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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幽明怪谈(每日更新中) -- 石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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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616第十一回3

慕容清领着柴进走到水之南矶,在一株大柳树下站定,向他细说妖魔界聚会的诸般规矩。

过了辰时,慕容清忽然停下话头,仰看天日,喃喃道:“差不多了。”就在这时,忽有几株老树的树皮自树干内被牵扯开,钻出几个须发蓬散,似人非人,肌皮如朽木的怪物,蹲伏在水滨。柴进在古书中曾经看到过这种妖怪的记载,知道是一种在老树树干中孕生的精灵,通人性,名叫木客,特别胆小。苏轼诗:

回峰乱嶂郁参差,云外高人世得知。

谁向空中弄明月,山中木客解吟诗。

说的就是此物。

几乎于此同时,天上又有玄鹤数十只,率领千色雉雀飞下山谷,栖立在岩壁的青松、兀石之上。山林中沙沙噗噗,到处见到鬼怪耸动,从四方八面奔凑到水潭边来。

逡巡,柴进放眼林壑,满目神奇,水潭周遭布满了木客、水灵、兽妖、石精。其中有人模人样的,也有保留野兽器物之状的,比如琵琶般大的蝎子王、攀在树上啼笑的花鲵鱼,以及灰貉白狐、桌子凳子等等,魁诡谲怪,伸缩头颈之状,不可胜纪。

离柳树不远处站着两个身穿橘红色纱裳的少女,一梳丫髻,一梳丸髻,皆姿容明逸,倩盼多姿,丫髻女子略有些眼熟,不知在何处见过。那女子见柴进窥望,笑盈盈地走近前来,叉手道:“柴大官人万福。”柴进还礼道:“甚愧忘却尊名,姑娘是谁家子女?”女子笑问:“官人记得在何处见过我否?”柴进道:“依稀记得清颜,忘却曾在何处聚面。”少女道:“我乃火神宋无忌孙女,曾在沧州城跳上木山纵火,官人可还有些记忆?”柴进作揖道:“原来是宋家姑娘,多承襄助,救得一城性命。”少女道:“我叫宋皎皎。”随即指着身后那个服色与她一般的丸髻女子道:“此是我姐姐宋昭昭。”

柴进道:“冒昧请问,不知姑娘在家中排行第几?”宋皎皎道:“我是宋无忌家第五孙。”柴进道:“今日多幸,结识五妹。”宋皎皎嫣然一笑,说道:“大哥想起就好。此等聚会极少邀及凡人,大哥竟在这里,真是出人意表。此间除了你之外,只有两个人族,你看潭子那边有一群手执诸般乐器的精怪,当中簇拥着两个少年,为头那个着草衣乌布裤者,名叫董均,是天下神魔公认的,自从唐明皇死后三百年来人间生出的第一乐师,绰号董惊座,最使我姐妹醉心,特追逐他到此。”

柴进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潭子彼岸有一群雀喙人面的男女妖精,身穿鸟毛编成的羽服,或乌或白,或翠或黄,个个手持一般乐器,围拥着两个少年。前头一个,白皙清羸,衣着疏野,手执两块檀板,神貌安详,便是宋家姐妹的偶像董均。身后另一人,颇有好仪容,作一副江湖人打扮,头上红布束发,身穿褐色紧身衣,背负一口长刀,甚骁健。

那两人见柴进凝望过来,遂拱手致意,柴进还礼毕,对宋皎皎道:“我随好友到此观摩,你说的那位董惊座,看上去不过二十四五岁上下,怎地却有如此美誉!想必是个聪悟绝伦之人。一会儿他若出来为大家演奏,我当屏息而听。”言讫,柴进欲为慕容清引见,回头却才发现慕容清已经远远走开,与三数人言笑甚欢,宋皎皎道一声少陪,退回她姐姐身旁。

移时,慕容清引领三个男女过来相见,此辈与他一样,同属玄中教主田四非门下。第一个名叫霍香,身形短小,通身淡紫衣衫,言语质朴,绰号药太子。第二个名叫田蔓生,身高五尺余,肥白可观,说话时笑眯眯的,绰号瓜奴儿。最后一个名叫孔青青,是个头束双鬟的青衣美少女,绰号罗刹鸟。

才通寒喧,矮子霍香忽然以一种失魂的口气说道:“张夫人来了……”这时,整个喧闹的山谷完全平静下来,谷中数千生灵,个个引颈而观。山林中走出两人,为首一个女子,年似二十许,头梳交心髻,身穿青绫大褂,手中拿着一张小铁琴,背一口剑,行止绰约。其人貌比红兰,质似皓玉,神姿清发,灵眸绝朗,随步迹所近,美色旁射,不可向视。观者皆摄气,不知不觉间,已动身致礼。

那女子走到潭边舞草丛中站定,她已经习惯被他人肆目相看,恬静安闲而立,全无一丝俗虑在心。

柴进素非拘泥于礼教之人,看遍青楼名妓,见惯贵族闺秀,似这等仪容旷代的极色女子,目所未睹,看得他心迷意夺,叹赏不已。岂止柴进,包括慕容清、董均、霍香、田蔓生等少壮辈,个个神驰目眩,不复从容。

张夫人身后立着一个背挎包裹的老叟,道貌古朴,神气湛然。他站定之后,在山谷中扫视了一周,看见柴进,便即凝目留心,口际微张,似唏嘘不已。柴进被他注视,微微发窘,遂朝他抱拳一笑,老叟亦失笑,策杖来到南矶。

二人对揖罢,老叟道:“老身看阁下形貌,酷似往年某个故人,一时间百感交集,恍若自失,阁下幸莫见怪。”柴进笑问:“我似何人?”老人曰:“肖似旧周朝的世宗皇帝。”柴进骇愕,问道:“老丈何人,何以见过先祖,我即柴家的后世玄孙。”

老人也吃了一惊,熟视良久,始才凄然叹了一口气,说道:“是也!若非血脉之亲,哪得如此相似。老身姓随名叔卿,原本是周恭帝的琴棋侍从,受符太后委任,前往迎击北汉的部队中担任监军。兵至陈桥而赵氏变节,那夜眼见诸将同心,势不可回,我只得乘着天色未曙,弃了职分逃走。赵氏心腹高怀德接连派遣了三数队人追杀我,我便舍命攀上一处绝峰,摆脱追兵。那山峰极为险峻,四面石壁耸拔,无路可下。我痛哭过后,唯有在山顶采食松实、柏叶、树虫、茯苓等物,维持微命,夏天裸行,冬天以树皮包身,饱历艰辛。如是数年,渐渐习惯了遁世生活,某日,梓潼张相公法驾来到山顶,我被他赏识提携,入了道门,下山与魈魅聚居,至今已忘时日。不意今天在此地重逢少主,既悲且羞,怆怀难以言表。”言讫,老泪滚落。

柴进嗟叹道:“原来老丈是先皇旧臣,便即是晚生长辈。陈桥兵变,距今已过了两个甲子,老丈如此高龄,想必是古书所谓的聪明博达不死之人。至于亡国,大概是柴家气运衰败使然,再也休提。”当下这对遗老遗少相惜相敬,握手不舍,情意款洽。柴进又问梓潼张相公是谁,随叔卿道:“他是轩辕黄帝第九子,人称陷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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