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西域,不只是传说之一初开玉门第七章 虽远必诛(三) -- 阳光不锈
虽远必诛之狼狈为奸
谷吉真是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郅支单于在接到质子之后,竟然下了狠手杀了谷吉。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在汉匈交战史上还是首次。双方扣留使节的事情经常发生,苏武就被扣留了十九年,杀害使节的事情却从来没有过。扣留归扣留,双方还是留着余地,以后见面好说话。
是的,没什么道理可讲,就是疯了,被形势逼疯了。定都在苦寒之地,发展是讲不上了;政敌在汉朝的帮助下逐渐强大;投降吧还没捞到好处;未来实在是无望。现在郅支单于斩使泄愤,就是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行为可以理解,不可饶恕。
杀了人了,爽了!
爽了之后怎么办?怕了,打心眼里害怕。
天地茫茫竟无处可去。东面是呼韩邪单于,南面是汉朝,西面是西域,有西域都护在等着他,西域各国谁敢收留?也不能再向北了,都快到北极了。
天无绝人之路,正在这关键时刻,康居派人来请郅支单于。
康居是西域的大国,大约在现今巴尔喀什湖和咸海之间。同大月氏等国一样,康居并不在汉朝西域都护的控制范围内。近几年康居与乌孙屡有矛盾,而且总打不赢。看到现在郅支单于落魄,希望郅支单于能够搬到康居东面,给康居当个东大门,挡住乌孙人。
在反对乌孙人这一点上,双方是一拍即合。郅支单于很愉快地接受了邀请,康居王也热情地派出带着牛、马、羊群的迎接使臣。虽然如此,西迁之路还是不平坦的,寒冷、饥饿使郅支单于所部遭受重大损失,只有三千人跟随郅支单于到了康居。
见面之后双方结成亲家,互为翁婿,两家变成了一家。康居王对郅支单于是非常敬重,想要使换人麻还不说点好的、做点好的。郅支单于也不负所望,虽然自己人少,借兵借将也能打仗。而乌孙也就真对付不了郅支单于,是屡战屡败,一时弄得乌孙西部地区上千里没有人烟。
常言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郅支单于虽然落魄了,那也是大国领袖,况且现在是屡战屡胜,风头正劲。一来二去就忘了自己客居的身份,以主人自居了。对康居王也不那么有礼了,想说谁就说谁,想整谁就整谁。普通老百姓就不说了,康居王的女儿、国中的贵人都被郅支单于处死好几个。康居国内是怨声载道、哀号遍地,康居王也是笑在脸上,恨在心里。
怎么一来二去好好的翁婿之间就掰了,主要还是分赃不均,狗咬狗一嘴毛。郅支单于来到康居之后,安全是安全了,但是人也少了,这个损失十年、八年缓不过来。所以郅支单于的主要任务就是招人。当然不能在康居地面招人,那样的话康居王非同他玩命不可。主要的招人目标是附近的乌孙,具体手段就是抢。
选中乌孙的理由很简单,乌孙是周围最弱的。小昆弥乌就屠那是 手下败将;大昆弥是一个更弱的人,公主的孙子星靡。弱到连自己的部众都管不住, 都护使韩宣接替郑吉之后,数次向朝廷建议换马。要不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汉廷早就换人了。没办法已经回国的冯夫人不得不再次出使乌孙,帮着压压场子,撑撑门面。半夜吃柿子专拣软的捏,你说郅支单于不找乌孙的麻烦找谁的麻烦。
到了康居之后,郅支单于借助康居的部队数次进攻乌孙,一直打到赤谷城附近。砍人是一方面,是要立威,扬名立万;主要还是去抢人,数年下来肯定收获颇丰,要不然怎么会造成千里无人区。
虽远必诛之称雄中亚
康居王认为 自己出了人,应该拿大头;郅支单于认为没有我你啥也抢不来。双方在生产环节达成了一致,在分配环节出现了根本矛盾,不可调和。郅支单于同康居王耍驴,来蛮的也是立个规矩,大国领袖是说一不二的。
我们有理由相信郅支单于凭借抢来的人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部落,或者拿他们做礼物分化康居贵族。然后再来要挟康居王,康居王也是无可奈何。否则,凭借只有三千人的嫡系部队能抗衡拥有十余万雄兵的康居王?
郅支单于接受了以往失败的教训,征调康居人筑城。历时两年建成,终于有了家了。有道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郅支单于的历史肯定没学好。当年卫律就犯过同样的错误,匈奴人不会守城,干吗还要画地为牢?有了城是有了家了,家的感觉也确实无限温暖。匈奴人一旦地定居下来还是匈奴人吗?当别人按着门牌号来找你的时候也就在劫难逃了。
筑城之后,郅支单于更不可一世了,向附近的大宛等国派出使节,让他们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一是风光无限。
现在,我们发现了一条关系链:三千子弟兵,借兵抢人、抢物,分化康居贵族,绑架康居, 胁迫中亚其他各国。从中我们可以看出,郅支单于不仅是一个骁勇善战的领袖,还是一个纵横家, 借力打力的技巧运用的十分纯熟;是期货交易的高手,深通以小博大之术。
那么康居王就甘心被利用?表面上看康居王是被挟持了,但是康居王有自己的想法,双方是互相利用罢了。想做掉郅支单于那还不容易,三千多人还不够一顿早餐那,主要是有点舍不得。毕竟康居从中也捞到不少好处,康居也想借助郅支单于的威望削弱邻国、巩固自己的势力,如果要能南吞大宛、东吞乌孙那就理想了。
这期间汉朝使节也历尽艰险来过几次。为啥?为谷吉。谷吉出使一去不返,杳无音信,朝里能不惦记吗?虽然多次从投降的匈奴人得到谷吉已经遇害的消息,汉朝还是不大相信。不断派出使节探求真相,毕竟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先例,比如苏武,本来活着,单于却推托已经死了,一个谎就撒了十几年。
郅支单于当然不会实话实说,对汉朝使节的要求也是不理不睬,更有甚者,对有的使节干脆一扣了之。只是通过西域都护向朝廷表示,自己还是心向汉朝地,只是地处偏僻,路途遥远,不方便向汉朝再次派出质子罢了。
路途遥远是实情,不方便也不假,看对谁说。有人就不怕远,也不怕不方便。
虽远必诛之留犂挠酒
郅支单于在康居暂时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寓居在长城之外的呼韩邪单于也到了去留的关头。
呼韩邪单于所部在长城之外是处于半定居的状态,政治上自成一体。汉朝并没有给他们额外的帮助,或者说也不想改变他们的生活习性。随着部落人数的恢复,定居地附近的生态遭到了严重破坏,猎物捕捉殆尽。再滞留于此没有什么出路,而且随着实力的恢复,这些匈奴人也越来越想回到那广博的大漠。
汉元帝初元二年(公元前47年),汉朝派遣督骑尉韩昌、光禄大夫张猛出使匈奴。这位张猛我们得多说几句。张猛不是别人,乃是当年凿空西域的张骞的孙子,现在奉命出使匈奴也算承接祖业。张猛有四分之一的匈奴血统,不知单于知道这些情况会作何感想?
这次出使有两个目的,一是送呼韩邪单于的质子回部落,郅支单于的质子已经送回,再也没有理由留着呼韩邪单于的质子不放;其二,再一次打听一下谷吉一行的消息,顺便安抚一下呼韩邪。谷吉一行的失踪不仅对汉朝是个震动,也使呼韩邪惴惴不安,深怕惹火烧身。
而二位使者所看到的情景却使他们感到深深的不安, 是亦喜亦忧。一方面呼韩邪所部人丁茂盛,实力有很大的增强,自卫是不成问题了。但是这个实力对汉朝也使一个威胁。现在送回质子等于解除了从属关系,前景令人担忧。尤其是看到匈奴上下人心思归,二位使节真是担心汉朝这几年来是不是在养虎为患?
客观地说确实有养虎为患的嫌疑。呼韩邪南下称臣的时候,汉朝完全可以兼并匈奴,封其为侯,取消单于的名号,那么在名义上汉朝对单于是有行政约束力的。现在单于想走就走,汉朝连名义上的约束力都没有。没办法韩昌、张猛只好将错就错提出与单于结盟,约定两国世世不相侵犯。现在看看这个盟约的密本:
“自今以来,汉与匈奴合为一家,世世毋得相诈相攻。有窃盗者,相报,行其诛,偿其物;有寇,发兵相助。汉与匈奴敢先背约者,受天不祥。令其世世子孙尽如盟。”
呼韩邪当然是求之不得。一纸盟约等于是白得了一个保护伞。于是,众人登上匈奴诺水东山,呼韩邪取出老上单于用月氏王头颅做的酒器,用径路宝刀、金制留梨和酒,杀白马祭天,和血而盟,举行了盛大的结盟仪式。
韩昌、张猛越权了。作为使节没有这种权利。而且此时结盟对汉朝没有任何好处,只能束缚住自己的手脚。哪有强者主动提出与弱者结盟的?这就给汉匈今后关系的发展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韩昌、张猛这种任意妄为自然遭到满朝公卿的强烈抨击。虽然汉廷将呼韩邪所部定义为独立国,但并不是平等的国家,是属国。送回质子是为了让匈奴更加感恩戴德,再结盟约等于改变了双方的关系。结盟将二者相提并论,显然有伤朝廷的尊严。
事情已经发生,越权的使节自然会遭到惩罚,盟约却没有办法解除了。
以后不久,是打破玉龙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呼韩邪单于率部返回大漠。
虽远必诛之矫诏兴军
汉元帝建昭三年(公元前36 年)西域迎来了新的都护使,都骑尉甘延寿,郅支单于也迎来了一生的宿命副校尉陈汤。
陈汤山阳人,为人沉着勇敢,富有计策又讲谋略,一直渴望建立不世的功勋,也一直没得到机会。为此去长安求官,连父亲去世都没有回家奔丧。这在以孝治天下的汉朝就是大逆不道,结果被人举报蹲了监狱。出狱之后几经周折,还好汉朝对刑满释放人员并没有歧视,政策执行的很到位。也是陈汤才能不凡,再次被举荐做了郎官。之后是数次主动申请到偏远地区工作,现在陈汤终于踏上了西域的土地。而此时的西域确实隐藏着建立不朽功勋的机会。
对于西域的形势陈汤同甘延寿有着相同的看法,那就是必须尽快阻止郅支单于的所作所为。否则假以时日,整个西域都会糜烂不堪。这几年郅支单于过的是有声有色,东侵乌孙,震慑大宛诸国,又筑了城,安了家,俨然成为西域新的霸主。
但是甘延寿还是希望请示一下朝廷再行定夺。而在陈汤看来,这种事情朝廷定然不会同意,可以找到一万条理由不出兵。还是做了再说吧!趁着甘延寿卧病在床的空当,陈汤矫诏征调了戊已校尉屯田的士兵、各城敦国的士兵,共计四万余人。等到甘延寿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大军一动是地动山摇谁能阻挡。甘延寿还是坚持先写了一份检讨书,把情况向朝廷汇报一下,成败功名随评说吧。
陈汤是有备而来,对郅支单于是有所了解的。正如他对甘延寿所说,虽然郅支单于住在偏远地区,又筑了城,但是城池不甚坚固,又没有强大的弩兵守城,很难据守。如果我们突然发兵攻至城下,郅支单于跑不能跑,守不能守,可以一战而定。这个判断无疑是正确的,事态的发展也同陈汤的预料差不多。但是还有一点陈汤没有明说,就是康居的态度。康居是个大国,雄兵十余万,如果康居与郅支单于同心同德、密切配合胜负真的很难预料。
原则上这就是一场豪赌。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完全的事,好做的事早就有人抢着做了,还能等到今天。每一场战斗都是难以预料的,就是明天早上上街先碰上谁也是难以预料的。现在,双方都是明牌,至少陈汤是明白的。此战的关键就在于是否能够把康居与郅支单于分开, 万马军中只取上将首级。
四万大军兵分两路向单于新城开进, 南道越过帕米尔高原,经大宛而行,北道由都护使亲自率领走乌孙,经康居边界。此时,距郅支单于移居中亚已经近十年了,距冯奉世矫诏平莎车也近二十年了,距贰师将军二次远征大宛已经六十多年了,西域已经快不知道汉兵长什么样了。武力不是一个好东西,但是对只看的懂武力的国度不显示一下肌肉是不行的。
北路军很快遭遇了在乌孙劫掠并满载而归的康居部队。这康居人还是很有胆量,从大军屁股后面就兜了上来,对随军的辎重就下了手。打不打?打。敢在岁头上动土焉能不打?!不打赢哪有发言权,赢了之后才有文章可做。一战之下不仅消灭了康居部队,而且抓住了领军贵族伊奴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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