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莫斯科－北京，轴心的瓦解 -- 毕尔优科夫

放在核按钮上的只能是一个手指

　　　　　　　　　　　　　　　　　－－题记

　　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上出现过三次大的分裂，分别是社会党同共产党的分裂；斯大林主义同托洛茨基主义的分裂；以及中苏分裂。在一些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可以清晰得看到三次分裂的痕迹，他们的工人政党分别保留了社会党、共产党、托派、毛派等派别。每次分裂的结果都是大大得削弱了工人阶级的力量，使得资产阶级渔翁得利。正如同德国的魏玛时期，社会党与共产党的敌对给了希特勒的纳粹党可乘之机，而这里要讲的中苏分裂同样给了美帝国主义赢得冷战的机会。

　　要讲中苏分裂就要先讲两党在中共建国前的恩怨。中国共产党完全是苏联十月革命之后的产物，没有十月革命送来的马克思主义，也就不会有中国共产党。不过中共和苏共的建党宗旨是截然不同。苏联建国初期用《国际歌》作为国歌，热切得盼望世界革命，因为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终解放自己。这一切直到斯大林提出“一国建成社会主义”才告一段落，而到了二战，随着共产国际的解散和新国歌的产生，才宣告了苏联正式成为了一个国家主义的政权。而中共的建党则是以强国为初衷，周恩来就曾经说过，我首先是一个中国人，然后才是共产主义者。这话要是苏共党员说的，那就是一个政治错误，但中共党员说这话很对，列宁就讲过压迫民族的民族主义同被压迫民族的民族主义之间的区别。中国的民族解放运动本身就是社会主义革命的一部分。

　　但是，苏联支持的中国革命政党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另一个自然就是国民党。在国共合作时期，苏联向广东的国民政府派出军事顾问，其中的加仑将军就是后来的苏联元帅布柳赫尔，也运送了武器装备。到了蒋介石叛变之后，苏联也没有给予中共充分的援助。当时中共不能理解，但是近一个世纪后中共将充分理解斯大林当时的心态。他们对尼泊尔革命的态度同当时苏联对中国革命的态度几乎是如出一辙的。苏联的核心利益在西方，他不可能同中国在远东撕破脸，即是是同死敌日本，在危机时刻仍然签订了《苏日中立条约》，斯大林的政策就是在国界周围设置缓冲带，然后可以关起门来安安稳稳得“一国建成社会主义”。二战的时候，苏联也向中国派出了航空队支援抗战，反而对毛大力打压，给他发出了“抗日高于一切”的指示。皖南事变之后，苏联驻华武官崔可夫一声不吭，这都让毛很不满。二战结束之后，苏联控制了中国东北，中共以为苏共中共都是共产党，有些部队没带武器就兴高采烈得到东北接手去了，结果也碰了钉子，这之间还发生了“卢冬生事件”。但总得来说苏联还是站在中共一边的。当蒋介石煽动学生反苏游行，抗议苏军驻留东北之后，斯大林一方面放烟雾弹，一方面则是闪电撤军。蒋介石的军队当时还在路上，撤出来的空间几乎全都为中共所得。此后，苏联要求中共“交枪做官”，这是雅尔塔体系的要求，苏联要毛泽东交枪，美国让蒋介石交权，然后搞联合政府，让中国成为一个既不亲苏也不亲美的中立缓冲国。结果就是一个不想交枪，一个不愿交权，那结果就只有一个：打！

　　建国前的恩怨就说到这里，所谓苏联不许中共渡江我看过多个版本，有说斯大林授意毛泽东开出天价和约迫使国民党承担和谈破裂责任的，也有说斯大林在欧洲搞柏林危机声西击东支援中国的，总之版本太多，那就不提了。建国之后，毛泽东马上提出了一边倒，还说了“骑墙是不行的”。都是共产党国家，倒向苏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然后就签同盟条约，打朝鲜战争，搞五年计划。整套体制基本上都是照搬苏联，把中国建设成为苏联那样的社会主义强国也是全国全党的共同心愿。

　　以上大概就是中苏分裂前的历史背景，讲的很简略，因为要具体讲的话，几本书都不够。下面再来说一下中苏分裂的意识形态原因。既然当初结的是意识形态同盟，那后来结的首先也就是意识形态梁子了。有学者比较中共八大和苏共二十大的路线，得出结论，中苏在意识形态上没有分歧。这是不对的，因为中国在那之后很显然是偏离了八大的宗旨。

　　首先是对斯大林的看法，毛泽东认为批斯大林批得急了，要“七三开”，但赫鲁晓夫却是全盘否定，一时间东欧各地把斯大林画像烧了，雕像砸了，有着光荣历史的斯大林格勒几年后也改名为伏尔加格勒。毛泽东说赫鲁晓夫搞的不对，因为他把人的思想搞混乱了。当时看了秘密报告之后很多老党员都哭了：他们一直敬仰的革命导师居然是这么一个杀人魔王。但赫鲁晓夫做的事情说白了也就是讲了一晚上大实话，他不揭盖子，不讲实话，对党来说也许有好处，但那些在“古拉格”的“政治犯”怎么办？那些含冤去世的“间谍”“叛徒”怎么办？赫鲁晓夫是一个好人，但好人是做不了好的领袖的，他后来的悲剧命运也正因为如此。

　　再者，毛泽东的左倾做法引起了赫鲁晓夫的不满。毛泽东搞人民公社化，东欧各国就叫着要跟着搞，但赫鲁晓夫的意见是无视。即不公开提倡，也不公开反对，由中国人自己搞去。但赫鲁晓夫有个毛病，那就是嘴巴大。他在波兰讲话的时候，就说列宁的时候人们也急着要跨向共产主义（“十年迈进共产主义”也是赫鲁晓夫说的，可以看出赫鲁晓夫的嘴巴究竟有多大），当时搞了人民公社化，失败了，看起来还是斯大林的集体农庄更合适。这也是句大实话，后来也证明了他讲的是正确的。但毛泽东就不满了，在世界工联会议上向与会代表分发材料，把两党的分歧公开化。赫鲁晓夫的性格也很火爆，几十天后就在布加勒斯特会议上组织代表围攻彭真，这是撤退专家的导火索。

　　还有就是对帝国主义的态度不同。毛泽东当年喊的是“早打大打打核战争”，赫鲁晓夫喊的是“和平共处，和平过渡，和平竞赛”，“三打”和“三和”当然走不到一块去。赫鲁晓夫当时在会见西欧共产党的代表时，支持了他们的议会斗争道路，而英国共产党总书记波立特向毛泽东提出要删除毛选英译本里面若干关于武装斗争的言论时，毛泽东对波立特是不以为然的，他认为他的思想是放之四海而皆准，波立特对毛同样是不以为然的，他认为英国明晃晃得没有革命前景。赫鲁晓夫和美国搞缓和让毛怒不可遏，毛泽东认为这是美苏联合瓜分世界。但就是这个赫鲁晓夫喊出了“敌人在我们面前发抖，由于我们有了导弹，我们可以随时把核弹运载到世界任何地方，美国的工业心脏再也避免不了我们的反击了。”毛对赫鲁晓夫会见尼克松感到愤怒，但是他自己后来也同尼克松见了面。

　　接下来就不得不讲毛泽东对于民族主权问题上的过分敏感。这不能怪毛泽东，也不能怪赫鲁晓夫，中国人一切极端的敏感都是列强留下的伤痕。毛泽东既然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的领袖，他就要千方百计得保住来之不易的独立自由。他先是到斯大林那里去索要外蒙古，斯大林的答案很精妙：这是中国同蒙古两国的问题，你该去找乔巴山谈。是啊，从原则上来讲，斯大林、毛泽东、乔巴山都是社会主义国家的领袖，他们是平等的，但事实很清楚，没有斯大林点头，乔巴山啥事情都做不了主。看到斯大林这种态度，中国也就只能不了了之。郭沫若还写文章劝导国民：蒙古人民比我们率先走上了社会主义道路，是他们比我们先进。外蒙古都谈不拢，那外东北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对毛泽东来说，中国没有拿到想要的，对苏联来说吃惊可不小：现在还有求于我就敢要150万平方公里的蒙古，那以后还不成第二个铁托？（其实和阿尔巴尼亚的霍查更有可比性，霍查找铁托要科索沃，铁托不给，霍查就跟着斯大林反南，后来赫鲁晓夫和铁托和好了，他就跟着毛泽东反苏）当时，苏联领导人米高扬就抱怨了，苏联交还了中东铁路及其附属建筑这么一大笔资产，中国却连允许苏联使用中东路运兵都无法答应，哪里有这样谈判的道理。毛泽东的态度也很明确：中东路本来就是中国的么，物归原主而已，至于用中东路运兵那就是非分之想了。但中东路是苏联在东北的最核心利益，翻开地图就知道这条铁路对苏联的价值，横贯中国东北的铁路比绕着边境的铁路要省下太多路程了。最后谈判的结果很搞笑，周恩来提出要苏联允许中国使用西伯利亚大铁路运兵。苏联人还纳闷了好一阵子，中国人要西伯利亚大铁路运哪门子的兵？其实就是一个面子问题，既然无关痛痒，苏联也就同意了。

　　果然，后来轮到苏联有求于中国的时候就轮到赫鲁晓夫碰钉子了。当时苏联建造了核潜艇，需要使用长波电台指挥。当时的军方原本打算和印度人去谈，赫鲁晓夫就说了，和印度人谈什么，我们和中国都是社会主义阵营，核潜艇是直接威胁美帝的东西，毛泽东一定会同意的，这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于是就让苏联大使尤金去谈，提出长波电台的产权苏中七四摊，毛泽东不同意，说要中国建产权也归中国，但苏联可以用。说穿了还是面子问题。正好这个时候中国向苏联要核潜艇技术，苏联就提出搞联合的潜艇部队。在当时核潜艇还属于尖端科技，提出这个建议并非不可想象。但毛泽东就认为苏联人看不起中国人，他们把中国人当作下等人，于是就痛斥苏联大使尤金。这一斥不要紧，可怜的尤金同志直接被吓得中风，最后赫鲁晓夫还不敢得罪毛泽东，亲自跑来给老毛消气。当然，尤金的中风也有个好处，那就是“死”无对证，赫鲁晓夫把责任一股脑得推给躺着话都说不了的尤金同志，说是尤金嘴巴大乱说话（估计毛泽东当时脑子里面闪过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那个乱说话的尤金同志也再也不能说话了，老毛也不能再指责赫鲁晓夫什么。赫鲁晓夫还试探得提出长波电台问题，毕竟在马利诺夫斯基面前拍过胸脯，搞不定就没面子了。赫鲁晓夫知道中国人要面子，就对老毛说，我们借你海南岛一块地盖个长波电台，你们海军今后壮大了也可以使用我们的摩尔曼斯克么。摩尔曼斯克在哪里？在北极圈里面，老毛这下子不干了，他反感的其实就是“国中之国”，到最后赫鲁晓夫也没敢说什么。

　　以上就是中苏交往中选取的几个事例，总之就是毛的过分强烈的民族主义倾向已经引起了苏联的戒心。其实一些事情搁在北约国家中间根本不算什么。西欧就有美国的驻军，但是西欧人民不是把美军当作殖民统治的象征，而是作为国防的基石。毛泽东自己当年在谈旅顺苏联驻军的时候也说过，旅顺的驻军对防止日本侵略是必要的。等到中国强大起来，日本对苏联的威胁也就没有了，那时候苏联也就不需要驻军了。（当时在中苏同盟的时候，是打着防止“日本及其盟国”侵略作为幌子，谁是日本的盟国呢？很明显。在欧洲方面，北约和华约的缔结宗旨都说是为了防止“德国及其盟国”侵略，只是德国的含义恐怕有东西之分，奇怪的是，两个防止德国入侵的条约都把德国拉入阵营）赫鲁晓夫在和毛泽东谈长波电台的时候就曾经抱怨：在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中间，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存在困难，为什么我们社会主义兄弟反而有那么多的坎？

　　赫鲁晓夫幻想用撤走专家要挟就能让毛屈服，结果事情反而变得不可收拾。但是，奇怪的是，同样走独立自主道路的铁托却一直受到中国的攻击。赫鲁晓夫说南斯拉夫是社会主义国家，中共马上针锋相对得发表《南斯拉夫是社会主义国家吗？》，称铁托是“走狗”“叛徒”。也就是说，中苏的态度都是一致的，引用匈牙利前领导人拉科西（斯大林主义者）的一句话来说：谁不同我们站在一起，谁就是反对我们！中苏分裂用一句老话来说就是：一山不容二虎。

　　某些人尽可以骂我是网特，但我要告诉你们，如果一味用民族主义的立场审视国际政治，那是不会得出正确的结论的。我们反过苏修，反过美帝，结果呢？结果是苏修反我们，美帝也反我们。有谁支持我们？阿尔巴尼亚的霍查，因为我们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还支援了他们70亿美元的物资，用这些钱，霍查修了一万个纪念碑，平均两百个人一个纪念碑，不知道是不是世界之最，我们援助的优质无缝钢管则被他们用来修电线杆。而真理再过一步就是谬误，独立自主被偏激得理解成了“闭关锁国”，党和国家的工作重心不是放在经济建设上，不是放在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上，而是放在了阶级斗争上。而在经济上则批判苏联模式重平衡轻速度，搞大跃进，要以钢为纲。结果大家也都知道，三年困难时期，十年文革，这些都是主席在晚年犯的错误，这些错误也是中共认定了的。官方说毛泽东的功过“七三开”，我也大致这么认为，今天我只说“三”，你要问我为什么我只字不提主席的那个七分功，因为没这个必要，没有那七分功我今天也不可能坐在这里码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