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整理】 试论中国军屯发展的基本规律 -- 冰河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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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整理】内蒙古屯垦历史

  1969年1月24日,中共中央批准成立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军区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内蒙古直属机关毛泽东思想大学校总校、分校及原内蒙古(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全部、华北农垦兵团大部一同并入新组建的生产建设兵团。北京军区从下属各部队抽调现役军人组成各级领导班子,率领数千名复员、转业军人前往内蒙古自治区巴彦淖尔盟、乌兰察布盟和锡林格勒盟等地接管国营农场,组建生产建设兵团。

1969年5月7日,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正式成立,司令部设在呼和浩特市。当年,兵团组建了4个师,24个团,246个连队,接收北京、天津、上海、呼和浩特、包头等城市上山下乡知识青年5万余人,全兵团在职人员达7万余人。内蒙兵团共建六个师,东二西四,可见战略重心在西部,亦即河套地区。

“河套”一词广义指黄河“几”字形流域,包括内蒙古高原、鄂尔多斯平原、宁夏平原以及黄土高原一部分,狭义一般指贺兰山以东、狼山大青山以南黄河沿岸地区,并以乌拉山为界,东为前套,西为后套,其地绝大部分在今内蒙古境内。本文所指系后者。河套土地肥饶,依傍黄河,既有灌溉之便利,又有军事防守之凭藉,具有战略意义。秦汉之前,河套是匈奴人游牧地,大规模屯垦开发始于西汉武帝时期,也是最有成就的时期。此后东汉中期、唐代有过小高潮,清代晚期以民间集资方式开发河套,也很有特色。

  西汉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车骑将军卫青驱逐匈奴,收复河套地区。汉武帝采用大臣主父偃建议,于秦九原郡故地设朔方郡、五原郡,“募民徙朔方十万口”(《汉书·武帝纪》)。元狩二年(前121年)、元狩四年又有两次大规模移民实边,其后小规模移民不断,大批饥民流徒被安置河套屯戍。西汉政府在河套垦区设郡建县,修筑城池。这些城池既是郡县治所,又是军事堡垒,也是重要的居民点,因为时有匈奴骚扰,屯戍之民不可能散居野外。考古资料证实,乌兰布和沙漠北部的布隆淖、保尔浩特、麻弥图三处古城遗址,就是西汉朔方郡的临戎、窳浑、三封城。在布隆淖废墟上还发现了一处冶铁遗址(《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工作的重大成果》,《文物》1977年第5期)。元鼎四年(前113年),西汉政府在河套地区实行军事屯田,“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万人”(《史记· 匈奴列传》)。元鼎六年,“上郡、朔方、西河、河西开田官,斥塞卒六十万人戍田之。”(《史记· 平准书》)“田官”是农务官署,此处应是军屯农场。王莽时期政局不稳,匈奴重新占领河套,东汉初年刘秀采取收缩政策,西、北边郡多被放弃。到了东汉中期,屯田才重新兴起,然屯田势头已大不如西汉。两汉垦区建设主要是大规模兴修水利,《史记·平准书》记载:“朔方亦穿渠,作者数万人。”(其工程规模堪比西排干,西排干的位置正是汉朔方郡故地)屯田所取得的成绩也是喜人的,“因渠以溉,水舂河漕,用功省少,而军粮饶足”(《后汉书·西羌列传》)。西汉后期河套地区的粮食不仅能满足本区军民食用,还可以外调。如宣帝甘露三年(前51年),西汉护送来朝的呼韩邪单于出朔方鸡鹿塞,“转边谷米糒前后三万四千斛,给赡其食。”(《汉书· 匈奴传》)

河套开垦与国家政局安定与否紧密相关。东汉末年至魏晋南北朝时,河套地区是北方多个政权争夺的重地,屯务与水利处于荒废状态。其间北魏道武帝拓跋珪曾下令在五原一带垦种引溉,当时五原的三万户屯民利用灌溉等手段,使农田得到理想的收获。北魏孝文帝又进一步扩大兴办水利的规模。唐贞观四年(630年),唐太宗遣李靖攻破突厥,今内蒙古大部分地区录入唐帝国版图。河套被重新开垦,较早引河灌溉是振武军镇,即今内蒙古托克托县一带。唐玄宗开元、天宝年间,安北都护府的丰州、胜州地方,即今五原县、乌拉特前旗、达拉特旗、东胜一带,普遍通渠连灌农田。唐武宗(841~845年)以后,朝政腐败,藩镇割据,河套地区的灌渠逐渐淤埋,屯务随之荒废了。五代时期,北方政权更迭,战乱不止。北宋时河套被西夏和辽朝所分别占有。元、明、清大部分时间里,河套以畜牧为主。明初政府曾于河套实行军屯和民屯,屯耕者在此植禾灌田,官方并无举办大型水利建设,而民力分散,灌溉规模有限。明嘉靖以后,河套地区完全成了蒙古人的放牧地。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清初,康熙帝干脆把河套地区划归蒙古牧地,不准汉人进入。

  清道光以后,河套又迎来屯垦开发高潮。在此之前,蒙族王公有大量闲置土地,招募汉族农民来垦种,大量汉族农民进入河套安家落户,河套地区开始成为西北最重要的农业区。道光帝不得不改动清初康熙帝的禁令,允许汉人进入河套垦种。据陈耳东《河套灌区水利简史》(水利电力出版社1988年版):道光五年(1825年),山、陕商人甄玉、魏羊集资开挖缠金渠(“永济渠”前身),是清末河套平原上开挖的第一条干渠,长50里,口宽一丈。道光后期至同治初年,陆续有商号参与联合经营,联营集团成员(商号)增加到58家,渠路由起初的50里加长到160里。全渠每年浇灌杭锦旗、达拉特旗地30多万亩,产粮多达几十万石,是整个河套灌区工程最大、效果最佳的灌渠。同治六年至十三(1867—1874年),五原县短辫子渠也由山西交城商家合资开挖成功,引黄河水溉田。随后又有商家陆续入股,集资30多万两白银,将原渠扩展、延长,并于其两侧开支渠27道,灌溉乌拉特、五原地15万亩。大批农民涌入河套,促进了当地农业发展,也使商人看到了商机,而汉商资本的进入,使河套的屯垦开发得以民间集资的近代化方式出现,同时有力促进当地手工业商业的发展,诸如酿酒业、制粉业、榨油业、酱醋业、豆腐业、制革业、木器业、锻冶业、建筑业纷纷兴起。同时,大批汉族农民迁居河套,对当地蒙民生活习惯也产生重要影响,一些蒙民向汉族农民学习耕作技术,从游牧转向种地。抗战时期,国军将领傅作义于五原一带屯守自保,兴修水利,也算是一种特殊的军屯吧。

  清代以来蒙古族分裂与反分裂的斗争历史。在成吉思汗建立蒙古帝国之前以及帝国瓦解之后,蒙古族都是以部落联盟的形式存在。明末清初之际,蒙古族分为漠南蒙古即内蒙古,漠北喀尔喀蒙古即外蒙古。再往西是厄鲁特蒙古,分四部,准噶尔部是其中之一。康熙十年(1671),准噶尔部发生内乱,部落首领僧格的胞弟噶尔丹通过内部残杀成为部落首领,自立为准噶尔汗。为实现独霸一方的政治野心,噶尔丹在沙俄的支持下,先后吞并辉特、杜尔伯特、和硕特三部,并阴谋与沙俄订立军事同盟。噶尔丹及其继承者策妄阿拉布坦、噶尔丹策零、阿睦尔撒纳等,在沙俄的唆使下多次发动叛乱,康熙曾三次率军亲征,取得乌兰布通、昭莫多战役的重大胜利;雍正九年(1731),喀尔喀蒙古三音诺颜部出兵击败噶尔丹策零,取得光显寺(额尔德尼招)大捷;乾隆二十一年(1756),清政府派兵进讨阿睦尔撒纳发动的叛乱,在缴获的文件中发现俄国勾引阿睦尔撒纳“加入俄国国籍”的4封信件(兹拉特金《准噶尔汗国史》,1964年莫斯科版,转引自《辽宁第一师范学院学报·清史专辑》1978年4期)。准噶尔上层分裂势力的叛乱活动,延续康、雍、乾三朝,给中国统一事业以及文明发展带来极大的危害。叛乱势力被彻底剿灭后,背井离乡达140年之久的土尔扈特部十数万部众,克服重重艰难困苦重返祖国。

  1911年,武昌起义事发,各省响应,相继宣布独立。沙俄支持外蒙古上层趁机而动,在库伦宣布成立“大蒙古国”。在中华民国政府坚决不承认外蒙古独立的情况下,俄国出面“调停”,提出“缔结一项中蒙条约,以保障蒙古自治”,并一再坚持该条约须包括中国方面“三不”承诺:“不在蒙古驻扎军队,不向蒙地移殖中国人,不在蒙古设置中国行政机构。”在此基础上“蒙人应承认中国宗主权”(见《俄国外交文件选译》,载《民国档案》1990年1期)。库伦“独立”后, 内蒙古有35个蒙旗曾派遣“使者”或致函表示响应外蒙古 “独立”政权。呼伦贝尔各旗的总管向清政府提出脱离中国的五项要求,并调集各旗蒙古兵千余人,用俄国提供的武器组织所谓“大清帝国义军”,于1912年1月15日占领呼伦城(今海拉尔),宣布脱离清朝,成立隶属于“大蒙古国”的呼伦贝尔自治政府,不久以失败告终。 1919年,西北筹边使徐树铮在中国军队随扈下到达库伦,在徐恩威并施的斡旋下,外蒙被迫取消自治。1921年1月,俄国“十月革命”后避入外蒙古境内的沙俄旧党,袭击并大败库伦中国军队,在其胁迫下,库伦活佛再次宣布“独立”。7月,苏俄红军未经中国政府允许进入外蒙境内,与蒙军联合打败沙俄“白匪”,占领库伦,于当月11日宣布成立“蒙古人民政府”。至此,外蒙古正式独立。1945年8月14日,《中苏友好同盟条约》签定。该条约的附件中规定:“中国政府当承认外蒙古之独立”。

  1931年,日本关东军一手制造“9.18”事件,迅速占领东三省。1932年3月1日,伪满洲国宣布成立,得到包括苏联在内的23个国家承认(当时全世界有80多国家和政权),并与14个国家建立“外交关系”。1933年7月,日本侵略军策划各盟旗王公在绥远百灵庙召开自治筹备会议,阴谋在内蒙古克隆外蒙古独立的模式。1936年4月,德王(德穆楚克栋普鲁)依靠日本关东军军械、经费援助建立两个军、九个师建制的军队,成立“蒙古军政府”,自任总裁,扬言 “定能复兴蒙古民族,跻身国际强盛民族的行列”。次年在日本关东军直接参与下占领归绥(今呼和浩特),10月改称“蒙古联盟自治政府”,以归绥为都。1939年9月1日,日本侵略军将汉族占优势的傀儡政权察南自治政府、晋北自治政府与蒙古自治政府合并,成立“蒙疆联合自治政府”,德王任主席。主张内蒙古独立的德王不满与汉族伪政权合流,1941年8月4日改称“蒙古自治邦”。1945年日本战败,“蒙古自治邦”解体。8月下旬,部分“蒙古自治邦”官员和一批蒙古族青年知识分子在苏蒙联军的支持下,在锡林郭勒盟苏尼特右旗组成“内蒙古人民委员会”,作为临时权力机构以号令内蒙古中、西部各盟旗。该委员会向苏蒙联军提出“内外蒙合并”的要求未达目的,即开始酝酿“内蒙古独立”。 9月9日,在苏尼特右旗召开“内蒙古代表会议”,发表《内蒙古独立宣言》,宣布成立内蒙古人民共和国临时政府,并制定《内蒙古人民共和国临时宪法》。在处处碰壁走投无路后只好放弃“蒙独”立场,派人赴张北与八路军晋察冀军区取得联系。1949年8月,国民党政府大势已去,德王在阿拉善旗定远营成立“蒙古自治政府”,自任主席,未几失败。

  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组建后,1968年,内蒙政治生活中的第一大事是清查“内人党”。所谓“内人党”,全称是“内蒙古人民革命党”,民主革命时期从事过革命活动,1947年内蒙古自治政府成立后停止活动。7月20日,自治区革命委员会作出《关于对“内蒙古人民革命党”的处理意见》,把“内人党”定性为尚在继续从事民族分裂活动的反革命组织,随后派出工宣队、军宣队深入各地各部门领导清查“内人党”。据网上资料:清查“内人党”运动中,遭受迫害的主要是蒙古族干部群众,也有汉族及其他少数民族干部群众,计有34.6万人遭诬陷受审查,16 222人被迫害致死,12万多人被迫害致残。

  1968年内蒙古政治生活中第二件大事是在牧区重新划阶级成分。7月20 日,自治区革命委员会制定《关于在牧区划分和清理阶级成分的几项政策规定(草案)》,否定民主革命时期中共制定的在牧区的“不斗、不分、不划阶级”、“牧工牧主两利”的正确政策,把一批农民特别是蒙古族农民划为地主、富农,大批牧民被划为牧主、富牧(剥削阶级),甚至在喇嘛中也划分为宗教职业者(团结对象)和宗教上层分子(打击对象),造成极大的思想混乱。

   清查 “内人党”和在牧区重新划分阶级成分两件事,极大地打击了人民群众社会主义积极性,极大地伤害了蒙汉(尤其是蒙族人民)民族感情,人为制造了空前紧张的民族关系。1967年到1969年是内蒙古大动乱的3年,是内蒙古经济大衰退时期。1969年和1966年相比,社会总产值下降16.23%;国民收入下降17.57%;工农业总产值下降11.58%;工业总产值下降12.11%;农业总产值下降11.98%;地方财政收入下降42.89%;大牲畜和羊下降4.65%。这就是兵团组建前后内蒙的政治形势。

  清查“内人党”和在牧区划分阶级成分,搞得内蒙的局势非常混乱,已经到了危险的边缘。鉴于历史经验,中央不得不采取稳定内蒙局势的有力措施,具体说是三步棋:一、1969年1月24日,批准组建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直属北京军区管辖;二、1969年 7月5日,批准调整内蒙古行政区划,将呼伦贝尔盟(突泉县、科尔沁右翼前旗除外)划归黑龙江省;哲里木盟和呼伦贝尔盟突泉县、科尔沁右翼前旗划归吉林省;昭乌达盟划归辽宁省;巴彦淖尔盟的阿拉善左旗和阿拉善右旗的巴彦诺尔、乌力吉、塔木素、阿拉滕敖包、笋布尔等公社划归宁夏回族自治区;巴彦淖尔盟阿拉善右旗其余部分和额济纳旗划归甘肃省。三、 1969年12月19日,中共中央作出对内蒙古实行全面军管的决定,由北京军区对内蒙古实行分区全面军管。三管齐下,局势逐步稳定下来,生产形势也开始逐步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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