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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幽明怪谈(每日更新中) -- 石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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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831第三十回2

小鬼无奈,只得将他押回大殿复命。阎王殿上另有一人跪地,遍体蓝靛色,神色惨悴,吁叹不已。天罗定眼一看,不是别个,正是恩师牟道人。

牟道人见天罗押来,怆然泣道:“狐二,我在生时,教你饲你,十余年钟爱殊深,帮你脱胎换骨,有甚亏欠于你?又何曾索要一文偿还?我死后本在蜂巢城安顿,虽无福,亦无苦,何期你竟冒犯阎王,累我被恶鬼叉到这里,与你相认?为师受困辱如此,弟子有何面目!”

天罗心道:“师傅在世时常云,人死后应该放下生前种种恩怨纠葛,忘记父子、师徒、兄弟、夫妻之事,听候天地重新安排,是耶非耶?这到底是张垩子兴造的幻象,还是真象?明明只有我师傅才会呼我做狐二!不管是真是假,三日之期未毕,我万不能开口,可是看眼前形势,我不开口,我师傅或许便要当堂受刑,如何是好?”殷天罗又急又窘,汗如雨下,无奈之何,索性将头奋击向地,登时寂无所知。

俄而悠悠醒转,殷天罗眼前一亮,只见自己已托生于某处树洞之中,身是狐狸,新母灰毛长尾,气味谙熟,竟是殷天果,正张脚而喘,形容疲乏。

天罗沉思道:“今虽投胎,宿誓仍历历在心,生而不忘前世事者,非妖而何?自从与张垩子对赌以来,所见所遇之事,事事紧逼,事事折磨,分明有悖常理。记得师傅曾向我提起,仙家有惑心之术,能使人陷入如梦之境,时光忽徐忽疾,无法醒觉,眼中所见,尽是他人设计。莫非我此刻落入术中?也就是说,张垩子虽然没有触碰我一毫一指,却把我放进无法冲破的幻境里,百般愚弄,直到迫使我叫出声来为止。哼,赌约未废,既不见张垩子出来认输,便不可作声,熬到天荒地老也不罢休,总之胜负一日未决,我与鱼儿便有破镜重圆的希望。”

少顷,一匹断尾老狐窜入洞中,对他嗅嗅不已。那狐却是狐龙子,狐龙子道:“怎地只生得一胎,却是个痴肥的孩儿,你看,肉团团的,胖得连爬都爬不动。”殷天果有气无力地道:“这孩儿不哼不叫,怕是喉咙里呛着甚么,快拍它背。”

狐龙子闻言,挥动前爪猛拍,天罗欲躲,谁知此身甚是痴肥,骨却轻细,只能稍稍滚动,躲不开去。狐龙子拍击良久,见他痛得眼泪涟涟,却不哭不咳,顿脚叹道:“落难之时,又生一哑子,真是晦气到家,留下丢脸,不如要来补补身子。”言讫,一口将殷天罗的右耳朵咬了下来。

天罗剧痛,咬牙滚身不已。殷天果大急,霍然跳起,张开血口,长声嗷叫,将狐龙子逼开。狐龙子骂道:“婆娘,得一痴呆儿,不如无儿,何必留作累赘。”殷天果骂道:“老贼,此我肠中所出,真老娘骨肉,休得逞凶,去,去,否则以命相搏!”言语时狐毛激竖,目眦欲裂,全无往日媚态。

狐龙子见状,叹道:“妖老妪,莫如此,莫如此。你产后真元尽泄,数日内法力全无,只如寻常母狐耳。老龙在,自当无恙,逐老龙去,顿失护佑,此乃劫数之前兆。”殷天果骂道:“咬我儿者,仇雠也,不可共处一室,快走快走。”狐龙子见她决绝,轻蔑一笑,仰头而去。

殷天果转过身来,眼神顿变温润柔软,为天罗舔净伤口之后,旋即翻倒,露出腹下肿胀的奶头,任它吮乳。天罗吮毕,依偎乳下,闭目便睡,他认定自己落在陷河神操控的梦境之中,任是谁,任是何事,都只守口如瓶,不哭不笑。

良久,洞外传来一声凄厉的狐鸣,天罗睁眼一看,殷天果不在穴中,他奋力摇动腰肢,滚到洞口,伸颈一望,啊也,原来殷天果匍匐在外,上身被一只捕兽夹牢牢夹住。

天罗大惊,奈何身肥骨细,硬是爬行不得,出不了洞。如是过了大半日,两下虽隔丈余,不能聚首,万分煎苦。天罗肚子又饥,头昏眼花,腹内咕咕作响。

这时,忽见殷天果下身倒卷而起,将屁股凑近嘴边,发狠撕咬,把屁股附近的毛皮咬破,然后奋力抖身,把那血淋淋的肉体一点一点地向后退出。原来它竟使出脱皮之计,试图从狐狸皮中脱身出来,每倒退一寸,都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号,酸苦不可忍听。

如是经过两个时辰,殷天果方才丢下一副皮毛,拖着拆裂溃烂的裸身退回洞中。见到雏狐,天果眼中全是母性,将肉身一翻,露出乳房,叹道:“孩儿孩儿,若非惦记着你,回来送这一口奶,老娘便死在夹子上了。”天罗见状,伤心得浑身抽搐,一呼一吸都如触电般痛。

终又吮乳,吮未饱,殷天果忽然一跃而起,踉跄逃出洞外。洞外响起叫骂声,天罗向洞外望去,只见一个狞恶小儿一手抱着狐皮,一手提着蒺藜杖,追逐天果而去。他自然明白,天果怕那恶童循着血迹发现树下的狐穴,伤及弱子,因此奋身将他引开。

枯等良久,空气中忽然传来腥秽之气,天罗凑近洞口,只见一头体裸无毛的跛脚母狐正一步一瘸地挣扎回巢,未到洞口,一歪倒地,失血过多,不能行矣。两狐又隔丈余,四目相视,情属悲惨,心似烧焦。

移时,天外飞来一只白鸦,止于树梢上,定神凝视天果,又移时,天果眼光变浊,气息似无,白鸦欢叫一声,振翼而下,便欲啄食。天罗见状,将死之心又痛,气急败坏,不复自制,终于忍不住发声长嗷,以求驱逐白鸦。

嗷声才发,眼前影象骤然如气雾幻化,恍然一身,犹坐于两桧树间,口舌干苦,腰痛脚冷,麻痹不能稍起。张垩子仍旧坐在盘舵石上,白鸦,不过是那把催眠用的白纸折扇而已,翻翻而动。

其时红日正冉冉东升,张垩子轻笑一声,拂袖而起,指天道:“此际是初七卯时三刻,这三日里我为你设下九重劫数,你败在第七关上。你不必过于惋惜,剩下的两关,你也是过不去的。好了,胜负既已分明,你我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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