施攻击。

  从上午10时激战至下午16时,敌人多次进攻均被打退,我第444团修理山阵地岿然不动。

  2月4日凌晨2时,第444团奉命向朝鲜人民军第8师第1联队移交修理山全部阵地,转移至二圣山、冠岳山、内外飞山地域,在军的二线防御阵地领受新的任务。

  当日,美25师将作为预备队的美军第27团3营调了上来,接替“作战不力”的土耳其旅,然后与美35团并肩发起攻击。

  然而,修理山阵地依然在朝鲜人民军的手上。

  2月5日,志愿军第50军奉命收缩阵地。当夜,接替修理山坚守任务的朝鲜人民军第8师第1联队奉命撤出修理山阵地,向我汉江南岸二线防御阵地转移。

  至此,修理山战斗全部结束。

  由于我军在汉江南岸顽强阻击敌人,为志愿军主力在东线集结,而后成功地实施了横城反击战,赢得了极为宝贵的时间。

 

往事难忘

 

  志愿军第50军444团“血岭”防御战的惨烈程度,是后人难以想象的。

  成都川棉厂离休干部徐树礼说:坚守速达里防御阵地最前沿的第8连,战后,所剩无几。接替8连防御任务的2连,也就是舍身炸敌群的王英所在连,也打得只剩下十来个人了。

  战后被授予“修理山连”英雄称号的第4连,上阵地128人,下阵地仅剩28人。当年该连的文化教员的王立仁和秦琅(兼任文书)说,剩下的,主要是连部的勤杂人员和炊事员。

  第148师的战争幸存者都记得,下阵地后,师政委陈一震下达了一道很难执行的命令:“活下来的都是种子,一个也不许减员!”

  第一线打得差不多了,就把机关人员补充上去继续打。原成都军区后勤部副政委胡俊人,当年是第148师组织科科长,负责战斗部队的兵员补充。他说:补充下去的,有师部的警卫员、炊事员、驭手,有师司令部的参谋、政治部的干事、后勤部的助理员,还有打光了炮弹的炮兵。

  当年的第444团副团长马占伟曾再三叮嘱:“我和赵国璋团长在这篇文章里,提上一句就够了。多写写那些战士和连、排干部,仗是他们打的!”

  当年的第444团团长赵国璋生前曾多次回忆那刻骨铭心的战争场面:修理山防御战期间,作为团长,他曾多次派所属营连干部率部实施反击,然而,派出去的干部常常非伤即亡。当他最后一次组织反击时,看着那些越来越少的云南同乡,他突然感受一丝难以名状的悲苦萦绕心头。不忍,使他沉默良久。这时,一位云南同乡连长看出了团长的心思,主动打破沉默,自告奋勇率部反击。结果,又是一去不归!

  巨大的伤亡,不仅仅发生在基层连队。战役开始后,敌人强大的空炮火力不仅常常切断了我军的后勤补给,也常常炸断我军的电话线。为确保指挥畅通,团部通讯排每天都要不停地把人派出去,接通被炸断的电话线。随之而来的,便是日甚一日的战斗减员。到最后,能派出去的人只剩下排长了。那天,就在赵国璋的眼皮底下,通讯排长刚跃出指挥所,便被一枚呼啸而来的炮弹掀上了半空。

  赵国璋的儿子赵俊达记得,父亲生前每每说到这些往事,神情凝重,似乎总有一汪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闪动着,久久,久久,伴着随后的沉默。

 

耐人寻味的结局

  抗美援朝战争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了,它的深远影响还在延续着。

  第444团这个英雄团队的一个营,即坚守修理山主阵地的第2营,于1984年被改编成武装警察部队,该营的的一个连队,如今为美国驻成都领事馆值勤站岗。

  这翻天覆地的变化,耐人寻味,意味深长。

  一位美国华侨说得好:美国是个很实际的国家,如果打得赢你,就欺负你;如果打不赢你,就和你交朋友。

  这,又不能不使人想起在电影《上甘岭》插曲《我的祖国》中的一段颇能说明中华民族性格的歌词:

   朋友来了有好酒,

   若是那豺狼来了,

   迎接它的有猎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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