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旅途小记－那些不曾开放的花儿（上） -- 一条溺水的鱼

每个人都有青春的故事，朴树有歌名“那些花儿”，纪念那些青春里最美丽的恋爱，好比花儿一样，开了又谢，有的结出了果实，可更多的只是随风飘散，只留下一点馨香或者一抹嫣红，来点缀着我们光阴的故事。

如果说美丽的恋爱是花儿，那没有机会发生的恋爱就只能称之为不曾开放的花儿了。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过这种经历，至少在我的心里，收藏着两段还没来得及开放就消逝了的美丽。

其中的一段是在高中的事情了。

之前看过韩寒的处女作《三重门》，文笔上刻意模仿钱钟书，立意上也没跳出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格局，唯对青春朦胧感情的刻画，尚不失纯真，也是这书打动我的地方。青涩的爱情也许稚嫩也许幼稚也许甚至都算不上爱情，唯一的优点是那无可比拟的真实。

在我进入高中的那一年，天气很热，热得仿佛要把一切都融掉。太阳吞吐火舌，树叶无精打采。我读的学校是一所所谓的名校，对升学率格外看重，因此还没正式开学，便把学生们捉来补课。我们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弃了半个假期，坐在蒸笼般的教室里，高中生活就在这酷暑里提前开始了。

我的同桌是个男孩子，为了描述方便，我们不妨给他一个代号，就叫C吧。C的头发长长的，在那样一个可怕的夏天里我不禁担心他会不会中暑，戴付有些嫌大的黑框眼镜，身材瘦长，沉默寡言。我初时当他是个常见的书呆子——因为这所中学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种类型。后来上课时才发现不然，C同学从来不听老师讲课，任何课都是，也不主动跟老师做任何互动。他上课要么看各种闲书，要么出神发呆，而下课后从来都是背起书包扬长而去，不肯多做一分钟的停留。

渐渐的我知道了，C和我一样，也是本校初中升上来的，难怪之前我虽不认识他，却总觉得有些面熟。C的一帮哥们来我们教室找他，看到他跟我同桌，立刻发出各种怪声怪状，又是吹口哨又是跺脚，C不为所动，撇撇嘴，冷静的朝着他的狐朋狗友们比出一个中指。众人大笑而去，C则耸耸肩，双手抱了头舒服的往椅背上一靠，眼睛全没看我，开口说道：“都是我的哥儿们，进了高中没分到一个班。”我诧异他居然对着空气说话，扭头看他还有什么特异功能，C却有点发窘，收起了手臂，也把脸转向我，说：“你觉不觉得我们班的气氛特别压抑？”

天可怜见，C的这句话说到我心里去了。我们这个班大约是什么重点班之类吧，几乎人人都是好学刻苦的好学生，上课时除了我和C之外，个个都在勤奋的记笔记，一下课就把老师围得水泄不通，可怜年长的数学老师常被学生们问得满头大汗脱身不得，心向教师办公室的空调而身不得往之。C是从来不凑这种热闹的，我也是。于是我们似乎有了一点共同的话题。

顺着这个话题，那天我俩悉悉索索的埋头聊了整一节课。原来C初中出自本年级最出名的烂班，乃是个问题少年。可偏偏这问题少年成绩极好，以全年级第三名考入本校高中，学校大约是觉得C是可以改造好的对象，而且对本校的升学率大有裨益，便把他编入我们这个重点班，与他初中升上来的那帮哥们隔离开。可惜本班班主任是位50开外的特级教师老太太，大约是从来不屑跟教初中的同事们沟通的，对学生的底细了解的不深，居然把C分来与我同座，这下好，本班唯一的两个异类顺利会师了。

从那天起，我和C同学也成了“哥们”。我们上课交流看过些什么书，一聊之下，不由得佩服C同学涉猎之广。之前我只在父辈的书房里摸书看，哪里看过些武侠、科幻、悬疑、动漫之类的东西！这回从C同学处获得启蒙，一口气把金庸那副付对子读了个遍，如饮甘露。而C同学也装模作样的啃些唐诗宋词、诸子百家，甚至有天背了本管锥篇来读。

那天一节物理课上，我在看韦大人的江湖历险，而C同学十分痛苦的在把那本管锥篇颠来倒去的读。物理老师是一位中气十足、脾气暴躁的中年汉子，专以在课堂上惩治不认真的学生为乐，擅长的手段是声东击西，看似走到教室一侧，待另一侧的学生放松警惕之时便突然发问，常使学生战战兢兢汗不敢出。还好这位物理老师甚有绅士风度，极少难为女生，我才可肆无忌惮的把小说摊在桌上读，而C同学只好把课本摊在桌上，把管锥篇放到大腿上翻阅了。物理老师一眼瞟见C的姿态，立刻心知肚明，抬头若无其事的继续讲课，几分钟后突然间发问：“……这个问题请C同学回答一下。”

C还在啃那艰涩的繁体竖排，恍然不觉老师发问，我踢他一脚，他才如梦初醒。C一边起身一边用身体作掩护，顺手把课桌下的书塞给了我，另一只手把桌面的课本翻了几页，不慌不忙，顺利作答。物理老师一击不中十分惆怅，只好又叫C上台在黑板上演算某题。C施施然从容解之，一笔好字反衬得物理老师的板书如同鸡扒。这一回合C君完胜。

我在下面看得疑窦纵生，这家伙莫非是个天大的伪君子，在家里预先温课，然后到学校来装潇洒不成？

‘光阴的故事’－－－罗大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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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理】西河文萃第31期 2010年07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