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皇城司秘闻 -- 史老柒
熙宁十七年七月十六日,汴梁。
今天行动小组原本以为,趁最大敌人萧佑丹进宫贺寿的时间,这边可以腾出时间做出一系列部署以应对贺寿完毕的萧佑丹一行,他们判断,此人一定会趁此机会接触汴梁的细作。结果,天不由人,皇帝在集英殿赐宴。
到头来四个人眼巴巴的盼着萧佑丹这厮出现在东华门,望眼欲穿人也不见。紧接着,汴梁仿佛一下子沸腾一般,所有可疑人等集体发疯,四处乱窜,四个人慌忙赶回官署,应对如此突发事件。
正当史老七指挥着所属暗察忙的四脚朝天之时,他再一次见到了皇城司最高级召集令,比上次竟然还高级!此令一出,不管明察暗察,皆即刻动身前往皇城司衙门!出此令意味着,皇城司已到生死存亡关头。
赶到皇城司衙门的史老七终于见到了整个皇城司的指挥系统。
(注:本司衙门具体设置如下。
皇城使【提举皇城司】 正六品上,一员, 一般不设,以皇子遥领,以为尊崇也。目前熙宁天子并未以某位亲王遥领。
以他官实任者称总管/提举皇城司。如前任押班即为内侍省都知提举皇城司。
皇城副使【勾当皇城司公事】正六品下,四员。
副使则专任,武人士人皆可充任,(如无特例,则以武人充任皇城副使二,内侍充任勾当皇城司公事二)。
勾当皇城司公事则差遣也,多入内内侍省副都知\押班充任。
目前勾当实际负责全司。如现任皇城司实际最高领导石得一,即以内侍省副都知兼勾当皇城司公事。
一般而言,在不设提举皇城司的情况下,加内侍省副都知衔者主管全司事宜,另外两名皇城副使,分管明察曹与暗察曹。即明暗察子之升迁、交通、指令下达、在无掌印提点之时,兼领掌印提点所辖事务。
皇城司丞【干当皇城司公事】正七品上。
一至三员。负责全司之文书档案工作以及整理情报集抄以呈皇帝。
用士人则皇城司丞(一员)。内侍出任则干当皇城司公事。
注:虽然很不愿意,但由于多病造成的精力不济,皇城司丞们在熙宁后期也充当作简单情报分析的角色。
掌印提督【俗称大提督】,正七品上。
一员。熙宁九年置,以提督久次者任之,不常设。所掌皇城司所有暗察调配指挥临机专断事宜。
提点阁领【俗称大阁领】,从七品上。
一员。熙宁九年置,以阁领久次者任之,不常设。所掌皇城司所有明察调配指挥临机专断事宜。
提控堪检曹公事【俗称提控】,正七品上。
一员,常设。以经验技术出类拔萃者任之,掌所有察司上报之证物堪检事宜。
注:资历特别深厚者称“堪检使”,从六品下(不过资历那么深的人散阶恐怕早就不止从六品下了)。
又注:虽然皇城司也一直想以学校模式培养堪检人才。但民气未开,恐怕无人就读,只好仍然以师傅学徒模式将就,另外兼搞短期培训。
提督,正八品上。
过去的全名是提督某房公事。如今早已不拘。
四员,常设。分管领导暗察曹之螭吻房【在京官员】,貔貅房【京官外放】,祸斗房【汴梁城内之国外细作】,麒麟房【皇族宗室以及内省宦官】。
阁领,正八品下。
四员,常设。分管领导明察曹之狻猊房【在京官员】,朱雀房【京官外放】,凿齿房【汴梁城内之国外细作】,玄武房【皇族宗室以及内省宦官】。
堪检,正七品下。
过去的全名是堪检某房公事。如今早已不拘。
四名,常设,由在某领域能力突出者任之,分管浑沌房【物证房】、穷奇房【痕迹房】、猰貐房【验殓房】、梼杌房【刑讯房】。
注:资历特别深厚者称“堪检副使”,正七品下。
判书,正九品下。
不拘人数。
皇城司常备之录用人员,辅佐提督,办理各房差使。
老七等人,属于新式人才,所以初入皇城司之时就得判书头衔。
主簿,正九品下。
常设十二员,一员居银台,两员佐皇城司丞,其余九员分各房以主文书。)
高居正中的正是内侍省副都知兼勾当皇城司公事石得一,左右分坐得乃是两名皇城副使,让史老七惊讶的是,暗察曹副使在如此情景之下,依然蒙面。自己身旁的另外三位暗察曹提督也明显都对脸部做了处理,好在自己一向是易容办事的,不然今天一定来不及伪装,那岂不是堕了暗察曹的英名。相比之下,明察曹那边五个人,就坦荡的多,毕竟人家不害怕暴露,做什么事情都是大大方方的干。
“人这么快就来齐了,很好!”石得一没有废话,“从现在起,皇城司所有察司,不管明察暗察,一律放下手头任务,寻找这三男两女五个小孩,提控堪检使会将画像发至你们手中!”
史老七有些不摸着头脑:“包括对萧佑丹的监控么?”
“包括!”石得一毫不犹豫。
“现在汴梁老鼠都出动了,正是需要察司维持的时候。”明察曹皇城副使说。
“不管了统统不管了!”石得一一拍桌子,下了死命令。
却见分管【麒麟房】和【玄武房】的提督和阁领接到画像之后立刻浑身颤抖:“天啊!让我等找的人竟然是储君和信国公!”
史老七心中一动立刻看向手中画像:“娘的,还有清河郡主公子骑都尉狄环和石越的闺女石蕤。”
“既然都知道了身份,那便散了吧!今夜如果找不回这五人,尔等也不用再来这里了,直接自刎谢罪便是!”石得一说完便急匆匆的走了。
“便宜萧佑丹那小王八蛋了!”史老七边走边发出暗号,召集麾下暗察改变任务,忙的不可开交,一边在心里暗骂,“这储君丢的真他娘的是时候。”
城南,曹婆婆肉饼店。
萧佑丹和耶律萌正走在大街上,金蝉脱壳计虽然写在南朝的兵书中,但显然这次他们运用的不错。集英殿宴会结束后,萧佑丹进了卫王行辇,一路来到都亭驿,“卫王”出辇入行辕,一切安好。却不曾想,王辇中那名“替身”也在,此刻缩在行辕中装模作样的也是那替身。真正的卫王,早就随着王辇到了后院,然后会合上耶律萌出得馆驿,直奔城南了。
一路之上,虽然身后没了职方司的尾巴,却又跟上了皇城司的察子。耶律萌低声说:“杀不尽的宋狗!”萧佑丹却好以暇整:“如果身后没有,那才糟糕,南朝欲取我项上人头者,何止百万?你怎么知道不会发生一起‘偶然’的‘交通事(水产)故’?”
“那么有了这群察子,便不会么?”耶律萌不解。
“也会,但那便是说,需要对‘交通事(水产)故’负责任的组织,不是官方,而是民间。况且我相信,到时候皇城司察子,会拼死保护我们的,因为他们要的是安定,而不是动(水产)乱和战(水产)争。这点和职方司,截然不同。”萧佑丹一直是把耶律萌当做通事局骨干培养的,此次打算带他到城西封丘门左近,便是想让他联络昔日党项旧部,为大辽效力,所以现在对他的疑问,竟是知无不言,有问必答。
进得曹婆婆饼店,两人买了几块饼,要了两大碗汤,找了个角落坐下,便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萧佑丹一边吃还一边称赞,“这肉饼,十余年来,难得味道都没有变化。寻常人不知道,吃曹婆婆肉饼,一定要到店里来,就着汤吃,这才正宗。李清臣哪里能知道这等妙处?”耶律萌本来一直以为,这等简陋小店又能做出什么美味佳肴?结果吃了第一口便停不住嘴,就着老汤大嚼起来,两人顿时吃了个不亦乐乎。
四个皇城司明察也跟了进来,要了几个饼,只找了张桌子,心不在焉地啃着。
曹员外正摸不清他们是什么来路,却听自己的小儿子拉了拉他的衣服,在他耳边低声道:“爹,这是皇城司的。”
“你怎么知道?不要乱说。”曹员外吃了一惊。
“坐在那边那个,是小甜水巷的林五,三年前贿(水产)赂了宫里的蓝公公,到皇城司谋了个差使。爹不记得了么?”
曹员外不觉凝神仔细看了看,果然便是林五。
“爹,不会有什么事吧?”
“我们规规矩矩的老百姓能有什么事?”曹员外低声训了几句,把嘴朝萧佑丹与耶律萌呶了呶,“是冲那两位来的。”
萧佑丹和耶律萌都是耳力甚好之人,这些话都落入他们二中,两人相视一笑,心想皇城司明察做事果然粗鲁,连店家这等“白丁”(即丝毫不懂暗战手段的人)都能看出来你们的目标,果然这明暗行事方法,大有不同。
但这么着一搅,曹员外却也不敢再去搭话了。但是皇城司的那几个探事并没有呆太久,没多久,四人仿佛有什么急事,付了钱匆匆忙忙便走了。
这反常的举动,不仅让曹员外大惑不解,连萧佑丹与耶律萌也暗暗奇怪。萧佑丹虽然知道皇城司紧急调防,定然有事,不过这等闲事,却不是他所能管得,但是遇上了,便要想一下因由,如此才能做到心中踏实。
二人正在各自思考心事,边听耳边传来个稚声稚气的声音道:“店家,要五个肉饼,五碗汤。”萧佑丹抬起头看,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已经喝完最后一口汤,而对面的耶律萌,早已吃完。
“好呢!”萧佑丹听曹员外答应一声,却见二女三男五个孩子走到相邻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他随眼瞥了一眼,却立时怔住了。
龙纹!
坐在他身旁的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坐在板凳上,双脚晃荡着,露出了半截靴子上,这上面竟然绣着龙纹!
萧佑丹几乎疑心自己看错,定晴再看五人的打扮,这五个小孩身上的衣帽,都是极精美华贵——但从衣服上却看不出异样来,当时汴京富贵之家,穿着僭越逾礼,早已经是常事。而宋朝皇室,即使是皇帝,其服饰也常常与普通官员无异。
许是某个王爷家的孩子,偷偷跑了出来。萧佑丹暗暗想道。想到此处,他和耶律萌心有灵犀,并不着急结账,但想看看后面的事情却作如何发展?
听的几个孩子与那曹家掌柜闲聊几句,其中一个男童竟有着骑都尉的勋阶,两人更觉得惊讶,自从王安石拜相以后,宋朝对恩荫便越管越严,新官制以后,更是珍惜名爵,在司马光与石越的强烈主张下,恩荫较之王安石时代更加严格了。那男童小小年纪,便恩袭骑都尉,已经是匪夷所思了。
接下来的事情显然却更出二人之意料,曹婆婆肉饼店地处城南,市民们去大相国寺看热闹,住在城南的人回家时会经过这里,象李七家正店这样的大酒楼,普通的市民也是不敢进去的,他们累了饿了,便只会到曹婆婆肉饼来买块饼,或者去张家油饼、玉楼包子买块油饼、买个包子充饥。所以,象曹婆婆肉饼这样的店子,一般来的,都是极普通的市井小民,极少会有达官显贵们屈尊纡贵。但是此刻,就在皇城司四个明察刚刚离开之后,又有一个明察打算进店,但却驻足于并店门口,张望一下,便大惊失色,扭头就走。目光却跃过了萧佑丹和耶律萌。
紧接着,肉饼店附近的店铺边以不为人所察觉的速度一个一个打烊,摊位更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慢慢消失,而操纵这一切的,竟是皇城司最老道的察子,足足有百十人,或明或暗,身份各异,做的滴水不漏,闲杂人等,绝难发现。
萧佑丹的面色渐渐阴沉,耶律萌也将手深入袖中,握住了短刃。
肉饼店外的察子越聚越多,后来慢慢不再掩饰,里面什么身份都有,甚至连更夫都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没,拉泔水的车更是一辆接着一辆经过店门,简直比大车驿发出大车的频率还高。
耶律萌握着短刃的手已经松开了,这么多察子绝对不是他们俩所能应对的,他已经改握住了一只旗花,只要对方一动手,这只旗花打出去,通事局的所有探事便会一起发动,拼个鱼死网破,汴梁定时将会血流成河。
总归自己和萧大王这两条命,一定要赚个够本。
却不曾想萧佑丹的注意力却已经不在外面,而是转到了店内。
在他听得那个年纪最大的女童要拿两颗上好云珠交换三个肉饼,而另外一个稍小但是明显最通常理的女孩煞有其事极力阻止的时候,再也忍耐不住不由得哈哈大笑。招手叫过曹员外,笑道:“店家便给他们三个肉饼,算到我的账上便是。”
“是。”曹员外陪着笑应了,一方面是如蒙大赦,一方面却又是恋恋不舍。连忙吩咐了儿子上肉饼。
稍小的女童却不肯平白无故得人好处,学着大人的样子,对萧佑丹敛衽一礼,道:“不知这位先生如何称呼?尊府在何处?明日我好叫人将饼钱送还。”这句场面话倒是说的有模有样,令萧佑丹刮目相看。
这时肉饼已经送到,足上绣有龙纹的男孩拿起一个肉饼方啃了一口,听那女孩还要还钱,含着饼道:“既要还钱,便再来两个!”
这回连回过神来的耶律萌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但他只笑到一半,便猛然顿住——连萧佑丹也想不到,石越竟会在此时突然出现在曹婆婆肉饼的店门口。
“石学士!”萧佑丹才说了三个字,便听到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唤道:“爹爹!”他大奇回头,却见那腰身尚未直起的小娘子低着头,一副做了错事的模样。他又抬头望望石越,见他满头大汗,一脸焦急,全不似平时的从容镇定,几乎再次笑出声来。
“萧大王?”石越亦没有料到萧佑丹会出现在这里,他在城南足足找了一个时辰,才有开封府的一个捕头来报,说见着石府的小娘子在曹婆婆肉饼店,他匆匆赶来,却不料竟在这里见着萧佑丹——不过也不奇怪,那开封府的人,自然是不认得萧佑丹的。
他却不知,那本也是皇城司安在开封府的暗察,因任务紧急一时仓促来不及更衣,又为了保护自己身份,开封府一个小小捕头,自然是不会认识萧佑丹这等人物的。
石越见几个小孩平安无事,稳下心来后,却又暗暗叫苦。他也不知道萧佑丹是否已经知道几个孩子的身份,这时更不敢多说,立即反客为主,问道:“萧大王如何会在这里?”
萧佑丹并非常驻使节,没有宋朝官员陪同,随便出都亭驿,到底是不合礼节。因此石越语气中隐隐便带了质问之意。
萧佑丹笑道:“一别汴京十余年,闲来无事,正好出来走走,看看汴京究竟还有何变化——这一位,便是令嫒么?”
“小女顽劣,石某教女无方,让大王见笑了。”石越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旋即道:“还是请大王早回都亭驿,若要观赏汴京风情,可叫礼部安排官员陪同——大王固有闲情逸致,然若有何意外,大王乃北朝重臣,到时大辽皇帝问起来,可叫敝国为难了。”
“学士说笑了。”萧佑丹眼见石越似乎急着遣开自己,反倒生了疑心,他用眼角余光又瞥了石蕤几人一眼,笑道:“休说大宋职方司、皇城使(注:笔者以为,此处应为皇城司。不过这句话乃是引自《新宋》原文,笔者所著乃是同人,不便修改,故此注明。)都是精兵强将,护卫周到,便是小王与耶律将军,亦都是马上出身,等闲之辈,不足挂齿,又能有何意外?”
“是么?”他话音刚落,便听到店外有人冷冷接道,“萧大王是以为我大宋无人么?”
“岂敢!”萧佑丹淡淡笑道,望着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缓缓走进店中。至此,那名龙纹男童的身份,萧佑丹已然明了。根据通事局密报,此人便是专职护卫赵佣与赵俟的御龙直指挥使杨士芳,加上龙纹孩童笑逐颜开地跳了起来,口里喊道:“杨将军,你来了!”如果此人不是杨士芳,那才是白日见鬼。
想通此节,自然明白外面的百十察子不是冲自己而来,一时心胸舒畅,萧佑丹又流露出智珠在握的笑容来。
“石某尚有俗务在身,不便久留,便先告辞了。为大王安全计,为两国邦交计,还望大王早回驿馆。”石越正抱拳向萧佑丹告辞,却感觉有人扯着自己的衣襟。他低头望去,却见石蕤正在轻扯自己的衣袍,见他目光,慌忙低下头去,细声道:“爹爹,我还欠这位萧大王三个饼钱……”
石越当场呆若木鸡,他出门急,没带钱包。此刻身边除了那名捕头,再无旁人,早知道先留一留杨士芳就好了。。
萧佑丹不由得望着东翻西找不知摸遍了身上多少口袋只找出几文钱的石越的窘态,终于再一次和耶律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终于石越放弃了继续摸口袋的打算,不顾颜面的跟那名捕头借到了钱,送到萧佑丹手里:“出来的急,不曾带钱囊,到让萧大王见笑了。”
“无妨,本王那屋里的想来也是管钱极严,若不是此来南朝,恐怕还没有学士身上的零花富裕。”萧佑丹边笑边说。
石越越发的尴尬了:“如此石某告辞。”
“走好,不送,改天定邀学士一家一起吃饼哈哈。”萧佑丹越是想止住笑,就越是止不住。