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车行往事 -- 七月群山

各位朋友可千万别再夸我了，我作文及格的次数都不多，哪里还敢说什么文才，真的，其实我只是喜欢闲聊而已。

------------------------------------------------------------------

宾州东北的山区，十一月份就会下大雪。那时我加入精英车队没多久，印象挺深的。精英车队主要是运送汽车零件，有时候是直接送到装配线的，所以“准时”是起码的要求；如果装配线因为等你的货，哪怕是天线雨刷之类的零碎，而停止运转，那个损失是很大的，好像是一分钟十来万。

那天装好货时天已经黑了，雪不大，可是远处不时传来一阵阵的警笛声，让我觉得兆头不好。果然，在山路上没走多久，一辆闪黄灯的工具车鸣着喇叭跑道我前面，电台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十八轮，前面封路了，你过不去。”

我放慢了速度，摘下话筒，“明白。有地方让我调头吗？”

“跟我走吧。”

工具车带着我拐进一个小镇，停在一个不大的商业中心里。所有的店铺都打烊了，停车场空荡荡的，足够我调头的。

“地方不错，谢谢。”

工具车里钻出一个又高又胖的老家伙，大冷天只穿了件短袖汗衫。他蹒跚走来，看得出腿脚不大灵便。我穿好皮夹克，下车，迎了上去。

“是怎么回事？”

“翻了一辆RV，这下你有的等了，”老头拍拍我的肩膀，“来吧，看看有什么招待你的。”

“好吧，我先跟公司说一声。”

我给公司发了短信，然后跟着他走进旁边一个糕饼店。店铺不大，只亮着一盏灯。一个穿着白围裙的秃顶趴在柜台上，大概是在对帐。

“你好吗，大肚皮，你的屁股好吗。”秃顶头也不抬地打招呼。

“我说小气鬼，别管我的屁股，先给我和这位中国朋友弄些吃的。”胖老头大咧咧坐到柜台前，示意我也坐。我注意到他手臂上刺着鹰和锚链。

“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我挺好奇。

“两英里外我就闻得出。”老头攥紧了拳头，尽量绷紧小臂的肌肉，冲我晃了晃那个刺青，“海军陆战队，知道吗，世界上最棒的！我当年在朝鲜打了整两年……”

“……直到你的屁股被人家揍了。”秃顶老板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问我，“喝咖啡吗？”

“是的。谢谢。”

“是啊，这儿挨了一家伙。”胖老头揉了揉屁股，哈哈一笑，“不管怎么说，陆战队都是最棒的……”

“幸亏当时你在逃跑，否则的话，要是正面挨上一下……”秃顶端来一壶咖啡，给每人倒了一杯。即使在开玩笑，他依旧是面无表情。“放糖吗？”

“谢谢，我就这么喝。”咖啡香气浓郁，令人陶醉。相比之下，加油站的咖啡只能算臭泥汤。我由衷地赞叹道，“这是我喝过的最棒的咖啡！”

“当然了！你还没尝他家的蒜头面包呢！”胖老头喊道，“拿出来吧，小气鬼！”

“没了。”

“的了吧，那里面是什么？”胖老头指着旁边摞在一起的三只大盒子。

“是给消防队的小伙子们留的。不过，……”秃顶犹豫了一下，从上面的盒子里拿出两只拳头大的圆面包，“好吧，五毛钱。”

我和胖老头一人接过一个，我见胖老头放了两枚硬币在柜台上，也照做了。“叮”的一声，秃顶把硬币放进收银机。

这个面包，怎么说呢，浓浓的蒜香，次一些的是牛油香味，还有一种麦香和奶香，还有一些说不出的香料味，口感松软，又有嚼劲，反正是好吃得很，现在回想起来我都垂涎欲滴。

“你知道，当年在朝鲜，我最想的就是你家的面包。”胖老头两口三口就吞下了美味的面包，“你知道，朝鲜要冷得多……”

“是啊，我叔叔也这么说。”我仔细的品味着蒜香面包，确定这是意大利风味。

“你叔叔？他也在那儿？”胖老头冲我翻翻眼睛。

“是啊，他说那里冷得要命。”我断定这咖啡是上好的咖啡豆磨的，而不是买的成品。

“这一下子不会是他干的吧。”胖老头又揉了揉屁股。

“不会，绝对不会，”我赶忙解释，“我叔叔是炮兵……”

“哈哈……”秃顶竟然笑了。

我想打听面包的配方，秃顶一本正经地拒绝了。不过他告诉我，自己磨的咖啡总会比买的成品好些。而胖老头絮絮叨叨的说着他最自豪的陆战队；他三个儿子都是陆战队员，两个已经退役，在加利福尼亚工作，小儿子圣诞节就会从伊拉克回来。

闲聊了一会儿，秃顶做完手头的事情，决定把面包给消防队送去，胖老头则邀请我去他家坐坐。

“不行啊，你知道规矩。”我看了看自己的卡车，微弱的光线里，红色的危险品标志特别显眼。

“你运的什么？”秃顶一边锁门一边问我。

“汽车的安全装置。”

“安全装置？什么安全装置会爆炸？”

“安全气囊。”胖老头没让我再卖关子。他掏出一张名片给我，“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

他俩一同钻进工具车，我目送他们远去，然后看了一眼手中的名片：比利XXX父子拖车服务。难道他指望小儿子会回来帮他经营？山沟里的孩子去当兵，退役后去寻找大城市的生活，哪儿还不都一样。

回到车里，我打开公司的短信，其实不用看我也知道：原地等待随时报告。睡不着，我蜷在床上玩游戏机，打发时间。过了总有三个小时，忽然有人敲门。一看，是胖老头比利。我开门请他进来。

“你这儿不错嘛。”比利坐定后说，“有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你先听哪个？”

“先说坏的吧。”

“消防队说你拉的是危险品，不能待在这儿。”

“好的呢？”

“路已经通了。”

“谢天谢地！”

“这个你拿着，”比利递过一个牛皮纸包，热腾腾的，香气四溢。“我老婆的手艺。”

“太感谢了，这比好消息还好！”出门在外，能尝到家菜的味道，实在是难得，“我得怎么报答你呢？”

“算了吧，看在你叔叔的份上。”比利揉了揉屁股，笑道，“好在这下子不是他干的。”

• 【原创】车行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