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捕蛇者骗-----儿时的回忆 -- 年青是福

捕蛇者骗

个人童年时代，生活在湖北武汉的一个典型国营工厂，曾属于过长动集团。

工厂位于武汉武昌的郊区，制造建材。在厂区的后面，是生活区，一排一排的宿舍，一家家一户户就住在宿舍里。

个人家就在最后一排宿舍，有不少柳树梧桐树，再后面远些就是农村大队的范围了。

工厂职工家属们都在宿舍周遭养些鸡鸭鹅，还在这最后一排宿舍和大队的范围之间的零星闲置地里，开发出了自留地，种些蔬菜瓜果之类的，自留地周边有小沟渠和养鱼养藕的池塘，取水浇地非常方便，所以，厂里的人，下班时，就嘿哟嘿哟挑粪挑水去自家的自留地劳作。

个人的父亲是电工，也懂得修电视收音机，时常给厂里家属修这些电器，工人及家属在自留地里收了时令蔬菜等等，回去路过个人家门口时，总是要挑一些送给个人家里，若家里没人，就放在门口。个人印象就是，时常回家到门口一看，耶，一捆新鲜毛豆，或者一小堆青菜，或者十来个番茄，有时候还有一袋莲蓬。于是开了门就拿进去，也不知道具体是谁送的。

个人幼时生活的就是这样子的。

一个夏天的上午，日头还没那么毒，大人们上班去了，老人们坐在树下谈天，我们这些小屁孩跑呀追的玩。想起来，我们这儿公鸡尾巴上的羽毛都被拔下来做毽子。

有两个从没见过的人，来了，挑着一个用编织袋罩着的圆扁筐子，走过我们身边，主动地跟老人们打招呼，外地口音，老人们饶有兴趣地望着他们。大花猫慵懒地躺在窗台上眯觉，看家的土狗狗们则爬起来，吠叫了几声，然后不近不远地跟着这俩人的背影来“礼送”，等俩人走远，狗狗们就先后一颠一颠地踱回来，躺下。

大家正说着两个人是干嘛的，不象是厂里的，也不象是隔壁大队的时候，那两人又转回来了，问路。

这两人坐下之后，非常能够聊，一会儿跟老人们聊得很融洽，喝起了茶水，抽起了烟卷。几条看家土狗狗拐弯抹角贼头贼脑地想靠近这俩人和筐子多嗅嗅，挨了老人几脚后就逃开了。

不一会儿，话题就聊到筐里装了啥。这俩人打开一个筐的编织袋，让大家看----啊～～～一筐子蠕动来蠕动去的蛇～～～

宿舍及周边区域，也有蛇的，不过见到过的都是小水蛇之类，细细的，而筐里装的，个个都是很粗很长，身上有轮轮斑纹，不停吐着信子，瞪着死眼的那种，立刻就能联想到当时万人空巷的《射雕英雄传》里欧阳峰欧阳克玩的那类毒虫。

这俩人说他们是专门捕蛇的，还从筐里，用钩子勾出一条，让大家都闪开，然后在把蛇放到地面上。那蛇吐着信子，企图快速伏地游走，被钩子勾来勾去就是逃不掉，突然这蛇站起来老高，火冒三丈地把身子扁起来，信子一探一探地。。。。。。。。。妈妈咪呀，这是一条人高马大的眼镜蛇！

不要说人被吓到了，连窗台上的花猫也弓起背立起毛怒目而视，龇牙咧嘴地低吼，退到屋里去。

这眼镜蛇被耍了一会儿，就又勾起来，放回筐里。

大家紧张过后，重新聚拢坐好，说好惊好险，还第一次亲眼见到眼镜蛇呢，这样的蛇好毒呢。。。。。。。这俩人就讲了些蛇的事情，如何找蛇抓蛇取蛇胆去卖，蛇毒比黄金还贵等等，头头是道，老人们也讲起来以往的蛇经历，比如早先隔壁大队的一头牛吃草，可能被蛇咬了嘴，肿得很大云云。

讲着讲着，俩人中一个老兄站起来，周遭转了转，回来说猪圈后面很可能有蛇，而且块头不小。大家一听，就紧张了，不会是你们的蛇漏跑了吧，你们得抓。

于是这捕蛇老兄又去仔细看了，还扯了根树枝在猪圈那边逗了几下，仿佛真地有蛇似的。回来之后说，不是我们的蛇跑了，猪圈后面有个很深的蛇窝，就是你们这里的蛇，我带你们去看，来！

大家都老弱之辈，谁敢去呀。于是说，你们去抓好了，抓走了最好，省得把人咬了，就是把养的猪咬了也划不来。

这捕蛇老兄就应承了，走到猪圈那一边，俯身猫着腰钻进草丛里去。

过了几分钟，捕蛇老兄喊道，抓到了！ 走出来的时候，好大一条带着斑纹的蛇勒在手臂上，扭动扭动，蛇头被紧紧地捏着。大家退得远远地看。

蛇被放到地上，另一个老兄用钩子去勾，没两下子，这蛇腾地站起来，扁起了身体，作出十足要咬的样子。。。。。。。眼镜蛇！ 比刚才那条，还要大，还要怒，两颗狰狞的长毒牙可以看得真真儿的，那一刻死神附体，佛挡杀佛！

大家惊叫连连，小孩子躲在老人身后扯着衣服，狗儿们死命地吠叫，眼镜蛇受到刺激，愈发站直。

空气正紧张凝固时，捕蛇老兄一钩子，把这蛇钩起来，蛇立挺挺地在钩上继续示威恐吓，等入到筐口，刺溜就钻进筐中蛇堆里去了。

大家心刚放下，另一个老兄说，这是公蛇，应该还有条母蛇，我去抓好了。 捕蛇老兄规置了一下蛇筐，说小心点。

另一个老兄如同抓第一条蛇时的样子，也进到草丛里。 过了好一会儿，却听见“唉哟”一声惨叫，摇摇摆摆地走出来，也是斑纹的蛇，勒在手臂上，扭动扭动，手指却被蛇死死地咬住。

大家都觉得糟，被蛇咬了，这还得了。

捕蛇老兄赶紧上去帮忙，等俩人制服了蛇，放进筐里，把扣扎死，大家围住一看，另一个老兄躺倒了，手指鲜血淋漓，脸色发黑，嘴唇发白，叫也叫不出，身躯显得抽起。。。。。。

这万分紧急的时刻，一个稍微大点的小孩自告奋勇说他赶块到厂区的医务室去找医生，捕蛇老兄摆摆手说不用了，也来不及，快去拿杯温水来，再拿盆热水毛巾。两三个老人赶紧进屋去办。

取温水和热毛巾的当儿，捕蛇老兄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大瓷瓶，拧开盖子，倒出十几颗的红色小药丸，让另一个老兄颤巍巍含在嘴里，然后喂了些温水咽下去。 接着用剩下的温水洗了洗手，用力挤了挤被咬的手指，仔细看过后，用自带的一卷纱布包扎起来。

大家围着，惊异地看着捕蛇贩子的施救过程，叽叽喳喳说还是专门捕蛇的人，才能有办法治蛇咬伤。

捕蛇老兄解开被咬的另一个老兄的衬衫，露出胸腹，这时大家看见肌肤毛孔里，纷纷渗出暗红的血点来，越渗越多，就好象大热天，人热不过，在出汗，却是血一样的汗珠似的。大家啧啧称奇，感觉到情况有了奇妙的好转。

捕蛇老兄让把热毛巾拿过来，拧干了水，擦掉另一个老兄胸腹上的血珠，然后在脸盆里打湿，再拧干，那脸盆里的热水，都些须红了。

然后，将热毛巾敷在另一个老兄的脸上，身体也不再僵硬象抽住筋似的，而是舒坦了，虽然胸腹上还有血点渗出，不过没那么多。热毛巾下的人，有了活气儿，唉呦唉呦地沉声叫唤，仿佛从鬼门关奋力脱逃出来筋疲力尽，再过了会，就揭开毛巾，坐起来，脸色嘴唇都红润了，又要些水喝。

大家就很高兴，也很新奇，说喂得是什么药，这么管用。

捕蛇老兄说，家里祖上到现在他这辈儿都是抓蛇的，有家传，这药是祖传的草药做的，其中也有蛇毒的成份，能以毒攻毒，治疗蛇伤，主要就是要把毒从身体里逼出来。

噢～～～大家释疑

不仅是治疗蛇伤，只要是身体里面有毒，就可以逼出来，捕蛇老兄说着，就打量四望了一下众人，接着说到，这个小孩子身体不太好，有毒素，要逼出来才好。

大家看过去，就是那自告奋勇说要去医务室叫医生的那个。瞅着瞅着，好像是的啊，小孩奶奶也说，是啊，饭也吃不多，瘦也瘦些，有个什么冷热就生病。

这样吧，到里面屋里躺着，先吃吃看，看看有没有毒，如果没有的话，也不用担心了，捕蛇老兄说。大家纷纷到了屋里，看看究竟，被咬的另一位老兄，还在屋外守着蛇筐。

依照治疗蛇伤的法子，不过红药丸只喂了一两颗而已，不象先前要吃十几颗。温水服下，脱掉背心，慢慢地就看见暗红血点纷纷从肌肤毛孔里渗出，结聚成珠，大家惊叹莫名。

用热毛巾擦掉血汗之后，问小孩子感觉是不是清爽，舒服些了，回答是的。捕蛇老兄讲了一番排毒的道理，说人体里有很多毒是妨碍新陈代谢的，吃了好的吸收不了，脏东西又排不出去，小孩子发育不好，大人劳苦累疾，老年人这痛那痛都有关系的；因为治疗蛇伤非常紧急，蛇毒太猛，又是大人被咬伤，所以一次要多吃些，吃十几颗，一般逼出身体里面的毒，老人小孩隔一两天吃一颗，大人吃两颗就好，逼出了毒素，再吃有营养的东西才能被吸收。

老人们的心眼活动了，问这药能不能卖，多少钱？

一番热络交谈，家长里短，半推半就，捕蛇老兄终于松口说看在大家帮忙救人的份上，大家都是好人，愿意把祖传排毒的药卖给大家，因为药里有蛇毒的成份，所以贵一点，但也绝不赚大家的钱，2毛钱一颗。

排了毒的小孩的奶奶，急慌慌回家取了10块钱，买50颗，还数呀数呀数颗数，多出两三颗，捕蛇老兄说积德行善，也不在乎这两三颗了，您收着好了，不过一定要用瓷或玻璃的东西来装，金属的铁器铜器是不能装的，药性会变化的，也不能受潮。

现场观摩立刻就成了疯狂抢购，深怕迟一步药没了。好一会儿，回家取钱呀，算计要买几颗呀，数呀数的，然后回去保存好呀。。。。。。。还剩下四五十颗，捕蛇老兄说还要自己带在身上呢，配新药没那么快的，死活不肯卖了。。。。。。。好遗憾的气氛呀。

最后，捕蛇的俩人，问清了路，提了蛇筐要往农村大队方向走了，大家送到宿舍尽头，捕蛇老兄回头再交代了一遍保存药和服药的事宜，还加了句服药前后都不要饮酒。

等中午，大人们回来吃饭，听了这事，都很新奇，老中青幼男男女女都围在一起聊，看买的药，有一两家的大人说，是不是受骗了哟？老人们就说肯定不是。

各家把买药钱加起来，一共用了120块！大人们有点耐不住了，两班倒三班倒加中班夜班这么辛苦，买什么药就花这么多钱，120块呀，报销都不能报！起码到了后来买药的时候，让医务室的人来看一下，再买也不迟呀，才几步路几长时间咧，就慌得买？

老人们嚼起来，我们能活几天咧，还不是为了你们好为了伢们好，买药的钱又冇向你们要，是自己从嘴巴里苛出来的！

好咧，吵起来了。

我们这些小孩子，一直在想那个汗冒出来，是血一样的，有意思的很，眼镜蛇也蛮过瘾的。

大人吃完饭，回厂上班去了。

晚饭之后，家也住在厂里的书记和工会主席来了，医务室晚上值班的医生也来了，说是听到最后一排宿舍有眼镜蛇被抓到过，还有什么卖药的事，来看一下。

大家人更多了，叽叽喳喳一堆在讲，跟不远处梧桐树上归家纷嚷的麻雀有一比。

医生接过隔壁家买的红药丸，看了看，说是不是小儿麻痹的药丸罗，不如碾开再看。老人脸上没啥乐意表情，估计心里想，2毛钱呢。书记说，看一下好些，总要晓的是么药才行。

于是碾开，医生说不象，是不是药都搞不清楚，不能瞎吃。

老人们又把治蛇咬和排毒的事讲了一遍，说被蛇咬了，吃药好了，有血颜色的汗冒出来，小伢有毒排出来的，这都是亲眼看到过的。工会主席说，哎呀，爹爹婆婆们，汉口解放公园里的魔术，把人都变出来了，您家们也亲眼看到过的呀，鬼晓得是不是手上擦了什么化学东西跟汗发生反应了，把汗变红了。

这一讲，老人们就有点想不清楚了，大家也不能十分确定是，还是不是，遇到骗子了。过长江坐轮渡时，有人在轮渡上卖牙膏，说效果非常好，靠前排的人还立刻会买好几盒牙膏，大家都知道最好不要买，在商店里买好些，但是这排毒的药，还没遇到过，所以。。。。没经验。

书记倒是有办法：这样，把药放起来，不要慌得去吃，等等看，听一下周围别的地方有冇得抓蛇被蛇咬吃药吃好了又卖药的，如果冇得，还勉强信得过，如果听到说有，那就是碰到骗子了，如果在碰到，不要放跑了。

大家觉得可行，就这么办，把药收起来。该去自留地摘些菜的去摘菜了，该下棋的下棋去了，反正竹床要往外摆了，蚊香也要点起来了。

几天之后，听旁边的一个做林业机械的厂子的宿舍区里，也有这事发生，抓蛇被蛇咬吃药吃好了又卖药的，一模一样，不过好象被识破，捕蛇的俩人跑了。

原来如此，明白，大家明白，所谓的药就扔掉了。

再后来，这事的热度已经低下去，快被遗忘，晚饭后，竹床都摆到外面，大家聊天下棋打蚊子，某家的媳妇跟她男人说：你跟你姆妈说一下，么再把那个药藏来藏去了，钱算是去了，就算了，么哪天吃错了吃出鬼来，那才是找不到咧。

男人说，姆妈也是舍不得唦，造业，2毛钱一颗，还不如去过早（买小吃早饭）。

大家又想起这事，说，大家住这里这么久，几时见到过眼镜蛇，除了中山公园里养了眼镜蛇，武汉有眼镜蛇吗，在猪圈旁边有蛇窝，鸡笼也在旁边，鸡娃怎么冇不见咧，狗子猫子也老早应该发现唦。

这大概是10岁时的事情，跟同辈跟父母辈还聊过这事。

那时节，似乎坑蒙拐骗的事，还不算日常生活，碰上了，还转不过弯，仿佛麻雀撞到玻璃窗户上，明明飞得过去的，怎么就撞上了呢。

现在想来，不管事情发展怎么花里胡哨，峰回路转，七拐八拐，是懂非懂，暗渡陈仓，李代桃僵，三十六计，孙子兵法，凡是到最后是要从自己荷包往外掏钱给别人的时候，都得悠着点，别不好意思，该定住就要停住，冷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